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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映照着冷峻的关隘,也将一人一牛的影子拉得很长。
老子仰头,望着天空的云,思索着宇宙的命运。
关口守卫对他毕恭毕敬,请他留下只言片语。
夜晚,一灯如豆,竹简堆积。
老人奋笔疾书,东方既白,朝霞满天之时,停笔,出门,告辞,出关而去,化胡为佛。
一部作品,一部经典的作品,一部经典的非虚构作品,在什么时间段,最有价值?
你可能会说,经典的含义就是,历经时间洗礼,依然打动人心。所以,经典是永恒的。
实际上,很多经典,只是因为它有开创性,比如胡适的《尝试集》,放到现在根本没法看。
或者有独特性,有比较深刻的研究价值,比如《追忆逝水年华》,现在有几个人能啃得下去呢?
具体到非虚构作品,更是如此。
东西方圣哲的谈话也好,著作也罢,他们要解决的,还是当时的问题。
所以,与名画不同,一本著作,如果当时不能成为经典,之后大概率也不会成为经典,除非,被重新阐释和解读。
《道德经》这本书,同样如此。
从它成书的过程看,或许并不玄
《道德经》是如何写就的?
提到这个,或许我们都能在脑海中想象这样一幅唯美的画面:
夕阳映照着冷峻的关隘,也将一人一牛的影子拉得很长。
老子仰头,望着天空的云,思索着宇宙的命运。
关口守卫对他毕恭毕敬,请他留下只言片语。
夜晚,一灯如豆,竹简堆积。
老人奋笔疾书,东方既白,朝霞满天之时,停笔,出门,告辞,出关而去,化胡为佛。
每个人想到此情此景,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我们每个人,都有英雄情节,都希望看到一个人,开宗立派,解决了普罗大众的难题,然后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实际上是这样吗?
老子这个人,他的历史面目也是模糊的,若隐若现的。
司马迁的说法,老子姓李,名而,字聃。
但也有另外的说法,“老聃”只是对长寿老人的通称。钱穆先生考证,李耳应当是“离耳”,意思是长耳朵的老者。
那么,孔子问礼的老子,与出关写下五千言的老子,是不是同一个人,还真不好说。
不但老子这个人不清晰,连让他写书的那位“关令尹喜“,也不清晰。
《史记》原文:
关令尹喜曰:“子将隐矣,强为我著书。”
通常的解释是,这位是守关的,叫尹喜,是老子的粉丝。
但是,关令这个官职,很让人疑惑。而且,这里的行文,让人想起了一个更大的、跟宰相差不多的官名,令尹。
如果说,令尹知道老子的声名,那比一位边关守卫,更能解释得通。
何况,有学者给出了更有力的解释。
“关令尹喜”,指的是“关尹子”。这位爷在现代人中名气不大,在当时,比老子资格还要老一些。《庄子.天下》里面,甚至把关尹子排到了老子之前,也属于道家的代表人物。
《道德经》这本书的版本,也是在变化的
我们现在读到的通行本,合九九之数,共八十一章,以“道可道,非常道”开头,直指主题,深邃懋远。
但并不是每一个版本,都是这样开头的。
马王堆帛书本,就是以“德篇”为上部,“道篇”为下部。
《道德经》在战国,以至汉唐,都算是显学,到了现代就更多了,但他们看到的版本,可能并不相同,对于有些表述,也存在不同的看法。
比如,对于《道德经》第十四章里的“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李零先生就认为应该是“执今之道,以御今之有”。一字变,风格就变了。
对于“无中生有”,也是有疑问的。
《道德经》通行版本第四十章“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给了人无限想象空间,后人演绎的本体论、宇宙论由此而生。
但是,出土的楚简甲本写的是“天下之物生于有,生于无”,很多哲理似乎又没有了。
还有我们耳熟能详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楚简本里“以万物为刍狗”也是没有的。
好吧,《道德经》文本流变是一个学术问题,咱们不是搞研究的,不用过多的去分辨郭店楚简本、马王堆帛书本,甲本乙本丙本什么的,实际上,还是熊逸在《道可道:老子的要义和诘难》中说的简洁明了:
《老子》并非成于一人一时,而是在一个相当长的时间里,经过不同的手,被不断积累、不断修订、不断完善,其中既有道家后学的发挥,也有注释羼入正文,更有才疏学浅的后人因为看不懂文义而妄加修改……经历过所有这一切,终于才有了我们熟悉的这五千言。
说了这么多,看上去挺清醒,挺置身事外,可我根本不关心这些,就是想按照自己的想法,感受《道德经》的魅力,要你管?
实际上,看一本书,主体还是在阅读者本人,你看到什么,理解了什么,感受到了什么,只与自己的有关,其他人的想法,可以全都丢到一边。
那我们快速了解一下老子的观点,会是什么呢?
一个维度,是《道德经》的实用价值。
这本书直面的问题,不是宇宙洪荒这样深远问题,而是“君人南面之术”。
因为,《道德经》里面的“无为”只是行为方式,目的还是“无不为”、“取天下”。
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第二章)
为无为,则无不治。(第三章)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第三十七章)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取天下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第四十八章)
“取天下”,就是治理天下。
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老子》通行本第十八章)
圣人常无心,以百姓心为心。
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
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
世界吊诡之处就在于:越是标榜什么,就说明这个社会越缺少什么。
沿着老子指引的方向走,一条路可以通向市场经济,一条路可以通向法家。
通向市场之路,叫做“无为”,也叫“治大国若烹小鲜”。汉初就秉持了这一理念,全放开,不折腾,开创了“文景之治”。
通向法家之路,叫做“无不为”,也就“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里的“不仁”,大概是“麻木不仁”的意思,往好听里点说,就是天地自有规律,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那么,往下引申,天地间有固定的规律,自然有固定的法则。
有了法则就要严格遵守,于是就有了法家。
钱锺书先生还进一步推导,天地既然“不仁”,那么,为了迎合天道,强横的人会残酷暴虐,柔弱的人会阿谀圆滑。
所以,如果从治国之道上讲,孔孟荀也好,老子韩非也好,大部分道理都是想通的。
另一个维度,就是哲学态度,同时也是人生态度。
这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了。
因为一部作品完成了,它就不再独属于作者,人们从其中读到什么,领悟了什么,还是人们自己说了算。
这方面,人们最熟悉的当然就是哲学上的本体论和辩证法。
本体论,就是以“无”释“道”。
天地万物生于“无”。“无”表示宇宙的本体,存在于各种事物的本质之中。
从魏晋王弼,到现代国内外学者,无不津津乐道,衍生了很多论述版本。
《道德经》中的相对主义,同样有名。
善与恶,福与祸等概念常常成对出现。最有名的,就是“正言若反”,做什么事做到极致,就到了它的反面。
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颣;上德若谷;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真若渝;大白若辱;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
大器晚成,也有学者考证实际上是“大器无成”。
老子总是在讲柔弱,讲谦虚,讲不敢为天下先;但是,在有些语句中,也露出刚强的峥嵘:
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
勇于敢则杀,勇于不敢则活。
这是又要先下手为强了。
批评者,认为老子带着神秘主义,民间也有“情到浓处情转薄”,文学作品“无为有处有还无”,毫不稀奇。
欣赏者,感觉到了思辨的趣味。
就像很多人看不懂的萨特存在主义,依然能被解读成励志语录一样,翻阅着《道德经》里精妙的语言,我们的精神也会收到感染,能够与天地独往来,孤独者看到寂寞,静默者看到沉寂,进取者看到转折,奋斗者看到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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