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那个没有互联网的年代(消失于互联网时代的不仅是那些怀旧物件)(1)

文学报 · 此刻夜读

睡前夜读,一篇美文,带你进入阅读的记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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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在互联网时代席卷我们之前,人们是怎么生活的吗?《消失于互联网时代的100件事》一书描写了100个在互联网时代已经消失或濒临消失的生活情景,从日常出发,让回忆转身,对现代生活进行了一次细致的审视和反思。作者帕梅拉·保罗认为:“互联网给我们带来了太多东西,比如说信息、访问路径、与外界的联系、娱乐活动、各种发现、愉悦的体验、参与感、丰富性,还有少数人偶尔可以获得的,货真价实的财富。不过所谓进步,从来不是一帆风顺的,就像互联网给我们带来了上述好处,但也拿走了一些其它东西。”

书中提到了许多我们失去的东西:一见钟情、名片盒、生日贺卡、电视指南、相薄、传真、家庭聚餐、同理心、耐心……有些东西我们毫不吝惜,有些东西我们万分怀念。

今天夜读,回看书中所提及的诸多物品,它们或许带着怀旧或陈旧的气息,但并不意味当下时代不需要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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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理心

考虑到我们在线上交流的程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观点要表达,都有自己的声音需要被听到,你会觉得我们所有人都能手牵手站在和平、理解与爱的光辉之巅。哎呀,实际上,人们在线上互动得越多,他们真正听到彼此心声的机会就越少。我们可能会读到其他人的文字,听到他们说了什么,但我们并不理解他们的弦外之音,也许,我们也不理解他们给我们的感受是什么样的。

隔离期间,我们当中许多人都感受到了与世隔绝的压抑感,因为几乎所有人都只能通过上网交流,我们也都只能成为线上的自己,而这种感觉其实是很自然的。当你和其他人在网上互动,而且一直都在网上互动的时候,你会觉得和你交流的人似乎少了点什么。当你们双方没有互相理解的时候,另一个人就一直是处于陌生的他者位置,像平面的纸片人一样,而不是有血有肉的立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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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里有话的文字以静默符号的形式出现在小小的屏幕之上时,你听不到话中的语音语调,你也看不到对方的肢体语言。点赞和收藏,都不如眼神交流、深度对话,以及全身拥抱那般具有同样的情感冲击力。视频通话里的大头像因为与我们没有共享空间,而失去了某些东西,那些失去的东西难以言喻,是我们同处一个物理空间时,与他人哪怕一句话不说,也能产生的某种联结。

哦,当然了。当手送信和名片每天都在19世纪90年代的伦敦会客厅之间转来转去时,误会时常发生;当我们和大学时代的朋友在20世纪90年代煲电话粥时,许许多多情感上的微妙之处也消失了。你看不到电话线另一头的人翻白眼,也不确定对方这次的签名落款写的是“真诚的”,而不是“最真诚的”,有什么含义。不过当人们书写发自内心的长信时,你的确可以感受到他们的字斟句酌,而在煲电话粥的时候,人们也会遵守一定的通话规则。

而在数字空间里,这些信件和电话会怎么样呢?互联网忽略了,或者说破坏了人类的组成元素,比如同理心、深层次关系、儿童成长、家庭和睦、持续对话、让步与同情心。互联网的产品和服务几乎全是由20多岁的单身男性开发而成的,不管这些人的动机多么单纯,都是基于金钱与权力在开发互联网系统的。各种网络工具和网站所反映的价值观,并没有考虑12岁女孩或75岁老人的优先需求,而人工智能的思想也不是基于他们的想法而建立的(只有12%的顶尖机器学习研究人员,也就是从事人工智能研究的人,是女性)。有些人口统计学信息只是对我们的底线没有价值可言,而人类产生的情绪,并不完全都是为了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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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理心,还有许多其他作为人类的基本特征(沟通、友情、暴力),都可以被分为两类:现实世界的,还有虚拟世界的,而且这两者往往相互排斥。虚拟的那些特征往往很肤浅,就像虚拟的友情,或者是社会学家所说的“准社会”友情——这种关系纯粹存在于脑海之中,而且往往是单向的,比如,14岁女孩和她最喜欢的视频主播之间的友情,前者会给后者发消息,购买她带货的商品,还会对后者产生各种不对称的、没有回应的感情。

尽管虚拟关系可以通过喜好和共鸣让人们团结一致,但也可以通过拉踩和恐惧将人们化为仇敌。社交媒体因为发布抓眼球的帖子而欣欣向荣,尤其是能够抓住人们情感注意力的帖子——这就是所谓的“情感参与度”,而这些情感也包括负面的情感,主要是愤怒与恐惧,但也有悲伤与惊讶,或者用更直接的说法:耸动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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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回答1988》剧照

人们还倾向于分享能够让他们感觉良好,并且能够巩固他们信念的帖子,这样就可以形成一个永远在互相肯定的闭环——一个备受关注的网络同好小圈子,而不是各种各样探索他人想法,或者告诉其他人应该做什么的帖子。比起闯入别人的情感领土,我们更愿意牢牢稳稳地待在自己的舒适区里。我们反复地巩固自己的偏见,却不愿意去探索偏见的另一面。

在网络世界里,诉说多于倾听,开放式倾听则几乎没有。线上互动更多的是发现人们对谁谁谁生气了,或者对什么事情发脾气了,而不是分享心事和想法。线上互动根本来说就是同理心的反面。在网上,愤怒实现了很好的自洽,而别的情绪则被排除在外。

2010年密歇根大学的一项研究发现,从1979年到2010年,大学生的同理心下降了40%,尤其是互联网时代,也就是2000年到2010年期间,换位思考和共情关切这两项能力下降得最多。你可能没办法用简单的科学研究术语把共情能力的下降与变幻莫测的算法联系在一起,但也很难忽略这二者重合的轨迹。

沉迷演出

剧院的灯光一旦暗下来,外面的世界便消失了,而且会足足消失两个小时。如果上演的是电影《安娜·克里斯蒂》或《妖型乐与怒》,那便是一种享受。如果你受困于中间一排,看的又是音乐剧《星光快车》,那就更接近于折磨,不过无论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作为观众中的一员,意味着你可以什么都不做,忘记剧院外发生的一切,沉浸于舞台的故事之中。没有其他办法,别人就是找不到你。就算保姆一直抱着孩子没法放手,就算你的前男友正在醉醺醺地敲打你家大门,就算你奶奶给你写了封信正在信箱里等着你去拿,他们也都必须等舞台落下帷幕,等你回家才能找到你。你正在看表演呢。

最糟糕的打扰可能是酸味水果糖包装纸发出响亮而皱巴巴的声音,或者座位离过道最远的孩子在第一幕中途要小便了。有些人可能会不由自主跟着一起唱,或者大声询问邻座观众刚才舞台上发生了什么。在学校音乐会上就更随意了;很可能有一两个过分热情的父母挡住了你的视线,就为了找一个好的角度看到舞台上他们的孩子。在体育场演唱会上坐你旁边的人可能会在别人喊安可的时候,反反复复轻擦一个坏了的打火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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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雨果》剧照

而今天,即使是最严肃的剧院观众,也免不了呈现出马戏团的氛围,与上述一切都无法相提并论。就算所有演出开始之前都会有广播声明,直接请求我们把手机静音、不要录像、不要使用闪光灯照相、并且要好好尊重演员,剧院里似乎没有人会真的把手机关机。噢,当然他们还是把手机静音了,只是不会完全关机,因为——你懂的,因为等会儿重启要花的时间太久了,而人们仅仅只是无法忍受和别人断联而已。所以就算你坐在那里,打算全身心沉浸于演出本身,你还是可以听到从外套口袋里传来的低沉嗡嗡声,你的邻座也可以听得到,哪怕是轻微的打扰,也会把你们的注意力从舞台上拉回来一点点(比如说,你会看手机,看看你老板回复了那份备忘录吗?)。我们还能看见坐在三排前的人把手伸进了手提包里,当屏幕暗下来的时候,小心翼翼又心不在焉地尝试看手机。没用的,女士。我们看到你在看手机了。

大多数流行音乐演唱会都允许使用手机,不管这对于演出者来说有多少干扰。不过新奇的是,想要把整场演出录下来以后看的人无处不在。“请问你可以不要再用摄像机录我吗?因为我就在这里,在真实的世界里,”这是歌手阿黛尔在欧洲巡回演唱会上对一个粉丝说的话,“这是一场真实的演出。”

句号

还有其他标点符号比卑微的句号更不起眼吗?这个招人烦的小点,本职工作就是让你完全停下来。没人把句号当作话题来讨论。有关句号的看法,力挺也好,反对也罢,文学传统里都无迹可寻。比起围绕分号、牛津逗号,或者滥用的破折号所展开的热情洋溢的语法内讧相比,句号和它那即将过时的命运,能引发的莫过于一声没精打采的哈欠。不过哪怕是平平无奇的句号,也有许多值得称道的地方。句号直接、果断,而且还不装腔作势(丝毫没有括号的优柔寡断)。句号恪尽职守,然后朝下一个句子前进。现在,句号没用了。或者用当下流行的说法:要在线结束话题,句号充其量就是个可选项。在社交媒体上,你不会用句号来结束一个句子,除非你想让自己看上去不知道在干吗。句号已经变成了难事和坏事的象征。近期一项语言学研究发现,句号不仅仅是在非正式的文字短信息里变得相当罕见,而且总的来说,它最常见的用途是谈论重要事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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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号意味着人们在斟酌措辞。当你被叫去和老板开会的时候,就得使用句号,表示你不是要闲聊。句号意味着在屏幕的另一边,有人特别不开心。句号让你显老,让你过时,还让所有人情绪低落。“只有老人家或烦心人才会在每条信息的结尾加上句号”,这是维利亚·图克在她的现代礼仪指南《杀死所有回复》中写到的话。

句号可以给人一种非常有力的强调感,因此听上去有些讽刺,网络版的“拜托”,“不,谢谢”,还有“真的吗”卷成了一个小点,这种趋势出现在数字时代早期,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得以加强。到2009年,“互联网语言学家”格蕾琴·麦卡洛克指出,有互联网用户把句号定义为“一种炫酷新方法,用来加强(通常情绪化的)嘲讽语气”。句号还能给人一种被动攻击的印象,这是麦卡洛克追溯至2013年的一种趋势。

句号的一部分问题不在于它本身是什么,而在于它本身不是什么:句号不是感叹号。感叹号不再局限于孩童般热情的爆发,或是间歇性的特别强调,而是变成了温暖与真诚的传递符号。所以当感叹号缺席,你将情不自禁地感到失望。当对方邮件里只是写了“谢谢”或者“酷”的时候,你会发现你脑子里想的是:“他一定不喜欢我的想法。”

这也是为什么感叹号无处不在。真的是无处不在!谷歌邮箱的自动回复永远不会只有“谢谢”。就算没有人工智能辅助,如果你尝试写一封不带感叹号的邮件,也会听起来像个混蛋。而感叹号在邮件里通常出现的位置,以前明明用句号也挺好的。人们收到不带感叹号的邮件,读了之后一定会思考:“我是不是做错什么?”违背你的直觉,违背你在大学学到的一切,违背你在职场沟通中应当采取的做法,尤其如果你还是个女人,那么你一定会写“谢谢!”,甚至是“谢谢!!”现在不这么写就意味着你不够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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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发现,你将质疑每个句号。你会发现,你在纠结到底是用两个感叹号还是三个感叹号回复才是最好的。有一天,你醒来后会发现,你在使用表情符号,却不带讽刺意味。你在给你的孩子发亲吻短信,同时思考哪种颜色的心形和哪种办公区公告相匹配,另外还会想,如果通过电子形式给你的主管使眼色会不会很奇怪。你或许人到中年,但正在以翻白眼的方式为邮件收尾,然后经过一番自我觉醒,赶紧补上了一个/笑哭。

(《消失于互联网时代的100件事》帕梅拉·保罗/著,张勿扬/译,中译出版社2023年1月版)

稿件编辑:袁欢 ;新媒体编辑:郑周明

配图:摄图网、影视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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