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与一片林子亲近

文/崔启昌

今年春天,我的书桌案头上新添了一个好看的摆件:干木梨。

谷雨过后不久,花草烂漫,林木葱绿,山岭和坡野都呈现出鲜亮、明秀的色彩,眼及之处都显得格外朗润,就连空气里都弥漫起清香沁人的草木气息。这个当口,我应邀到青岛西海岸的张家楼,去跟一片林子亲近。书案上的这枚通体紫红的干木梨,就是这片林子赠与我的礼物。

接近那片林子时,丝纱一般的簿雾依然悬浮着,体感微凉,打眼张望,偌大的林地裹在轻雾里,如仙境,愈发给人些许神秘感。

林子颇大,一千二百多亩呢!林子里到底有多少棵树?有多少种树?这里的“管家”似乎也道不明个真数。我在树下的林荫道上漫步时,心中感叹:这处被唤为泽丰园的地方,无疑是树木们一起营造的极有特色与个性的绿植帝国了。

风吹花落庭院深(青未了春天与一片林子亲近)(1)

“孤桐北窗外,高枝百余尺。叶生既婀娜,落叶更扶疏。”上学时,爱读南朝文人谢眺的《游东堂咏桐》诗句。谢眺的颂美诗把好话说给了梧桐。梧桐树“柯叶相幡,与凡飘飓,高或参天”,是高洁的象征。乡间,村梢园边以房屋四外都可定植。从小到大,记忆里除了本土惯常的梧桐树,再就是槐树、杨树、柳树,还有屹立在山岗峭壁上四季溢绿的松树们了。泽丰园的林子不是孤寂的一种树的场地,是多种树、多种当地人没见过,甚至闻所未闻的树种被召唤到一起,在曾经的贫瘠荒地上生成的景观。我想,它们原本肯定不是“居住”在一道沟壑或两三处河边、崖畔上的,是应声后,跟一直栖居的故土挥了手、道了别,便义无反顾地来到这里的。它们猛丁来到陌生地儿,肯定对周边的环境不甚熟悉,对植根处的水土也有些不怎么顺服,还有气候等若干因素都一时绕不过劲来,但它们好像都没怎么恐惧,定植后,很快便俨然茁壮起来,像在故土上一样,用一茬茬的花红叶绿,向游人、向大自然呈现着成为这片林子中的“树木共同体”的一员的愉悦与惬意。

回眸过往,其实好多人对于树多少都有些不太待见,对树的生与死感觉跟自己无关紧要,执拗地认为树到处都有,老去了,新的苗子又会长起来。既使一棵树、一片林子横祸陡临,树们活生生丢了成长、成材的希望,也是疼痒无干,冷酷的叫人打颤。其实,这种意识是短视而无知的。我有位乡下亲戚,古稀年记了,做了五十几年木匠。回想起挥锛抢斧、凿榫推刨的几十年过往时光,他觉得佩服的是自个儿对木匠营生的执着,但亏欠最大的是树。他说,大半辈子,自己到底伐了多少旺活的树根本数不过来。点上烟,或者抿一口烧酒后,他常会这样猜想:有使处时,要是有能代替木材的东西就好了。起初,左邻右舍对他似乎矛盾的所谓感悟和想法有些不解,但思忖久了,其诧异和惊讶也都慢慢释然了,认为老木匠至少对生命、对轰然倒下的树们有了敬畏之意、有了悲悯之心,对环境和大自然有了新的思考和新的认知。说到木匠亲戚,我自然想到作家鲍尔吉.原野,他曾在一篇文章中说,听到伐木的拉锯声,仿佛心如刀绞。出生在林木环抱之中的作家和窝居乡间的木匠亲戚两厢的思维契和一脉,每每念及,总让我身热心暖。

树木虽然是植物,但它们是有生命的,是有精神的。说到树木的精神,我想,无外乎这么几点:先是树木能坚守。立在哪里,就把根深深的、尽可能宽泛地扎在哪里。悬崖峭壁上的松,干旱沙漠中的柳,道路两边的杨,它们都不虚浮,植根立命,便笃定终生,这与人的一些个劣性有着本质的不同。再是树能奉献。吐艳溢香,张扬绿意,凋花结果,这是树木生命的一载周期。过程中,吸污纳垢,及至成材后直木先伐的牺牲,树木未曾多言。直面树木,作为人类的我们当为之俯首折腰才是。树木自强也是其精神之一。谁知道风霜雪雨,还有日头曝晒、雹打雷劈能给树木带来多大的份痛?一棵茁壮的大树因灾害蹂躏而成枯木这很平常,可不平常的是一旦环境造就,枯木便能再发新芽。我想,枯木逢春展新枝,这恐怕应该是我们人类最值得推祟和敬畏的精神了。树木善于携手抱团,喜欢比肩而立,这是它们的一种合作精神。树木成林,既便不属同类一族,既使早先孤立独处,这都无所谓,根扎在地下,叶相融云间,枝干傲然头顶,彼此共享雨露阳光,不贪婪、不冲突,同赢当成主旋律,想来,这岂不是我们人类应该倡导并一以贯之追求的东西?

风吹花落庭院深(青未了春天与一片林子亲近)(2)

泽丰园林子里所有的树木尤其具有合作精神,它们从各地纷至沓来,每一棵都有自己的“姓甚名谁”,它们年轮不一,高低错落,确定立足处了,就迅速打好了友好相处、共同向好生长的谱气。我和同行的一干文友在林子里悠闲漫步,眼帘里映进的几乎全都是树的身影,虽然我们认不全林子中所有的树种,但身处它们合力营造的环境里,大家都格外愉悦,彼此都无拘无束,笑意始终写在脸上。我寻思,此刻各位肯定对树木所具有的生命和所浸含的精神都有了新的感悟与认知了。

很敬佩这片林子的建设者,他们定然有着长远的发展眼光,有着向树木致敬的本意,才在原本贫瘠的荒地上依着一条水量丰盈的溪流慢慢打造了这片足够大的林子,兴许这片生机盎然的林子会是当地乡村振兴旋律中一个悦耳的音符。张家楼辖区不大,但拥有如此长远眼光的建设者很多,据说辖区内包括林地在內的各类园子已有近百处呢!

“春风如贵客,一到更繁华。”人们都渴望春天这个季节,河水泛绿,四野朗润,走出去,在正好的光阴里跟一棵树,跟一片林子亲近,这不仅是一次诗意的踏青,而是一次对生活、对生命、对人生的颇有深层意味的精准施教。与一片林子亲近、缠绵,向一棵茁壮的树木学习、致敬,从中我们每个人或许都会得到所得,这能不说好事吗?

今年春季,跃然我书桌案头上的随圆状干木梨,大如拳头,其紫红色彩很深、很夺目,每每落座打开书页时,我都会不由自主地先看向它。看到它,思绪中就会很自然地映出孕育它的那株高大且挺拔的木梨树,继而又全景式地映出泽丰园里那一千二百多亩土地上那片极好看的林子。

我想,今春我书桌案头上新置的干木梨摆件,应该是我仅有的几个贵重摆件中的一种了。

风吹花落庭院深(青未了春天与一片林子亲近)(3)

崔启昌,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青岛市作家协会散文创作委员会委员。散文、杂文、报告文学作品散见《经济日报》《工人日报》《中国海洋报》《中国自然资源报》《大众日报》《农村大众》《联合日报》《青岛日报》《青岛文学》《时代文学》等。出版散文集《在心中栽培风景》,合著出版散文随笔集4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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