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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朗读者:任迎
温州市朗诵艺术学会会员、鹿城朗诵(演讲)艺术学会理事、温州市图书馆阅秀汇朗诵社副社长。
朗读文本赏析:《梦中的饼干屋》
美国食品店里的饼干,种类繁多,却没一种是对我胃口的。每回吞咽着怪味饼干时,就会想起童年时代母亲做的香脆麦饼,母亲称之为土饼干。
我那时随母亲住在乡间,母亲做的土饼干,就是我的最爱。有次,父亲从北京托人带回一罐马占山饼干,母亲笑眯眯地捧在胸前,看了又看,摸了又摸,舍不得打开,我急得要命,央求说:“妈妈,快打开供佛呀,供了佛就给我吃,菩萨保佑我身体健康,读书聪明呀。”母亲才又笑眯眯地打开来,小心翼翼地抽出两片放在小木盘里供佛,我就在佛堂里绕来绕去,等吃饼干。母亲只许我一天吃两片,我却偷偷再吃一片,用手指掰开来,一粒粒放在嘴里慢慢地品尝,也分一点点给我的好朋友小黄狗和咯咯鸡吃。觉得马占山饼干并没什么特别味道,只不过是北京寄来,稀奇点就是了。我要母亲寄点麦饼给哥哥吃,母亲说路太远,寄去会霉掉。那时如果有限时专送该多好呢?
图/视觉中国
哥哥从北京写信来告诉我,他一天到晚吃饼干,吃得舌头都起泡了。因为二妈天天出去打牌,三餐都不定时,他肚子常常饿得咕咕叫,只好吃饼干。我看了信心里好难过,却不敢告诉母亲,怕她担忧。哥哥说饼干吃得实在太厌了,就拿它当积木玩,搭一幢小房子,叫作饼干屋,给蚂蚁住。
我好羡慕哥哥,情愿自己变成蚂蚁,住在哥哥搭的饼干屋里,就年到头有吃不完的新鲜饼干了。
有一天,我做梦真的住进饼干屋,瓦片、墙壁、桌椅板凳,全是又香又脆的奶油巧克力饼干。我就拼命地吃,觉得比马占山饼干好吃多了。可是吃到后来,房子塌下来了,满身堆着饼干,我再拼命地吃,吃得肚子好撑,嘴巴好干,就醒过来了。原来枕头边还剩着没吃完的半块土饼干——母亲做的麦饼,饼干屋却不见了。
我仔细回想梦中情景,赶紧写信告诉哥哥。哥哥回信说他生病了,什么东西都吃不下,连饼干都不想吃了。母亲和我好担忧,哥哥究竟生的什么病呢?也许只是因为想念妈妈和我,吃不下东西吧。我又赶紧写信给哥哥,劝他不要忧愁,好好听医生的话吃药,也写信求父亲带哥哥回来,有妈妈的爱,哥哥的病一定马上会好的。可是父亲的信三言两语,一点也没写清楚哥哥究竟生的是什么病,也没提半句要带哥哥回来的话,母亲和我又忧焦又失望。那些日子,我好像下子长大了,长得和母亲一样的年纪。我们母女天天跪在佛堂里,求菩萨保佑哥哥的病快快好。我们一边默祷,一边流泪,感到我们母女是那么的无助、无依。
图/视觉中国
哥哥的病一直没好起来,在病中,他用包药的粉红小纸,描了空心体的“松柏长青”四个字,又写了短短一封信给我说:“妹妹,我好想念妈妈和你,可是路太远了,爸爸不带我回家乡,因为二妈不肯回来,我只好在梦里飞回来和你们相聚了。”我边看边哭,觉得“梦魂飞回来”这句话不吉利,就不敢念给母亲听。我写信给哥哥,劝他安心,我的灵魂也会飞去和他相聚的。就这样,我们通着信,可是那时的信好慢好慢,每周只有两天才有邮差从城里来。我每次在后门口伸长脖子等信,总是等得失望的时候居多。看母亲总是茶饭无心,我更是忍泪装欢,盼望着绿衣人带来哥哥的信。那一盒北京带回的饼干,却是再也无心打开来吃了。
很久以后,才盼到父亲一封信,里面附着哥哥一张短短的纸条,写得歪歪斜斜几个字:“妈妈、妹妹,我病了,没有力气,手举不动了。饼干不能吃,饼干屋也没有了。”
我哭,我喊哥哥,可是路那么远,哥哥听不见,母亲抹去眼泪说:“哭有什么用呢?哭不回你爸爸的心,哭不好你哥哥的病啊!”我们母女就像掉落在汪洋大海里,四顾茫茫,父亲在哪里,哥哥在哪里呢?
我们日夜悲泣,可是真的哭不回父亲的心,哭不好哥哥的病。哥哥走了,永远离开我们了。我再也收不到他用没力气的手所写歪歪斜斜的信了。北京虽远,究竟还是同一个世界,现在他到另一个世界去了,我怎么再给他写信呢?
我捧起那盒马占山饼干,呜咽地默祷:“哥哥啊,你寄来的饼干还剩大半盒,我哪里还有心思吃呢?你的灵魂快回来吧,我们一同来搭饼干屋,世界上,有哪里能比我们自己搭的饼干屋更可爱、更温暖呢?哥哥,你回来吧!”
可是哥哥永不能再回来了。没有了哥哥,梦中的饼干屋也永远倒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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