“这个农村说大不大，一不小心走散了，可能一辈子都见不着了。”188天就那样过去了，没有任何线索，娄永祥感觉父亲像是人间蒸发了。
（父亲娄爱本收获了一个大南瓜。娄永祥摄于2014年。）
在过去的6个月里，78岁、有阿尔茨海默病的王芬走失了两次。
最近一次走失是9月12日上午7点30分，地点在北京市朝阳区八里庄南里小区。儿媳刘燕根据婆婆定位器显示的河北廊坊燕郊、大厂一带的行踪轨迹，再一次寻求头条寻人公益项目的帮助。
核实信息后，头条寻人赶紧发送了寻人信息。后来刘燕又给大厂附近一家有过联系的中介公司打电话，希望他们帮忙去附近找。将近5个小时后，好心的中介员工在一个绿化带附近发现了疑似老人，拿出头条寻人发布的信息比对，最终才证实她就是王芬。
寻亲的公告栏里，老人有25位，占了总数的36%。站长申贵琼说，时间最长的一位，已经住了5年多。
来到救助站时，谢学义已经有点木讷，身体消瘦，头发又脏又长，衣服也有些破烂，还散发着臭味。面对工作人员的询问，老人似乎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果，申站长只好决定将其送往定点医院进行治疗看护。
马鞍山救助站是市内唯一的一座流浪乞讨人员救助站，这里有临时观察室，也有住房。每一间都配有空调、彩电、席梦思床和24小时的热水供应。他们按着营养均衡的搭配，定时定点的给收助者饭食。好些受助者的气色明显会比进站时好很多，谢学义也不例外。
那天早上，谢学义正在吃早餐，申贵琼见他精神不错，赶紧凑过去，递给他一根烟，帮他点燃，还拉起了谢学义的手。他总是想尽量表现出足够的亲和力，好拉近与受助者之间的距离。
“你家是哪儿的？”申贵琼问。“蚌埠，固镇。”谢学义带着口音回答。“家附近有什么啊？”申贵琼接着问。“家在沱河边上，平原，没有山。”谢学义说的有些吃力，但依旧能听懂。“五保户。”他突然告诉申贵琼。3个月了，工作人员已经询问了无数遍，这是谢学义第一次说出这么多的信息，申贵琼很有些意外。
他赶紧把这些信息整理好，发给了头条寻人。很快，以蚌埠为圆心，以10公里为半径范围内的用户，收到了来自头条的弹窗信息。
当天有网友提供线索，申贵琼也想去实地排查，可蚌埠固镇民政系统里，并没有这个叫谢学义还是五保户的老人。后来老人又突然说了‘灵璧梨园村’。从马鞍上到灵璧县梨园村，本不到500公里的行程，兜兜转转，他们却走了1000多公里，正常驾驶只需要6个小时的车程，谢学义走了53年，才找到了真正的家。
（左1为谢学义，本名其实叫谢全德。）
“谢全德？”为了辨别谢学义的身份，村干部找了一位同村的老人来认他。“是。”这个自称谢学义的老人答道。申贵琼这才明白，老人真名是叫谢全德，他也清楚地看到，老人坐在车里，不想下来。
面对这位已然73岁的老人，申贵琼犹豫了。“终于找到的家，结果父母去世了，四个兄弟也去世了，侄子的亲情恐怕是比较淡了，那怎么办？”答案只有敬老院。
今日头条公益寻人项目找到的老人中，有126位独居或是在敬老院生活。或许，谢全德依然要继续着一种孤独，只不过这种孤独由漂泊无依变成了群居陌生。
2.
据国家卫生计生委发布的数据显示，截止2015年，我国六十岁以上的人口已经达到了2.2亿人，占总人口比重的百分之十六，而平均每天将近1370名老人因失智或缺乏照料走失。
去年2月份，今日头条正式启动头条寻人项目，基于精准的地理推送技术，把寻人消息优先推荐给走失者附近的今日头条用户，希望他们一起帮忙寻找走失者；项目成立的初衷，就是为了帮助寻找迷路走失的老人。
“我们曾在1分钟内找到了走失者，最多的一次，一天找到了29人。我们只想帮助家庭团圆，但有的家庭或许并不想团圆。”头条寻人的工作人员赖星有时候会感到很强烈的成就感，但碰到家属不愿意接纳的，她又开始怀疑寻找的意义。
无论是缺乏照料或子女不赡养而独居，还是走失后不被家属接纳的，大部分都有精神疾患或身体残疾。北京应急志愿服务中心的苏敩说自己的志愿者在路边看到一个患阿尔茨海默病的老爷子，核实信息后，给他儿子打电话，结果老人的儿子说自己父亲在家，还对父亲得了老年痴呆表示很惊讶；平顶山救助站里也有一位常客，每隔几天都会来一位老太太，“我在上班啊，下班来接。”子女似乎对救助站很放心，每次都得等救助站专门把老人送到他们家门口才肯接收。
“子女不孝啊。”申贵琼感慨道。
（图中老人为患有阿尔茨海默病的周老太太。）
70多岁的周姓老太已经在马鞍山救助站生活了16个月。她有轻微的阿尔茨海默病，救助站发现她时，她正在路上随便拦别人的车子要钱。“穿得破破烂烂的，神志也不清楚，一看就是从外面流浪的。”申贵琼把她送到了寄养机构，调理了6个月，后来根据口音识别，才得知她住在南京江宁区，距马鞍山30多公里。
（周老太太的家。）
可当申贵琼把老太送回家时，结果却不是那么欢喜。那是一间摇摇欲坠的房子，没有门，没有灯，坑坑洼洼的泥土地面上斜斜歪歪摆着一张床，房屋中间的凳子上放着一个电饭煲。而马路对面，一幢二层的小洋楼正是她儿子的，不到1公里。
老伴儿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因环境刺激而该有的面目表情，他痴痴地望着这个走过来的老年女人，似乎浑然不知，这是他一年多未谋面的妻子。是的，他也有老年痴呆，很严重。儿子话不多，几乎没有话，跟母亲点点头，又低头玩起了手机。
3.
申贵琼有自己独特的救助和询问技巧，所以，只要说起今年传给头条寻人的18起寻亲启事中，已有9位走失者成功找到家属时，他不免有些自豪。头条寻人的确提高了寻人效率，可寻亲的最后一环了？关乎人性。
梨园村的谢全德最后拿到了五保户的资格，没儿没女，一个月几百块钱，在养老院，和一群陌生的同龄人们，也算勉强安度晚年。或许，他在那里，能有一种飞越疯人院的幸福。
可南京江宁区的周老太老两口，当申贵琼再去回访时，才知道儿子有一个汽车训练场，还有一辆不错的小轿车，经常出入在那幢两层小洋楼里，只是不会转弯到母亲那里。
（周老太儿子的小洋楼。）
或许，对于周老太老两口而言，遗忘带来的打击，何尝不是一种安慰，他们至少能在自己的世界里欢声起舞。
据2015年全球阿尔茨海默病报告显示，目前全球共有4680万阿尔茨海默病患者，每年新发病例990万，平均每3秒就有1人罹患阿尔茨海默病。中国的阿尔茨海默病患者达500万以上，居全世界第一，全国每天因阿尔茨海默病走失的人数将近342人。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如周老太的儿子和王芬的儿媳刘燕那样幸运，母亲能被救助，还被送回来，只是如此“蹂躏”亲情。在国庆5天的时间里，闫丽经历了父亲闫守堂的走失，寻找，找回和溘然长逝，一切都如梦一场。
“如果知道他走得那么突然，我就会对他更好一些。”父亲走后半个月，闫丽依然无法释怀，但残酷的是，所有应尽的义务都成了奢望和如果。
（父亲闫守堂病后，闫丽一直把父亲闫守堂当小孩宠，给他买零食，带他逛公园。摄于2013年。）
但，她依旧是一个孝顺的女儿，只是没有赛过时间。父亲闫守堂10月6日早上7点走失到10月10日下午1点得知救助地点，5天，她发了59条朋友圈，最多的一天，发了14条。她去派出所报案，去救助站登记，满大街贴寻人启事，寻求今日头条的帮助，找电视台，找网站，能想到的渠道都用上了，还发动了街坊邻居几十人去寻找。
后来东阿派出所通知她，好心人在青兰高速施工现场发现了她父亲，那里离张秋镇后沙村有70多公里。老人瘫坐在水泥地里，双脚已被泥水泡得发白，但还有生命迹象。
患有阿尔茨海默病的人一般都很“顽固”，他们在迷路的时候，不会问路或是找路人借钱，就是埋头走路。只要没人问他话，你绝不会发现这个人有什么不对劲。《中国阿尔茨海默病大调查》曾经这样描述。闫丽的父亲应该就是这样认定了方向，一直走到累瘫、倒下，也要憋住最后一口气见到家人吧。
10月10日下午，闫丽把父亲送往医院检查，一切显示正常，当晚便接回了家。为了感谢街坊邻居帮忙寻找父亲，她还特意摆了席，可酒席散去，父亲没过多久，却也撒手人寰。“你看，他一定要看我们一眼，所以撑到了我们找到他。走的时候，也要等我们把饭吃完。”闫丽又是泣不成声。
4.
有的时候，那些老人总是那么的“懂事”，包括走失都是那么用心。
武汉大学研究老人自杀的研究员杨华说，有些老人是故意走失的，甚至是带着求死之心走失的。但是，这些老人，即便是自杀，还处处为子女着想。他们不会在家里自杀，而是选择荒坡、河沟，好帮子女避嫌。
辽宁爱心志愿团队曾碰到过这样的事情。七月份的一天，他们收到一位家属的求助，说是家里的老太太丢了，经过头条寻人发布寻人启事后，好心人提供线索，老人当天晚上就找到了，可第二天，老人又不见了。等中午家属发现时，老太太在小树林上吊自杀了。
“因为在农村，发现者比较少，农村老人走失的死亡比例是很大的。也有因病主动走失，不愿意拖累家人的。”中民社会救助研究员宋宗合院长曾经指出老人走失死亡的原因。截至10月24日，在头条寻人发布的9141位走失老人的寻人启事中，有525位老人已遗憾离世。
（父亲娄爱本。娄永祥摄于2014年。）
188天了，山东安丘六旬老人娄爱本至今还没有消息。头条寻人的信息依旧保持着4月8日的样子，没有任何变动，哪怕是最新的出现地点。
媒体、政府还是算命大仙，科技的，迷信的，只要能找到爹的方法，他都用上了。一点儿线索都没有。人间蒸发了一样。儿子娄永祥在寻找一个月后，迫于生计，又再次折返浙江。
后来，又有算命的说，家里有不干净的东西，父亲去扛了，扛走了，就能保家里平安。他们都说，父亲会回来的，阳寿未尽。可他就是没有回来。
那一个月，只有娄永祥自己知道，什么叫心力交瘁。
后来，他才意识到，父亲那天早上说要去医院看眼睛，肯定是在撒谎。“出走前的一个星期，俺娘说俺爹不爱说了，也不吃饭，也不怎么睡觉。他应该是偷偷躲起来了，故意走的。”娄永祥有些懊悔，自己也刚好是那个星期比较忙，平时每天都会给家里的儿子、父母亲一起聊视频的。
（娄永祥的父母亲。摄于2014年夏。）
父亲前几年检查身体，高血压，左眼睛血管破裂，出血；母亲有点聋，听力不太好。整个家基本上是父亲担着。可是娄永祥说，自己十岁的儿子在家里，一直是他们的开心果。父亲也宠他。
“这个农村说大不大，一不小心走散了，可能一辈子都见不着了。”娄永祥原本想学焦波拍摄的《俺爹俺娘》，也想留下父母亲的影像，作个纪念，可一切都来不及了，照片卡在了年初。
也是父亲走失的这些日子，他才恍惚记起父亲曾经说过的话，“我老了，要是有病，不要为难。等我死了，不要火化，看看医院要什么，把我器官能用的都捐了。”
人呐，就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可娄永祥不想父亲就这么走了，他负担得起了。
（为保护家属隐私，文中部分人名及个人信息均已处理。如果您有娄爱本老人的消息，请及时跟我们联系。）
电影《东京物语》中有两句特别现实也敲警钟的话，“很老了，小心照顾她，要尽孝道啊，等你想孝顺时，母亲也不在了。”“对，到时候拿着被褥到坟墓去也没用。”
今日重阳，一个充满思念味道的节日。他专属于老人。有些话，我们不忍心说，但也不忍心不说。
截至10月24日，头条寻人共发布25573例寻人启事，其中老人共有9141例，成功找回的只有1255人，占13.7%，说明有更多的老人还在迷失的路上。
失智和缺乏照料是老人走失的主要原因。其中由于患阿尔茨海默病走失的老人有1686人，尚未找到385人，已经死亡134人。独居老人也由于缺乏照料而经常走失，其中，尚未找到46人，已经死亡9人。
他们不只是数字，今天的数字，可能就是明天的我们。
不要任由自己的冒失，而总是误以为人生长到可以找回失去的东西。
头条寻人精准地理弹窗是一项面向全国的公益项目，致力于帮助各类家庭寻找走失者，其原理为在走失者失踪地点附近弹窗寻人信息，借助头条庞大用户，大大提升可能目击者帮助寻人的几率。过往成功案例已经证实，头条寻人的精准地域弹窗对老人、精神障碍患者等移动能力较差的人群，有较高的寻人成功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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