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戏:《斩单童》全本赏析
首先,对今年仙游的单田芳老师表示哀悼和缅怀。如果没有单老师的演播,《隋唐演义》这部作品很难有这么大的传播力。秦腔名段《斩单童》的故事全部来自于《隋唐演义》这部评书作品,与唐朝正史还是有一定的区别的。戏有传承历史的功效,但是戏不是历史,戏只是戏,请注意区别对待。
《斩单童》在秦腔中是一出非常有名的传统戏,讲述单童(单雄信)不愿投降唐童(李世民)被斩杀的故事。该剧为秦腔花脸唱腔,唱工并作,慷慨激昂之至!秦腔慷慨悲壮之风,尽显此剧,百年传唱,经久不衰,堪为秦腔名段中的经典之作。
下面我们据戏词一一解析:
单童:喝喊一声绑帐外,不由得豪杰泪下来。小唐儿被某把胆吓坏,马踏五营谁敢来。敬德擒某某不怪,某可恼瓦岗众英才。想当年一个一个受过某的恩和爱,到今儿委曲求全该不该?单童一死心还在,二十年报仇某再来。刀斧手押爷法场外,等一等小唐儿祭奠来。
史书中的单童单雄信:单雄信(?—620年) ,曹州济阴(今山东菏泽市曹县西北)人,隋末唐初时期的猛将。勇武过人,同郡与徐世勣关系友好,誓同生死。隋末与徐世勣一起加入翟让的瓦岗义军反隋。后翟让被杀,李密与王世充偃师之战时,单雄信归降王世充,徐世勣投奔李唐。王世充被李世民击败后,徐世勣为单雄信求情失败,单雄信安慰徐世勣说,没关系,我知道自己必定会死。徐世勣说,忠义难两全,并表示会在单雄信死后照顾单雄信的家人。徐世勣割下自己一块肉给单雄信吃下,说自己没有忘记当初的誓言,单雄信吃下后赴死。
李世民:小王打马上土台,杀场祭奠雄信来。叫令人看过酒和宴。在叫雄信听心间。你不投唐王不怪,你今饮了这杯宴,管你魂儿上西天。
单童:小唐儿,我个儿!枪刀密密弓上弦,各样的祭礼摆周全。唐营的国公往前站,听某把唐细对你们言。曾不记儿父征南蛮,张殷二妃跪马前。儿的父一见纳宫院,禽兽为君都一般。三王子怀里抱儿娘,儿的娘怀抱元吉眠。愧不将儿羞杀了,儿还敢人前卖浪言。
这段唱词里,李世民是作为反面形象出现的。单童将李氏父子混乱的男女关系在众将士面前大说一通,一代明主也被骂得遮脸站在一旁。单童自然不能未卜先知,戏词是后世人编的,借单童之口将帝王之家的丑陋揭批得淋漓尽致。后来的武则天、杨玉环充分说明了单童此骂绝不是信口雌黄。
敬德:三军们看过酒和宴,我与单童奠阳关。单童饮了这杯宴,愿保你魂灵归西天。
单童:敬德,我把你个黑贼呀!我一见敬德冲牛斗,骂一声敬德黑炭头。不得时儿是铁匠手,生铁打就黑斧头。辞别你妻儿郎往外走,一心吃粮当军卒。三王子见儿面貌丑,重打儿四十不肯收留。羞的儿难以回故土,山后去投刘武周。刘武周见儿武艺有,就封儿扫唐大督都。从戎不到一月正,得唐家三关八寨并九州。二十七县归你守,无一人敢闯儿的马头。徐茂公先生智谋有,历城县里把将求。他求来好汉哥哥秦快手,才是你黑贼一对头。一鞭两锏把红吐,你黑贼兵败在尽头。峡口谷里把唐投,一旦间别去刘武周。刘武周待儿如骨肉,怎忍撇刘把唐投。一臣二主真禽兽,单五爷怎比儿奴下之奴。
历史上的敬德尉迟融:尉迟敬德(585年-658年12月26日),名融(后世误载名“恭”),字敬德,以字行,朔州善阳(今山西省神池县)人。唐朝名将,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纯朴忠厚,勇武善战,一生戎马倥偬,征战南北,驰骋疆场,屡立战功。玄武门之变时助李世民夺取帝位。官至右武侯大将军,封鄂国公。晚年谢宾客不与通,于显庆三年(658年)去世,册赠司徒、并州都督,谥号“忠武”,陪葬昭陵。传说敬德面如黑炭,擅使铁鞭,骑乌骓马,据《西游记》一书,尉迟恭与秦琼因保护唐太宗李世民免于龙王鬼魂之犯,成为两位道教传统门神,尉迟恭年少时曾为铁匠,后世铁匠常奉之为职业守护神。
敬德降唐之事:武德三年(620年)四月,与唐军相持约五个月的宋金刚军终因粮秣断绝,被迫以寻相部为后卫,向北撤退。李世民即率军跟踪追击,大败宋金刚军。宋金刚率余部二万精兵退至介休(今山西介休),出西门而战,宋金刚惨败而逃。刘武周放弃并州(治晋阳,今山西太原)与宋金刚逃往突厥,后为突厥所杀。尉迟敬德则收拢残兵,坚守介休。李世民知其武勇出众,便派任城王李道宗和宇文士及进城劝降。尉迟敬德遂与寻相以介休、永安(今山西霍县)二城降唐。李世民见尉迟敬德来降,非常高兴,任命尉迟敬德为右一府统军,让他继续统领旧部八千人,与诸营相参。李世民的过分信任引起唐军众将的不满,李世民的行军元帅长史屈突通怕尉迟敬德会反复,多次向李世民提起此事,均被李世民拒绝。
单雄信至死不降,敬德弃刘武周而降唐,这是事实,所以,在道义上,单雄信占据了上风,骂得战场上武力明显胜于自己的敬德哑口无言。
徐茂公:叫人看过了酒一盏,我与五弟奠阳关。五兄饮了这杯酒,聊表当年结拜情。
单童:徐三哥端杯酒将某祭奠,好一似万把刀来剜我心间。忍着泪压着气把兄呼唤,徐、徐三哥呃!进前来弟有话细对你言。哎,我的徐三哥呃!俺单童生世来不道人短,这也是太叫人无欺奈何。徐三哥不得时江湖游转,在大街摆下八字金钱。俺单童背小子大街游玩,你也曾与为弟掐算流年。你把弟生死八字掐算一遍,言说是报兄仇还得几年。弟夸你文字好八卦灵验,命小子搬你在二贤庄前。你言说二贤庄没可就站,修一座贤侠府兄把身安。这七月二十七秦母寿宴,我弟兄同拜寿同在宴前。我弟兄三十六一处会面,我弟兄贾家楼同拜香烟。我弟兄拜罢香无处立站,你一心上瓦岗改地换天。老杨林率领着雄兵百万,他一心领大兵前来洗山。徐三哥听一言心惊胆颤,修小书叫罗成离了燕山。小奴才年纪幼末经大战,他不该在山上口出狂言。实想说拿杨林要把功显,莫料想打败仗回上燕山。俺单童听此言气炸肝胆,不用兵不用将单身上前。狼牙朔杀得他闻风逃窜,莫料想将为弟断在后山。无奈何跨下马天下游转,洛阳城王世充点赘招男。彩棚下众英雄也有千万,绣球儿飘打在为弟身边。洛阳城招罢新身荣贵显,为朋友落下了这个其间。你投唐你不过穿衣吃饭,难道说李世民让你江山。你是牛我和你同卧牛圈,你是马我和你同槽来拴。咱二人死阴曹同游十殿,上刀山赴油锅冤仇才完。我待你这些好一概莫算,徐三哥待弟好当面一言。
这一段唱词里,单童提到了五件大事:报兄仇、贾家楼结拜、杨林攻打瓦岗寨、王世充招婿。这几件事都来自于《隋唐演义》这部评书,并非正史记载。其中,贾家楼结拜有《水浒》108将排座次之意。最终的结局也如水浒一般,投靠朝廷的荣华富贵,不投靠朝廷的死无葬身之地。
其他的几件事也是支撑单童为何不能投降的原因:单雄信的祖父,名单登,战功卓著,曾助北周宇文氏统一北方,拜护国将军,守东昌府。隋开皇元年(581年),隋将李渊率部攻周,围困东昌,单登与之血战七昼夜,城破后被俘不屈,被李渊所杀。李渊去太原做官时,宇文述担心日后有变,便派出禁卫军在城外伪装成强盗去劫杀李渊。李渊一方面靠着靠着自己的功夫奋力抵抗,却寡不敌众,突然秦琼路经此地,大义相救才保住李渊性命。正所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李渊误以为还是盗贼,便“嗖”飞射一箭,正中咽喉,落马而亡。谁想到射死的是潞州二贤庄单雄信的哥哥单雄忠。再后来,单雄信贾家楼结义后,举义反隋,占据瓦岗。杨广得知后,便让山西通守李渊搞定此事。李渊奉命查抄二贤庄,李世民怕此行会得罪绿林众人,又知二贤庄多为妇孺,于是劝父谨慎行事。但二贤庄终究还是被李渊查抄,一众人等被押回牢狱之时,宇文化及买通死刑犯混入二贤庄亲眷之中,鼓动造反,二贤庄与官兵发生冲突,几百口人命丧官兵之手。
罗成:小将打马走一走,要你单童见阎罗。雄信饮了这杯酒,送你的英灵归西天。
单童:罗成。呃呃,我把你这短命的儿呀!我一见罗成气炸胆,骂一声罗成短命男。曾不记病倒洛阳县,命人役搬你在二贤庄前。我夫妻为你病生情破面,他说我为朋友惜爱银钱。俺单童听一言莫可怠慢,在大街请来了金府医官。你嫂嫂每日是病房来看,早煎药晚煎汤不用丫鬟。你嫂嫂那些好一切莫算,你有个侄女名叫金莲。虽然年纪小倒也灵便,叫一声罗叔叔细听儿言。出门人谁没有七灾八难,无七灾和八难赛过神仙。谁知你病一好良心大变,你不该回燕山祭奠祖先。临行时你对我盟下誓愿,若投靠短阳寿二十单三。到如今你还敢把我来见,难为你披人皮流落世间。
单童为何这么恨罗成:李世民率军攻打洛阳时,罗成临阵倒戈,单雄信上阵被李元霸击败。后单雄信巡视御果园时遇见了李世民,单雄信见到仇人儿子,撇下随从,与徐茂公割袍断义,孤身追杀李世民,危急时刻,尉迟恭赶来用铁鞭将单雄信打下马。王世充召集四路反王一起对抗李世民,秦琼中计负伤(一说是避免秦琼与单雄信见面,李世民将秦琼支走),李世民以罗成为兵马元帅,罗成设下埋伏锁五龙,单雄信孤身踹唐营,中计被俘。
这里的原因已经很明显了,背信弃义,设计埋伏,致使单童兵败被俘的核心人物就是自己的好兄弟罗成,他能不生气吗?罗成在洛阳重病,单雄信对他是有救命之恩的,结果他却恩将仇报,单童能不火冒三丈吗?这一番咒怨确实狠,罗成后来果然早早地就死在了两军阵前,应验了单童之言。
程咬金:见单五哥把众人全都骂遍,程咬金拜捧酒跪桩前。并非是见此情忍心不管,事到今弟也是左右为难。五哥!
单童:我一见七弟跪在桩前,不由我单雄信一阵心酸。程七弟你莫跪快快起站,进前来兄有话细对你言。唐营里众国公被兄骂遍,细思想咱兄弟无仇无冤。念结拜兄嘱托大事一件,程七弟耐着烦细听心间。一霎时大炮响人头两断,将尸首装在了棺匣内边。你嫂嫂她必然杀场祭奠,你劝她妇道人莫发狂言。你叫她在杀场莫可久站,将尸首搬在了二贤庄前。念结拜兄嘱托大事二件,你有个侄女名叫金莲。兄死后你还要多多照管,你叫她莫忘了杀父仇冤。选才郎理选个英雄好汉,千万间莫选那唐营里那些狗官。念结拜兄嘱托大事三件,程七弟牢牢的记在心间。假若还哪一国兴兵造反,程七弟切莫到军阵之前。任凭他怎样定来怎样乱,推倒了小唐儿兄才喜欢。
程咬金为何能在瓦岗寨称王,原因已经很明显了:不得罪人。程咬金确实是个情商很高的人,他能在瓦岗众英雄中得以善终,且一生平安从容,跟他与世无争的处世态度是很有很大的关系的。单童对于他,也是找不出可以责骂的理由的,所以只能托付后事于他。
程咬金:五哥饮了这杯酒,愿你魂灵早上西天。
单童:早上天来早上天,程七弟将酒往上端。单雄信饮罢这杯酒,我这里抬头四下观。唐营里国公个个在,怎不见秦二哥今在哪边?曾不记秦二哥庐州办案,皂角林打死了店主李三。县太爷听一言气炸肝胆,将二哥打四十解上燕山。俺单童听一言莫可怠慢,急忙忙带银两奔上燕山。上下的众衙役一齐打点,才就下秦二哥活命回还。我今日挨了时朋友不见,一个个到了做袖手旁观。大料想唐营里无人敢斩,叫敬德你把爷送上西天!
秦琼卖马:隋朝末年,在济南府当差的山东豪杰秦琼受命来潞州办事,不幸染病于店中,所带盘费俱已耗尽。无奈之中,牵着他心爱的坐骑黄骠马到西门外的二贤庄去卖。秦叔宝将黄骠马拴在庄南大槐树下。单雄信听说有人卖马,便去相马。秦叔宝早在山东就听说单雄信是一条好汉,只是眼下穷困潦倒,羞于颜面,难以通报真名实姓。偏偏单雄信听说卖马人是济南来的,便请他到府上吃茶,还顺便打听仰慕已久的山东好汉秦叔宝。秦叔宝谎称:“员外打听的人正是小弟同衙好友。”雄信闻知他与叔宝是朋友,随即修书一封托交叔宝,并付了马价纹银三十两,外加程仪三两,不在马价数内,还取潞绸两匹相赠。却说秦叔宝瞒得了单雄信,却在潞州酒楼上邂逅了另一条好汉,他叫王伯当。王伯当告知了单雄信,害得雄信到处寻找秦叔宝。后来两位英雄终得相识,单雄信盛情款待,让叔宝在二贤庄精心养病八个月。离别时单雄信为其黄膘马配上了金镫银鞍,并以潞绸、重金相赠,从此二人结下莫逆之交。
皂角林之变:秦叔宝路过皂角林的时候,进了黑店,因店家贪图秦琼身上的金银(单雄信赠送),秦琼不小心杀了黑心的店家。那店家老婆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还没来得急哭几声就想着赶紧把秦叔宝送官,当即就托人写好了状子,把叔宝送到了县衙。
县官蔡建德听说抓到了个杀人的响马,这事可不得了,立刻命令升堂审判。那告状的老板娘一见到县官,便嚎啕大哭,说道:“这响马打死我丈夫,请大老爷做主啊!”县官往堂下一扫,吃了一惊,那被捆着的人竟是秦琼!便向叔宝问道:“本官记得你,你前两天不还押送犯人来的嘛,咋今忽然成了杀人的响马了?”
叔宝回答说:“老爷,我是济南府的差人,不是响马,只是在回济南的途中,住进皂角林的吴家店里,却没想那店家有意害我,我为防身,给了他一锏,没想到他就……旁边的妇人一听秦叔宝辩解,哭得更凶了,直喊着冤枉,先前一起与店家密谋害秦琼的同伙也在旁说秦琼就是有意杀人。县官一看证据确凿就给秦叔宝判了死刑。
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单雄信的耳朵里,单大哥当然不能让好兄弟就这样死了呀,第二天一早就带着饭菜酒肉来看望秦琼,接着便直奔县衙。见到了县老爷蔡建德,二话不说,就先递上了五百两银子,久经官场的蔡老爷是个明白主儿,更何况这单雄信的名号,莫说是黑道,就连官家都要给几分面子。想了几秒后他对单通说道:“二员外,不如这样吧,把杀罪改成发配,你看怎么样?”单通问:“发配哪?”蔡大老爷说:“第一处是沿海的登州,第二处是南阳关,第三处是太原府,第四处是北平府,您来决定。”单通暗想:登州、南阳路途遥远,又没朋友照应,太原府的李渊与我有杀兄之仇,北平正好张公瑾在那。便说:“就定北平府吧。”就这样,秦叔宝总算逃过了这死罪。
建祠报雄信:唐朝兴起后,秦琼终身保唐,单雄信则抗唐到底。尽管单、秦二人后来分道扬镳,但患难中结下的兄弟情谊始终如故。《说唐》中的“秦琼建祠报雄信”,说的就是秦琼闻得擒了雄信,飞马来救。走到跟前,头已落地。叔宝抱住雄信的头,跪在地上,悲痛欲绝。后将雄信夫妻合葬在洛阳南门外,起造一所祠堂,名为“报恩祠”,以报潞州知遇之恩。
秦琼与单雄信交情深厚,又加之秦叔宝是隋唐故事里的正面形象,若此时不能出手相救,势必会给其形象造成很大损伤,所以让他不在是最好的安排。电视剧《隋唐演义》里,秦琼听闻单童被杀之时,从马上吐血跌落是全剧的最后一幕,也是让人泪目的一段。可惜单田芳老师一去,隋唐演义的后续故事恐难再演得成了,遗憾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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