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钊

小糖当然是糖类食品,在老家,合肥市肥东县长临河镇小徐村,小糖指的是现在商场、超市里卖的那种糖果,有外包装,里面是硬糖或软糖、酥糖、饴糖等。

小时候的月亮糖(童年的小糖)(1)

小徐村人也说糖果,但是,小徐村人所说的糖果,指的是具有地方风味的米花糖、花生糖、芝麻糖等甜点心。会做的,自己在家做;不会做的,请别人做。做这种糖果,也称“揾糖果”。

小徐村人所说的小糖和糖果,是两样东西,有明显的区别,不能混淆。用一句被人追着打的话来说,就是:小糖是糖果,又不是糖果;不是糖果,又是糖果。话很绕,意思其实简单。说小糖是糖果,因为小徐村人所说的小糖,就是市场上卖的糖果;说小糖不是糖果,因为在小徐村,小糖不被称为糖果。

小糖有硬有软。硬糖,没有特别的名字,就称小糖;非常少见的“大白兔”一样的软糖,被形象地称为“粘牙齿糖”。从“粘牙齿糖”这个词本身来看,可以想象出来,不只是我们小孩子,小徐村的大人们以前也很难吃上软糖。

有一种硬糖,颜色深黑,包装粗糙、简单,价格便宜。也正因为价格便宜,家长会偶尔地买给家里的小孩吃,给小孩解馋。小孩吃,大人们在旁边开玩笑地说,这是“黑狗屎糖”。“黑狗屎糖”就“黑狗屎糖”,只要不是黑狗屎,只要能吃上就行。

没想到,2017年,我在经济技术开发区工作时,去重庆大学学习,晚上与同事逛重庆瓷器口,居然看到很多商店都卖“狗屎糖”,还是重庆特产,大大的招牌非常骄傲、显目。

顿时,我想起小时候在老家吃过的“黑狗屎糖”,不禁与同事笑谈。

现在,大人之间常用的客气话是:“哪天请你吃饭”;1980年前后,小徐村的大人们哄小孩子最常用的话是:“我拿(带)小糖给你吃”。

小徐村每家房前屋后或侧面都有个“灰门凼”,家里扫地扫出来的浮灰、灶下清理出来的草木灰,以及不要的烂菜叶等倒进去沤肥,过一段时间挖起来,送到田里施肥。

外村有位中年女士,大约50多岁,每隔一段时间就来小徐村,右手持农家常见的灶下烧火的火剪,左手拎个口袋,在人家的“灰门凼”里翻找,用火剪子翻找,翻找到布条等看起来可以卖钱的东西,就夹起来,夹进手上的口袋。

有一次,我们几个小孩在旁边玩,她喊我们:“你们帮我找,我下次来带小糖给你们喫。”好吃的我们真不玩了,马上在“灰门凼”里帮她找。

她走后,我们就开始盼望,盼望她下次早点来,早点来带小糖给我们吃。

下次,她来了,却没有带小糖,我们很失望,再不肯帮她。回家告诉大人,大人们笑话我们,还说我们好馋,想吃小糖想疯了。大人们说,人家是讲着玩的,我们不应该当真。

我们不服气,认为大人们讲得不对,她当时明明是认真讲的。

那时,小徐村在外面有正式工作的大人回乡,一定要带小糖,否则很麻烦。自己家孩子要吃小糖,没有就不高兴;同村兄弟姐妹的孩子也会跑过去,看有没有小糖吃,如果没有小糖,也没有其他点心,孩子们掉头就走,边走边怪这个长辈真“算小(抠门)”。

如果这家人在村子里人缘不错,全村其他的小孩也会涌过去,看能不能吃到小糖,有小糖吃就高兴,没有小糖吃倒未必生气,不高兴是肯定的。

爸爸当时一个人在定远县工作,每次一到家,堂屋就挤满了闻讯而来的大人、小孩。父亲拿香烟,散给村里男士们抽;拿小糖,给村里小孩们吃。有几次,让我散小糖,我给来的小孩一人发两个,他们高兴,我好自得。

家里大人去外地办事或者走亲戚,只要停留几天,回来也要给家里孩子带小糖。应该是1980年,我在朝霞小学上学,妈妈去定远县看望爸爸。妈妈走后,我在家盼望妈妈早点回来带小糖给我吃。我想妈妈,更想妈妈将带回来的小糖。

那个中午,我放学到家,看到妈妈回来了,非常高兴。我找妈妈要小糖吃,妈妈说,忘了买。我气得跑到里面房间的床上躺着,一个劲地埋怨妈妈,不肯起来吃饭,妈妈好言好语地贴心哄我。

现在想想,1980年,正是爸爸遇到人生挫折的时候。可能就是那次,妈妈去定远县知道了,心情不快,也就没有心思给我们买小糖吃了。

小时候的月亮糖(童年的小糖)(2)

在小徐村,小糖也是人们互赠的小礼品。1981年,徐国福全家搬离小徐村前,向全村人告别,也是每家送两小袋小糖,每袋10个。

徐国福家过去在肥西县三河经商,卖布。三河是有名的水乡古镇、美食天堂,国家5A级景区,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杨振宁的外婆家就在三河。1922年在合肥出生的他,小时候常跟着妈妈去三河外婆家。抗战初期,杨振宁借读于合肥庐阳中学高中一年级,为躲避日本鬼子飞机轰炸,学校迁到三河,杨振宁随着在三河学习和生活了一段时间。

徐国福家商铺在“运动”中被没收,全家回到小徐村生活。改革开放后,商铺归还,徐国福夫妇四个孩子,他和妻子刘玉华、大女儿徐锁银先过去,约半年后,将家全部搬过去。

那是一个休息日的上午,可能是暑假,我和几个小伙伴在我家大门口玩。徐国福笑嘻嘻地走过来,手里拎着装小糖的大塑料袋,喊我“小三子”,从大塑料袋里拿两小袋小糖递给我,再欣欣然地去另一家。1991年夏天,暴雨连天,巢湖破圩,三河受灾严重,村里人还非常关切地想了解他家里人的情况。

1980年代,村里还保留着小孩子年初一早晨拜早年的习俗。天快亮还没有亮,谁家放了开门炮,30多户人家的小村人都能听到。放了开门炮,就意谓着这一家开了大门。早早穿好新衣服、焦急等待的孩子们马上出门,去这一家拜年,带着生命的朝气和新春的福气。主人在家等着,笑眯眯地给来拜年的小孩每人两个小糖。

孩子们在全村转,转完要去的每一家,天也亮了,带着满满的收获和喜悦回家。有的孩子回家后,将拜年来的小糖交给家长;有的就自己留着,留着赌,赌小糖。小徐村,农闲和春节期间赌气很盛,四、五岁小孩都会好几种赌博的方法。

1984年春节,我在老家过年,年初一清早也习惯性地出去拜年,早饭后跟表姐们用扑克牌推“牌九”、打“跑得快”,赌小糖。我赢了好多,用一个大塑料袋装着,谁要都不给,惭愧惭愧。

小糖自己家做不出来,需要花钱买,因此,在1980年代中后期,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风气,小糖被一些公家商店、粮店抵当了货币,当零钱找给顾客,顾客却不能拿小糖当零钱买东西。

印象最深的是在定远县张桥区粮站买米,被粮站用小糖抵当零钱的事。1986年,张桥街上既有乡级机构,也有区级机构。张桥乡党委、政府,管理张桥乡所属的行政村和相关单位;定远县委、县政府派出的张桥区委、区政府,管理张桥乡、二龙乡、高塘乡、早庙乡、郭集乡、连江乡等数个乡。由于是区级机构所在地,张桥街上只有区粮站,没设乡粮站。

这一年,是我家搬到定远县张桥住活的第四个年头,大哥、二哥在部队当兵,我在淮南五中上学。我放假回家,妈妈让我到隔壁的张桥区粮站买米。

在粮站凭商品粮本子买米,每斤0.142元,20斤需要2.84元。我每次买20斤米,带3元钱去,粮站应该找我0.16元。可是,每次,收钱开票的女士都找给我一毛钱和几个小糖,说没有分币找。

不记得当时一个小糖抵一分钱还是两分钱,反正比市场上卖的贵。她开票的桌子上放着一大把小糖,说没有分币找,我及其他买米人也没有办法,只此一家,不想接受也只有接受。

自古以来,无论是什么时代,总有一些人、一些单位想用歪点子坑人,赚昧良心的钱。社会从来没有完美过,也永远不会完美。有些人没有做坏事,不是不想做坏事,而是没有机会做坏事,或者没有胆量做坏事,如果有了机会和胆量,还真不好说。

所以,与志愿者交流时,我始终主张,对于人的道德性评价,不应该过多地强调道德品质,而应该更多地重视行为和行为的结果;不要过多地关注别人想什么,而要特别关注别人做什么、怎么做和做的结果如何。

由于健康方面的考虑,我多年不敢吃小糖,却经常帮助妈妈准备好春节时的小糖,亲戚们给妈妈拜年,我每次都要给亲戚带去的孩子抓一大把小糖。我知道,他们喜欢。

小时候的月亮糖(童年的小糖)(3)

只是,我也喜欢。

我就想知道:小糖,小小糖,偶尔吃吃,就吃一块,一小块,小半块,可以吗?

最忆是巢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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