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云

零陵乔生,孤单贫穷,跟随舅舅撑船为业。某次船停在黄金峡险滩,舅舅让他进山砍竹子做船篙。乔生进山后迷路,正在彷徨,看到一个老妇人,大约能有七十岁,拄着拐杖慢慢向西行走。乔生追上,问怎么可以回到江岸。老妇人说道:“江岸在东,郎君却在往西走,日暮穷途,虎狼出没,小郎君不如暂时住到我家,明早再出发。”乔生走在陌生的山林里,早就感到害怕,听老妇这么说,不由大喜,跟着她曲折走了十多里,来到一户人家。

古代志怪传说故事(古代志怪故事香云)(1)

房子前面对着山涧,后面是高山。老妇人边喊着“香云”边敲门。开门后出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是个容颜靓丽的姑娘。香云看到乔生,很羞涩地躲避。老妇人说:“我儿不必做这种姿态,这个小郎君深山迷路,赶快给他准备饭食。我看他年少英俊,可以考虑给你做女婿。”香云更加害羞,走到别的房间做饭去了。乔生打量一下,只有三个房间,都是开凿后山而成。一间客厅,一间厨房,西面的一间挡着花布门帘,应该是女子闺房。

交谈中得知,老妇姓古,只有一个没出嫁的女儿叫香云。当晚,乔生住在厨房里,第二天早晨将要离开。站在门帘外大声表示感谢,好一会儿不见有人回应。又高声辞行,这才听到香云在里面回答:“我娘有事早晨就出去了,请等待片刻。”声音清脆婉转,像刚学飞的黄莺。乔生默默坐下,心里对香云很喜欢。

没多久,古老妇带着另外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年轻女郎回来了。看样子也是一对母女。后来得知,这个老妇人姓杜,女儿叫翠翠,香云称呼杜老妇为杜姨。杜姨看到乔生后很是赞赏,撺掇古老妇让乔生入赘。乔生非常愿意,就这样,第二天举行了婚礼。来贺礼的有老有少,都是女子。

比较可疑的是,不大的客厅里放了十多张宴席,并不觉得拥挤。翠翠斟满两杯杯酒,其中一杯递给香云笑道:“杯儿双双,今夜做个新娘。”另一杯递给乔生,说道:“杯儿对对,今夜莫须死睡。”众人大笑,翠翠把他俩推入洞房。

古代志怪传说故事(古代志怪故事香云)(2)

乔生和香云如胶似漆过了一个多月,他以为就这样终老此地了。某天古老妇生病,杜姨和翠翠来探视,忽然又来了一个女子通报到:“主姑亲自来看望您的病情了。”屋里的众人都有些慌乱,急忙把乔生藏到厨房里,然后整理衣服出去迎客。

乔生不知道来的是什么贵客,趴在窗前偷看。只见一辆朱红小轿,后面跟着十多个婢女,一个女子从轿中出来,也就二十岁,素面彩衣,非常艳丽。杜姨、翠翠、香云都跪着迎接。当女子进屋看望古老太的时候,看到了乔生,不由大怒,责备道:“何处男子?”杜姨急忙解释道:“这是古姐姐新招的女婿。”女子更加生气,说道:“这样的大事都不禀报我,还把我放在眼里吗?”拂衣而出,命手下把乔生带走。

到了那个女子的住所,只见广阔如大厦,桌子床榻都是白石头制成,器玩珍奇,位置精雅,名花异卉,罗置栏前,真是一个洞天福地。侍女有上百人,都称呼这个女子为主姑。主姑虽然是个美丽的女子,但性格暴躁,把乔生当做奴隶,稍不如意就鞭打。乔生也曾问婢女们,主姑是什么人,大家都笑着不回答。

某天,主姑过生日,来朝贺的人络绎不绝。杜姨和翠翠也在其中,但是看了乔生都不敢说话。过了一会儿,古老太和香云也来了。香云和乔生四目相对默默流泪。主姑看到,大怒道:“淫贱的丫头,在我面前还出这般模样。”命人把香云绑到树上说道:“今日庆典不便用刑,明天定取你性命”。众人都战战兢兢,不敢求情。乔生心中悲痛,趁人不注意上前安慰。香云说道:“郎君不能舍身相救吗?”乔生心里大痛,偷着解开香云的绑绳。

这时有人来找乔生,说是主姑召唤。香云于是逃走。主姑知道后更加恼怒,用鞭子把乔生抽出血来。古老太大哭说道:“主姑忘了我的哺育之情也就罢了,难道我舍命救你,免遭扈十郎的侮辱,你也忘了吗?”主姑怒道:“老鬼胆敢这般无礼?是不是想自寻死路?”古老太这时完全不再相让,大声说:“香云孱弱,深山中不喂了虎狼,也会被扈十郎虏去,因为小过,就让人生离死别,你配做山主吗?”主姑一时语塞,转过头来痛打乔生,边打边问:“还想念香云吗?”乔生说:“就算九死也不能忘怀!”主姑没想到乔生会这样说,呆了片刻,才说道:“原来是个有情义的郎君。”于是转头向古老太道歉,又安排人去找香云。

第二天,有个侍女来报:“香云果然被扈十郎掠去,并说如果释放,需要主姑亲自交换。”主姑勃然大怒,拿出宝剑,骑上白鹿,侍女们也穿上短衣,手持兵器,一起去扈十郎那要人。又让翠翠和乔生带着几人埋伏在树林里接应。

古代志怪传说故事(古代志怪故事香云)(3)

扈十郎腰挂弓箭,手持画戟,也带着众多侍从迎战。两军混战,主姑带来的女兵们抵挡不住,纷纷后退。主姑的坐骑也被射死,身上受了几处伤,倒地不能起。乔生在树林里出来,奋勇向前,背起主姑,跑回了住处。四散的女兵也慢慢聚拢回来,主姑大哭很久,感念乔生的恩德,称呼他为哥哥,把饮食器用都换成和自己同样的待遇。

众女子商议对策时,翠翠说:“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打扰太君了。”当天傍晚,主姑就派翠翠去往太君那。不到半夜,翠翠回来说道:“太君来了!”众女子都跪倒迎接,乔生也夹杂在众人中跪下。太君原来是个弯腰曲背的一个耄耋老太。主姑哭着诉说了事情经过,太君说道:“有太婆在,不要哭了!”拿出一个皮口袋,让翠翠带着去捉扈十郎。

一顿饭的功夫,翠翠带着香云回来了,打开手里的口袋,一只黑狐狸掉落出来,跪倒在太君面前。

古代志怪传说故事(古代志怪故事香云)(4)

太君斥责道:“孽畜,不看在你祖父的份上,定取你性命。”主姑拿出鞭子对着黑狐痛打。太君阻止,说道:“我自会责罚于他。”然后又说:“你住在这里,终非了局,不如全族都跟我走吧!香云和乔生有宿缘,由她俩去,三十年后自会回来。”

于是安排香云和乔生带上财物珠宝,由杜姨,古老太和翠翠护送出山。在山脚下,众人洒泪分别,乔生带着香云去了襄阳。用带来的财物造大船数艘,专门运送达官贵人来往于江、黄、吴、楚之地。期间,香云告诉乔生,他遇到的所有女子都是狐。主姑是一山之主,古老太曾给主姑当过乳母。扈十郎是主姑的表哥。她们一族中,只有主姑的祖母修炼成了天狐。

转眼过了三十年,香云生了二子一女,不见衰老,还像十八九岁的少女。而乔生却鬓发斑斑,容颜苍老。一天晚上,翠翠忽然来了,还是三十年前的样子。乔生非常惊喜,赶紧站起行礼,说道:“翠翠别来无恙!”翠翠回礼道:“才分别几何,郎君就鬓发斑白,不复旧时风采!人生如白驹过隙,真是让人感慨!”又转头向香云说道:“姐姐跟着乔郎几十年,为什么不唤醒他呢?”香云道:“无奈他五脏都被尘俗玷染,极其浑浊,就算是能工巧匠也只能把手缩在袖子里,无能为力。”翠翠惨然落泪,不再多说。当晚,香云和翠翠同居一室,早晨呼之不应,推开门,二人已经没了踪影。

乔生八十岁的时候四世同堂,身体还很强健。每隔几年,香云也回来看看,容颜始终不见衰老。

(故事出自《夜谭随录》,因为过长,删掉了一个比较独立的段落。大意是乔生在管理航船过程中,有个大家公子看中了香云,被香云惩罚戏弄。兰岩先生的总结很有意思,摘抄如下:大意是说,乔生划船出身,五内浑浊就不用说了。却有这样的奇遇,我们为什么遇不到呢?是不是我们被世俗沾染得不够深?五脏不够浊?)

兰岩曰:

乔业操舟,已属微贱,且无闻其有出类之才,其五内俱浊不待言矣。云何钟情至此?而主姑与翠翠,亦大有不能忘情者,岂果乔为情种耶?抑云喜其诚笃,可托终身乎?我辈不获有此奇遇者,殆择术之未精欤?五内之未尽浊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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