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的《祝福》说,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村镇上不必说,就在天空中也显出将到新年的气象来,送灶的爆竹声连绵不断,空气中散满幽微的火药香鲁迅这里描写的是一百年前南方小镇腊月二十三的情景,我来为大家讲解一下关于当年那些事 那年那事?跟着小编一起来看一看吧!
当年那些事 那年那事
鲁迅的《祝福》说,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村镇上不必说,就在天空中也显出将到新年的气象来,送灶的爆竹声连绵不断,空气中散满幽微的火药香。鲁迅这里描写的是一百年前南方小镇腊月二十三的情景。
在我的记忆里,儿时的年是从腊八开始的,腊八是年的序曲,腊八是年的门坎。大人们说,吃了腊八饭,还有二十二天半,从这一天起,会数数的小孩们就会掰着小手丫算:二十一天半,二十天半,十九天半…… 眼巴巴的一直数到除夕。
腊八到除夕之间,最大的事就是杀年猪。杀年猪那天,生产队的饲养处里挤满了人,随着生猪的拼死挣扎和撕心裂肺的嚎叫,围观的大人小孩也仿佛亢奋起来。本来我是写了杀猪全过程的,但其中的捅刺和扒膛画面过于血腥,删掉吧,还是说说分猪肉吧,当年按照规定,生产队都要养一定数量的猪,除了年节本队社员消费,大部分都要卖给国家,供应城市或出口换外汇。每年春节,我所在的生产队都能获准杀三到四头猪,那时的猪主要喂野菜和糠麸,一年下来,长到一百四五十斤,已经算是大肥猪了。队里每人大约能分配到二斤左右猪肉,价格好像六毛多钱一斤,如此少又如此便宜,也有人家买不起,记得村里一位亲戚,家里除夫妻外,还有六个孩子和两位老人共十口人,也只买二斤,亲戚说若不是为了老人,连二斤也舍不得买。除了猪肉,还有一些副产品,猪头、猪脚、猪下水等,这些不够平均分配的就抓阄,谁抓到谁得,价格大约是猪肉的一半。有一年,哥哥抓到一份挂油,就是猪内脏周围网状的脂肪,母亲将洗净切成小块的挂油放进铁锅,铁锅里油花翻滚,滋滋作响,满屋飘香。冷却凝固在罐子里的猪油(老家叫荤油)像今天的和田羊脂玉一样洁白细腻,也像今天的和田羊脂玉一样金贵,用作来年一年的接人待物和全家人改善生活。在物质匮乏一年难见几次荤腥的年月,油渣也是好东西(老家叫油缩子),母亲捞一小撮,放在一只小碗里,倒上一点酱油。这样好的东西,母亲舍不得自己吃,也舍不得给哥哥姐姐(留着正月包酸菜馅饺子待客),在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才有资格吃,因为我那时又小又瘦,严重的营养不良,几乎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我坐在门坎上,用一只小勺把油缩子一粒一粒地放进嘴里,细嚼慢咽,又脆又香,回味无穷。你知道那时的酱油是什么样子的吗?一块矮矮的方方正正又黑又硬的固体,当时我们叫凝固酱油,掰下一小块,用温水泡开,是炖肉炒菜和包馅儿的唯一调味剂。
腊月二十四大扫除后,每家都要在住室的墙上贴新年画。我记事的时候,(我鲁钝记事晚)传统的杨柳青年画已经没有了,都是带有革命色彩的。那一年,父亲买回了三张年画,一张是正面的领袖像,一张是现代舞剧《红色娘子军》中的洪常青,还有一张好像是样板戏《红灯记》中的李铁梅,贴上墙后,一个驻村的五七战士偷偷告诉母亲位置贴错了!洪常青手中的驳壳枪正对着毛主席!母亲赶紧揭下来重新变换了位置,胆小的母亲凄凄惶惶一夜未睡,唯恐大祸降临。真不是瞎说,这在当时可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听说年关集市上有人卖一只兔子,买者说兔子太瘦了,卖者说瘦是瘦了点,但身体健康,不知怎么被人告发了,说他影射伟大领袖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林副主席。当时我们每天吃饭前都要手捧红宝书,祝毛主席万寿无疆,祝林副主席身体健康,永远健康。卖兔人因此被打成现行反革命下狱治罪。我不知道这事是不是真的,但我记得这位好心的五七战士,他叫郝贵永,是唐山地区运输公司的机关干部。他的善心避免了一个家庭的一次灾难。当年的郝大叔,谢谢您。
说到集市,当时叫社会主义大集,年关的社会主义大集是很热闹的,什么吃的喝的、穿的戴的、使的用的,集市上全有。此外,还有暗中的黑市,非法交易一些国家控制的物资和票证。我父亲的亲戚都在北京,每近年关,他们都会给我们寄几十斤全国粮票,凭此可以购买平价粮食,我家没钱全部购买,都是卖一半粮票,用卖粮票的钱去粮食局购粮。有一年年关,父亲在黑市卖粮票,被国家干部(对公职人员的统称)抓了现行,按规定要没收,父亲茫然地蹲在地上,一句话也不说。围观的人们小声说:放了他吧,你看他都哭了怪可怜的,大过年的,这么大年纪了,别再想不开出什么事,干部想了想,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凭心而论,干部在履行职责,他是对的,他的这次失职会被单位知道吗?会受到领导的批评吗?会影响他的前途吗?
这样幸运的事还有过一次,我们那时的年关大集主要是倴城和汀流河,倴城属于滦南县,汀流河属于乐亭县,距我家的路程相差无几。有一年年关,哥哥在汀流河集上买了两只山羊,刚付完款,也是被国家干部发现了,因为是跨县域交易,涉嫌投机倒把,两只羊当场被扣。哥哥不知该怎么办,有人问他家里可有在乐亭工作的亲戚,求求他们不算什么事,哥哥忽然想起我们的三舅姥爷在乐亭县当副书记(姥姥的亲弟弟,母亲的亲三舅),哥哥在县委找到了舅姥爷,不知是嫌我们家成分高,要划清界限,还是舅老爷追求大公无私一尘不染,反正他没管。哥哥迎着腊月凛冽的寒风,沮丧地行走在社会主义大集的大街上,浑身是土,满头大汗。正在走投无路之际,遇见了我们村的女婿,他是乐亭人,他说没事,蹬上自行车飞一般回他们大队,开了一张证明信,证明是他托我哥哥买的,自养自用,不是投机倒把。交了证明信,哥哥骑着他那辆大水管(一种前大梁较长的自行车),车后架上一边一个大筐,筐里两只大白羊咩咩叫着,高高兴兴地回来了。哥哥没敢告诉母亲,怕母亲因舅姥爷的不助而难过。后来又听说舅姥爷不是县委副书记,是常委兼宣传部长,总之,以后再也没有过交集。
哥哥买两只羊做什么呢?说实话还真是投机倒把。哥哥很会过日子,那时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每年年关,他都从汀流河买几只活羊,因为他听说汀流河的羊比倴城的羊略便宜些,哥哥把买回家的羊杀掉,羊皮卖给土产公司,哥哥有很好的手艺,剥的羊皮总是又干净又无伤残,每次都能得到一等皮的好价钱,羊肉切割成一斤一份,用马兰草拴好,一嘟噜一嘟噜的放在篮子里,上面盖一块干净的抹布。母亲挎着装满羊肉的篮子,迈着一双解放脚,(缠裹后又放开的双足)步行十二里地去倴城的黑市上,一嘟噜大约卖九角钱,母亲不敢让哥哥去,因为哥哥双耳残疾,上一次在汀流河出事就是因为听力不好,别人都跑了,只有他被逮了。如此,每只羊能赚三到四元钱。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副产品的余头,那几年小年,母亲每年都能煮一大八沿锅,里面有羊头肉、羊骨头、羊肝、羊肚、羊百叶,最好吃的是羊百叶,经过母亲的烫搓洗煮,白白净净,像宽宽的白面条一样,又香又爽,还有乳汁一样好喝的羊汤。如今我偶尔经过菜市场,看到摊位上黑白红各色的羊杂碎,不知怎么竟有一种作呕的感觉,是我矫情了吗?是我的胃叛变了吗?
过年最隆重的是除夕,依那时的风俗,年三十中午要吃好饭好菜,晚上包饺子。我们家中午也很丰盛,有猪肉炖粉条、白菜烩饹馇、酸菜熬粉丝、还有白菜炒松蘑。松蘑是本院邻居送的,他是滦县供销社的采购员,常驻东北,每年都会送我家一包松蘑,一包木耳,有时还有一小包松子。三十中午的主食,我家每年都是高粱米饭,我们这里不种水稻,家里每年只买五斤稻米,那时叫精米,有人头疼脑热时,熬一碗精米粥。过年也能吃到水果:一种冻得硬梆梆的冻梨,外皮又糙又黑,把冻梨放在盆里,用冷水泡(我们那里叫缓)一上午,每只梨外面都有一个大大的厚厚的冰套,敲碎冰套,果肉又白又细,酸酸甜甜清爽可口。当时很便宜的,五毛钱能买一大篮子,但我家也只有过年才买一次。
除夕的晚上,家家户户包饺子。没有虾仁,没有韭菜,也没有鸡精味精胡椒粉,只放很少的一点肉,绝大部分是白菜。我们也是有仪式感的,大约晚上11点钟,父亲去放炮仗,母亲煮饺子。没有烟花,有小洋鞭、小雷子、二雷子、二踢脚,放完炮仗,吃完饺子,已经是后半夜了。
母亲收拾好碗筷,找出早已准备好的新衣服,迎接大年初一。那时冬天冷,我们都穿棉袄棉裤,一般的年份,过年时母亲会给我缝一套新的袄罩和裤罩,套在棉袄棉裤外面。袄罩是花洋布的,裤罩大多是母亲手工纺织染成蓝色或青色的土布。为了好看一点,母亲用花洋布把我旧棉袄的领子、袖口和衣襟下摆全部包缝起来,这样从外面看,棉袄和袄罩都是新簇簇的。有时家里困难,没有做裤罩的布,母亲就在年三十我睡下后,把我的棉裤拆开,裤面裤里用碱水洗净,放在大锅里煲干,这也是门技术活,火小了短时间煲不干,火大温度太高了会煲糊,母亲总是做得恰到好处,棉裤的棉花板结了,母亲就会掀下一层老的,絮上一层新的。翻新的棉裤干干净净,松松软软,暖暖和和,为了让闺女过年穿得体面些,大年三十的夜半,大年初一的黎明,母亲添了几回油?母亲认过几次针?母亲剪断了多长的线?朔月的微光照着如豆的煤油灯,是母亲眯起的双眼吗?是母亲粗糙皲裂的大手吗?
新春的正月里,家家户户都有亲戚来。有一年,姑姑带表妹来了,我第一次吃到沙琪玛、夹心饼干,还有大白兔奶糖。我用一只大碗倒满开水,放点糖精,给表妹冻冰块,表妹说,北京的冰激凌才好吃呢,我不信,它能有我们的带冰碴儿的大柿子好吃吗?其实我心里是难过的,我嫉妒他们生活在北京,可以天天看天安门,可以天天见毛主席(当时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我曾经暗暗发誓,长大一定去北京,去吃冰淇淋 ,去看天安门,去见毛主席。一九七一年,十六岁的我,长大后第一次去北京(我的爷爷奶奶在北京,我一至三岁时在北京生活过),我央求姑姑带我在一个暮春的下午,(姑姑是扫马路的清洁工,下午不用上班)去了天安门,天安门上没有金色的光芒,也没见到毛主席红红的帽徽,红色的领章,红卫兵的红袖章,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地向我们走来(文革的语言),也没有吃到冰激凌。
正月里,公社的放映员轮流在各村放电影,有战争片《南征北战》,其中的经典台词:张军长,看在党国的份儿上,拉兄弟一把吧,比今天的网红语言都要火。还有美术动画片《草原英雄小姐妹》,至今仍记得它优美欢快的旋律:
天上闪烁的星星多呀星星多,不如我们公社的羊儿多,
天边飘浮的云彩白呀云彩白,不如我们公社的羊绒白,
草原开放的花儿多呀花儿多,不如我们新盖的厂房多 ,
山间的花鹿跑得快呀跑得快,不如我们公社的汽车快……
这是个真实的故事,当年为了保护公社的羊群,十一岁的龙梅和九岁的玉荣与暴风雪搏斗一整夜,严重的冻伤使姐姐失去了左脚拇指,妹妹失去了双脚,终生残疾,她们保护的三百八十四只羊,仅仅有三只被冻死。想来如今已过花甲之年的英雄姐妹,她们还好吗?
老话说:馋老婆馋老婆别掉泪儿,还有一个二月二,龙抬头这天,母亲用年的福根:仅有的一碗肉汤,烩了一大盆白菜豆腐,用最后一盘油炸糕,送走了吉祥的年,迎来了希望的春。
说的太多了,语音(可转换文字)超时了,回头看一遍似乎有点儿悲情。其实我们的童年,也有自由自在的肆意快乐。春天里,我们上树撸榆钱掏鸟蛋;夏天里,我们下河抠蛤蜊摸鱼虾;秋天里七月槐花香,八月枣子红;冬天里,女孩子在屋里抓大把核(羊的关节骨),男孩子嘴里嚼着被耗子啃过的冻白薯,脚下踩着滑冰板,蹲下身子在河面上飞驰,尽管个个尘土爆火,黑眉乌嘴,但没有作业负担,没有课外补习,没有升学压力,家长对文化的定义,一是会写自己的姓名,二是认得记工本上的工分,三是会看供销社柜台里的价签。
二零二三年的春节,我已经六十九岁了。面对着满桌的鸡鸭鱼肉山珍海味,面对着精致的五彩斑斓的进口果蔬,面对着高脚杯里金黄的殷红的透明的佳酿,我已经没有了想吃的欲望。
想什么呢?想大年三十父亲糊的红灯笼?想大年初一母亲缝的花手套?想正月里趴在姐姐肩头看秧歌?想破五的饺子?想十五的元宵?想填仓的粘豆包(正月二十五)?想那远去的浪漫的传说:正月十四夜是老鼠娶媳妇入洞房的好日子,家家不许点灯,人人不能讲话,静静的悄悄的,新婚夫妻(老鼠)窃窃耳语,你听见了吗?
想什么呢?耳畔响起《芈月传》里芈八子的吟唱:我今身披彩衣,我见繁华如许,我嫁与山河千乘万骑,我却追忆孩提。当经历了整整一个甲子的沧海桑田世事变幻,当念及内心深处的伤感与温暖,才发现,其实我们一直站立在原地,是时光经过了我们。
想什么呢?当我们的孙辈步入迟暮,忆起儿时的年,他们说什么呢?说刚刚给姥姥姥爷发了个大红包?说刚刚在微信上祝姥姥姥爷福寿绵长?说刚刚给爷爷奶奶发了个大红包?说刚刚在微信上祝爷爷奶奶福寿绵长?说刚刚从网上买了好多好吃的好喝的好用的好玩的,已经给姥姥姥爷爷爷奶奶快递到家了?我们的子女都是一孩化,孙辈们没有叔叔伯伯,没有姨姨姑姑,没有大舅二舅,也没有堂兄堂弟表姐表妹,没有亲戚,不用串门拜年了。光景好了,有钱了,年夜饭都从饭店酒楼预订了,再也不用剁馅包饺子了。为了保护生态环境,政府不让放炮仗了。他们说什么呢?
想什么呢?忽然想起陈毅在抗战期间的一副对联,上联是年难过年难过年年难过年年过,下联是事难办事难办事事难办事事办,横批是春待来年。二零二三年,又一个新春来临,愿我们的祖国和平永驻,繁荣永续,愿我们的朋友佳节如意,幸福快乐,让我们一起春待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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