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没有接触过也不懂什么乐器,如果想弄点响动无非就是随手摘个树叶,把树叶一折放到嘴里一呼一吸,就会发出美妙的声音,有人还能用树叶学鸟叫惟妙惟肖。再就是折个柳条,抽去内芯,把圆筒状的外皮一端用指甲盖剔薄,放到嘴边吹,吹起来嘹亮动听犹如唢呐奏乐。这些乐器都是随手拈来,到处都有。
而邻家二哥有了一个了不起的真乐器。他不晓得从哪里弄来个破二胡,没事的时候就会在胡同口他家门前的槐树下拉上一段。二胡就像活了一样如泣如诉,余音袅袅。那时候邻家二哥还是个少年,我也就是个还光着脚丫,吹着鼻涕泡的小屁孩。
我每次听到二胡声都会跑过去,坐到地上托着下巴听得入迷。邻家二哥坐在马扎上,闭着眼,投入到其中,拉到兴奋处,他浑身都在摆动,那种状态好像他内心有万马奔腾,通过二胡来表达某种情绪,让小小的我每每听到这里都有想哭的感觉。
邻家二哥留着削发头,单眼皮,薄嘴唇,不爱说话,笑起来很腼腆。夏天他经常趿拉着鞋,肩上搭个汗衫,挺斯文秀气。据说他辍学后二胡就是他的命,只要他天天参加劳动,父母也没有太多干涉这个小爱好,我也有幸跟着听了几年免费的音乐。
一晃好多年过去,我客居他乡,有时候还会想起他和他的二胡。后来听说他结婚找了一个比较彪悍的老婆,二胡也被砸烂当柴火烧了。
有一次回老家,在大街上看到有人吵架,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们,远远的我看到一个人,光着脚,挽着裤腿,光着脊梁,一蹦老高的在那里发狂,骂人的话一串一串的吐出来。那个人喊着另一个人的小名破口大骂,那架势犹如泼妇。
走近才依稀辨别出他就是那个邻家二哥,正跟他的亲叔因为一点小事大动干戈。他的媳妇满嘴吐沫,坐在地上捋着脚脖子哭天嚎地,身后有几个怯生生的孩子。
听人说,因为仨瓜俩枣一分田,他弟兄们也经常生气,闹家窝子。把个老母亲气得在大街上脱掉裤子打自己的生殖器,边打边说:我让你将,让你将,将这一窝子冤家祸害。成为了街头巷尾的笑谈。
邻家二哥当年的灵气荡然无存,俨然一个撒泼打滚耍无赖的形象,让我心痛。他的那个彪悍的媳妇终于把他打造成自己的模式,两人长得居然有几分相似。有人说,夫妻相是两个相互吸引的人模仿着长。看来,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邻家二哥没有把媳妇同化,反而成为了和他媳妇一样的人。
老槐树还在,树下缺少了那个痴迷拉二胡的人。
胡同口跑出几个调皮小孩,有一个居然很像当年的邻家二哥,单眼皮,薄嘴唇,一笑很腼腆,他手里拿着个喇叭嘀嗒嘀嗒的吹着。恍惚又看到了当年的邻家二哥。
如今我找不到一点点他当年的模样,再也看不到那个抱着二胡陶醉其中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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