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微回到宿舍的时候,看到大半天没见的阮阮,激动得如同小蝌蚪终于找到了妈妈,她惊喜地说:“阮阮,你总算回来了” 早上出门前还有冷战状态的阮阮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不知所措,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郑微拉着走出了宿舍,“我有好多好多话要跟你说” 她拉着阮阮一路小跑着来到建筑工程学院附近的茅以升塑像前,不远处的影影绰绰里,都是一对对的鸳鸯两人席地坐在小套上,郑微就开始激情四射地回忆这一天发生的事情阮阮没有打岔,专注地听她说着,越听眼睛就睁得越大,最后实在忍不住说道:“等等,你让我消化一下,简而言之,你的意思是说,在今天一天时间里,你喜欢了一个人,拒绝了一个人的表白,然后又对一个人表白?”?net 郑微理所当然地点头,“是呀,有什么不对吗?” 阮阮说:“如果我没有记错,我只不过是半天时间没有见到你,怎么事情就突飞猛进到这个阶段了?” 郑微愣了一下,“很快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觉得今天特别特别的长,阮阮,你跟你们家小永永刚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你是不是也这样跟他说喜欢他” 她口中的“小永永”自然是阮阮的男友赵世永,郑微虽然没有见过赵世永本尊,但是电话是接过了无数回,早已连哄带骗地混熟了 阮阮摇头,“我们当时再简单不过了,我没有跟他表白过,他也没有,就水到渠成地在一起了我说你也够狠的,陈孝正被吓得不轻吧?” 郑微挠了挠头,想起他惊恐的表情,嘿嘿地笑了,转而又认真地对阮阮说:“我这么急也是有道理的,我要是不说,他怎么会知道我喜欢上了他?他什么都不知道,我一个人想得肝肠寸断多冤呐,怎么也得给他内心斗争一番,说不定他想着想着就走火入魔,也喜欢上我了再不济,就算没有立刻喜欢上,他以后看我的心态肯定也不一样的,从前他看我,就是看一个普通的人,以后他再看我,就是看一个跟他有感情纠葛的人,多暧昧呀这对于他这么个青春少男来说,绝对是有强大的心里冲击力的再说了,我听黎维娟说,他身边是有个‘准女友’的,我估计他们两个也郎情妾意好一段时间了,不过都在玩矜持罢了,这种情况下我更不能等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小说里不都这么写吗?越是这种纯洁朦胧的情愫就越脆弱,越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我要以我强有力的介入,在萌芽阶段就将这段感情扼杀,打得他们从此天各一方,今生无望” 阮阮叹服地听着她抽丝剥茧,有理有据地层层分析,“真够疯狂的——更疯狂的是,我居然觉得你说得有道理的” “哈哈”郑微踌躇满志地笑,“好男怕缠女,任他陈孝正再刚烈,在我的无敌缠功下,不怕他不成为绕指柔” 阮阮看着她灵活无比地用手指做了个“绕指柔”的形象动作,不禁暗地里也为陈孝正捏了把汗 O型血的人大多数是行动派,郑微更是将这个特征发挥到了极致次日上课,阮阮前所未有地发现她在课堂上奋笔疾书,大为惊讶,便凑过去问了一声,“在写什么呀?”郑微大大方方地向阮阮展示了她一早上的智慧结晶,阮阮看了看,“俘虏陈孝正详细行动攻略……”她念完,顿时无语挺漂亮的一本崭新小本本,上面已经洋洋洒洒地写了将近十页,蝇头小字,字字工整,各个环节、各个步骤无一不详,关键地方和注意事项甚至还用下划线标了出来阮阮想起郑微对AV狂热时专注学习日语的劲头,再一次感觉到朱小北那句“猥琐而认真”的评价简直是太到位了 攻略第一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以郑微的人脉,想要打入敌人的内部,取得第一手的情报并不太难,在老张等人奴颜媚骨地将陈孝正的课程表和作息时间表都交出来的时候,还不忘良心发现地劝了一句,“微微呀,我看咱们也别痛打落水狗了,他虽然推了你一下够可恶的,但也吃苦头了,你就放过他吧” 郑微的大眼睛一瞪,“老张,你才落水狗呢,从现在开始,你骂他就是骂我,我跟他的新仇旧恨早就一笔勾销了,现在他是我喜欢的人,谁说我收集这些是要折磨他了,我是打算投其所好,送其所要” 老张很长时间蹿半痴呆状态,他不明白是他老了,还是这世界变化得太快,怎么一觉醒来,不共戴天的陈孝正就成了郑微喜欢的人,不过郑微没有那么多时间听他絮絮叨叨,她是带着自己的宝贝小本本来的,不消一天时间,他的出生年月日、星座、血型、兴趣、爱好、喜欢的书、经常出没的地方被她一清二楚地记录了下来满载而归之前,老张受所有大惑不解的群众委托,小心翼翼地向当事人求证,“郑微同志,你确定不是开玩笑?” “我没那个闲工夫”郑微严肃而认真地对老张等人说,“没错,我就是要追陈孝正” 这就是她攻略的第二步,造势,以舆论的优势营造良好的行动氛围 即使是在并不那么热衷八卦的工科生中,土木系的郑微要追建筑系陈孝正的消息,还是迅速地传遍了建筑工程学院乃至更广阔的范围这年头,女追男算不得什么稀奇,稀奇的是当事人的高调和无所畏惧,何况青春飞扬的小美女郑微和低调孤僻的高才生陈孝正,这对组合本身就完美地具备了吸引大众眼球的一切条件一时间,持怀疑态度者有之,看热闹者有之,明里暗里评说者有之,心里不是滋味者也有之 郑微是没有什么困扰的,虽然她身边也有很多认识的人急着直接或间接地询问、求证、打听,她一律都斩钉截铁地回答:“没错”她越是这样坦荡荡,旁人就越是不好再说什么反倒是陈孝正,那段时间里他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用戏谑暧昧的带笑眼睛,打量着他,有明里羡慕的,通常是说“你小子走了桃花运,艳福不浅”或者“平时见你对女孩子兴趣缺缺,原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当然更多的是在后面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喏,这个是就传说中土木系的郑微要追的人,也不算得什么大帅哥吧,偏就有人看上了” “听说他家里也不怎么样,居然把许公子都挤到一边了,这才是有本事……” 他在这些传言里每天照常晨练,照常上课,照常自习,照常生活,照常独来独往,从不刻意躲闪别人的眼神,也不刻意澄清,只是淡漠地,仿佛他们说着的是别人的故事,只不过在远远看到郑微时,掉头的脚步更快了,我来为大家讲解一下关于致我们逝去的青春结局2?跟着小编一起来看一看吧!

致我们逝去的青春结局2(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

致我们逝去的青春结局2

郑微回到宿舍的时候,看到大半天没见的阮阮,激动得如同小蝌蚪终于找到了妈妈,她惊喜地说:“阮阮,你总算回来了。” 早上出门前还有冷战状态的阮阮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不知所措,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郑微拉着走出了宿舍,“我有好多好多话要跟你说。” 她拉着阮阮一路小跑着来到建筑工程学院附近的茅以升塑像前,不远处的影影绰绰里,都是一对对的鸳鸯。两人席地坐在小套上,郑微就开始激情四射地回忆这一天发生的事情。阮阮没有打岔,专注地听她说着,越听眼睛就睁得越大,最后实在忍不住说道:“等等,你让我消化一下,简而言之,你的意思是说,在今天一天时间里,你喜欢了一个人,拒绝了一个人的表白,然后又对一个人表白?”?net 郑微理所当然地点头,“是呀,有什么不对吗?” 阮阮说:“如果我没有记错,我只不过是半天时间没有见到你,怎么事情就突飞猛进到这个阶段了?” 郑微愣了一下,“很快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觉得今天特别特别的长,阮阮,你跟你们家小永永刚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你是不是也这样跟他说喜欢他。” 她口中的“小永永”自然是阮阮的男友赵世永,郑微虽然没有见过赵世永本尊,但是电话是接过了无数回,早已连哄带骗地混熟了。 阮阮摇头,“我们当时再简单不过了,我没有跟他表白过,他也没有,就水到渠成地在一起了。我说你也够狠的,陈孝正被吓得不轻吧?” 郑微挠了挠头,想起他惊恐的表情,嘿嘿地笑了,转而又认真地对阮阮说:“我这么急也是有道理的,我要是不说,他怎么会知道我喜欢上了他?他什么都不知道,我一个人想得肝肠寸断多冤呐,怎么也得给他内心斗争一番,说不定他想着想着就走火入魔,也喜欢上我了。再不济,就算没有立刻喜欢上,他以后看我的心态肯定也不一样的,从前他看我,就是看一个普通的人,以后他再看我,就是看一个跟他有感情纠葛的人,多暧昧呀。这对于他这么个青春少男来说,绝对是有强大的心里冲击力的。再说了,我听黎维娟说,他身边是有个‘准女友’的,我估计他们两个也郎情妾意好一段时间了,不过都在玩矜持罢了,这种情况下我更不能等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小说里不都这么写吗?越是这种纯洁朦胧的情愫就越脆弱,越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我要以我强有力的介入,在萌芽阶段就将这段感情扼杀,打得他们从此天各一方,今生无望!” 阮阮叹服地听着她抽丝剥茧,有理有据地层层分析,“真够疯狂的——更疯狂的是,我居然觉得你说得有道理的。” “哈哈。”郑微踌躇满志地笑,“好男怕缠女,任他陈孝正再刚烈,在我的无敌缠功下,不怕他不成为绕指柔。” 阮阮看着她灵活无比地用手指做了个“绕指柔”的形象动作,不禁暗地里也为陈孝正捏了把汗。 O型血的人大多数是行动派,郑微更是将这个特征发挥到了极致。次日上课,阮阮前所未有地发现她在课堂上奋笔疾书,大为惊讶,便凑过去问了一声,“在写什么呀?”郑微大大方方地向阮阮展示了她一早上的智慧结晶,阮阮看了看,“俘虏陈孝正详细行动攻略……”她念完,顿时无语。挺漂亮的一本崭新小本本,上面已经洋洋洒洒地写了将近十页,蝇头小字,字字工整,各个环节、各个步骤无一不详,关键地方和注意事项甚至还用下划线标了出来。阮阮想起郑微对AV狂热时专注学习日语的劲头,再一次感觉到朱小北那句“猥琐而认真”的评价简直是太到位了。 攻略第一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以郑微的人脉,想要打入敌人的内部,取得第一手的情报并不太难,在老张等人奴颜媚骨地将陈孝正的课程表和作息时间表都交出来的时候,还不忘良心发现地劝了一句,“微微呀,我看咱们也别痛打落水狗了,他虽然推了你一下够可恶的,但也吃苦头了,你就放过他吧。” 郑微的大眼睛一瞪,“老张,你才落水狗呢,从现在开始,你骂他就是骂我,我跟他的新仇旧恨早就一笔勾销了,现在他是我喜欢的人,谁说我收集这些是要折磨他了,我是打算投其所好,送其所要。” 老张很长时间蹿半痴呆状态,他不明白是他老了,还是这世界变化得太快,怎么一觉醒来,不共戴天的陈孝正就成了郑微喜欢的人,不过郑微没有那么多时间听他絮絮叨叨,她是带着自己的宝贝小本本来的,不消一天时间,他的出生年月日、星座、血型、兴趣、爱好、喜欢的书、经常出没的地方被她一清二楚地记录了下来。满载而归之前,老张受所有大惑不解的群众委托,小心翼翼地向当事人求证,“郑微同志,你确定不是开玩笑?” “我没那个闲工夫。”郑微严肃而认真地对老张等人说,“没错,我就是要追陈孝正!” 这就是她攻略的第二步,造势,以舆论的优势营造良好的行动氛围。 即使是在并不那么热衷八卦的工科生中,土木系的郑微要追建筑系陈孝正的消息,还是迅速地传遍了建筑工程学院乃至更广阔的范围。这年头,女追男算不得什么稀奇,稀奇的是当事人的高调和无所畏惧,何况青春飞扬的小美女郑微和低调孤僻的高才生陈孝正,这对组合本身就完美地具备了吸引大众眼球的一切条件。一时间,持怀疑态度者有之,看热闹者有之,明里暗里评说者有之,心里不是滋味者也有之。 郑微是没有什么困扰的,虽然她身边也有很多认识的人急着直接或间接地询问、求证、打听,她一律都斩钉截铁地回答:“没错。”她越是这样坦荡荡,旁人就越是不好再说什么。反倒是陈孝正,那段时间里他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用戏谑暧昧的带笑眼睛,打量着他,有明里羡慕的,通常是说“你小子走了桃花运,艳福不浅。”或者“平时见你对女孩子兴趣缺缺,原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当然更多的是在后面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喏,这个是就传说中土木系的郑微要追的人,也不算得什么大帅哥吧,偏就有人看上了。” “听说他家里也不怎么样,居然把许公子都挤到一边了,这才是有本事……” 他在这些传言里每天照常晨练,照常上课,照常自习,照常生活,照常独来独往,从不刻意躲闪别人的眼神,也不刻意澄清,只是淡漠地,仿佛他们说着的是别人的故事,只不过在远远看到郑微时,掉头的脚步更快了。

但郑微并不害怕他的回避,一个学校能有多大,有心找一个人总能找到,何况是他这样生活规律的家伙。 攻略第三步:打蛇随棍上,缠住不放松。 当陈孝正第N+1次在外语角见到郑微时,表面冷淡,内心并不是不抓狂的。她不知用了什么诡计,外教分组聊天的时候她总能跟他分在一起,而且她的舆论攻势在这里发挥了作用,跟他们分在一组的同学都会不约而同识趣地消失,然后他走到哪里,她就会跟到哪里。 他的确可以对她视而不见,不过她真的很吵,她说:“陈孝正,你不会那么没有出息吧,跟我对话也不敢吗,难道你心里有鬼?”他居然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他怕什么,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大不了当她是一只苍蝇。 等到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耐下心来的时候,她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脸无辜地问:“同学,我英语不好,你要多指教。我想请问你,我——喜——欢——你,这句话用英文怎么说?” 他只能冷冷地看着她,再次说服自己跟她生气是很不明智的。他从小家教甚严,接受的一直是很正统的教育,身边极少数的女性无一不是温婉敦厚,何尝见过这样的女孩?当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他可以接受这个世界有千奇百怪的人,但是为什么这样的人要出现在他身边,竟然还扬言说喜欢上了他,更为可怕的是,他发觉她竟然真的是认真的。 他不会喜欢上郑微,她完全不是他所期待的另一半,甚至,她彻底颠覆了他对女性的认识。他不是个很热衷感情游戏的人,在他的世界里,远有比男女之间的小情爱更重要的东西,但过去他始终认为,一个女孩,即使他不爱,也只需冷淡便足够了,直到面对郑微,他才知道,光有冷淡不够,远远不够。 几天前,曾毓面对他时,眼神里有明显的伤心和闪躲,想必也是听说了郑微的事。对曾毓,他谈不上喜欢,大学期间他本来就无心恋爱,不过欣赏还是有的,见多了风花雪月的女孩,他更觉得曾毓的踏实和上进是他所赞赏的品格。她的心思他多少也明白一点,只是刻意不去说破,因为不愿意在恋爱上花费自己的时间。然而她一直这样守在他身边,他会不会终有一天爱上她呢?谁也不得而知。总之,当感觉到曾毓的异样时,他更多的不是难过,而是恼怒——对郑微奸计得逞的恼怒,她厚着脸皮闹得人尽皆知,不就是想要得到这个效果吗?陈孝正很少喜欢一个人,当然,也就更少讨厌一个人,他现在发现,对于郑微,他真的越来越讨厌了。 “我不喜欢你,还要我说多少遍?”他有些恶毒地希望她脸上的笑容散尽。 她把手背在身后,依旧笑吟吟地说,“我就知道你会说这句话,从今往后,你再说‘我不喜欢你’,意思就是说 ‘我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你要是说‘烦不烦’,就是说‘你很漂亮’;你要是说‘你到底想怎么样’,就是说‘我想你了’;你要是说‘无聊’,就是说‘看见你真好’。” 陈孝正嘲弄地笑笑,“无聊。” 她犹如中了头彩,“我就知道你会说‘看见我真好’,我也是。” 他理智地选择了沉默离开,这个唯一正确的决定,假装听不到她在身后说:“对了,我忘记说了,你要是不说话,意思就是你暗恋我很久了。” …… 到底一个人该有多少的韧劲和充沛的精力,才能这样地百折不挠,后来的日子,陈孝正不得不习惯了郑微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面前。也许是路上,也许是饭堂里,也许是图书馆,也许是教室,也许是宿舍里。偌大一个校园,对于他来说,除了卫生间,居然没有了半寸净土,找不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并且,他很无奈地发现,消极地忽略她远比抗拒她更容易。因为,很多时候在晚自习的大教室里,他宁可接受一个在他身边偷笑的人,也不能忍受这个人不停在窗口外张望,逮到一个熟人就问:“你看见陈孝正在哪个教室吗?” 他觉得自己是可悲的。世界上任何一个智者在遇到勇者的时候都是可悲的,当然,他更能够接受的版本是,世界上任何一个正常的人在遇到一个不正常的人时通常都是可悲的。根据他长期抗战的经验,郑微绝对属于越挫越勇的那种人,他对她越反感,她就越反骨地如影随形,她就是一颗蒸不熟,煮不透,砸不碎,嚼不烂的一粒响当当的铜豌豆。唯有当她在他身边时漠视她,在她滔滔不绝的时候冷淡她,看着她片刻的失落,他才有短暂报复的快感。 那段时间他经常做一个梦,梦到自己朝着要去的方向走,涉过一潭静水的时候,人头蛇身的郑微从水中一跃而起,紧紧地纠缠住他,让他不能呼吸,只能跟随她沉溺深水里。一片幽蓝的水底,她的长发摇曳,面孔娇艳,他绝望地挣扎却无力摆脱,最后,只觉得很安静,很安静。然而醒来的时候通常是一头密布的冷汗,他把做梦的原因归咎于他把对她的厌恶带入了睡眠状态中,看来他得渐渐避免在睡前想起这个恐怖分子。 所有的人都会无意识中,在心里将敌人的能力放大,陈孝正在将郑微视若洪水猛兽的时候,通常忘记了,她再怎么强悍,也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如果他能在她低头的时候多留意片刻,那么,他将从她眼神的黯然里得到更多胜利的喜悦,可是他从来没有,他的眼神总是在她身上转瞬又离开。 郑微没有真正经历过爱情,她不知道别人的爱情是怎么样的,她只有凭着自己的直觉,倾尽所能地去靠近她爱的那个男孩。虽然她的方式让人看上去那么啼笑皆非。然而他的冷淡就是一道南墙,她撞了好多次,头破了,就戴上盔甲,这不,墙基动摇了,她也疼得忘记了。 认识的人都把她跟陈孝正的事视为经典,黎维娟说她简直就是丢女孩子的脸,放着好好的人不爱,找个啃不下来的自讨苦吃。何绿芽和卓美惊讶都还来不及,朱小北干脆将她奉为偶像,只有阮阮问她:累吗?她笑着点头,再摇头。郑微攻略的第四步,不就是任他恼我,气我,躲我,烦我,我自己缠他,追他,黏他。不放过他吗?求仁得仁,又有什么苦?何况,少年人的爱恋,也许爱情方式是错的,然而爱情的直觉永远是对的。 芒果树开始成熟的季节,也就到了期末考试降临的时间。经历了上个学期马哲低空飞过的悲剧,这一次的郑微再也不敢临考前再去摸佛祖的美腿。毕竟他们的考试不像黎维娟这样的文科生,老师期末在课本上划一轮重点,把这些看一遍混个六七十分完全没有问题。就他们建筑工程学院来说,同一学年有两门以上主要科目被重修的话,就得强制留级,而且倒霉的人不在少数。大多数是遇上了铁血的老师,在专业课上亮了一门红灯,公共外语又不慎落马,补考通不过,就只得跟低年级的师弟师妹坐在一个教室里了。郑微虽然散漫,但也把留级这种事当做奇耻大辱,绝不能允许出现在自己身上,所以停课之后,在床上效仿卓美过了几天树獭一样的生活,就乖乖地跟着阮阮去教室自习。

考试前的自习教室永远人满为患,于是占座蔚然成风,至于占座的工具,有用书的,用笔的,用作业本的,用水壶的。有一次郑微和阮阮早餐过后经过教室,发现两个视野极佳的空位,大喜之下连忙占据之,只可惜身无长物,阮阮又不主张用钥匙来占位。于是郑微掏出身上唯一的一包餐巾纸,抽出一张,借笔写上“此桌有人”四个大字,拍在桌子中央,拉着阮阮回宿舍拿书,迅速去速回。无奈返来之后发现位子已然被一个男生占据,更可恶的是那张餐巾纸被貌似感冒的他顺手用了,揉成一团丢在旁边。 阮阮上前说理,那男生如何肯让,只说没见过用餐巾纸占座的,而且反问,即使可以用任何东西来占位,又如何能证明餐巾纸是她们的?阮阮本想捡起餐巾纸让他看看上面的字,无奈实在恶心,一旁的郑微大怒,捡起桌子上掉落的一根长发,看了看,又拔下自己的一根发丝,两根长度正好差不多,她理直气壮地说道:“看见没有,这就是我用来占座的东西,我的一根头发,有本事你也从身上拔一根这么长的,任何部位的毛发都可以,只要和这根一样长,我们就离开!”男生铩羽而去。 郑微喜欢坐在靠近窗口的位子,这样她就可以不时地看向窗外,也许走运的话,就能够看到那个身影。自从停课了之后,她手上的课程表也失去了作用,加上他有心避开她,她又不得不去复习,所以一段时间以来,她越来越难以捉摸到他的行踪,只得期待着来一场不期而遇。 墨非定律说:当你越讨厌一个人时,他就会无时无刻不出现在你的面前,而当你想见一个人时,又怎么都找不到他。郑微这样的分心,复习的效果自然也不怎么样,好在大学的考试安排就像小猫便秘一样,今天考一门,好几天之后才有一门,她还有足够的时间准备,所以,当她无数次翘首以盼之后,终于在某天眼睛一亮地冲了出去,阮阮也不去劝她。 郑微当然不会看错人,陈孝正的身影就算扭成麻花状再打一个结她都认得出来。她急急忙忙地追上前去,还打算着坐到他身边,吓他一大跳,哪知道走近了教室才发现大门上贴着“考场”两个大字,再看里面的人一排排坐得整整齐齐,这才知道遇上了他的考试时间,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进教室,自己在外面干瞪眼。 她回到阮阮身边坐了一会儿,终究坐不住,这一次不同往日,她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要是又让他溜了,还不知道到哪再找他去。她如坐针毡地坚持了半个小时,担心他会提前交卷离开,干脆收拾东西,跟阮阮说了一声,直接到考场门口等他。 陈孝正考试的时候从来不挑座位——当时的学校期末考试只是将同班同学按学号的单双数分为两个考场,然后按指定的间隔任意入座,当然大多数人喜欢早早地占据老师视线死角的位置,然而像陈孝正和曾毓这样成绩好的人附近的位子也通常是大家争夺的风水宝地。陈孝正内心深处相当厌恶那些平时游手好闲,到了关键时刻浑水摸鱼,企图靠作弊来蒙混过关的人,所以传答案、刻意把试卷摆放在显眼的位置这种事情他是绝对不屑为之的。不过期末考也不是什么性命攸关的关卡,大多数时候他也会在相熟的同学早早为他准备的位子上坐下来,至于考试过程中他们能否窥见,那就各安天命吧,他只管完成自己的答题,然后检查无误,便交卷离开。 这一次,他刚写完最后一题,坐在他身后的男生就趁老师低头发呆的间隙,用笔轻轻捅了捅他的背,他皱了皱眉,没有理会,谁知那家伙锲而不舍地加大力道又捅了捅,他忍无可忍,转过身正待发作,却听到那男生鬼鬼祟祟地用笔朝窗外指了指,低声说:“阿正,你看外面是谁?” 考场设在一楼,他疑惑地看出去,几乎是立刻发现了最让他头疼的那个人,他揣两本书在考场外走来走去,一会儿看天,一会儿看旁边的路上经过的人,明显是在守株待兔。他在心里哀叫一声,好不容易耳根清净了几天,又被她逮到了,这家伙连考试都不肯放过他。 监考老师在持续痴呆中,但是陈孝正已经放弃了交卷的念头,他不再看她,转而留意自己的考卷,后面的男生不知死活地凑上来偷偷说了句,“爽哦,考试都有人等,况且又那么正点,江南一带的女孩子,皮肤就是好。”陈孝正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冷哼,仿佛想在心里驳倒后面那人的恶俗眼光。他的视线不经意地朝窗外又瞄了一眼,她今天穿一件鹅黄色的小上衣,极其抢眼的颜色,他一点都不喜欢,然而那鹅黄穿在她的身上,更衬得皮肤耀眼的白,尤其是一张圆圆的脸蛋,粉嘟嘟的,好像掐一下就会滴出水来,他忽然恶毒地想,要是他用力地掐在这张骗人的脸蛋上,让他恨得牙痒痒的笑脸痛得哇哇大哭,该是多么解气的一件事。仿佛自己也鄙视自己的想法,他赶紧摆正自己的心态,掐她?他连看她一眼都不屑。 “我说得没错吧?”背后蚊吟一样的声音再次传来。陈孝正不由一阵暗怒,居然会有这种人,平时不用功,考试的时候死到临头了还色心不改,眼光还那么差,活该他考试不及格。他这么想着,脸色更寒了下来,不经意地将原本随意摆放的试卷一收,再往里面折了一下,便再也不管身后心急火燎地暗示。 郑微在外面站了好久,连身边花坛里的月季长了多少个花苞都数得清清楚楚,考场里陆陆续续已经有学生交卷走了出来,陈孝正明明已经停笔了很久,试卷也翻来覆去地检查了无数遍,偏偏依旧稳如泰山地坐在那里。她哪里知道他是故意跟她杠上了,她越是等,他就越不出来。虽然他明知道两个小时的考试时间结束后,谁都不能留在考场内,可多折磨她一分钟也是好的,难得在男卫生间之外还有个她不敢闯的地方,她平时狗皮膏药一样的黏人实在是太可恶了。他用余光看着她踢了踢腿,绕着花坛走了好几圈,最后蹲了下来,无聊地用小棍子撬花坛里的泥巴,考场里的同学越来越少,他还从来没有答完卷后在里面虚耗那么多时间,这时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恒心的确可怕。 交卷的铃声终于响起,陈孝正和教室里仅剩的另外一人不得不走出考场,她还蹲在那里,从他的角度只看见她的一个侧面。别看她强悍得像个怪兽,其实人瘦巴巴的,蹲着的时候就变成了小小一点。他想,反正她也听到铃声,自己是溜不掉了,不如走过去看看她在干什么,顺便研究一下她到底是什么构造。 当她可怜兮兮地抬起头来的时候,陈孝正在心里反复地提醒自己,千万不要被妖怪的表象给骗了。 “你怎么这么无聊,不是准备考试了吗,时间多得用不完?”他不能理解。 “我有话跟你说。”她的嗓门都没有平时那么大了。

“走吧,蹲在这干吗?边走边说,我赶时间。” 她欲言又止,发现他又露出了招牌式的冷淡又不耐的神情后,只得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蹲得太久了,脚麻。” 陈孝正对着天空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朝她伸出了一只手,她咧嘴一笑,迅速抓住他的手,他一施力,她就顺势站了起来,他则又飞快地甩开了她,也不啰唆,径自朝前走去。 郑微边揉着自己的小腿边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陈孝正,明天是我生日,我请你吃蛋糕。” 他毫不犹豫地回绝,“不用了。” 郑微哪里肯依,扯住他的袖子就不停地摇晃,“去吧去吧,我一年就一次生日,去吧去吧,好不好,去吧去吧,去吧去吧……” 路边有人望了过来,陈孝正被她闹得满脸通红。她难得低声下气,他也不好恶言相向,只得闪身避开她,她又贴了上来,依旧是念咒语一般,“去吧去吧,晚上八点半,我在院里的茅大叔塑像前等你,没别人,我就拿块蛋糕给你,绝对不干坏事,也不缠着你,一年就一个生日呀,我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去吧去吧……” 他烦不胜烦,实在躲不过,就警告地指了指她,“够了啊,别大庭广众拉拉扯扯的,你还是女孩子吗?” “去吧去吧,去吧去吧,去吧去吧……”她好像就会说这一句了。 陈孝正觉得自己简直要疯掉,为了结束这可怕的紧箍咒,只得敷衍,“我要看看有没有时间,有时间就去……” “真的?”她眼睛一亮,“不准反悔呀。” “嗯,嗯。”他挥了挥手,“你别再跟着我就行,别跟着了!” 她这一次相当好说话,果真没有再跟上去,只是追在后面提醒了一句,“记得呀,8点半,不见不散,失约的人就长痔疮!” 第二天晚上,陈孝正在教室里对着一堆复习资料忽然想起昨天郑微的约定时,已经是八点二十五分。那家伙真的会在茅以升塑像前等吗?她一向诡计多端,应该不仅仅是拿块蛋糕给他那么简单——即使是真的,他去了又能怎么样呢,他是不可能跟她在一起的,又何必给她不必要的希望呢。他想,他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复习到,还有很多单词没有记好,他没时间,真的没时间。 九点半钟,一个念头闪过,她要是等不来他会怎么样?不会的,她即使来了,这个时候也该走了。 十点半,陈孝正准时结束自习,收拾书本离开,回宿舍的时候,他刻意避开了途经茅以升塑像园的那条路。走到宿舍楼下,他忽然想,她是个死心眼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说不定真在那等了,要是惹急了她,他以后的日子就更不得安宁。还有她昨天最后的那句咒语,陈孝正觉得可笑,这种话也只有郑微才说得出口,他当然不会当真——要是被她乌鸦嘴说中了又怎么办?不如去看一眼,反正她肯定已经走了,他去了马上就回来,也就不算食言了。 他还没有晚上到这个小园子来过,据说这里是院里的人约会的圣地,走过那片草坪,他发现自己居然有点紧张。借着塑像前惨淡的白色灯光,他一眼就看到那个坐在套上的人。她应该也看到了他,不过并没有主动走过来,陈孝正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你来了?”她的平静让他有些莫名地心里发毛。 “嗯。”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等很久了?我说了我有空才能来的。” “没多久,不过就是两个半小时而已,坐着坐着,一会儿就过去了,就是蚊子太多。”她说着还把穿着七分牛仔裤的腿朝他伸了过来,即使在不那么明亮的灯光下,他也可以看到露出的那截白皙粉嫩的小腿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红痕。 她越是不动声色,他心里就越是暗叫糟糕,并且发现自己居然在心里涌上了一种奇怪的歉疚感,这种感觉让他拂了拂灰尘,用书垫着坐在了她旁边的套上,“你傻呀,明知道这种地方蚊子多,还穿这种裤子。” 郑微撇了撇嘴,把装着蛋糕的小盒子递给他,“你才知道我傻呀,明知道你不会讲信用的,还眼巴巴地等了一个晚上。” 陈孝正想强调说,我不是说了有空才来,又不是说好了一定会来,可是他没有说出口,因为他发现她低下了头,隔着细碎的散发,她的眼睛里好像有水光闪动。 陈孝正讨厌眼泪,他觉得那只是种无谓而徒劳的液体,流泪的人是愚蠢而可悲的,他从不认为那可以打动他。然而见惯了张牙舞爪的郑微,这样的她让他空前地不知所措,是他让一个飞扬跋扈的快乐女孩变成这样了吗?他有些茫然了。 要他劝她不如直接让他去死,他头疼地坐着,听到她低声说:“反正来了,蛋糕总要吃一口吧。” “哦。”他机械地打开盒子,用小叉子挑起一块放入口中,太甜了,这样的滋味让他无所适从,终于,在她一颗眼泪要坠下来之前,他认命地说,“说吧,你想怎么样,只要是我能力范围内的事,只要你别再这样了,我不习惯。” “我想怎么样?我能怎么样?你那么讨厌我……”她的声音都变调了。 “唉,你别……天!你快说,要怎么样才算了,只要我能够做到的。”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 “你现在答应得好好的,到时候又反悔了。” “决不反悔。” “那好,这个周末星期六,南山公园的杏花,你得跟我一起去。” 他在她流畅而迅速地反应下愣了一下,狐疑地打量着她瞬间春光明媚的脸,哪里有半点泫然欲泣的样子,不禁追悔莫及,他真傻,他怎么就不知道春天里还有狼…… 直到陈孝正大怒而去,郑微才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他生气归生气,说好了决不反悔,要是他敢食言,她就敢跟他没完。跟她斗,他还没到那个段数。俘虏陈孝正终极攻略第五步:眼光再哀怨一点,脸皮再厚一点,鱼饵再放长一点,迅速将关系庸俗化!诸葛孔明说:“不用苦肉计,何能瞒过曹操?”古人诚不欺我。 不过孔明也没有提醒过,两个半小时里被无数只蚊子叮咬后会是这样的样。 于是,郑微十九岁生日的那个晚上,她给了他不知所措的甜,他则给了她记事以来最漫长的等待和满腿的蚊子包,他们谁都不知道自己曾给予对方这样的感受,更不知道,一切只是刚刚开始。

盛夏的天气,本不有杏花,而且杏树在岭南也不易成活,据说这是南山公园在园艺培育上的一个创举,因此,虽然不是春季,此次杏悔也吸引了许多游客纷至沓来。 一身果绿色裙子的郑微从踏进南山公园大门就开始兴致高昂,一路上跟同行的阮阮和朱小北唧唧咕咕的,欢声酗洒满身后,神采飞扬地让周遭的游人也感觉到了青春特有的味道。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啊,足风流……”还没看见杏花,郑微已经开始附庸风雅地念叨了起来,手里拿着根半路折下来的芦苇,挥呀挥的。 阮阮顺口接了下去,“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郑微一听就不乐意了,“呸呸,多好的一天呀,说这些干吗?” “什么是风流呀,一路走过来,都是叔叔阿姨多,半个少年都没有看见。”朱小北拿个相机东拍拍,西拍拍,不禁有几分埋怨。“我说郑微呀,你确定你跟陈孝正约好了,他一定会来?” “当然。”郑微睁大眼睛说,“我昨天晚上还给他打电话了,他说他肯定会来,他答应过我的!” “切,那干吗现在还不见他呀?”朱小北打击地说。 郑微连忙辩白,“本来我也说一起从学校出发,或者在公园门口集合来着,他说南山公园能有多大呀,走走就遇见了,没必要那么刻意地等。” 郑微、阮阮和小北都不是本地人,在此之前她们都从来没有来过跟G大相距甚远的南山公园,当时陈孝正在电话里这么一说,郑微也觉得好像没有什么理由反对,“他说的也是呀,这公园能有多大,走着走着就遇上了,那才好呢,证明我们是真的有缘分!”她说服一心想看热闹的朱小北,同时也在说服她自己。 本来是打算跟陈孝正来个浪漫的单独约会的,按照她的原定计划,漫山遍野的杏花猴,如此浪漫的情景,任他郎心似铁,她就不信没有半点动摇。谁知昨晚上才知道,他虽然答应赴约,但并不是只身前来,而是约了老张一起∠张当时并不知就里,心想很久没有到郊外踏青,也就爽快地答应了,直到郑微跟他发飙,他才知道自己有可能成为某人的眼中钉,为明哲保身,本想找个理由推脱不去,不过郑微后来转念一想,陈孝正之所以邀请老张一同前往,无非是没有做好跟她单独相处的心理准备,时机未到,拔苗助长只会适得其反,即使老张不来,他也能找到其他闲杂人等,还不如知根知底的老张来得可靠。既然如此,她也就大大方方邀请阮阮和小北同行,毕竟抛开陈孝正之约不提,宣传得美不胜收的杏花海对于玩心甚重的年轻人来说,也是有着不小的吸引力的。 巧的是昨天晚上开阳也打电话给她来着,说是借了他老爸的车,明天可以载着她们几个直接到南山公园杏花村去。郑微刚听说也高兴了一阵,她是那种能坐着绝对不站着的人,何况从G大去?span class=yqlinkgt;仙剑局幸酱喂财担夜祷共荒苤苯拥焦懊趴冢兴撤绯担卫侄晃U急赣υ氏吕矗鋈幌肫鹆顺滦⒄淙簧俨桓拢灸艿刂勒庋缓茫滦⒄欢ㄒ彩亲等チ耍幌M跸止饷鞯恼魍敬匆欢〉愕囊跤埃运窬芰丝舻暮靡狻L贸隹舻纳衾镉惺故俏仕趺囱拍茉谀仙焦案鐾罚N⒑茏匀坏卣瞻崃顺滦⒄哪蔷浠埃澳仙焦澳苡卸啻笱剑咦抛咦啪陀黾恕!?/pgt; 是呀,南山公园能有多大?三个人边走边看,身边不断有各种车辆疾驰而过,其中也有公园里收费的气瓶车,朱小北提议坐车,郑微强烈反对,要是坐在车上,说不定“刷”的一声就从陈孝正身边经过了她们都不知道,“好好地逛公园,坐什么车呀,猪北,你真庸俗,你看沿路的风景多漂亮呀,要学会欣赏!” 就这么边走边“欣赏”了将近四十分钟,根据问路得出的结果,杏悔所在的山头居然还有将近十五分钟的脚程。阮阮在路过的小商店里买了份公园地图,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南山公园由19个大小山岭组成,总面积517平方公里,水上面积16447平方米,绿地面积35000平方米……本次杏悔所在的叠秀岭是公园内最大的山岭,海拔……那个,微微呀,你确定我们这样‘走着走着’就能遇见陈孝正?” 朱小北一听,顿时炸了锅,“什么,517平方公里?陈孝正那摆明了是忽悠你嘛,我真愚蠢,居然也跟着你一起犯傻,郑微,我不管啊,等下姐姐我倒下了你得背着我……下山的时候,谁敢拦着我坐气瓶车我就跟谁拼命。” 郑微心里一惊,也不好再说什么,可她坚信自己一定能找到陈孝正,G大那么多人,偏偏她就跟他遇上了,何况是约好了在公园里见面的,只要有心,两个人朝着同一个方向去,怎么会遇不上?她今天特意带了隐形眼镜,此刻更睁大了眼,不肯错过视线范围内的任何一个身影。朱小北一番埋怨过后还是渐渐被周遭奇形怪状的热带植物所吸引,谋杀了不少胶卷,阮阮一心一意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倒也惬意,只有郑微失魂落魄地一路寻觅张望着那个身影,反把沿途的风景都错过了。 十来分钟后,朱小北看着远处兴奋地大喊了一声,“我看见杏花了!”阮阮和郑微向前看去,果然是一片红色的杏花海,三个女孩欢笑着朝目的地奔去,直到自己没入了那边红色的海洋里。 “真的是杏花,跟我们老家的一模一样。”朱小北端起相机拍个不停,仿佛害怕一眨眼的工夫,这满山的花都凋谢了。阮阮也没有见过开得这样极盛的杏花,盛得就像把一生的精粹和美好都化成片刻的枝头绽放,半点余力也不留地极尽绽放,美丽得触目惊心。杏花开时似血,凋时似雪,郑微踩着满地白色的落花在林间穿梭,花都开了,他在哪呀?怎么每个人都不是他?她是为他而来的,找不到这个人,再好的风景又有什么意义。他明明说了一定会来,走着走着总能遇见,可为什么就连一个相似的背影也没有呢? 一阵诡异的大风吹来,枝头的花落如雨,引得游人一阵惊叹,其中一朵完整的杏花被刮落下来,挟着风的势头,用力打在郑微脸上,朱小北咔嚓一声抓拍住这一幕,不禁哈哈地笑。郑微刚把那朵花从脸上拿下来,就听见阮阮说了一声,“糟糕,这风不对劲儿,我们得赶快下山。” 朱小北闻声朝天际望去,果然有一大片乌云慢慢地朝她们头顶的方向飘了过来,“糟糕,变天了,同志们快撤呀!”她眼明手快地把相机收了起来,拉着两个同伴就打算往山下跑。 “不会吧?!”郑微哀号,“不行,我还没找到他呢,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你没脑子呀,眼看就要变天了,你还有心思找那个不守信用的家伙?”朱小北跺脚。 “我不管,要走你们先走,我要找他!”郑微骨子里的任性和固执又冒了出来。 阮阮当机立断,“这样吧。我们三个人,以现在这个位置为轴心,马上往三个方向找人,我看这杏花密集的地方也不算面积太大,游人大多都集中在这一块,要是陈孝正来了,肯定也不会走得太远,估计那一大片乌云也不会马上过来,我们以十五分钟为限,到时不管能不能找到人,都必须回到这里集中,然后立刻下山。” 郑微并不是没有看到天边压顶的乌云,她不傻,知道阮阮说得有道理,只好点了点头,三人在原地做了个简单的标识,然后立刻分头地毯式搜寻。心急如焚的时候,十五分钟就比一眨眼还快,郑微犹自不肯放弃,回到原地后不见她的阮阮又再找到了她,拉着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往原路走。 “阮阮,我们真的要回去了?”郑微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 阮阮再次看了看头顶的天色,“马上下山,要不就来不及了。” 跟小北会合后,三人飞快地往叠秀岭下跑,天色已经明显地暗了下来,远处隐约有闪电划过,四周的游人皆作鸟兽散。 “惨了惨了,我们怎么就那么倒霉,今早出来的时候还风和日丽的,怎么说变天就变天。”朱小北边跑边嘀咕道。 阮阮安慰两人,“不要紧,只要我们赶在下雨前坐上气瓶车,直接到公车站就没事了。” 郑微被阮阮拉着往前走,眼睛还在同路下山的游客中不停张望,她还是不死心,“要是我就这么走了,他正好来了怎么办?” 阮阮不语,朱小北抢白道:“他会跟你一样傻?就算来了,也早跑没影了!” 身边不断有公园的气瓶车经过,无不满载着下山的人,她们挥手拦了无数次,没有一辆车肯稍作停留,乌云已经笼罩了整个天空,像一口黑色的大锅,沉沉地扣了下来,风不断地卷起沙石,本来风光明媚的郊外,公园犹如被遗弃的荒凉孤岛,眼看暴风雨就要来临。 好不容易走下了叠翠岭,回到了公园的主干道,三个女孩此时已经完全放弃了乘坐气瓶车的打算,任何一个气瓶车落点都人满为患,眼前唯一的指望就是老天能给几分薄面,多给一点时间,让她们到了山下的公车站再下雨也不迟。一路连滚带爬,经过一个小小的公共电话亭时,郑微实在忍不住了,“不行,我不能这么下山,我得打个电话。”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打电话?没看见乌云追着屁股后面来了?”小北看疯子一样看着郑微。 “我知道,你们先走吧,他明明答应得我好好的,这样走我不甘心!” 阮阮拉开急脾气的两个人,无奈道:“打吧打吧,看这天色,估计也不差这几分钟了。” 郑微的第一个电话打回陈孝正宿舍,舍友相当肯定地说他早上跟老张一起出了门,好像听说是到南山公园去了。郑微刚松了口气,又急了,他现在如果还在山上的话,一定也遇上了变天,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当时手机并不盛行,郑微依稀记得老张有个传呼机,问他的舍友要了号码,就直接CALL了他,等待复机的过程中,她心急如焚,眼看着闪电一道道划过,焦灼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好在老张复机的动作还算迅速,两分钟后,电话响起,郑微一接过,听见老张的声音就劈头盖脑地问,“老张,你们走的是什么路线,我到处都找不着你们,真是气死我了。” 老张干笑了几声,似乎不愿接这个烫手山芋,过了一会,电话那头传来郑微朝思暮想的声音。 “喂?” “陈孝正,你跑哪去了?”不听则已,一听到他的声音,郑微忽然觉得一阵委屈涌了上来。 “反正我们没有失约,不过很可惜,我们没遇上。” 郑微现在更关心的不是这个,她问:“现在快下雨了你知道吗,你在什么位置呀,快跟我一起下山吧。” 他的声音有几分意外,“怎么,你还在山上,我看见有变天的可能就直接下山了,现在刚到市区。” “什么,你说什么?”郑微不知所措地对着电话求证。 “我说……”陈孝正的话还没有说完,天边一个惊雷炸响,郑微吓得一个寒颤,电话听筒差点脱手而出。阮阮见她丢了魂一样地挂上电话,忙问:“怎么了,他说什么了?” 郑微傻傻地看了阮阮一会儿,忽然没有任何前兆地大哭起来,“陈孝正……他早就下山了!” 朱小北还没从她的哭声中反应过来,一滴豆大的水滴打在她的脸上,生疼,她摸了摸脸,“妈呀,快跑,真的下大雨了。” 小小的IP电话亭哪里有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三人的位置正好在公园上下山主干道的半途,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的,路边的亚热带树木稀疏的叶子也不是可靠的屏障,事到如今,唯一的选择只有硬着头皮往山下跑。 短跑一向是郑微的长项,她们几个在雨中夺路狂奔了一阵,忽然都觉得跑得再快也是没有意义的事。雨太急了,站在这样的雨里才深刻体会到所谓的“倾盆”是什么意思,不消五分钟,三人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湿了个透,一路上也有不少像她们一样的落汤鸡,满载着人的车子一辆辆呼啸而过,坐在上面的都是幸运的人。 反正已经糟透了,她们的速度反而放慢了下来,朱小北把外套脱了,包裹住她的宝贝相机,紧紧地抱在胸前,郑微在雨里抖着,她已经分不出哪里是她的泪水,哪里是雨水,既然已经分不清,哭又有什么意义? 当她们终于站在山下的公车站牌下时,已经完全被这样的一场雨浇得丧失了语言。朱小北的心思都在检查自己的宝贝相机上,郑微哭丧着脸,“朱小北,骂我吧,是我连累你们淋雨了。” 小北不理她,直到相机无恙,才松了口气,“我骂谁,我跟你来了,就比你还蠢。” 好不容易挤上了公车,她们站在沙丁鱼罐头一样拥挤的车厢里,身上淌下来的水在脚下汇成了一汪。不可思议的是,她们刚到市区转车,大雨就停了下来,烈日重现,满街的红男绿女衣冠楚楚,满身干爽,好像刚才老天那场恶作剧的大雨只存在于她们三个倒霉的家伙所在的独立空间。 阮阮扯了扯神色木然的郑微的衣袖,“算了,回去再收拾他,就当是一场逼真的苦肉计。”

郑微看着自己满是泥浆的帆布鞋,她哪里是什么玉面小飞龙,简直就是一条狼狈的落水狗,她低声说:“这个计也太苦了,苦得我受不了。” 她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这不,老天都在笑话她。纵使她的计策比他高明上无数倍又能如何?乞求爱的人费尽心机,不爱的人不需要任何手段,所以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将她击溃。 走进校园的时候,三人都心理催眠自己,不去看别人异样的眼神,早上出门前的刻意打扮都被一场莫名其妙的大雨淋得无比滑稽。经过宿舍楼下的时候,阮阮和小北往楼梯上走了几步,才发现郑微并没有跟上来,她径直朝男生宿舍的方向走去。 “微微,什么事都先换了衣服再说,否则容易感冒。”阮阮何尝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郑微置若罔闻,三步并作两步,冲上陈孝正宿舍,正好,他跟老张都在∠张看到郑微这个样子,惊讶得一张嘴成了O形,“微微,你……” “你别说话……”郑微在他刚开口的时候就制止了他。 陈孝正拿着本书,静静地坐在床上,看着眼前无比狼狈的女孩,她的长发一缕缕地、半湿半干地耷拉在头上,一条绿色的裙子贴着身子,湿得可以拧出水来,脚上的帆布鞋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她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胸口急速地起伏。 他在等待着她即将决堤而出的怒火。 就在老张也以为郑微要扑上去把陈孝正撕成碎片的时候,她终于开口了,“好玩吗?告诉你,姑娘我不玩了!” 夺路而出的时候,她跟正往老张宿舍走的许开阳撞个正着,开阳一见她立刻说到:“怎么淋成这样?我就是怕你们撞上了那场大雨,开着车在公园里兜了好几圈都找不到你……” “走着走着就遇见了,这样你也信,你就是个笨蛋!”郑微将摸不着头脑的开阳往旁边一推,头也不回地跑开。 回到宿舍的时候郑微已经冷得全身僵硬,阮阮和朱小北给她打好了热水,一见到她就将她强行推进了洗澡间。肌肤接触到热水的那一刻,她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第二天,阮阮感冒了,一向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的朱小北也嚷着头疼,郑微以为自己也会大病一场,毕竟她才是生理和心灵都遭受了巨大创伤的那个人,不在床上躺个几天,她都觉得说不过去。然而事实证明她真的是打不死的小强,第二天早上起来,神清气爽,什么问题都没有。她为自己的生龙活虎感到由衷的悲哀和失落。 在这样复杂的心境中,期末考试流水一般地过去了,结束了最后一门《用力学》,放假的日子即将来临。按照建筑工程学院的惯例,每个学年结束,放假的前一晚,院里都会有个小型的联欢晚会,以班级为单位,各出一两个节目,旨在让大家热闹放松一下。郑微她们班上了个男生单口相声,还有一个“女声小组唱”,班上仅有的几个女生全员上阵,唱了首《乘着歌声的翅膀》,居然博得了满堂彩。 本班的节目结束之后,大家各自回到座位,郑微和阮阮坐回了小北和何绿芽身边——她们两个是专程来给舍友捧场的。 “唉,郑微呀,唱得不错。”朱小北见她这几天都怪怪的,干脆说点好听的。 郑微也不受用,摆摆手,“没什么技术含量。”神态依旧怏怏的。小北和阮阮交换了个眼神,敢情是说好了要慧剑斩孽缘,心里毕竟不好受。 几人也不再说什么,百无聊赖地看着接下来的节目,由于明天就开始正式放暑假了,部分同学已经提前回家,礼堂里并不满座。晚会的最后一个节目是陈孝正他们班的一个舞蹈,主持人刚说完,朱小北就两眼放光,“到他们班了,看看那家伙上不上?” “无聊。”郑微不感兴趣地说。末了,节目开始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看了两眼,即使画着浓妆,她一眼扫过去也知道里边没有他。想想也是,以他那种臭清高又爱面子的人,怎么可能彩衣娱人。 “那个中间的女生跳得最好,小腰真是柔软呀。”小北边看边评论道。 “你说那个人好像是曾毓吧。”阮阮说。 小北看了郑微一眼,马上见风使舵,“我说是谁扭得那么厉害,原来是她,就跟跳秧歌似的。” 郑微“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得了吧小北,你少装了。人家可比你跳得好多了。”说真的,她也觉得曾毓跳得好,曾毓长得不差,学习又好,听说性格大方,父亲又是她们学院的副院长,再加上舞跳得也那么好,这样的女孩子对他死心塌地,他都不疾不徐,可见真的是个寡情的人,怪不得她玉面小飞龙也栽了个大跟头。 正想着,最后一个舞蹈也结束了。晚会带有比赛性质,评委统计分数期间,脸画得像贞子一样白的女主持人走了出来,笑着对台下说,“现在,评委正在进行紧张的分数统计,在比赛结果出来之前,有没有那位同学想上台表演个节目……”她的这句话明显是个设问句,因为料想到以严谨拘束出名的建筑工程学院的学生绝不会有人主动上台,所以她只稍稍停顿了一秒,就接着往下说,“如果没有的话,我们有请院里的曾副院长给我们演唱一首《北国之春》。”语音刚落,《北国之春》的前奏已经响起,风度翩翩的副院长拿着麦克风含笑在舞台边缘等候。 一切完美无缺,主持人正准备微笑退场,忽然台下一个传来一个声音,“慢!我想表演!” 主持人的笑容顿时僵在那里,还没回过神来,那个自告奋勇的人已经站了起来,居然是个圆脸的漂亮小女生。 “姐姐,你的话不要说那么快嘛,我举手你都没看见吗?”郑微边说边往台上走,阮阮死命拉着她,低声哄道:“别冲动,我们想唱就去学校门口的KTV唱啊!” “不要。”郑微轻易摆脱了阮阮,一溜烟地小跑到台上,“不是问有谁要表演节目吗,我要唱歌。” 朱小北一把捂住了脸,“妈呀,不要说我认识她!” 阮阮看见曾副院长在一侧也笑了,好风度地自动退了下去,《北国之春》也戛然而止。不愧是经验丰富的主持人,短暂的惊讶之后立刻面色如常,她笑着对郑微说:“真是有勇气的小姑娘,请问你要唱什么歌?” 郑微想了想,“我要唱《爱的初体验》!” 阮阮在台下也笑了起来,她对一脸惨不忍睹的小北说:“让她玩玩吧,她这几天憋坏了。” 主持人和音响师交流了一会儿,最后不无遗憾地对郑微说,“很抱歉,我们的歌曲库里没有这首歌的伴奏带。”

郑微皱眉,“这首歌都没有?那我看看有什么。” 她自己走到音响师旁,看了看翻出来的曲目表,果然没有《爱的初体验》,她有些沮丧地指着那首《爱的代价》说:“那就这首吧,既然上来了,反正这首我也会唱。” 主持人无奈,只得跟音响师点了点头,很快,舒缓悠扬的前奏在整个礼堂响起。郑微乐感不错,声音脆生生的,倒也动听,只不过一个长得芭比娃娃一样的女孩闭着眼睛在台上唱着略带沧桑的《爱的代价》,的确是极富喜剧感的一个场面,在座的评委和院领导也在笑着交头接耳,议论这有意思的女生是谁。 阮阮第一个在台下鼓掌,既然阻止不了她,就为她欢呼吧。朱小北和何绿芽也热烈响应。 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 像朵永远不凋零的花, 伴我经过那风吹雨打, 看世事事无常,看沧桑变化。 …… 陈孝正坐在后排,曾毓说希望他来看她的舞蹈,反正也没有什么事,就跟班上的同学一起来了。郑微一上台,他身边就有小面积的人朝着他起哄,建筑工程学院里不少人都知道郑微对他的追求。他不出声,托着下巴看着台上陶醉在自己歌声里的郑微,这是那天在宿舍她扔下一句话跑掉后,他第一次看见她,他在想,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还会做多少让人大跌眼镜的事。 他的默不作声似乎让周围相熟的同学更加放肆,他们开始有节奏地一起朝台上喊,“郑微——孝正,郑微——陈孝正……” 她的眼睛不经意地飘了过来,台下很暗,他不确定她是否看见了他,但是仍然本能地把视线移开。 “阿正,上去表示表示吗?”有同学推搡着他的肩,他晃开肩上的手,一个人起身走出了礼堂。 走吧,走吧,人总要逼自己长大, 走吧,走吧,人生难免经历苦痛挣扎, 也曾伤心落泪,也曾黯然心碎, 这是爱的代价…… 走出了礼堂的陈孝正在忽然安静了下来的空气中深深吸了口气。其实她的声音挺好听的,不过——可惜了。 第二天一早,宿舍的人都走了大半,只剩下郑微、阮阮和何绿芽。何绿芽因为家就在郊县,所以不急着赶回去,郑微和阮阮是同一趟火车,上车时间得等到下午七点多。阮阮收拾好自己的行李,转而给郑微收拾,郑微反倒无所事事,又插不上手,宿舍的电脑都装箱了,只好跑到许开阳的宿舍,用他的电脑上网玩游戏。 男生宿舍在集体撤退的时候更加满地狼藉,开阳是本市人,东西都还原封不动地在那里,看见郑微来了,他也高兴地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玩游戏。 许开阳他们宿舍跟老张在同一层楼,郑微来的时候还在犹豫,会不会遇上那个讨厌鬼,不过想了想,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回家了。开阳的电脑就放在宿舍最靠近门口的桌子上,她一边玩游戏,还是忍不住一边留意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没有看见他,她不知道自己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玩着玩着,开阳宿舍有舍友走了进来,跟郑微打了个招呼,就往电视机旁的影碟机里塞碟,郑微一看那张用黑色带子装着的影碟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开阳比她抢先开了口,“唉,女孩子在这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别放啊。” 那舍友看了看郑微,仿佛也觉得不妥,便认命地叹了口气,把影碟又退了出来,还说了声,“女生就是麻烦。” 郑微一听就不干了,“说什么呢,我什么没看过呀,少见多怪,你看你的,没事!” 开阳迟疑地说:“这样不好吧。” “没事,咱哥俩谁跟谁呀,心灵纯洁的人看什么都是雪白雪白的。”郑微豪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片子并不精彩,韩国的一部三流情色片,来来去去都是那点破情节,郑微时不时瞄两眼,并不觉得有什么吸引,只不过她是第一次在男生宿舍看这种带点颜色的影片,感觉很新奇,加上身边小开阳越来越红的脸,更让她觉得怪有意思的。 今天男生宿舍里也是特别的忙乱,走廊上脚步声零乱,郑微忽然听到远远的有个声音好像在说:“阿正,我还以为你刚才走出去了,回来得正好,我没带钥匙。” 郑微的耳朵顿时竖了起来,立刻装作专心玩游戏的样子,还一边跟开阳讨论着,眼睛的余光却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向大门的方向。那个声音传来不久,她就看见陈孝正从楼梯口的方向朝他自己的宿舍走去,经过开阳宿舍的时候,他浑然不觉地走过来,丝毫没有往里边张望的意思。 “哎呀,又死了。”郑微有些烦躁地挪了一下鼠标,“不玩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怎么顷刻间落至谷底,明明跟自己说好了,再也不理那个坏蛋了,可是见到他的时候,她心里的小鹿呀,怎么就跳得那么快。不过他不看进来是正常的,他又不知道她在里面,要是知道了,不绕得远远地才怪,郑微有些坏心眼地想,哼,即使他不喜欢她,那么讨厌和害怕她也是好的,至少她在他心里不至于一点作用力都没有,最好自己天天都出现在他的噩梦里。 她关了游戏,一时半会也不知道干什么,这个时候,她万能的余光又再次看见陈孝正用个盆装着自己的衣服朝走廊尽头的公共洗漱间走去。?net 这厮果然比较爱干净,传说中男生宿舍唯一每天都洗衣服的人就是他,看来并非虚言。开阳也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他看着她,没有说什么。 郑微觉得无趣,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急着马上离开,于是愣愣地盯着电视机,心思却早已飞到九霄云外了。 不到五分钟,她居然发现陈孝正双手湿答答地从公共洗漱间那边又走了回来,片刻之后手里拎着一袋洗衣服,再次经过开阳的宿舍。 郑微心里的警铃声顿时大作,根据她著名的小飞龙定律,一个坏蛋十分钟之内四次以上经过同一个地方,极有可能有猫腻。她索性平心静气,静观其变。 果然,没过多久,他又一次低头边卷袖子边经过,郑微在心里默念:“一,二,三……十……”数到十六的时候他又拿了个空盆从门口晃过,虽然依旧目不斜视,而且每次都貌似有正当理由,但这些都瞒不过她雪亮的眼睛,她几乎可以断言,他绝对有问题! 临阵对敌的时候,所有的绝顶高手都是“任敌千变万化,我自止然不动”,她硬是耐下性子,倒要看看敌人究竟捣什么鬼,反正不管他想干什么,她都不会怕他!

当他第七次经过的时候,郑微干脆双手环抱在胸前,直视门口,他要是看进来的话,她就要问问他到底想怎么样。这一次,他终于沉不住气了,在门口停了下来,生硬地说了声,“郑微你出来。” 郑微恼了,心想,你是谁,居然对我呼来唤去的,凭什么呀?她坐在原地,挑衅地朝他扬起下巴,“我干吗要出去,你,你有本事就进来!” 她没想到陈孝正眉头皱了皱,竟然真的走了进来,就像拎块抹布一样把她拎了起来。郑微双眼圆睁,说话都磕巴了,“你……你想,想干吗?” 开阳连忙一手护住了她,对陈孝正说,“你想干什么呀?” “你别管,跟你无关。” 开阳愣了一下,郑微就半推半就地被陈孝正揪了出去。他毫不温柔地拉扯着,将她带到走廊另一侧的死角处,这才放开了她。郑微惊魂未定地抚了冈己有些褶皱的衣服,双手紧护胸前,“你干什么,想劫财还是劫色?” 他显然觉得一点都不好笑,带着点困惑和厌恶地上下打量她,“你究竟是不是女的?” 这是对郑微莫大的侮辱,她把手放了下来,挺胸抬头,“你说谁不是女的?” “我就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孩子在男生宿舍里看那种电影,你有没有脑子?”他鄙夷地说道。 原来是为这事,郑微泄了口气,负隅顽抗道:“关你什么事,我爱干吗就干吗。” 他显然也恼了,“你要做这么丢脸的事也可以,不过别老对别人说你……什么我,我都替你脸红。” 郑微憋红了一张雪白的脸,“我……什么你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不跟你玩了!就算以前我什么你,现在我已经不什么了,你给我滚远点!” 陈孝正气不打一处来,“我就知道你这种人做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所以注定一事无成。” “我怎么能成,你就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你让我怎么成?切!”郑微拍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调头就走。 “我警告你别再去看那种没营养的东西。”他把话说出了口才隐隐觉得不妥,他用什么立场警告她? 果然,她回过头来看他,半天才极不淑女地憋出一句,“关——你——屁——事!” 郑微看着他不知道是尴尬还是生气地涨红了脸,还不忘狡黠地试探了一句,“想管我,除非你是我的那个什么!” 她说这话也有存心气他的意思,没想到陈孝正闻言之后,竟然没有答腔,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会吧,难道真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老天也感觉到她的一片苦心?她趁他明显内心矛盾的时候走到他身旁,用手在他眼前挥了一下,“陈孝正,请问你是陈孝正吗?” 他一巴掌挥开她的手,“别烦。” 她直起腰,趁火打劫地说道:“别说我不给你机会啊,我给你十秒钟,你不否认就是答应从了我了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时间到!” 他提醒她,“你报数的节奏不对!” “我们人类就是这么报数的,你这都不懂?地球是很危险滴,快回你们火星去吧。” 他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才给我滚回火星上去。”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郑微哼着歌离开,她走着走着又放慢脚步,回头看陈孝正一眼,他还站在那里,真好。她觉得自己的每一步都好像是踩在云端上,软绵绵的,很舒服,也很害怕,不知道会不会一不留神就掉了下去? 不会的,不会的,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发烫的脸颊,很疼。她在疼痛中笑得甜蜜蜜啊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陈孝正看着她离开,却是截然不同的一番心境。他想,这是怎么了,他明明只是不喜欢看她在男生宿舍里看那种电影,很纯粹地想提醒提醒她,没别的意思,可事情的发展好像完全脱离了他的预期。当她站在他面前,“嘿嘿”傻笑了一阵,然后第一次像个正常的女孩子一样欲言又止,最后脸颊红红地说了声“我好高兴,谢谢你”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办法把那盆冷水浇在她的头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欣喜若狂地离开。 也对,自从他莫名其妙地惹上了她,又有什么事情是按照稠发展的?毫无疑问,他和她之间必定有一个不属于地球,问题是,现在他很迷惑,火星来客究竟是她还是他自己? 一向自诩清醒的陈孝正也想不明白了,郑微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自甘堕落,也是她自己的事情,与他有什么相干?然而无意间经过的时候看了她的所作所为一眼,为什么那么震惊和难以接受,以至于让回宿舍放了书之后打算出去买点东西的他,走着走着又折了回来。他觉得自己不能忍受她做这么荒唐的事,但是又拉不下脸去干涉她,反反复复地在走廊上走了好几轮。一方面是在思考该不该提醒她的问题,一方面也是希望她在看到他之后能够收敛一点——任何一个女孩子在她声称喜欢着的男孩面前,不都应该注意自己的形象吗?让他意外的是,直到他自己都觉得来来回回走了那么多回有些狼狈,她仍然没有感觉到问题的症结在哪里,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不敢置信的他终于没有忍住,亲自走进去把她给揪了出来。 她说“关你屁事”的时候陈孝正愤怒之余其实也是一时语塞,这句极不文雅的话直指问题的关键——他没事管她干吗?莫非她的无赖战术终于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他?在郑微宣布喜欢他之前,即使两人关系交恶,她对他而言也只是个有些讨厌的陌生人而已,跟阿猫阿狗没有两样,然而在她宣告了要追他,并不断骚扰他之后,尽管他烦不胜烦,久而久之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跟她有了种奇怪的联系。虽然谈不上喜欢,但再也不能将她以陌生人论之了,因为一个陌生人没有办法这样困扰他。 他责问自己,陈孝正,你也那么虚荣和浅薄,你敢说郑微对你死缠烂打的过程中,在厌恶之余,你没有半点的窃喜,你敢说一丁点也没有?不敢是吧。男生们私下都在议论土木系的两个漂亮女孩,你不也偷偷打量过她,并且承认她确实长得挺好看的;你不也困惑过,这样的女孩什么样的男朋友找不到,为什么偏偏死不要脸地倒贴上自己;你不也在喜欢她的公子哥儿面前,不动声色地发现了一丝胜利的感觉;你不也在保持距离的同时,一定程度上默许了她无厘头的纠缠。你随口地说她烦,说她无聊,叫她走远一点,可你何曾这样无所顾忌地跟别人这样说过话,就连对待曾毓,你也是客客气气,亲者疏,疏者亲,什么时候开始你让她比大多数人靠你更近? 他想到这些的时候时,自己也有些无地自容,更让他恼火的是她接下来的态度,她居然再一次可恶到极点地说她不玩了。在他看来,喜欢一个人和爱一个人一样,是多么严肃的一件事,本来就不应该轻易挂在嘴边,既然说出了口,又怎么能像水龙头一样说关就关,他最讨厌做事没定性的人,砸颗石头到湖里,拍拍屁股就走,还责怪水为什么溅到她身上,简直岂有此理。 总而言之,综上所述,他目前暂时明白了的一件事就是——他没自己想象中那么讨厌她,可这也不代表他喜欢她呀,怎么她就这么理所当然心满意足地走了? 郑微才不管这些,她一把推开自己宿舍的大门,就对着刚整理好东西的阮阮喊了一声,“阮阮,我成功了!” 阮阮莫名其妙,“你成功什么了?” “我追到陈孝正了。” 阮阮伸出一只手,“这是多少根手指?” 郑微好脾气地拿下她的手,“少来,我清醒着呢。” 阮阮听她把话说完,心想,不是吧?不就是出去逛了一圈,回来就把G大最难搞的陈孝正给收了?也是,郑微身上总有那么多不符合稠又确实存在的事情,被吓的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去赶火车之前,郑微想着又给陈孝正打了个电话。 “什么事?”他说。 “没事,就想听听你的声音,看是不是做梦,很显然,不是。我就放心了。” “……” “我要回家了,你会送我吗?” “不会。” “为什么呀?别人不都送吗!” “你不认识路?” “算了,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对了,我妈家的电话是×××××××,我爸家的是×××××××,你给我打电话吧,要不把你家的号码也给我,我给你打?” “不用打电话了吧?” “也行,你不给我打我就去你家找你玩好不好?” “我家的号码是×××××××,别老打,我一般晚上在家。” “哦,我要去坐车了,唉,我们刚什么,就要分开两个月了,开学我们再继续什么。你要想我哦。” “……” “要想我哦!” “……” “你想不想我!!” “别吵,头都疼了。” “那你说想不想?” “好吧好吧,你快去坐车吧,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了,你先挂吧,我激动的心呀,还扑通扑通的,让我回味一下,平静一下再挂吧。” “……” 他把电话挂了之后,郑微还一直把听筒贴在耳边,就连断线的“嘟嘟”声都比以前动听。她看了看强忍着笑的阮阮,这才放下电话,抢白了一句,“笑什么笑,你就想着回去后跟你们家赵世永鹊桥相会了,也不用那么开心吧。” “我们就算回去了,有他妈在那坐镇着,也不能老见面,我是为你高兴呢。”

郑微的老家和阮阮家同在东部,是相邻的两个省份,郑微先下的车。挥别了好友,站台上妈妈已经在等候了,爸爸也提前给她打了电话,说单位有事,不能来接她,其实她都明白。 暑假两个月的时间,她在妈妈家住一段时间,爸爸家住一段时间,奶奶家住一段时间,在哪都是吃吃睡睡,她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发胖了。当然,大多数的时候她还是喜欢跟妈妈在一起,母女才是最贴心的,妈妈离婚后从原来的家里搬了出去,在单位附近租了套房子,郑微跟妈妈说了自己和陈孝正的事,妈妈问:“真的不再想着林静了吗?” 很久没有人在郑微面前提起“林静”这个名字,她几乎都以为自己忘记了,她沉默了一会,说道:“走都走了,想也没用。” “林静是个不错的孩子,本来你们两个知根知底的,你又从小喜欢他,微微,说实话,你怪不怪妈妈?” 郑微摇头,妈妈已经够难受了,她用不久前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来安慰妈妈,“是我的,就是我的,走了的,只能说明他从来就没有属于过我。” 林伯伯直到现在也没有离成婚,就跟孙阿姨这么僵着。因为和妈妈的关系,他的事业也受了影响,上级以身体的原因要求他提前退居二线;妈妈也从原本的好岗位调到了仓库管理员的位置。纵使如此,身边的飞短流长依旧不断,妈妈每天就这么照常上下班,努力活得开心一点,她说她相信林伯伯。 郑微不知道,是不是女人天生为爱而生,所以在爱情面前,她们永远比男人勇敢。 假期里她还真给陈孝正打过电话,是一个中年女人接的,她料想应该是他的妈妈,所以她甜甜地叫了声阿姨,反把对方吓了一跳,当时陈孝正不在家。第二天,他才给她打了过来,电话里照常是她说他听,末了,他提出,以后还是他给她打吧,郑微没有异议,只要能听到他的声音,怎么都好。 好不容易过完了暑假,郑微急匆匆地回校,像小鸟一样飞回陈孝正的身边。她把行李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连蹦带跳地跑去找他。 陈孝正还是那个不冷不热的样子,但是至少对她的出现没有表示出抗拒,两人还一起去饭堂吃了饭。郑微看着他,吃着吃着就停下来微笑,她可以预感,她生活中新的篇章就要拉开序幕了,他也会一样。 陈孝正从来没有说过喜欢她,不过不要紧,她陪着他吃饭,陪着他自习,有时还会陪着他去上公共选修课。她出现在他生活中的每一个角落,努力着,并且从中感受到快乐。 陈孝正真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即使是她热情如火的小飞龙,难免也偶尔有被冻僵的时候,好在她有打不死的小强精神,久而久之,摸清了他的脾气,也就习惯了。他话不多,有时沉默并不代表他讨厌她,只不过是个性使然。他喜欢一切冰冷而有秩序的东西,也许她的存在已经是唯一的例外。话又说回来。别看他平时拽得天上地下,对谁都冷冷淡淡的,其实在她面前也常有被惹毛了时候,郑微最喜欢看他抓狂的样子,所有的少年老成和冷淡自恃都碎成一片一片的。 郑微一点都不怕他发脾气,陈孝正拿她的无聊和无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不过,有得必有失,跟他在一起吃饭,就得意味着放弃诱人的小饭堂,,他吃得简单,她也可以,只要在他身边,喝水都是甜的;当然,也得放弃从前游手好闲的日子,至少在他视线范围内不行,他自己克勤克勉,自然也要求她如此,尤其厌恶迟到、逃课、作弊这样“万恶”的行为。郑微偶尔偷个懒,都得避着他,晚上想要跟他一起,就得告别以前在宿舍玩游戏或者到图书馆看闲书的生涯,硬着头皮跟他去自习。 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脱胎换骨,但是在陈孝正眼里完全不是这样。以自习为例,她非要跟着他一起,美其名曰是陪他,实际上她让他片刻都安静不下来。拿着本小说他身边读得津津有味也就罢了,他尤其不能忍受她在一旁吃东西,偌大的自习教室鸦雀无声,只有她吃薯片的“喀嚓喀嚓”声,清脆而刺耳,每次别人看过来,他都脸红。 他总是说:“郑微,你是老鼠吗?就不能消停会儿?”她就一脸无辜地顾左右而言他,或者催促着他给她去买水。 更可悲的是,他发现自己开始对她各种令人发指的行径越来越麻木,有时没有她在一旁胡搅蛮缠,他甚至觉得有一点小小的不适应。终于有一次,他一个人出现在饭堂里,偶遇的同班同学随口问他,“阿正,你们家那位呢?”他无比自然地脱口而出,“跟舍友去逛街了。” 没错,她是跟她的好朋友阮莞逛街去了,可关键是——他什么时候也开始稀里糊涂地默认了她是他的另一半? 郑微和阮阮逛街归来已是华灯初上,女孩子周末逛街通常都有早出晚归的劲头。她们也不例外,一天下来,两人收获颇丰,老鼠街里的时尚走廊,衣服、小饰品都是新潮又便宜,最吸引她们这些年轻的女孩。回来之后,把战利品摆得一床都是,不管是谁的,大家轮番往身上试,相互点评,看谁穿的最好看,于是整个宿舍都热闹起来。即使后来她们中的大多数都拥有了更多的锦衣华服,但说到购物置装的乐趣,竟然再也没法比这时更多,虽然这时的新衣大多廉价,然而青春何需品位? 朱小北抽出郑微新买的一套小樱桃图案的内衣,哈哈大笑,“微微呀,这种内衣也只有你能穿。” 郑微一把抢回来,大大咧咧地在胸前比画,“好看吧?” 黎维娟站在镜子前,身上还穿着阮阮的一条新裙子,她说:“可爱是挺可爱的,但是不够性感哦,你们家阿正看见这么幼稚的图案,哪里可能流鼻血。” “说什么呢?”郑微白了她一眼。 朱小北起哄,“是呀,说什么呢,我们小微微是纯洁的,雪白的。”?net “骗谁呀,都在一起好几个月来,还装什么纯洁,微微,实话跟姐姐说,你们进展到几垒啦?” 郑微目瞪口呆,“几垒?” “别告诉我不不知道,A片都不知道看烂了多少个光驱,少装啊,抱抱亲亲是肯定有的啦,就问你有没有做更坏的事?” 郑微愣了愣,脸忽然红了,然而她的脸红不是来源于害羞,而是惭愧¤维娟不说她还没认真想这个问题,她跟陈孝正稀里糊涂地也算在一起好一段时间了,每天一起同进同出,但是,她这才察觉他们之间居然连手都没有驱,她甚至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是有那么点不对。 “说呀,遮遮掩掩不是你的风格吧。”

“我一垒都没有。”郑微汗颜地低头。 “不可能的事情,陈孝正难道是柳下惠?绿芽,你是过来人,你说可能吗?” “啊,我呀?”何绿芽讷讷地红了脸,吞吞吐吐地说,“我哪知道呀……不过,应该不会吧。” “你看,人家绿芽都这么说了,何况是你郑微?”黎维娟一脸得胜的表情。 “我……”郑微急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阮阮轻咳一声,“哎呀,这种事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有没有都不用说出来。” 郑微连忙点头,“就是就是。” 可是到了晚上洗漱的时候,郑微看见阮阮在身边,忽然环顾四周,确定只有她们两人才偷偷地凑了过来,“那个,阮阮呀,我问你哦,你……你跟赵世永有没有什么什么?” 阮阮抿着嘴笑,“什么是‘什么什么’?” “啧,就是黎维娟今天说的那个呀,你们有没有亲亲抱抱呀?” 阮阮轻轻点头。 “啊?”郑微大叫一声,难道所有的人都有,只有她没有,只有她不正常吗?“你们是从什么时候,什么阶段开始的呀?” 阮阮把手指放在唇边,“嘘……我想想,牵手好像是刚在一起就有了,至于亲亲抱抱呀,我忘了,总之是很自然的事情,水到渠成就发生了。” “那我的水为什么还不到渠呀,我们连手都没有去呢,会不会很不正常?”郑微愁眉苦脸地说。 阮阮也小小惊讶了一下,“这样呀,我以为你们至少剁小手了呢,是有点奇怪啦,不过你也别把这事看得很严重,说不定人家陈孝正比较慢热,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同吧。” “什么呀,我就担心他不是慢热,而是根本就不热。”郑微沮丧地爬上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她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今天黎维娟一语惊醒梦中人,是呀,按理来说他们都在一起了,不应该什么都没发生呀。可是现在她和陈孝正虽然黏得紧,但也只是比普通朋友相处的时间更多而已,从来没有什么亲密的举止——除了他老敲她的头,她也感觉不到他这方面的心思露出一点点端倪。阮阮和赵世永有,连何绿芽都有,为什么她没有?她并不觉得牵手有什么好玩,更不觉得两个人嘴贴嘴有什么乐趣,但是,如果对方是他,应该会感觉很好吧? 照说这种事情应该男生比较主动吧,可他纹丝不动,会不是是她特别的没有魅力?不会吧!连她玉面小飞龙都打动不了他……虽然她是瘦了一点,胸小了一点,女人味缺了一点,但这都不足以成为他做柳下惠的理由呀。 入睡前,她断言,这种现象是极不正常的! 次日,天助小飞龙也!一早起来,积雨霏霏。郑微上午第三、四节才有课,陈孝正也一样,她撑了把小花伞在他宿舍下等候,看见他下楼,连忙招手。陈孝正撑伞走过来,郑微连忙示意他把伞收了,他觉得奇怪,“好端端地干吗两个人挤到一块?”不过见她撅起嘴坚持的模样,他怕麻烦,也不跟她争,便收了自己的伞走到她身边。 他说,“伞让我拿吧。” 她看了看他已经抓着一把折伞的手,“不用不用。” 他“啧”了一声,“你矮,举着伞老碰住我的头。”郑微只得怏怏地把伞交给他,前提是要求帮他拿着他的伞。陈孝正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以前怎么没见她这么主动干活。 两个人同撑一把伞真拥挤,为了避免被雨淋湿,他们不得不贴得很近,她的手就在他身边,一路朝教室走去,她心里不断默念着,拉我的手,快拉我的手……可他靠近她的那个手臂稳稳地撑着伞,专注地走路,完全没有别的心思。郑微无奈,从他身后滴溜溜地绕到他的另一边,身上顿时被雨淋湿了一些,他连忙换手,“有病呀,你跑到这边干吗,存心想感冒?” “别还手别换手。”她着急地说,见他不理会,就硬把伞柄塞回他的左手。陈孝正觉得在雨中争夺一把伞真是莫名其妙,但还是应她的要求换回左手,尽量地不让两人暴露在雨中。 好了,现在他的右手终于垂在她的左手边上,可是院里的教学楼也在望了,郑微咬了咬牙,不动声色地缓缓将手指靠近他的,眼看就要触到,他的手忽然扬起,拂去了一颗课本上的水珠,郑微大为恼火,索性直接在课本旁边抓上他的手。 陈孝正吃了一惊,“又干什么?”她不说话,就是固执地抓住他的手,怎么都不松开。身边的路上有各色的雨伞飘过,陈孝正轻微地挣了挣,没有挣脱,他沉默,最后迟疑地用比她更大的力度回握住她。两人就这么一路双手紧握地走到教学楼下才不得不分开,他低头收伞的时候,郑微吃吃地笑,他于是扭头不看她,嘀咕了一声,“笨蛋。”她偏又转到他跟前去仔细看他的表情,原来他的嘴角也是扬起的。郑微心中大乐,“陈孝正,你才是笨蛋。” 走进教室的时候,阮阮见她拿着两把伞,身上湿了一小片,惊讶地问:“你两把伞都是拿来玩的?”郑微自顾自着自己的纤纤玉手,陈孝正,看你怎么逃出我的魔掌? 老师说得对,陈孝正是个好学生,什么问题他一旦掌握了之后,就触类旁通,再也不会荒废。从郑微的手抓住他的那一天起,他也开始习惯了当她在身边时,就紧紧牵着她的手。女孩子的手跟男孩子真的不一样,郑微的手那么纤细,可依然柔软,除了右手中指和食指上有常年握笔的痕迹外,一点茧子也没有,皮肤雪白毫无瑕疵,指甲圆润,形状美好。 陈孝正喜欢郑微的手,这是一双没有经历过任何风霜和劳作的手,看书或者闲下来的时候,他习惯把她的手单手握在掌心细细把玩。她总是嗔着埋怨他是奇怪的恋手癖,那是因为她从不知道,他每次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都在一次次问自己,陈孝正,你可以让这双手永远如今日娇嫩吗? 然而在得到答案之前,他已迷失在她给的甜蜜中。她的发丝那么柔软,细细的,有淡淡洗发水的馨香;她的皮肤洁白,对着阳光的角度,可以看到细细的绒毛……两人一起去看外语协会在语音教室播放的英文原声电影时,剧情刚过半,她已靠着椅背沉沉睡去,当她的头无意中倒向他的肩膀,他带着点慌张,小心翼翼地拥她入怀,生怕将她惊醒,而甜甜的味道立刻窜入他的鼻息之中。曾经他以为这是青春少女特有的气息,很久很久后他才明白,这是属于郑微的甜,是整个世界独一无二的味道。 郑微二十岁生日到来前的一个月,她便以平均每天一次的频率不断提醒着他,“阿正,你会送什么给我?”

他总是淡淡地说:“送什么呀,好像没想好。” 生日正式到来那天,爸爸妈妈都给她汇来了一笔活动经费。加上朱小北之流叫嚣着二十岁那么有意义的日子,一定得大肆庆祝,于是郑微在这天晚上邀请了大多数关系密切的朋友,在学校附近的茶餐厅定了个大大的包厢,请大家一起吃晚饭。 她人缘一向很好,那天来的人一张大圆桌都坐不下,索性让店主把圆桌撤下,换上许多张小方桌拼凑在一起,倒也热闹非凡。啤酒是早准备了两件,大家纷纷举杯向她庆生,欢声饮酒,郑微的脸通红通红的,还不忘兴致高昂地招呼大家,“同志们,吃好喝好啊。”在座的基本上都是熟人,除了舍友和班上几个相熟的同学,就是老张宿舍和围棋社那一队人,无须她招呼也自然热火朝天,场面一度混乱。酒足饭饱后,即将切蛋糕时,阮阮才附在郑微耳边轻声说:“你们家陈孝正呢?怎么还没来?” 郑微努力挥掉失望,“他说要帮系里的老师做点事,那边结束了就会立刻过来。”说完她又提高音量,“大家别等了,赶快给蛋糕插蜡烛,我都等不及了。”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蜡烛点燃,唱生日歌的时候陈孝正才匆匆赶到,推门而入的刹那,他看见一屋子的人,有片刻的吃惊,郑微赶紧亲热地招呼他,一边埋怨着,“怎么那么晚呀,等你好久了。”陈孝正笑笑不语。 吹灭蜡烛许过愿之后,大家一边打听她的愿望,一边纷纷进贡礼物,许开阳最后一个呈上他的心意,是一个包装得很漂亮的盒子,郑微拿来手里,“哇,什么呀,有点沉。” “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开阳挤出个笑容。 周围的人都起哄着让她当场拆开,“那我真的拆了哦。”郑微也是个好奇的孩子,她三下五除二地撕开包装纸,居然是诺基亚新出的一款手机。 第八章 那是她一生之中最亮的月光〖3〗〖1〗致我们 终将逝去的青春那个时候对于一个学生来说,手机是多奢侈的礼物呀,郑微也愣了愣,“太贵重了吧?” 开阳用手玩着她撕下来的包装纸,“礼物都是心意,无论贵重与否,意义都是一样的呀。” “这个……”郑微偷偷看了陈孝正一眼,他脸色依旧淡淡的,看不出什么痕迹。 “要是觉得太贵重了,你也送我一样东西吧?”开阳半开玩笑地说。 “可我不知道该送你什么呀?”郑微憨憨地回答。 “嗯……”开阳像是想了很久,然后措手不及地低头在她脸蛋上飞快地啄了一下,“要不就送我这个吧。” 他出人意料的大胆行径让周围顿时没了声音,大家一会儿看着面无表情的陈孝正,一会儿看着捂着脸呆呆的郑微,再看看像个孩子一样低着头的许开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99li?nt “许公子的西方礼仪学得十足啊,这个朋友间的吻面让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都吓了一跳。”阮阮忽然笑了起来。 “是呀是呀,郑微,我也可以来一下吧?”朱小北赶忙接上话。 老张也一副流口水的模样,“阿正,我也排队,你没有意见吧?” 陈孝正依旧笑而不答,郑微反应过来之后,笑骂道:“通通排队交钱。” 大家一阵笑闹中,刚才的尴尬痕迹总算散去了不少,老张继续问道:“微微,我们还有第二场吗?” 郑微还来不及答话,许开阳慢条斯理地说:“要不待会儿我们去对面的KTV唱歌吧,微微生日,我埋单……微微,你有意见就是不把我当朋友了。” “呃……这样呀。”郑微看了看大多数人兴致盎然的样子,“那好吧。” 一行人结账完毕,浩浩荡荡走到门口的时候,陈孝正对郑微说:“不好意思,我答应榆教授做的事还有点收尾工作,要不你们去玩,我先回去?玩得开心点。” 他说完随意朝其他人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阿正!”郑微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急冲冲地跑了回来,把那个手机连带盒子一块轻轻塞回开阳手中,“开阳,谢谢你,心意我收下了,东西太贵重我不能要,就当……那个朋友间的吻面礼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吧。” 郑微一路追随着陈孝正走回学校。“阿正,你怎么了?” “没怎么,不是跟你说了有点事情要赶回去吗,你跟过来干吗,今天你是主角,他们都在等你。”陈孝正边走边说。 “通常男主走了,女主都要追上去的呀。”郑微笑着说,发现他没有笑意,这才问道,“你生气了是不是?” 陈孝正不以为然,“没事找事呀,无缘无故生什么气?” 郑微转到他面前,“是你自己说的啊,不许生气。我的礼物呢?” 他不看她,过了一会儿才说,“最近忙晕了,所以一时间忘记了这回事,不好意思啊。” 郑微定定地看着他,他的眼神无处可藏,“别挡路,我真有事。” “你骗我!”她笃定地说。 “爱信不信。”他也失去了耐心,“说了别挡着路听见没有。” 郑微不再客气,柳眉倒竖,“拿出来吧,快拿出来。”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伸手不重不轻地把她推在一边。 既然跟他说也没用,郑微干脆用行动代替语言,她直接把手伸进陈孝正的裤子口袋里摸索。 “乱摸什么呀!”陈孝正尴尬地阻止她胡乱摸索的手。 “你藏着掖着干吗,乖乖拿出来不就行了?”郑微双手并用,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在陈孝正发火之前,成功收缴出了她的战利品。 她把那小东西拿在手里,好奇地细细端详,居然是一个木头雕的小龙,不同于传统意义上英武狰狞的龙的形象,这条小龙虽然也张牙舞爪,但是却憨态可掬,挺招人喜欢的,而且做工精细,每一片龙麟都细细雕琢,绝对是个费工夫的活计。 “哈哈。”郑微拎着这条小龙转了个圈,“真有意思,看你还骗我说没有礼物。” 陈孝正有些狼狈地说,“别自我感觉太良好,谁说是送给你的,我自己做来玩的。” 郑微狐狸一样半眯着眼睛说:“你要是不送给我,就是想天天把它带在身边,睹物思人。不过它哪有我漂亮可爱呀,你看它不如天天看我。”

陈孝正横了她一眼,“得了得了,想要就拿去吧,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小心翼翼地把小龙握在手里,拖着他的手,“阿正,我很喜欢。” “嗯。” “我真的很喜欢。”她强调道。 “行了,可以放我走了吗?”他无奈地说。 郑微晃了晃头,“你去吧,我喝了几杯啤酒,有一点头晕,也不想去唱歌了,我就在学酗酒走走,清醒清醒。” 他却没有走,“现在都多少点了,你一个女孩子瞎晃悠什么呀。” “要不你陪我走走?”郑微永远知道在适当的时候打蛇随棍上。 陈孝正犹豫了一会,最后终于说:“好吧,我只陪你一会,吹吹风酒气散了就回去。” 郑微小鸡啄米一般地点头,挽着他的胳膊就这么在学校没有目的地走,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学校的露天篮球场。两人在篮球架下停了下来,偌大的球场只有远处的角落里有一盏路灯,其余的地方黑黝黝的,好在天上的月亮很圆,月光淡淡地洒了下来,照在冰冷的篮球架上,照在年轻的男女身上。 郑微眼睛瞄了瞄四周,忽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叫了起来,“阿正,你看,那边都一对在打啵儿!”她的声音如此清亮,也不怕惊起了暗处的鸳鸯,以至于陈孝正不得不赶紧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喊什么,你管人家干吗?” 她用力扳着他的手,含糊地说:“那边,那边也有一对,我就奇怪嘛。” 他低声说:“有什么好奇怪的,除了那些一对一对的,谁没事晚上来这里。” 她忽然就不说话了。这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他莫名地烦躁不安起来,他的手还半掩在她唇边,她眨了眨眼,忽然闭上了眼睛。 陈孝正平心静气看着她纯洁如斯的面颊,第一次如此地不知所措。她长而翘的睫毛在他的注视下微微地颤抖了两下,然后眼睛渐渐张开,有些迷蒙地回望他清醒无比的双眼,带着点懊恼和沮丧,喃喃地说:“刚才我以为你也要跟他们一样。” 他的喉咙忽然一阵地发紧,还停留在她唇边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他一直有个念头,想用手用力地掐一掐这粉嘟嘟的面颊,看看到底是什么做的,竟然可以这样晶莹易碎的模样,然而当他的手真的置于其上,忽然变得羽毛般轻盈,他真怕一施力,这水一般的皮肤便破了。 她有点难堪,头便自然地垂了下去,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刚才真的没那个打算……不过现在有了。” 他吻下去的时候,两个人都在心里有一个相同的惊叹,一生之中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嘴唇是这样的烫而柔软。二十岁第一天的郑微左手还紧紧地握着她的木头小龙,右手却抵在爱着的男孩胸前。她觉得自己太需要再抓住些什么,她得抓牢什么,要不然太多的喜悦就这么找不到投靠的地方。可惜她只有一双手。 他反复地吸吮着她的唇瓣,然后短暂地抽离,“郑微,你能不能不要咬紧牙关?” “哦。”她真是个听话的孩子。 很久之后,他把她揽在胸前,两人长长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时,她低不可闻地抱怨,“你真坏,你怎么知道要把舌头……你说,谁教你的。” 他的胸口因笑声而轻轻震动,“笨蛋,那是男人的本能。” “为什么我没有这样的本能?” “那你就只有笨鸟先飞,多多练习。” 郑微的辩驳消失于无形,她最后记得的只有他的一句话,“你为什么一定要睁着眼睛。” 她说,“我想要记住今晚的月亮。” 真的,那个晚上月亮太亮了,蜡染一般的天幕一颗星星都没有,月光将周遭的云层熏染成昏黄。 那是她一生之中最亮的月光。 郑微有些愧疚,她想,她一定是把阿正的正事给耽误了,因为那天晚上他把她从操场送回宿舍的时候已经很晚,就连宿舍楼下的大铁门都已经锁住了。郑微不得不隔着门叫醒了刚刚睡下的舍管阿姨。阿姨披着衣服皱眉来开门,看见是她,便说了声,“咦,你不是402小郑微吗?” 郑微嘻嘻一笑,“谢谢阿姨。”人已经一溜烟地跑上了楼。走到二楼转角的时候,她看到他还站在原地,隔着那么远,也不好说什么,唯有看着他傻傻地笑,他挥了挥手,示意她去吧,自己也调头离开。 宿舍里已经熄了大灯,除了她之外其余的人都已经各就各位,看见她兴冲冲地回来,阮阮才说:“吓了我一跳,刚才还在担心你寿命了。” 朱小北则气呼呼地说,“老实交代,去哪鬼混了?你一个正主儿溜了,把我们一群人扔在那里是怎么回事?” “就是。”黎维娟拖长了声音,“你走的时候,许公子难过的样子,我都看不下去了。” 她们七嘴八舌说的话郑微一概充耳不闻,她静静站在宿舍的穿衣镜前,借着何绿芽床上台灯的微光,端详着镜中的自己,一遍又一遍。熟悉的眉眼,究竟是哪里不一样,是潋滟盈动的眼睛,还是娇艳欲滴的嘴唇……她伸出手,将无名指轻轻点在镜中人的唇上,她想,她是真的醉了。 那天晚上,她是跟阮阮挤在一起睡的,两人窃窃私语至半夜,谁也不觉得困扰。

后来她跟陈孝正还有过很多次这样在天幕下私密的甜蜜,在最初的篮球架下、校园的小树林里、茅以升塑像园中都曾留下他们热恋时的身影。陈孝正不喜欢像何绿芽她们和大多数的校园情侣那样,闲时逛公园,或在学校附近的小夜市打发一晚上的时间,即使身边多了一个郑微,他宿舍、教室、图书馆三点一线的生活依旧规律而严谨,他说他厌恶一切虚度光阴的生活方式。 郑微虽然跟得紧,而陈孝正面对她的大多数时候脸上的表情也是淡淡的。只是在那些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夜色角落里,他唇上的温度总烫得郑微禁不住地怀疑,这个紧紧将她拥在怀里的人,真的就是那个疏离骄傲的少年?然而可以让她忘记了自己的人,除了他,又还能有谁? 郑微喜欢看他摘了眼镜时的样子,他近视的程度并不深,镜片之下是一双深邃漂亮的眼睛,即使在激动的时候,他总能让脸色淡淡的,可眼睛不会说谎,那跳动着的躁动和迷乱的火苗必定会出卖他。那些燃烧的瞬间她曾经见过,只有她见过,是的,只有她。 他第一次将颤抖的手探进她上衣下摆的时候,强悍的玉面小飞龙脸红得如同熟透了的苹果,可心里不忘懊恼着,为什么今天没有穿上她最漂亮的小蕾丝内衣。当他带着层薄茧的手覆在她如花瓣般初绽的胸脯上,她胸口的小白鸽在激动中就要振翅欲飞。童真初识欲望的滋味,多么的令人迷醉,然而他每次明明都激动得不可自持,可在关键的那一刻,却总是强迫自己停了下来。 其实郑微也害怕着,然而她更加不解。有一次她在他怀里沮丧地呢喃,“是因为我太小了吗,所以你不喜欢?”他愣了愣,想了好一会儿才理解她话里的意思,于是毫无风度地笑了,“好像是小了点,不过我也没见过大的,所以觉得还好……只是,笨蛋,我不可以那样,现在还不可以。”他在说后面那一句话的时候眼神是哀伤的,只是当时的郑微还不能够理解,这样骄傲的一个人,这般一闪而过的哀伤又是为何? 郑微却是个快乐的人,所以她总是更愿意记取那些幸福而甜蜜的片段,记住陈孝正笑的时候的样子,忘掉哀伤。那时的快乐又太多太浓,就连依依不舍至晚归的两人面对宿舍门前紧闭的铁门,不敢一次又一次叫醒舍管阿姨,不得不铤而走险翻墙而入的片断都是美好的。G大女生宿舍的围墙本来就只防君子不防小人,郑微从小野惯了,翻墙上树本是她的长项,只需陈孝正轻轻一托,便可灵活地攀至墙头。他总是不断地叮嘱她小心点小心点,她偏喜欢半坐在墙头还朝他笑着做鬼脸,然后才挥挥手跳落到围墙内。那段时间,她的身手简直成为G大校园情侣中晚归一族的偶像,有时自己成功翻越之余,还不忘顺道拉同道中的姐妹一把。那个拿着心形气球在楼下等候的男生,他的女朋友是郑微楼下的一个胖妞。在他们再三央求之下,心软的小飞龙不顾陈孝正的反对,有过一次带着胖妞爬墙的经历,据她事后对陈孝正抱怨,手臂至少酸麻了一个星期,陈孝正一边帮她活动筋骨,一边不留情地说她自讨苦吃。 当然也不是没有眼泪。生日的那个晚上过后不久,开阳再次约郑微一起吃饭,郑微想起那晚自己的贸然离去,对开阳也始终心存歉意。两人对坐,郑微努力地寻找愉快的话题,一直没有成功,最后才发现,他们的默契的欢快也许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开阳说:“微微,我希望你不要生气,那天晚上……那是我的最后一搏。” 郑微忍不住摇头,“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开阳苦笑,“别把我想得太伟大,你找到了你爱的人,我没有办法在一旁看着你们笑。”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们以后都不再是朋友了吗?”郑微这么一说,眼睛就湿了,他们曾是那样好的朋友,连吃饭都可以共用一个碗。 “当然还是朋友,但是大概我们以后不会再这样单独面对面地吃饭聊天了,就当我心胸狭窄,至少现在看到你们,我心里不好受。”?net 郑微一听眼泪就掉了下来,她以前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得到一样东西,就意味着另一样东西必定要失去?她还记得开阳手把手教她下棋的样子,然而这个人,也许再也不会是她的好朋友了。 开阳见她哭泣也有些难受,只得苦笑,“明明我才是比较惨的那一个,是我刚没了喜欢的女孩,为什么好像你哭得比我还惨?” 郑微一边吸鼻子一边呜咽,“开阳,你就闭关一段时间,等你想通了,我们再一起下棋好不好。” 他怕她再哭,只得点头,“会有这一天的。” 事实上,他们再也没有了继续面对面对弈的一天,很多人,一旦错过了,就是陌路。 郑微很久之后都不能明白,是不是因为她比较贪心,所以在意识到要失去开阳的这一刻,她那么疼痛,每一滴眼泪都是从心里流出来的,为什么得到爱情的同时必须舍弃友情——也许,在开阳眼里,他对她从来就不是友情。也就是从这一次起,郑微开始明白了有些东西是她必须割舍的,她大声地哭泣,痛快地流泪,然而不允许自己后悔,因为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选择了陈孝正,就选择了他给的苦和甜。在一起的日子里,总是她在等他,等他放学,等他上课,等他自习,等他约会。她永远比他早到,然后数着树上的叶子,数着自己的手指,等着那个爱迟到的人。他有时会来晚几分钟,有时是半个小时,最恶劣的一次,说好了周末八点半去逛图书市场,他十点半才出现,他明明是个守约的人,对老师、对同学、对朋友,他从不迟到半秒钟,唯独在她面前,他丧失了时间观念。也许他太笃定,她一定会在那里等他,所以他放心地忙自己的事情,不疾不徐赶赴她的约会,他总是忙完了自己的事才会想到她,因为她总在那里。 当然也为这件事闹过别扭,她明明是最没有耐心的一个人,等的时间长了,难免大发脾气,也争吵过无数回。他吵不过她,所以她发飙的时候他总是漠然,她占了上风,可哭泣的却总是自己。争吵过后就是冷战,大多数的时候,她转过身就开始后悔——其实等待也并不是那么难熬的一件事,她说。于是,只需他一个电话,她又忘了所有的不快,笑着投入他的怀抱,好了伤疤能够彻底地忘了疼,何尝不是一种福分。 有时候他也会说:对不起,下次我会早一点。可是下次她依旧在等。 有一次她在他楼下等得实在不耐,便忍无可忍得冲上了他宿舍,竟然看见他万事俱备的模样,却环迸书,坐在床沿发呆。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发呆的陈孝正,像个茫然失措的孩子,他本是那样坚定而清晰地朝着一个方向走,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一个人,几曾何时也有了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她不要想,不要想,他每次虽然都迟到,但从不失约,只要她最终能等到他,过程如何都无所谓了。 陈孝正有一次对她说:“其实你没有必要这样等。” 郑微笑嘻嘻地说:“我也想过迟到几次,让你尝尝等我的滋味,可我害怕如果是我迟到的话,你不会在那里等我。所以我还是早到一会儿吧,你不也整天说我游手好闲的。” 她说完,陈孝正低头专注地看她的《土木工程概论》作业,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很久之后,他说:“郑微,你写作业真马虎,这个钢筋的配比率错得真离谱。” 她心不在焉地一眼扫过去,“是吗,可能是我算错了。” 他大为不满,“你知不知道小小的差错有可能让一栋大楼倒塌,你这样马虎草率,能做一个土木工程师吗?” “我不是让你帮我检查检查吗?用得着那么大动肝火?”她嘟囔。 陈孝正看了她很久,最后叹了口气,“大概是我太小题大做了,不过郑微,我跟你不一样,我的人生是一栋只能建造一次的楼房,我必须让它精确无比,不能有一厘米差池——所以,我太紧张,害怕行差步错。” 她坐在他的膝盖上,撒娇地钩住他的脖子,“我不就是你一厘米的那个差错?阿正,老师不也说,任何一栋建筑都允许存在合理范围内的误差,我这一厘米不足以让你的大楼崩塌。” 陈孝正放下作业本,紧紧回报她。他害怕他爱上了他这一厘米的误差,把整栋大楼都抛在了脑后。 大三的新学年刚开学,郑微她们就要从原来的宿舍搬往学校新建的女生宿舍大楼,她的行李一直是最多的,陈孝正也自然被她拉来充当苦力。那一天学校特许男生在舍管阿姨的眼皮底下进入女生宿舍,陈孝正第一次见到402的庐山真面目,他一到,阮阮就松了口气地说:“你来了就好了,这个烂摊子就交给你了。” “郑微,不要告诉我宿舍最乱的那张床就是你的。”陈孝正指着其中一张床问←然,他在她的一阵干行得到了料想中的答案,不由叹气,“细节反映了一个人的生活态度,你就不能有秩序一点?” “乱中有序,乱中有序。”郑微敷衍道。 他认命地给她收拾东西,郑微鞍前马后地跑腿,倒也殷勤。整理到她床前的小百宝箱时,一本不算新的《安徒生童话》掉了出来,陈孝正把它捡起来拿在手中,“你果然还处在看这种读物的阶段,居然还放在床头。” 郑微忙说,“给我,给我,我来拿。” 他却不着急给她,翻了翻,随口说道:“我小时候倒是没有看过这种童话书了,借给我看看可以吗?” 他这句话本身就只是一个象征性的礼貌问句,一本书而已,借给他又有什么不可以,只是郑微忽然沉默了。他当然不知道,这本书对于她而言,不仅仅是一本《安徒生童话》,而是代表了林静与小飞龙所有的记忆,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记忆。林静走了,至今杳无音讯,他曾是她成长过程中最重要的人,可现在她拥有的也不过是这本书而已。 “不可以吗?我随口问问罢了。”陈孝正有些意外,但也不为难她,合上书便递回她面前。 郑微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她心里忽然很矛盾,然而林静已经把她和她的回忆丢下了,阿正才是她现在最最喜欢的人,她什么都愿意跟他分享,何况是一本书。 “给我干吗,你想看就拿去吧,不过记得要给我哦,这本书陪伴我很多年了。” 他笑笑,将书收到自己的外套口袋里,继续当她的搬运工。挪到漂亮宽敞的新宿舍之后,自然又是一番忙活。 次日是星期六,郑微和陈孝正约好一起去图书市场淘书。图书市场跟书店不一样,书多且繁杂,价格也比书店优惠,最吸引没钱有时间的学生一族。出门的时候,阮阮提醒她回来得早一点,下午说好了宿舍集体出动去吃火锅,庆祝她们集体的“乔迁之喜”,郑微答应着知道了,就兴冲冲地出了门,因为在此之前她和阿正都只是在学校同进同出,他又不爱逛街逛公园,这一次去图书市场可以说是他们两人第一次正式的校外约会。 也就是这一次,他让她在学旭堂门口从早上8点半等到了10点半,当他姗姗来迟,略带歉意地说着自己的理由时,郑微反复地在心里说,别生气别生气,不要把这样难得的一天弄砸了。可是依旧装不出高兴的样子,只得捂着耳朵,“我不要听理由,你这个迟到大王,下次再这样我不理你了。”陈孝正见她这个样子,也选择了不再解释。 她的坏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上了公车不久,又开始欢声酗酒不断,陈孝正本来话就不多,可今天更加出乎意料地沉默,她说了好几个笑话,把自己逗得前俯后仰,可他依旧眼神漠然。到达图书市场之后,他说她话太多,吵得他无心找书,建议两人分头行动,她虽不乐意,但也没有办法,只得各自行事。 这时的郑微已经有些察觉到他的情绪有点不对头,陈孝正今天的冷淡已经超出了平时正常的范畴,可她完全不明白问题的症结在哪里,当然也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她也试过问他,“阿正,你是不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他想也不想地否认了。于是,她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也连带变得闷闷不乐了。 这样不妙的情绪在回去的路上攀到了顶峰,拥挤的公车上,他们面对面站着,一路无话,郑微在思考着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了他而不自知,因为陈孝正虽然孤僻,但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也并不小气,他的不愉快必定事出有因。她想得出神,连身边有人不断挤向她也犹不自知,最后是陈孝正用力地拉了她一把,将她扯到自己身后,郑微吃痛,大为不满地说了声,“干吗呀?”陈孝正却不理她,对着原本站在她身后的一个中年男子厉声道:“一大把年纪了还占这种便宜,未免太下流了一点!” 那一脸道貌岸然的中年男人本想反驳,但看陈孝正色厉内荏的模样,料定他虽年轻也不是好惹的,只得嘟囔了几句“都是误会”之类的话。陈孝正不再看他,到了该转车的下一站,车门一开,拽得满脸通红的郑微就下了车。9lb?ne 这一站下车的地方距离转车的地点还有几分钟的路程,他走了几步,就松开了她的手,自己大步流星地往前走。郑微忙跟上去挽住他,“干吗不理我?” 他“啧”了一声,甩开了她,“别拉拉扯扯。”

郑微已经憋了一天的气,被他这一水下顿时爆发了出来,“你什么毛病呀,有什么不高兴你就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哪不对呀。” 他不理她,可她是个牛脾气,哪里吃这套,于是用力在背后推了他一把。他无奈回过头来,愤声道:“你有没有一点脑子,半点自我保护意识都没有,刚才怎么不见你这么神勇?” 郑微怒从心起,“就算是为刚才的事,你犯得着这样吗,那是我愿意的吗!陈孝正,我最讨厌你这样什么事都藏着掖着的人,你根本就不是为了刚才的事跟我较劲,有本事就把事情摊开了说,再这样下去我真的受不了。” 他冷冷看着她没有说话。 郑微气极了,她已经忍了很久,实在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不说话算什么,有事情就往心里去,连说出来的胆量都没有,你算什么男人?” 他眼帘垂了下来,放柔了声音,“算了,是我不对,我没生你的气,就是自己心情不好,我们回去吧,别在大街上吵。”他说完用手去拉她,这一次换她一把挥开,“想翻脸就翻脸,说没事就没事,你还是不肯说理由,你当我是谁?” “跟我回去再说。”他隐忍地说道,再一次拉起她的手,她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你不肯走是吗,那算了。”他一个人朝前走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从口袋里掏出她的那本《安徒生童话》,递还到她手中,“对了,这本书我看完了,还给你,谢谢。” 直到他消失在闹市区的人猴,郑微都仍然不敢相信,他真的就这样把她一个人丢在了大街上,她想喊住他,没张开嘴泪水就流了出来,只得呜咽着蹲在原地,满街的行人来去匆匆,整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段,年轻的郑微第一次感觉到刻骨的孤单。 郑微把头埋在膝盖里无声地哭泣,直到泪都流干,手里还紧紧迸那本《安徒生童话》,为什么童话里没有说,王子一个人离去后,公主应该怎么办。她本能地觉得是这本书是问题的根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急速地翻动着书页,一次又一次,终于,在其中一页里,她找到了一张小小的照片。照片里,十七岁的郑微笑得灿烂无邪,身边的林静也微笑着,单手揽在她的肩上。 她记忆里的一扇门轰然打开,那是她至今为止最后一次跟林静的合影,地点是在家乡的庙会上,身后热闹喜气都只是为衬托照片里相亲相爱的少年男女而存在的背景。那时的郑微,从来不知“愁”字为何滋味。照片是用林静家的相机,请路过的行人拍的,没有多久,他就去了美国,所以这张照片她竟然从未得见,这本《安徒生童话》她从林静宿舍带回来之后,也一直放在床头,连翻看的勇气都没有,更没有想到他会把它夹在书页里。 她木然地翻转照片,后面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清隽字体,“我的小飞龙——LJ 19××年2月×日”。他习柳体,写得一手极好的书法,连带钢笔字都颇有风骨,这个笔迹,她怎么会不记得?她茫然地把照片和书抱在胸口,依然不知是喜是悲。曾经以为天长地久,一辈子相随的一个人,还不是一声不吭地远走异国,他还不是最终丢下了他的小飞龙?就像阿正把她丢在了大街上。 想起阿正,她忽然一个激灵,难道这就是他闷闷不乐的原因?他看到了这张相片,所以生气了?是吃醋吗,冷淡寡情的陈孝正为她吃醋?有可能吗?她自己都不敢确定。 可是为什么他宁可一个人憋在心里也不当面问她?换作是她在他的物品里找到这样一张相片,她会毫不犹豫地当面问个究竟。可惜他不是她。她问自己,如果他当面质问,她会怎么回答,说这张照片是一场误会?不,不,她不会这么说,她会告诉他,照片里的这个人是她曾经深深喜欢过的一个男孩,即使这个男孩后来不告而别,他仍然是她心目中最重要的一个人之一,这是一段她不能,也不愿意抹杀的记忆,只不过,现在小飞龙一心一意地爱着的,想与之共度一生的人,只有他陈孝正,她不会骗一个她爱着的人。 很多时候郑微自己都感到奇怪,为什么她能在失去林静之后,这么快地爱上阿正,难道她对林静的感觉那么不堪一击?事实上这些年来,她经常想起林静,想着他一个人在美国过得好不好,会不会孤单?她喜欢过他,他比她的亲人还亲,所以她短暂的怨恨过后,并没有怨恨,更多的是且和对他不告而别的难以释怀。她不能说她对林静的感情是误会。然而,如果远走美国的那个人是阿正——她连想都不敢想,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会恨他,一辈子都不原谅他! 可惜他不问——如果他真的是为这件事介怀的话,他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她。郑微擦了擦脸上残余的眼泪站了起来,吸了吸鼻子就往回去的方向走。她有点轻微的路痴,这一段相似的岔路太多,居然绕了一个圈才成功地找到公车站。 大约五分钟后,气喘吁吁的陈孝正匆匆跑回原地,已经不见了郑微的身影。他挫败地抓紧自己的手,她一个人走了,他从来没有想过,当她不在原地等待他的时候,他原来也害怕。 是的,他很介意,当他无意中看到那张相片的时候,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了酸涩的味道。他的郑微,在另一个人的怀抱里笑得如此甜美。其实是多么老套的戏码,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明白个中滋味。他何尝不知道,拍这张照片的时候,郑微应该还没有认识他,照片里两人的姿势虽然亲密,但单手揽在肩膀上也完全可以是亲人和知交好友间的行为,即使后面有着“我的小飞龙”那样的字样,也只能证明那是她的往事,他控制不了的往事。 陈孝正完全相信自己拥有的郑微比照片里的那个人更多,从月光下的篮球场到后来的亲密,她的懵懂和生涩完全不是伪装。究竟是什么刺伤了自视甚高的陈孝正,是她把书给他时,那珍爱而犹豫不决的眼神,还是那个叫“LJ”的男孩眼里真正的淡定?那种发自内心的淡定是陈孝正渴望而不能拥有的,他骄傲,他冷静,但他唯独没有这种淡定的本质——那就是与生俱来的自信。他甚至注意到那人有着一双修长而漂亮的手,这样的手跟郑微多么相似,只有生长在良好生活环境中的人才会有这样一双手。 昨天晚上,陈孝正对着这张照片,居然长时间无法入睡,不知道这张照片的主人去了哪里?如果那个人还在,是否现在拥有小飞龙的人就不会是他陈孝正,而他是否可以比那个人更能呵护小飞龙的那双手,不让她因他而吃半分的苦,他做得到吗?他为自己的不确定而感到绝望,更发现自己原来懦弱到连问她的勇气都没有。他最后的武器就是冷淡她,让自己相信,她在他心中没有那么重要。t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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