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黑的夜才能看见最亮的光(最黑的夜最亮的光)(1)

最黑的夜才能看见最亮的光(最黑的夜最亮的光)(2)

最黑的夜才能看见最亮的光(最黑的夜最亮的光)(3)

时间:2020年8月21日 19:30-21:30

地点:11家视频平台直播

嘉宾:曹郁 《南京!南京!》《八佰》摄影指导

主办:IMAX、胡萝卜计划

“最黑的夜,最亮的光” 特别符合《八佰》的精神

今天是《八佰》公映的第一天。《八佰》是整个亚洲第一部全程用IMAX摄影机拍摄的电影。我很欣慰很多观众在看了《八佰》以后,会在底下留言说“你们要去看IMAX版!”或者说“视觉效果很震撼”什么的。大家终于因为一部电影除了情节以外的本体——视觉、声音,主要是这两部分来看一部电影了。我觉得这就是电影之所以成为电影的原因。否则你在家里看就行了,没必要到电影院这样一个带有一定精神宗教感的场所里边来。

首先要给大家讲的是我的摄影阐述。每拍一部电影,我都会给导演做一个摄影阐述。这个阐述需要耗费很长的时间才能想得出来。而且我们要拍很多的试片。“最黑的夜,最亮的光”,是我的摄影阐述的标题,也是今天活动的标题。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巴别塔》的导演片尾字幕中的句子。我觉得特别符合《八佰》的精神,因为它写的是这样一个死亡和生存的关系。

在我的理解里,《八佰》最重要的一点,它是诗,它不是一个纪录片,也不是一个特别虚假的,或者仅仅是一个情节剧。“这首诗讲述了一小群人通过自我救赎和牺牲,在短短四天里为一个民族赢得自信和尊严的故事。它让人充满敬意和希望。”这是我摄影阐述的第一句话。

这是点明作品的风格。因为技术是一方面,但最重要的是你的初衷和你最早的想法。如果想法失败了,方向就错了,那你有可能越走越远,越努力越差。我觉得我的方向还是挺正确的,事实证明也是正确的。

说电影是诗,这很文学化。那么具体来说它的电影形态是什么样子?我在摄影阐述中说:“表达这样复杂的精神感,仅仅照搬由《拯救大兵瑞恩》开创的手持纪录片摄影风格是不够的。”

从摄影的角度看,《八佰》的剧作高度集中在“黑暗”和“光明”两个主题上。它实际上讲的是光线。摄影师最重要的,就是光线的处理。你怎么掌握这个分寸很重要。我希望《八佰》里边光线的感觉,它是有象征意味的。看过电影介绍的朋友肯定知道它是围绕一条河,这边是一个仓库,叫四行仓库,它整体来说被我处理得比较暗一些。河对面是租界区,它是非常明亮的。演员欧豪和张译游在河中的那场戏,就是有两个人想从黑暗去到光明里,但是最后又回到了黑暗里。

整部电影都在制造这种象征意味,黑暗、光明、死亡、生存的这种关系。

这么清晰的IMAX摄影机 为什么要怼到脸上去拍特写

先讲“最黑的夜晚”。《八佰》实际上用了非常非常多的灯光,来营造黑夜和光明的这种对比。这块我们的难点是在于,我希望营造仓库里几乎没有光,但又是亮的。当然它也偶尔有一些灯,那种吊着的灯。几乎所有的光都来自于河对岸,河对岸就像一个发光体一样,把所有彩色的霓虹灯映照在仓库里。

我特别喜欢有一个名词叫“黑色电影”,黑色电影是一种反差很大、从黑白片开始的。我特别希望这一段有一种“彩色黑色电影”的感觉,这是我自己想的一个概念。

四行仓库里边“水道遇袭”的部分,其实非常不容易。因为我们的水道是真实的,外面我们做了条河。一般这种戏会在一个摄影棚里的水池子里边拍,水温比较暖和,也比较干净。这段我们为了要一个真实的水的质感,不那么干净的水,所以我们在真实的水道里拍。

这个水温其实是非常低的。张译是我的好朋友,欧豪我们关系也非常好。他们俩都快被冻死了,因为非常非常冷,是真实的肮脏的水,在里边拍了两个晚上。因为第一个晚上拍以后我们发现水太脏了,就说“对不起,我们没拍成”。张译就疯了,张译脾气非常好,很温和的一人都急了,在监视器外面大喊“你们还想怎么样”,冲进来把我们吓得,只能看着监视器说“明天还要再拍一遍”。

这是制片连夜换了水,让它干净了一点。日本兵的背后其实有一个坝,把这部分干净点的水和外面更脏的水隔开了。但它就在水面下面,你们看不到,感觉是水一直过去的。非常艰难,全剧组都在这陪着他们,给他们各种保温,给他们鼓劲,然后才把这个镜头拍下来。张译和欧豪是不太会游泳的两个人,很怕水,所以两个人其实已经竭尽全力了。

大家可以看到潜水摄影师的镜头,它摇过去看到对岸,然后再一个主观镜头摇回来,一个执行导演喊了“一二三,下”,他们就潜到水下去了。我专门放这块的意思是说,你可以看到那个潜水摄影师离这三个演员有多近,我们的摄影机离人有多近。

我们是绝大部分,98%,除了水下或者航拍一些特殊原因不能用IMAX的,全都用IMAX摄影机拍摄。这么清晰的摄影机,为什么要怼到脸上去拍特写,而不是离得很远,用一个长焦镜头去拍?是因为我们就想让观众感觉到你跟他们在一起,你恨不得也在这水里。我们要的就是这种逼近感,恨不得演员能从银幕上走下来的感觉。

非常多灯光变化舞台技巧 用在一个写实的电影里面

“水下刺杀”这场戏,我特别喜欢刚才这个演员往后一倾身,消失在水里的感觉。这个主意是我们的美术指导林木出的,我非常感谢他。因为我们不知道这块怎么结束好,原来想象的镜头直接移走就可以了。后来他说你打一束光在水里,你有没有可能让他往后退,退出这束光,隐没在黑暗里?我说这主意太棒了。然后这个演员也特别了不起,他真的做到了在水底下憋了那么长时间的气,真的准确地隐没了在黑暗当中。

这就是电影,它从视觉角度来说,是合理的。当他从亮到暗,这样慢慢退去的时候,也非常非常有诗意,隐没在了或者就像麦克·阿瑟说的“老兵永远不死,他只是慢慢凋零”了一样。我觉得这个主意太动人了。

潜水摄影师拍他们怎么在水下刺杀,这是我全片最喜欢的镜头之一。我觉得它特别像一种残酷的绘画,它已经脱离了内容写实。要说写实,一扎、刺刀一带,可能肠子都应该出来吧?但是我们没有把肠子肚子都给做在水里边。它实际上像幅抽象的画。我觉得这一部分最完美地体现了我摄影阐述里希望的——像一个完美的绘画。当时CG做了很多弹道,做得非常棒。

“夜袭”的下一部分,大家可以看到我们的镜头是怎么样组织出来的。它最难的地方之一,就是我们需要让光线产生律动。

大家可以看到我操控的那个调光台,是为了配合枪击的效果。因为枪打了很多灯泡,我们不能把每个灯泡都炸碎。实际上有很多是我在关这个灯。当然它在旁边有个引爆的效果,但实际上是靠手把它关掉的。很难记住顺序,我们有灯光当时也是想了很多办法,编各种顺口溜也好,用各种色标、各种摆法也好,来让我记住。因为我们最多的时候差不多有1000多个讯道,你很难记住这么多键到底对应的是哪些。所以我每天到现场压力很大,第一件事就是你要在一个小时之内把这几百个讯道记住它们到底在哪儿。

但我也觉得非常有意思。我之所以去做摄影师,是因为我特别喜欢一个摄影师叫斯托拉罗,他拍了一个电影叫《末代皇帝》。他是最早利用舞台的这种调光技术来拍摄电影的,目的就是为了在一个镜头中能够产生光影的变化。

《八佰》其实就大量使用了这种舞台的灯光编程技术。我们用了非常多的灯光变化,用非常多的舞台的技巧,用在了一个写实的电影里面。我觉得这是非常有意思的一点,就是不要那么受拘束吧。

几乎没有分镜

5个亿的电影是即兴拍下来的

我的《八佰》摄影阐述简而言之:它的光线是写意的,它的运动是有很强参与感的。然后它的质感(这个质感一般观众确实很少会感受到,但是对于摄影师来说非常非常重要),是绘画性的细腻,跟战争片的要求正好反着。我希望能够反衬出来,而不是顺着它。这样三者合起来,我希望是一个视觉的诗。

说到“摄影机要参与表演”,像“缚弹跳楼”这种重要的镜头,很多都是我自己去拍的。因为掌机的心理压力有时候会很大,当然我们的掌机都很棒,但有时候我会自己也很有冲动去拍。

当你到了现场,现场是非常非常让人紧张的。它每次有好几百个炸点,当它都爆炸了以后,恢复一遍可能就是三个小时。然后在空中撒着所有那些碎屑,所有的演员和群演的这些战士们都化好妆。枪声一起、空包弹一打的时候,你整个肾上腺素全都极度分泌。所有人都在疯狂地用最好的状态演出的时候,只要一喊停,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拍得行吗?”因为太艰难了。这时候给摄影师的压力,尤其是整个摄影组的压力都超级大。这时候肯定你作为摄影指导,如果察觉到有这种感觉或者你有冲动的时候,你首先要自己冲上去拍这个镜头。

实拍之前,我在那儿晃来晃去的,其实我是在想我到底应该怎么拍。我们《八佰》之所以难就在于,除了个别需要CG合成的部分镜头以外,我们没有分镜。一个5个亿的电影是即兴拍下来的,所以你不知道明天你要从哪儿开始拍。

那么管虎也非常棒,他排了很多戏。比如刚才大家看到这个镜头,是他带领他的导演组一点一点排出来。谁先跑、谁再跑、再谁跑,这时候怎么让欧豪先冲到前面,再怎么被李晨叫住。李晨在戏里一直腰里别着一个皮影,什么时候皮影要掉下去,他再怎么说,排得非常好,这个是主演。第二层是比较重要的群众演员,就是离我们镜头比较近的人,他们到底从哪儿跑到哪儿,中弹不中弹,然后第3层群演、第4层群演。最难的我们可能有时候还有日军的镜头。

看到这么多演员在一起协调演出,光口令的复杂度就让你紧张。一般正常点都是“预备”,然后所有东西准备好就“action”开始,顶多前面加一个“开机”。但我们这个电影是非常非常复杂,“预备”“开机”完了以后,具体的比如“第4层群众演员走”,然后卡车开,然后第二层再来一个什么走,再到近层群众演员走,最后是主演走,然后“开始”。太复杂了那个口令,我们时机的掌握极其难。

每拍一次再拍就三小时以后。一天也没有几个三小时,因为必须要白天去拍。

技术、艺术、激情,还有运气 合在一起才铸成了这样的画面

这个时候你必须完全让摄影机成为一个演员,已经谈不上什么简单的构图好不好看、曝光对不对这种。当然这些其实也都做得很棒。但是有比这要做得更棒的事,就是你的精神感,你瞬间的那种感觉,这种感性的东西“啪”就能合上去。

我觉得我拍这段确实合上去了,把这个力度、这种情感表达出来了。但是你在之前要酝酿好久。我有很多种方法,当然首先要吃饱,然后不太健康的抽烟法,喝咖啡、听音乐,用各种办法来准备你的情绪。听音乐比较健康一点,现场去听音乐。当然还有一点很重要,要观察他们到底怎么演。

一旦你拿上摄影机,那个时候就什么都没有了。可能你想好了,我可以先从这个人开始横移,但在一瞬间当它“预备,开始”,所有层都同时开始表演的时候,你可能瞬间突然发现“我从这儿很好”,你瞬间就要从这儿开始。更不用说一些即兴的表演、即兴的反应,所以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挑战,非常难。

但是所有演员都很愿意跟我在一起,来拍他们最重要的戏。比如我们有很多角色在电影里都死了,每个人死的时候基本都是我拍的。当他们看到我扛着IMAX摄影机站在前面,他们觉得很安全,可以非常含笑、舒心地死了。因为他知道我能够把他最好的表演抓住,表达出来。

所有最重要的战斗场面,除非是我体能跟不上的时候,因为我们有很多超级快速的镜头。我一般会用一个轻型的摄影机先试一遍,让他们放慢。大概试好了以后,再把IMAX摄影机交给摄影的掌机,说“来吧,你就照我这个,但是要提高4倍的速度”,因为IMAX摄影机很沉。我们有非常棒的掌机。

这样拍电影那种感觉就是每天都特别刺激,因为你完全不知道你要干什么。然后你会觉得“我太棒了,怎么会拍得这么好”,你会特别有力量,下一组你还要自己去拍。你会觉得“哦,拍电影这样多带劲”,就特别有乐趣。

我特别想说的是,我是拍了很多,但实际上我们有一个特别棒的团队来做这件事,真不是我一个人把这电影干完的。当我拍完《南京!南京!》第二次得了金马奖(也得了另外5个摄影奖)的时候,我曾经很狂妄过,也很轻狂,觉得我不需要任何人,我只要自己就可以把这个事干完。但到现在我明白这个太可笑太幼稚了,实际上没有一个团队是不可能的。

我觉得我们的电影有时候真的就像上天在帮助一样。因为所有镜头这么难,这么顺利地能够完成下来,简直不可思议。有一个镜头,我们跟着一个人他身上有个血包要爆,结果那血包就爆到镜头上了,“哗”整个画面都红了。太美了这个画面,你设计都没法设计,因为太难对位。这些技术、艺术,然后这么激情,说实话还有运气,合在一起才铸成了这样的画面,真的非常了不起。

热情和激情已不知如何表达 就希望这一夜一直拍下去

现在我要讲最后一段,就是“光”的部分。也是我们电影结尾的部分。

这个部分很难拍,这是我们灯光量最大的一部分。因为它不仅是牵扯到河的两岸,同时我们有一个很难的点,就是我们要模拟照明弹的效果。因为是日军首先“啪”打了个照明弹,两方士兵在照明弹中,最后决定生和死。

当时我想了很多办法,最后发现只能提出一个非分的要求——可能只有真的照明弹才行。这就是剧组支持别人创作一个很棒的例子,剧组真的去做了200颗照明弹,花了100多万元。做的意思是到军工厂去,定做了200个照明弹头挂在钢索上。

这一场戏当时我跟管虎说,咱能不能拍4种天气?因为4天的故事,比如晴天、阴天、大雨天,最后再一个雪天。这样观众也好记。所以拍最后一天战斗的时候,又要下雪,要把那个雪打出来,然后地上还有几百个炸点,当然再有很多很多群众演员。这一点是非常难的,也是最终体现出我说的“黑暗中最亮的光”的时刻。

当时在拍的时候,剧组所有制片人也好、执行制片人也好,就坐在我跟导演的后边,盯着我们只要拍一条,他们就有一个小板,像记分牌写着大照明弹比如只剩68,小的52了。我们有时候拍一条用2个照明弹,甚至是4个照明弹,因为我们有些镜头是升格的,就是所谓的慢动作,它需要的光更多一些。到最后时刻所有人都很紧张。

如果说在这个电影里我有什么不知足的地方,我觉得永远拍不够的地方,其实就是最后,我们电影接近于最后一个镜头,是一个很多人手的镜头。本身这个想法很棒,但是怎么样才是足够好的手?

我记得我们拍了一晚上手,就发狂了已经。我自己扛着摄影机,真的照明弹在照明,加一点点灯光。到底需要什么样的手?我们的副导演安排了无数组手,男人的手、女人的手、战士的手、孩子的手、中产阶级的手、平民的手,就想用这个来表达我们最深的意义。

当时我们的照明弹也马上就没了,管虎也觉得应该可以了吧。大概还剩了4颗,一颗也得七八千呢。我说都把它点了,我都疯了已经,我必须要拍,直到拍到最后一个照明弹点完。因为你的热情和你的激情已经不知道怎么能表达了,你就希望这一夜一直在拍。

《南京!南京!》到《八佰》 中间正好隔了10年

还好我们最后剪出来了一部分。可能你看着想象不出能有那么夸张,觉得也不过就是一些手。但是它拍的过程就是这么艰难。如果不这么拍可能会比这效果差很多,可能也就没有这种感受,不会在心里边留下一个记忆——你曾经在一个夜晚这么疯狂地要把剧组所有的照明弹都用光,就要拍一帮人的手。

那些手其实排起来也就从台子到这儿,距离很近,都没有那么远。就一个铁丝网所有人把手伸出来在那儿喊,然后我扛着摄影机这样走过去就算一次拍摄。因为一个照明弹只能着40秒,而且是大的,一般小的只能20秒。就只能有40秒的机会,一直拍,拍完了最后一个照明弹。

到这儿其实大家也可以看到,一个是我们的状态都不一样了。所有人都很焦虑,因为到最后那个时候是最难拍的,也是春节前所有人都累疯了。

拍完这段以后,包括电影剪完以后,我觉得“哦太好了”,起码在目前我的能力条件下,似乎做到了“最黑的夜,最亮的光”,似乎表达了一种精神感。这种机会不多。从我拍完上一个战争片《南京!南京!》到《八佰》,中间正好隔了10年。一个是2007年,《八佰》是 2017年,整整10年,我才又等来了一次这样的机会。

就完全肆意妄为,我在我们《八佰》剧组。我特别感谢导演管虎,也特别感谢我们所有的工作人员。因为我在那个组里是一个很恶劣的“孩子”。说“孩子”是因为我特别任性,我经常是摔对讲、砸这踢那,因为我觉得我不满意、我没拍好,或者更多是别人没拍好。然后我就疯了一样的,就属于那种真的很恶劣地狂骂别人,破口大骂。自己每天也不是那么想睡觉。因为你所有的激情全都释放出去了,你特别有一种隐隐的自我毁灭感——我就要干这么一回,就要把我最棒的东西释放出来。我就没那么周全,没那么礼貌,没那么温文尔雅。

但是别人其实替你承担着这些东西。有时候我会想,虽然可能有些小助理人家也是为了生活,但我觉得他们比我有韧性。我天天这么骂别人,别人还能继续去拍,拍了7个半月。他们其实比我更有力量,他们支持了我。我们合在一起才能产生这样,最黑的夜里最亮的光。

今天,《八佰》上映,《八佰》让大家接受,也让人看到一个希望,一个电影的希望。在这种特殊时刻,希望这样的光能够越来越亮,希望这种精神能够被大家认可。整理/雨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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