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黄 帅
（本作品首发于豆瓣阅读）
一
李牧吟换上了七厘米的高跟鞋，仿佛全世界的男人都要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但是，在微寒的街头，她对松软的长裙已然失去了兴趣，对于展现凹凸有致的身材，她向来不缺乏信心。藏青色的过膝大衣点缀上乳白色的围巾，再配上紧身牛仔裤和高跟靴，哪怕是在三里屯酒吧街上，她也自认为有鹤立鸡群的魅力。
不知从何时起，三里屯便成了京城时尚的聚集地带。午后惬意的阳光让人备觉温暖，李牧吟心里很久没这么舒坦过了。从遥远的故乡来到北京，她心底总是清醒的：只要能从那个自己深爱却又厌恶的七线小县城里逃脱出来，从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逃出来，不论去哪里都好......
选择北京，并非因为这是首都，或许仅仅因为它是北方最大的城市。她经常想，如果自己出生在富裕的江浙地区该多好，或者在珠三角地区，做点小生意，也会幸福吧。可惜，她又是打心底不安分的，总归要走出那个泥泞的小世界。
她暂时把房子租在了东直门附近。北京两条重要的地铁路线在此交汇，可她的生活却与此无关。一个月四千块的租金，几乎是她之前全部的工资，可要继续保持优雅的容颜，怎么可能去住那种昏恶无比的地下室呢？自从网上出现“白富美”这个词后，她就下定决心，要让自己无限期保持这个状态。
她的要求并不过分。大学时的闺蜜，已然回老家嫁人，网上认识的朋友，也大多结婚生子。她要保持容颜，哪怕三十岁的痕迹已经爬上了她原本白皙细嫩的肌肤，她也只能用更名贵的化妆品来掩饰这些。她心里也清楚得很，舒适的租房、时尚的穿着与妆容，超出了自己的收入水平，但除了超前消费，做个月光族，她又能怎么办呢？
她是没法跟本心抗衡的。更何况，空窗期长达八年的自己，一直在等待理想中的爱情。在大学时代和工作时期，对身边的男生，她是绝对看不上的。虽然近年相亲甚多，却毫无中意之人。见面后，只能越来越失望，直到她终于想明白了：还是大城市优质男多啊！
这或许是一个偏见，但对她就是个无可置疑的事实。在三里屯的街头，她偶尔能看到形貌猥琐的男人盯着自己看，她多为此恼火，有时却也会窃喜。如果偷偷瞄自己的男人外形俊朗，她就更喜出望外了。只是，她绝不会把内心的喜忧写在脸上，若有男人来搭讪，回报甜美可爱的笑容，便是最好的选择了。
李牧吟太清楚男人想要什么，太清楚他们的敏感点。这些都是拜那位高中时代的男神所赐，他们在高考前夕牵手，一同走过大学前两年的时光，虽是异地，她却付出了一个女孩在纯情岁月中所有的真诚与激情。然而，这一切都因对方的劈腿而终结，她生了一场大病，从此在爱情上一蹶不振，丧失信心，既不会轻易接纳男人的追求，更不会去追求哪个男人。她心底有一扇尘封了八年的窗户，会有人来打开它吗？她不抱希望，也不敢去想。
但现实的诱惑却让她迷惘。晚上结束工作回到家，或者在暧昧的午后回到家，她却无法感到彻底的放松。尤其是灯火阑珊之时，脱去一身的尘埃，洗过热水澡，裹着浴衣站在落地飘窗跟前，望着眼前星星点点的孤火，彻骨的寂寞感便从下面涌上来，无处排解的粘稠感很快便能包裹全身。
诱人的夜色正在展现魅惑的一面。她在被子里缩成一团，软绵绵的枕头被挤压成了香甜的棉花糖，脑海里涌动的东西妩媚而娇羞。她头顶的昏黄的吊灯似乎开始缓慢摇摆，跟随身体的抖动而左右扭动，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里突然弹出的微信消息声音让她一惊，却发现身下的薄纱已被浸湿，其间混杂着香波味道与稍许的汗水。
原来是商家发来的宣传广告。李牧吟早已看透了商家们的营销套路，一般的广告，她是看不上眼的。她总想起电视剧里那些跪倒在奢侈香水与金项链下的女孩们，“你终究失去自己”，她心里默默道，但每当自己望着镜子里惆怅的面庞，她又常自我怀疑：这样的生活难道不也是自己想要的吗？
尤其是当人寂寞到骨髓里时，内心摇摆的想法会加速震荡，李牧吟也不例外。她时常感到焦躁不安，哪怕清晨温暖的阳光拂过身体，她也常感到一股彻底的冷。她心心念念的北京生活，却用更加现实且寂寞的结果回报了她，但一想起故乡闭塞的日子，她就暗示自己，决不能离开北京，决不能回到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昏暗世界里。
可是，北京给他带来阳光的同时也难免带来了阴影。她时常陷入自我怀疑：没有爱情，没有激情，这样的生活算什么呢？如今，她是太渴望得到爱了，哪怕在三里屯的街头，被一些形貌猥琐的人搭讪，她也很难从心底表达什么厌恶。爱与痛的回忆牵扯着她的精力，也影响着她的判断力，她原本的自信大概也在那些虚无与无端的念想里逐渐消弭了。
二
情人节后的三里屯依然充满荷尔蒙的气息。从东直门到三里屯，实在是太近了，在偌大的北京城里，只有这段路程让她格外激动，也让她格外平静。不论是打出租车，还是乘公交车，她总能找到自己穿梭三里屯的方式，而她一度幻想过的坐跑车穿越三里屯的梦想，却还未能实现。然而，她总归是躲不开那些奇诡的诱惑，那是在青春尾巴上跃动的多巴胺，哦不，自己的青春才刚刚开始，毕竟这里是北京呀！
在眼前，乳白色和藏青色的自行车和她的衣服颜色一样，她却后悔今天没搭配猩红色的围巾，因为一辆猩红色的跑车正飞驰而过。天色暗淡下来后，三里屯释放出更绚烂的紫色，在昏黄的灯光下，不知是不是情侣的一对对男女在酒精和音乐的作用下手舞足蹈。李牧吟的脑海里一片晕眩，混杂着荷尔蒙的多巴胺在体内炸裂，眼前的酒吧也趁机发出暧昧的灯光。她似乎忘记了昨晚在床上的一番纠结，却想起来枕头和被子的一片狼藉，从大腿到小腹，再到胸口和脖颈，似乎都在加速发热。
她心中急待填充的欲壑正起起伏伏。她突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去酒吧，是个很文艺的清吧，在老版的怂恿下，她还上台唱了一首《突然的自我》。但眼前的酒吧与此全然不同，震耳欲聋的音响声与舞池上的辣舞者融为一体，她看到门口提醒的“女士专属鸡尾酒三折”的招牌，便不假思索地坐了下来。
舞者们注意不到李牧吟的存在，也没人告诉她这个酒吧其实就是个夜店。当然，在李牧吟眼中，不论店面叫什么名字，只要能让她感到青春的欢愉，便配得上三里屯热闹酒吧的称号。一个戴着墨镜的身高男人走过来，跟李牧吟主动搭讪。
“美女，怎么自己来玩呀？”
“是套路吗？”李牧吟内心突然有些不歇，看到男人如此主动，且对方并非自己感冒的类型，便心生些许不屑。
“哦，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啊？自己玩多没劲啊，要不咱们聊聊？”
李牧吟不觉得自己今天打扮有多么诱人，她心底嘀咕着：莫非是衣品电到这个男人了？还是我今天的眼线画得不错？哦，对了，我今天特意用了一款进口的口红，连我身边最有钱的姐妹也没用过这个型号呢！
她突然陷入一番不可自拔的自恋中。但她看了看对方的样子，哪怕戴着墨镜，也遮不住其猥琐气息。李牧吟立刻起身，趁着嘈杂的环境，走到舞厅右边一排的休息区。
墨镜男倒也不纠缠，见李牧吟态度坚决，便去门口撩其他妹子了。
李牧吟独自一人品尝着廉价的鸡尾酒，她却丝毫得不到些许的惬意，哪怕一刻的快感，都无从获取。过了许久，也没人来找她搭讪，她开始自我怀疑起来：难道是我今天的妆太浓了？还是跟三里屯的气质不搭？
李牧吟时常陷入这种撕裂和挣扎中。她突然感觉肚子隐隐作痛，心里暗说不妙，果然，在冰凉的酒水的刺激下，“老朋友”如期而至，而且以空前的痛来刺激着她脆弱的神经。在洗手间门口排队了许久，却看见一对男女散乱着头发从里面走出来，旁边单间里竟传出呕吐的声音。李牧吟顾不上这么多，赶紧解决了个人问题，对着镜子整理衣着后，又补了一会妆，才稍许舒服地回到舞池附近。
她怀疑这鸡尾酒里面掺不少水。舞池的中央依然是一群蹦蹦跳跳的年轻人，她已然无心加入其中。北京的冬夜是彻骨的冷，哪怕是喧闹的三里屯，也只是冰水中正在升腾的一股雾气，让人看不清其本来面目，李牧吟想打个车回家，却被门口一个身材臃肿的年轻男人拦住。
“我们老板正在招募模特，美女愿意来试试吗？”
李牧吟确实身体不适，便低声道：“不好意思，我现在暂时没时间。”
听口音，臃肿男不是北京人，但应该也是北方人。他一脸坏笑着说：“其实，老板就让我们寻找合适的模特，当街海选嘛，我看你身材挺好的，真的可以考虑下，待遇很棒的......很多女孩求着我们，但因为条件太差，我们都不要呢......”
李牧吟虽身体不适，心里却开始了盘算起来。或者说，做起梦来。倘若年轻几岁，她对这些诱惑是毫无抵抗力的，但这几年的阅历让她无法轻信这些话，媒体曝光的各种骗局更让她心存畏惧。
“直说了吧，我们这个属于网店销售模特，而且跟影视公司有合作。可以兼职做，日薪五千，而且做得好还有提成呢，说不定你还能被包装成大明星啊......现在有个新鲜词，叫什么来着......对，网红，好多女孩都想成为网红呢，机会难得呀，美女你底子这么好，错过太遗憾了......”
“这么好？”李牧吟心里犯嘀咕，接着问：“现在不正规的事儿太多了，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正规的？”
臃肿男楞了一下，借着大笑道：“真是一个耿直的美女啊，你担心的太多啦，我们绝对是正规的，给你看下我们的材料。”
李牧吟看了下对方递过来的一份文件，印刷精美不说，内容也十分详细，还有正式合同书，以及她也搞不懂的各种红章。她那颗怯怯的心竟逐渐放下了。
三
三里屯的清晨显得慵懒而寻常。李牧吟按照臃肿男留的地址，绕过几个街区，来到一栋石头砌成的白色楼门下。这是一处很难被注意到的住宅，在电子地图上也没有它的信息。李牧吟经过罕见的一夜好梦，觉得自己已经离梦想越来越近了。
开门的正是臃肿男。穿过石门，便进入一个独立的院子里。原来，门口的招牌只是个门面，进来别有洞天。臃肿男瞅了瞅李牧吟浅蓝色牛仔一步裙和黑色高跟鞋的行头：“今天穿得很靓嘛，好多明星也没你身材好呀......”
李牧吟听到这番恭维之词，竟无烦腻之感，哪怕面对臃肿男这个油腻的模样，她实在提不起兴致来。臃肿男似乎也明白这点，便一直念叨着，老版长得很帅，还是圈子里有名的健身达人之类的。李牧吟倒也没有窃喜，却在心里有种奇怪的期待，就连她自己都说不清这到底什么感觉。
直到她被带入一个装修豪华的大厅，看到一个戴着金色镶边眼镜、身着西服套装的年轻男士，她那颗骚动不安的心才彻底放下。眼镜男自我介绍，称自己便是这里的老板，叫他李总便好，还说跟李牧吟也是本家，都姓李......李牧吟根本没听进去这些寒暄之词，倒是对李总的形象颇为中意，他那瘦高的身材和清秀的面庞，实在跟印象里的老总们对不上号，但这恰恰是她意料之外的惊喜，哦不，是曾经在梦中的曼妙邂逅......
李牧吟的记忆之海里浮现出男神的模样，还有那些可望而不可即的梦境，就像长蛇一般游走盘旋，将她的心扉紧紧围住。在昨夜的梦里，潮湿的水草散发出淡淡的薄荷味，紫罗兰和金蔷薇在一片静谧的湖水之畔随风摇摆，那个人的面孔是模糊的，时而清晰起来，却又被弥散的雾气遮住。她自己都感觉不到其中的荒诞，风中的湖水并无涟漪，翻腾的花海之上却无半点微风，而自己更不知身处何处，各种诡谲一同存在......她好像倒在了溢满香气的泥土里，湛蓝的晴空中没有一点云彩。
臃肿男突然探出头来，挡住了她视线里的所有美好。“妈呀！”李牧吟吓得缩成一团，却拦不住猛扑过来的臃肿男。她毕竟是个弱女子，完全挡不住大汉猛虎扑食般的侵袭。不管她如何挣扎，臃肿男都是自顾自地动作起来，还蹭伤了她细嫩的小臂。
她的眼睛里全是哀求的泪水。她怯怯地说：“我来大姨妈了......”
臃肿男恶狠狠地说：“我大姨夫也来了！”
“救命！Help!”
“你现在说哪国文字都不行了！”
“......”
李总打了个响指，一切都结束了。李牧吟感觉小腹一阵绞痛，脑子也痛得要炸裂了。李总看着瘫坐在光滑的地板上的李牧吟，一脸无辜：“美女，刚才你怎么了？我们都担心坏了......”
李牧吟才发现自己的失态。更窘的是，臃肿男就在她身旁，而且把她扶到了沙发上，十分礼貌地给她沏了一壶红枣茶。
李总见李牧吟神色安定下来，便笑着说：“其实不用太紧张，我们按照协议上来，你可以做我们的服装网店模特，你看，试衣间就在这边，各种时尚衣服都有......”
李牧吟觉得自己迷迷糊糊的，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确实是一大片衣橱，琳琅满目的服饰如同花海里各色的芬芳。李总十分健谈：“你看，我们这里的时尚种类很多吧，而且我们还要引领未来的时尚，正需要你这样的好模特......”
眼前正是一些看不清品牌的服饰，她左边的视线被李总高大的身躯拦住了，只能看到右边的裤子和裙子。高腰牛仔裤、紧身一步裙、小脚裤、铅笔裤以及各种打底裤，正是冬装里常见的服饰，而连衣裙、长裙、连体裤、热裤、包臀裙等夏季服饰也分列其中，样式颇为精致。
李总笑着说：“你看，市面上常见的衣服样式我们这里都有，而且经过我对服饰文化的研究，未来流行的可能是较为宽松的款式，比如阔腿牛仔裤之类的，并不是只有紧身系列吸引人呀......不过你的身材真的不错，是个很合适的模特......”
李牧吟听得云里雾里，但也禁不住窃喜。李总接着说：“试衣间在那边，这些款式都会让你试一遍的。”
她进入试衣间，或者说是拍摄间，周围有几个摄像头向黑洞一下吞噬着她的安全感。她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心里犯着嘀咕：这些摄像头是做什么的？难道是用这些拍照？但她又无法抗拒面前的诱惑：时髦的服饰，高昂的工资，以及李总那男神一般的外形......
四
三里屯的夜总是在人们最不经意的时候带来，但爱情和幸福并不会如期而至。绕过几个街区，陈小月来到一栋石头砌成的白色楼门下。她昨晚梦见一辆飞驰而过的Ferrari，但她记不清司机的面庞了，似乎在她的迷幻世界里，她总是能心想事成的，哪怕欲壑难填，也是可以实现一切愿望的。
喜靓仔一脸笑嘻嘻地跟在她后面。他听说，昨晚，表妹去了三里屯一间新开的酒吧，刚还喝了点鸡尾酒，就被人搭讪要雇佣成模特。他向来是不喜欢这些酒吧之类的地方，就像他讨厌别人叫他喜靓仔一样。要不是住在附近，他根本不会来三里屯闲逛。但这次不一样，她总担心陈小月的安全，便跟着表妹一同过来看看。
陈小月一脸嫌弃：“喜靓仔，其实你真没必要跟我来......”
“叫声表哥就这么难？”
“哎呀，我的表哥啊，这是跟你亲才叫你喜靓仔的，别误会嘛......”
“我一个正宗老北京人，叫什么靓啊仔啊的，太奇怪了！还以为是广东人！”
“家里人不都这么叫你嘛，还有你那几个常一起喝酒撸串的哥们，不都这么叫嘛！再说了，可能你跟广东那边有缘啊，哈哈......”
“歇菜吧你，这都哪跟哪儿啊......咱正宗老北京人，从大清康熙爷那时候，就在这住了。我都没去过广东，也没去过香港澳门，对那边没啥兴趣咯......”
“呦！大清都X了多少年了，还提这茬呢。说得就跟我不是老北京似的，可我对广东和港澳那边喜欢着呢！”
“可不是吗？我看你从小就喜欢那边，整天听哼哼唧唧的什么什么歌......”
“怯勺了吧，你看你就不懂流行文化......”
“甭说了，我不跟你争这个，我就觉得咱北京最好，好歹天子脚下......”
陈小月沉默不语。喜靓仔留在楼下，她按照一个身材臃肿的男人留的地址，找到了那人口中神人一般的李总的办公室。李总带陈小月走进了一个密闭的房间，笑着说：“你看，我们这里的时尚种类很多吧，而且我们还要引领未来的时尚，正需要你这样的好模特......”
陈小月走进试衣间，看到几个摄像头正盯着自己。她有些不舒服，但还是按照要求换上了衣服，一条被李总称为新款式的阔腿牛仔裤。她把高跟鞋放在一边，踏上试衣间里的拖鞋，穿上新衣服走出去。
李总给她竖起大拇指：“哎呀，真是漂亮啊，美女美妆美衣服，真是绝佳的搭配啊......”
陈小月却有些不安，但回头看了看试衣间，好像里面有一个隐秘的宇宙，黑洞一般的摄像头让她想到了什么。李总请她回到大厅，拿出新鲜的热带水果招待，她却没心情吃这些，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臃肿男递上一杯热茶水，里面有几颗红枣。
李总笑眯眯地说：“最近天很冷，喝杯红枣茶，暖暖身子嘛......”陈小月确实感觉丝丝冷意，倒不是房间里冷，而是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冷意。她端起茶杯，抿了抿，却惊得差点把茶水吐出来。
一种不熟悉的口红味道在她的嘴唇上轻轻拂过。凭借女人的直觉，她能感觉这杯茶在不久前被其他女人品尝过，而且留下了些许口红的味道。她不顾李总的目光，快步回到试衣间里，发现自己原本穿着的紧身牛仔裤和高跟鞋竟然不翼而飞了。
想起那个笑得诡异的李总，还有臃肿男的油腻腔调，以及这个冷得让人惊颤的房子，一种莫名的恐惧迅速将它包裹。陈小月慌忙换回自己的衣服，连高跟鞋都来不及穿，就跑出试衣间。推开门的时候，或许是因为紧张，或许是真相跳了出来，她看到试衣间的门上竟然有一道浅浅的血迹。但因为整个门是红色的，若不仔细看，或者恰好看到了，是真的不看到的。
开门后，她看到李总仍是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心里更加慌乱，赶忙拨通表哥的电话求救。谁料到，号码还没拨通，喜靓仔竟先打来了电话——
“表妹啊，跟你说个天大的好事！”
“可别扯闲篇子了，我现在麻烦了！你在楼下等我，我很快下去！”
李总和臃肿男并没有拦下她。陈小月惊得连鞋都没穿，便推开房门而出。
冲出石头小楼的大门，喜靓仔正乐得合不拢嘴地看着她：“我说表妹啊，你可真逗，这里啥都没有，你在这里发什么呆啊，还让我等你一会......”
陈小月猛然回头，却发现眼前的小楼依然存在：“喜靓仔，你丫疯了吗？这里明明白白地有个楼，我刚才差点遇到危险！”
“别激动，哈哈哈，老哥是疯了，乐疯了......哈哈哈......”
陈小月正气不打一处来，却看到手机微信上弹出一条新闻：“日前有一位年轻女性在三里屯附近失踪。该女性具体身份不详，但经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男士报案，该女性失踪地点就在酒吧街一带......”
她突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但仍心有余悸。喜靓仔还是在一旁傻乐，全然看不到表妹已经惊得浑身发抖。
“咱家的老宅子终于拆迁啦！我刚得到消息，拆迁费补偿咱家一个亿！”喜靓仔仍难掩狂喜的神情：“我说什么来着？从大清康熙爷那时候就在天子脚下，这不是福利是啥？扯别的都没有，我早就说咱家在这市区这么好的地段，一旦拆迁，绝对赚大啦，这一天终于来了，哈哈哈......”
“啥？你丫喝醉了吧？哪能这么多钱？”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陈小月经历了冰火两重天的事情，更是糊涂了。
“不信？行吧，等会你就知道了，这是真的，哈哈哈......昨晚你在酒吧喝了酒，我看喝醉的是你，哈哈哈......”喜靓仔没想到幸福来的这么快，他使劲挥舞着用了许久的山寨智能手机，仿佛远方亮白色的云朵也向他表达祝福。他不知道，或许也不想知道，在这片喧哗浮躁的街区，一个叫李牧吟的女孩彻底消失了，就像那些曾经的幻梦，最终要在现实的土地上被逐渐消弭，直到它留不下点滴的痕迹。
（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故事）
前面的作品（点击即可阅读）：
001章 奇怪的相亲会
002章 地铁4号线里的行吟诗人
003章 畅春园夜色里的小贩
004章 未名湖畔的边缘人
005章 一个地下室病患者的哀歌
006章 发达都市的穴居人
作者：黄帅，又名黄西蒙，90后专栏作家，现供职于《中国青年报》评论部。
作品简介：《一百种北京》，共有100个故事，在豆瓣阅读和本号同步更新。每个故事相互独立，但都发生在北京，这些故事是虚构的，但也是真实的。每个故事最后出现的人物，是下一个故事的主角。这样的结构或许可以呈现一个复杂的北京：每个人都是故事的主角，每个人也都是故事的旁观者。我们在北京互不熟悉，却又彼此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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