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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八年,我再次与晓年联系,是在故乡江城。
在此之前,我已经三年没有回江城过年。
我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大费周章地带着儿子回来,又刚好遇上疫情。
到家的第二天,湖北全省被封,我老老实实在家封闭了三个月,连楼道都不能出。
儿子穿着过年的新棉袄,在阳台上跑两圈,就当户外活动了。
我每天在网上刷信息,哪哪哪个小区又确诊了一例,整个小区都被封了。
一个页面刷过去,总害怕下个页面上会出现熟悉的名字,熟悉的地址。
通讯的发达不仅传递了有效信息,也加快了恐惧的传播速度。
那段时间,除了疫情,还有一个让我焦头烂额的恐惧:奶粉快喝完了,要怎么去买。
儿子一断奶,我就有了奶粉焦虑,因为他牛奶过敏。
普通奶粉不能喝,深度水解奶粉有一股难以下咽的焦糊味,我打听了周边所有可以送货的母婴店,都没有儿子能喝的奶粉。
无奈之下,我把奶粉的空罐照片传到网上,向万能的朋友圈求助。
晓年是第一个私信我的好友,她的信息只有简单一行字:我给你去找。
全城封禁的江城,能出门活动只有几类人:医护人员、社区值班人员、物资运送运人员,还有,药店的药师。
晓年就是药师。
我战战兢兢地猫在家里时,她正在满大街地给人送药。
那天,我接到她的电话,鬼鬼祟祟走出楼道。
我们在小区的铁丝围栏边完成了奶粉交易。
晓年穿着厚重的黑色羽绒服,戴黑色口罩,头上的黑色线帽有一圈柔顺的褐色毛毛,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朦了一层雾气。
她把两罐奶粉递给我说:“你娃真不好养,喝这么贵的奶粉。”
我看不出她的表情,但我知道她在笑。
就像十八岁时,我们一起逃课翻校门跑出去玩时一样,满是窃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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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年是我的高中同学。
在我高中犯下的为数不多的叛逆事件中,她都给予了强大的支持。
比如我在老妈强烈反对下,去首饰店打耳洞;
比如备考压力太大,我们翘掉晚自习,去长江边放烟花;
比如她失恋了,我们去麻辣烫小摊上暴饮暴食;
比如我用她的手机,在自习课上看《老友记》……
她永远是毒舌又胆大的那一个,
我永远是怯弱又爱哭的那一个。
我们都在彼此的青春里担任了重要角色,却也都随着青春消逝,淡出了彼此的人生。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疏远的呢?
大概是大学,各自恋爱后?
大概是工作,不在一个城市后?
我记不清,但我想,两个人逐渐疏远的原因,不是时间,不是距离,而是选择。
我选择辗转于上海和深圳,寻找工作和定居的机会;
晓年选择回江城考药师证,打理家里的药店。
我们都在各自的人生轨迹上,朝着各自深信不疑的方向行走,谁也没有回头看过彼此。
我知道她和高中时的同桌结婚了,她也知道我在深圳定居成家。
我们都知道对方的近况,却都没有过多地问候。
这是种奇怪的默契。
江城解封后,我要尽快回深圳上班。
走之前,我打包了校门口的麻辣烫,去了一趟晓年家。
她身上挎着一件厚厚的棉睡衣,顶着一头杂乱的卷发给我开门。
看到我手上5个打包盒,她捂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说:“买这么多,你来喂猪呀。”
我非常傻气地笑了。
我本以为生活没有交集的两个人不会有太多话题,但我和晓年却聊到了深夜。
话题甚少涉及青春往事,大多是近几年工作生活里的鸡零狗碎。
她教我一个药店老板如何与贪小便宜的大爷大妈斗智斗勇,我告诉她职场打工人与HR谈薪资时如何讨价还价。
我们并不太在意交谈的内容,只是很享受倾述时那种熟悉的舒适感。
我翻出儿子的照片和视频给她看,她说她已经在备孕了,打算今年要个孩子。
于是,我把以前备孕时吃的叶酸和维生素照片发给她。
她突然问:“你老公没陪你和孩子回来过年?”
我笑着说:“他还好没跟我回来,在这里关三个月,他回去直接失业了。”
晓年讳莫如深地不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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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晓年开车送我回家,她特意绕道,走了滨江路,好让我可以看看江滩。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能勾起我的回忆,牵动我的情绪。
江城就像晓年一样,给我一种陌生的熟悉感。
我知道我的根在这里,但我已经不属于这里。
长江沿岸修了一片面积不小的滨江公园,我差点没认出来,原来这里就是高考前的夏夜,晓年带我来放烟花的地方。
我还记得那个晚上是语文晚自习,我们没去上课。
晓年在江边的小摊上买了两盒手持的烟花棒,我们在江水边点燃引信,挥舞着烟花,看着它在江面上炸出一朵银花,最后落入水中湮灭。
无聊,彷惶,迷惑,却又印象深刻。
烟花棒的木刺扎进了我的手掌心,有些疼,但我说没事。
晓年不信,她捧着我的手,借着烟花忽明忽暗的光线,摩挲着我的掌心,寻找木刺。
结果还真被她找到了,木刺拔出来时,我掌心出血,她笑着说,这才叫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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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年的车开得极慢,我也并没有催促她。
我知道她还和当年帮我拔木刺时一样,总是知道我什么时候在说谎。
“你真的过得好吗?”晓年问。
我苦笑道:“啊,忘了告诉你,我离婚了。”
晓年没有惊讶,只说:“我这些年总是梦到你,梦到你过得很开心,你不联系我,我就想你一定没出什么事,一直不联系,就表示你一直没事,一直很好,我也不敢联系你,怕知道你又在逞强,你说你怎么能过得不好,你那么好一女孩,怎么能过得不好……”
语无伦次的最后是一串毫无预警的眼泪,晓年哭了。
时间真奇妙,把胆大的人变成了爱哭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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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让她把车停在路边,打开双闪。
我抱着她说:“我只是离婚了,又不是过得不好。”
晓年问:“有想过回江城么?”
“想过,刚离的时候挺想回来的,”我说,“但现在不想了。”
晓年又问:“为什么?”
为什么不回家?要留在深圳?
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
当前路平坦时,每个人都知道如何往前走,或快或慢。
而当前路变得崎岖难测,困难重重,继续往前走的动力就会变得至关重要。
我坦然对晓年说:“孩子需要爸爸,我不想让他们父子分隔两地,而且让他在深圳长大,以后发展也好些。还有,我……已经不习惯江城的生活了。”
晓年擦干眼泪,用两秒钟认同了我的说法,转而马上恢复情绪,开始恭喜我,恭喜我又有机会谈恋爱了。
她变脸的速度简直让我想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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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带着儿子去机场,登机前,我收到晓年的短信:【一路平安。】
我把晓年的对话框设置成置顶,然后关机。
再回江城,不知又是几年后的事情。
我预想到今后与晓年的联络依然不会太多,但这并没有关系,我们彼此了解的程度,足以让很多事情变得不言而喻。
诚然,我们天各一方,生活在不同圈子,经历着不一样的困境。
但我知道她和我在一起,我们,不曾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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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在任何聚会场合,我们遇到彼此,都会选择回绝其他人,而选择紧紧陪伴在彼此身边,整晚就只会和对方交谈,其他人也能理解我们这么做,因为他们知道,我遇到了非常非常亲密的朋友。”
——Matthew Perry《老友记重聚特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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