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京西韭园村的马致远故居据说是元代戏曲家马致远晚年的退隐归居地。马致远“姓名香贯满梨园”,在元代的文学史上具有极高的声誉,被尊称为“曲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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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短短五句,寥寥28个字,为人们描绘了一幅感人神伤的游子秋行图。这首题为《天净沙·秋思》的元曲小令,就是被誉为“曲状元”的元代散曲家马致远所作。
马致远,元代杰出的杂剧家、散曲家,他的《天净沙·秋思》历来被人们推为小令中出类拔萃的杰作,被誉为“秋思之祖”。几百年来,它以其“深得唐人绝句妙境”(王国维《人间词话》)的艺术魅力而脍炙人口,久诵不衰。
马致远少年时曾热衷功名,但由于元代统治者在初期执行民族高压政策,因而他一直未能得志,终其一生几乎都过着一种漂泊无定的羁旅生活,也因之郁郁不得志、困窘潦倒。可以说,这首小令正是他一生中真实而又生动的写照。
而词中所描绘的,正是位于今天京西门头沟区韭园村的马致远故居前的景色。
位于门头沟区的马致远故居坐西朝东,是一座大四合院。故居门前有小桥流水,门前的影壁上写着“马致远故居”,并有马致远生平介绍。走过小桥,绕过影壁,穿过门楼,来到院子里。院子很大,西北东南四面都有房间,每边为三五间。虽已人去屋空,但静观四周,会发现故居内外的景物和《天净沙·秋思》的意境很是相似。马致远的另一首名曲《清江引·野兴》中写道:“西村日长人事少,一个新蝉噪。恰待葵花开,又早蜂儿闹,高枕上梦随蝶去了。”写的就是西落坡村,而这处小院儿被认为是他退隐山野后的住址。这一说法虽未被史书证实,但却被村民们世世代代相传至今。
马致远是元代曲坛上承前启后的重要作家。与历代中国文人一样,早年的马致远也对仕途充满了热切期盼和憧憬,希冀凭着自己的“佐国心,拿云手”一展抱负,以实现“兼济天下”之志。马致远中年中进士,曾在江浙行省为官,后在大都任工部主事。经过“二十年漂泊生涯”,他目睹了官场的黑暗、社会的龌龊,最终选择退隐山林,过起了“酒中仙,尘外客,林间友”的生活。其间他接触了不少民间艺人,与文士王伯成、李时中,表演艺术家刘耍和的两个女婿—花李郎、红字李二皆有往来。与志同道合的艺术家和民间艺人的交往合作,极大地增强了他作品的立体感和鲜活性,同时,也促使他的作品不断被推演至戏剧舞台上。
文场“曲状元” 香贯满梨园
马致远在早年就开始创作杂剧,他的有些作品在元代至元年间就已经流传开来。元代元贞、大德时期,他加入了元贞书会,并成为其中重要的一员,这个阶段大概是他写作剧本最多的时候。一直到他的晚年,还在进行杂剧创作。据《录鬼簿》记载,他著有杂剧15种,至今尚存《汉宫秋》《青衫泪》等7种。同时,他还写了很多散曲,今存小令115首,散套22套,残套4套。在元代散曲作家中,马致远的散曲数量最多、流传最广,他创作的散曲数量比关汉卿、白朴两人现存散曲的总和还多。他的散曲被近人辑为《东篱乐府》一卷。
对马致远杂剧的评价历来都是很高的。元末明初杂剧作家贾仲明赞誉马致远:“战文场,曲状元,姓名香贯满梨园。”明代的戏曲理论批评家对马致远的评价更高,朱权在《太和正音谱》中,列马致远于元曲家187人之首,认为马东篱之词“有振鬣长鸣,万马皆喑之意。又若神凤飞鸣于九霄,岂可与凡鸟共语哉”。这位封建藩王已经把马致远推到至高无上的地位了。
马致远与关汉卿、白朴、郑光祖并称“元曲四大家”。他们各自的代表作,标志着元曲的最高水平。他们的剧作共同特点是具有强烈的社会批判性,其中,关汉卿、马致远的剧作在这一点上体现得尤为突出。关汉卿的剧作如利剑投枪,直击社会黑暗面,所表现的主要是市井平民的生活。马致远的剧作多用神仙道化剧的形式,以奇异怪诞的情节辛辣地折射现实,作品中流淌的则是失意文人的悲怆。关汉卿作品是市井平民胸臆的外现,马致远作品则是困顿文人的心理写真。他们分别代表了元曲作家中两个不同的创作群体,从不同侧面反映出元代社会意识的多元性,其作品共同织成了元代社会生活的实景图。
马致远的杂剧《汉宫秋》与他的小令《秋思》和套曲《秋思》构成了马致远艺术创作的三座高峰。
明人臧晋叔把马致远的《汉宫秋》列在《元曲选》之首,清人焦循在《剧说》中更推崇其为“绝调”。
《汉宫秋》演绎的是妇孺皆知的王昭君出塞和亲的故事。历代诗人对这一题材的吟咏,多突出女主人公身陷异域的哀情、怨情和出塞和亲的悲凉气氛。在史实允许的范围内,马致远对故事做了充分发挥。马致远“借他人之酒杯,浇自己之块垒”,以即景式、遥想式、错觉式、梦境式多种手段深沉地、字字见血地写下了汉宫的“秋之歌”。
在汉宫的秋歌中,王昭君虽是一介弱女子,但撑起了汉朝廷的一片天空—当心怀叵测的毛延寿投降匈奴将美人图献于单于,单于带兵南下,恃强逼亲时,满朝文武束手无策。此时,王昭君挺身而出,自请只身远赴塞外,面对黑江,昭君潇洒、从容地回望长安,“望南浇奠”,纵身投江。这纵身一跳,不仅保全了对爱情的忠贞,又达到了匈奴与汉朝的和好及毛延寿被送回处死的目的。马致远的这种“一举多得”的艺术手法,使王昭君在情义两全与死得其所铺就的舞台上光艳动人地绽放了自己,成就了一种永恒美。
正是这一光艳动人的绽放,引发了汉元帝刻骨铭心的思念和撕心裂肺般的伤痛。马致远用简而不陋、细而不冗的笔把汉元帝的性格心理传达得淋漓尽致,也不着痕迹地融入了作者对历史的反思,对社会现实各种黑暗现象的痛斥,为当政者敲响了警钟。
作为保存至今的第一部昭君题材的戏曲作品,马致远的《汉宫秋》天衣无缝地包容了前人所发掘的昭君题材的丰富意蕴,并加以创新,使之深化,成为古典悲剧的代表作,并获得了永久的艺术魅力。同时,它也成了昭君故事演变史上的一个里程碑。之后,元、明、清三代均有这一题材的叙事性作品出现,尤其是20世纪初,话剧传入我国,郭沫若创作了《王昭君》,半个世纪后,曹禺又创作完成五幕话剧《王昭君》。时至今日,仍有这一题材的作品不断问世。从马致远的《汉宫秋》到明清的传奇,再到现当代的话剧,昭君的形象不断地被艺术家们赋予新的内涵,不断丰满,不断高大。在这些不断演变的昭君形象中,我们仍能窥探到《汉宫秋》影响的延续。
超世“马神仙” 嬉笑寓人生
马致远一生仕途受阻,使他无法施展自己的才能,而扬名立世。但他不甘辱没,君子以自强不息,已深入骨髓的中国文化传统,似“一只无形的手”隐隐地控制着他的思想和行为方式。
我们从马致远的作品里可感受到他那颗酷爱生活的、滚烫的心,那颗“救那苦恹恹天下生灵”的拳拳忧心,锲而不舍、一展济世怀抱的努力。纵然身在“竹篱茅舍”中、“葫芦架”下、“垂杨树”间,仍期冀着远远的“青山正补墙头缺”。在《荐福碑》中,他就把这样的心境,拧出了汁液,捧给我们啜饮。
《荐福碑》一剧在消极之中蕴含着积极,在失望中企盼着希望。现实生活中的马致远虽然告别了官场,但在文学创作中,他还想重圆那美妙的幻梦。因此,全剧结尾时,不管主人公张镐如何地相信命中注定,到头来他还是达到了“蟾宫折桂”的目的。他一不靠天地、二不信鬼神,硬是凭着“日不移影、对策百篇”的才华赢得了独占鳌头的胜利。《荐福碑》是不甘寂寞的马致远心曲的体现,更是自我失落的一代文士普遍心理的艺术之光。
▲ 北京门头沟区的京西古道。马致远的故居韭园村就位于“王平古道”的道口
马致远擅长用叹世超世的形式,虚掩其外;而用愤世抗世的内容,则深寓其中。这样的人生观也延续到他的神仙道化剧中。与李时中等合作而成的《黄粱梦》中的吕洞宾是典型的士人形象,恍如年轻时的马致远。通过一梦,吕洞宾经过应举、拜帅、别妻、离子、几乎丧命的遭遇,这一过程也正是元代云谲波诡的政治现实的艺术折射,一方面揭露和鞭挞了当时的黑暗社会,另一方面又鼓动了失意文人宁肯归隐山林也不与元朝统治者合作。
所谓神仙道化剧,是元杂剧的重要形式,其内容主要是演述修炼成仙、教化度人的故事。综观马致远的神仙道化剧,或绘景,或写人,反映了社会人生真相,倾诉胸臆的郁结,让观众感到了时代脉搏的跳动,在表面的旷达超脱背后,关注现实、关注社会、关注民生问题、关注文人的命运,具有强烈的忧患意识。可见,“马神仙”并不是一味地虚无缥缈。
有研究认为,马致远被称为“马神仙”,他的创作脱离市井,脱离平民,是无根化的创作。其实,翻开马致远的神仙道化剧,其中的“超世”处处都寓有世间人情味。
在《汉宫秋》中,作者借孤雁哀鸣,琵琶歌哭,梦魂回归等民俗意象,写出汉元帝的好色、昏庸与无奈,写出大臣的奸佞和无能;在《任风子》中,闹剧的色彩反映的也是世俗娱乐的需要;在《青衫泪》中,裴兴奴对凶恶虔婆的诅咒和对娼门生活的哭诉,表达了作者对青楼女子性格的精确把握与同情……
从马致远那些嬉笑怒骂、酸甜苦辣,那一段段曲曲折折的时光,那些纠纠结结的心态之中,我们看到的是民众对自由的追求和向往。无论是生死,还是爱情,抑或是对生命、自由、人间真情,对“人诗意地栖居”的向往,都包含着生动、具体、真实、详细的世俗生活。
故居与故里 今犹忆《秋思》
马致远的故里据说位于河北沧州市东光县城东10公里的马祠堂村,马致远死后归葬故里。马祠堂村原名马庄,当地村民有这样的说法:明朝成化年间,因出现了马致远、马经、马孔惠祖孙三代进士,马氏家族为光宗耀祖,于是修建了当时规模较宏大的马氏祠堂。尔后更名为“马祠堂村”。清道光年间,东光县知县萧德宣对马氏祠堂进行了大规模修缮,亲笔题写“千古词宗”的牌匾,还亲自为马致远墓碑撰写了碑记。
由于旅游开发,2002年,曾引发了北京和河北两地关于马致远故里之争。说马致远故里在北京的依据是《辞海》中称马致远为元大都人,中学教科书上也注明马致远是北京人,但至今没有可查的史料记载,唯一可追溯的也许就是门头沟区王平镇韭园村的马致远故居了。
▲ 门头沟区王平镇韭园村的马致远故居,据传为马致远晚年隐居地
东光县能提供的有关马致远的史料包括《嘉靖河间府志》《乾隆河间府志》《东光县志》《马氏家谱》、清朝道光年间东光知县萧德宣碑文拓片和马致远墓碑拓片等,这些史料都说马致远是东光人。其中,清朝乾隆年间编纂的《河间府志》有这样的记载:“马致远,东光人,主事。致远在元世以词曲擅誉与关汉卿、王实甫齐名,人称马东篱。”
对于马致远到底是北京人还是东光人,学术界一直没有定论。北京社科院研究员、著名北京史研究专家王灿炽认为,有关书籍上说马致远是大都人,有可能是马致远曾在大都住过较长时间,他的作品也经常在大都发表。说马致远是北京人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推测后注明的,过去没有进行过考证。
其实,正如有关人士所说,马致远之争既是学术之争更是利益之争,两地对马致远的研究除了考虑文化价值外,更主要的是考虑打出名人牌,用马致远的名人效应带动当地的旅游业发展。
尽管争议难息,但如今京西的马致远故居和沧州东光的马致远墓都已成为游人追思怀古、凭吊这位元曲大家的著名景点,人们品读他的《秋思》,感怀他的愁绪,在怀想与沉思中,似乎看到马致远骑着一匹瘦马,扬鞭追风,跨越七百年历史尘光而来。而他写下的妙不可言的28个字,伴随着一代又一代人,至今尚无一人能出其右,马致远为人们刻画的思乡之情还在向远处延宕……
文/田平珍 摄影/赵德春 燕雨生
标题书法/夏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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