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运冠军谷爱凌说:“睡觉是我的‘秘密武器’。”高亭宇也曾经“凡尔赛”,说自己因为备赛紧张而失眠,“只能睡八九个小时”!睡眠如此重要,但在中国,据报道超过3亿人有睡眠障碍。春眠不觉晓,昨晚你睡好了吗?

失眠的时候你会干些什么(失眠时你在想什么)(1)

睡不着的时候数羊,这是全世界通行的救赎方案。有个笑话:某人苦于失眠久矣,有位名医建议他数羊,数到一百保证睡着。他决定尝试一下,那天晚上他数到六十以后渐渐意识模糊,便起床冲了一个冷水澡后再数下去,结果数到天亮还没睡着。我没那么傻,我是数完一百只羊,再数一百头牛,如果还在床上烙饼的话就接着数一百匹马,数着数着到了爪哇国。第二天起床,我像一个从雪崩中逃生的牧民,那种幸福感真的妙不可言说。

读中学时,我在一本科普杂志里看到一篇文章说,生活在大城市里的人经常失眠,比如伦敦、纽约、巴黎、东京等地的失眠人数高达百分之十五以上。作者认为资本主义国家的经济危机给人们带来了焦虑、紧张、忧愤、绝望以及类似吸食大麻后的妄想。那时,我们上海已经是国内数一数二的特大型城市,弄堂里的伯伯、爷叔们,在造船厂烧电焊、在轮渡上套圈圈、在菜场里劈猪头,从来不知失眠的滋味。偶尔也听说某人要吃安眠药才能入睡,她们是前客堂的张家阿姨、亭子间里的刘家好婆。家庭妇女,现在叫全职太太,每天就是买汏烧这点戏码,闭着眼睛都能对付过来,有什么好紧张的?我不能理解。她们在乘风凉时争相控诉失眠的苦恼,怨气中夹了几分娇嗔,这个说我吃半粒,那个说我吃一粒,有个七十岁出头的阿婆说她要吞下两粒才能摆平。有人当场点穿她:侬这个毛病是从香港带过来的呀!确实,阿婆去年刚从香港回上海,女儿女婿当她慈禧太后一样供着哄着,但老人家并不能入乡随俗。

我是在三十五岁以后开始数羊的。那时候写小说比较执着,顺畅时胡思乱想,滞涩时苦思冥想,写到半夜头昏脑涨,床上一倒,眼睛一闭,笔下人物吵吵闹闹来找我诉苦、求情、揭露别人的秘密,折腾到凌晨四点牛奶车哐啷哐啷开进小区,我只好数羊了。数着数着突然想起一个细节、一句话,马上起床开灯,抓到一支笔,撕下报纸一角,横七竖八地写下两行字。

我嗜睡,每天要睡足八小时,否则第二天无精打采,还会诱发头痛痼疾。但事实上我并不十分害怕失眠,相反有点喜欢它,好久不来还有点想它。失眠时思维特别活跃,记忆的仓库自动打开,白天未完成的文章突然柳暗花明,奇妙的句子一句接一句地飞来眼前,我有不少被人抄袭或洗稿的文章就是在半醒半梦中完成的。当然,通常情况下第二天醒来整理思路,收获的却是一地鸡毛。

克制地借助于安全可靠的药物,能够帮助我们减轻莫名的紧张与焦虑。如果不算太糟糕,失眠的下半场就是沉睡,此时虽然牺牲了一点时间,但要是接下来出现经验之外的精彩剧情,也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个人的经验是:有时候我在梦中与他人对话,那是针锋相对的场合,生死抉择的时刻,我从欲言又止到滔滔不绝,绵里藏针,进退自如,这一切顺着我的性格发展逻辑,属于超水平发挥,落败不失项羽之慨,成功可逞子龙之威。当然,醒来之后揽镜自顾,现实生活中的我不免自惭形秽。

今天,时代列车呼啸而过,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上海已成为具有国际影响力的特大型城市,经济、文化、社会各方面的发展如火如荼,欣欣向荣。快节奏的都市生活,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动人们一路跌跌撞撞,大家无可逃避地陷入紧张、焦虑、亢奋之中。求学、求职、求偶、升迁、置业、经商……竞争越发激烈,机会稍纵即逝。股海汹涌,赤潮碧汐,百花争艳,莺歌燕舞,也容易让人滋生种种妄想。如果说失眠是大脑对现实世界的过敏性警觉,做梦大概就是对人生履历的刻意涂改。佛家的“放下”二字,值得相伴到黎明。

当然,我们也不必害怕安眠药会吞噬我们的健康,它在很多情况下只是一种安慰剂,老婆大人就用一瓶谷维素骗了我两年多。再拿我的朋友圈来说,茶酒小聚时也经常就“嗑药”的有效性和安全性展开讨论,还有人向我推荐了美国海军陆战队的自我催眠法,但实践证明,数羊永远是最佳方案。

有一个现象值得研究:作家朋友对失眠的恐惧程度比较低。他们与我一样利用失眠的通道访问梦境,沉湎于波谲云诡的遐想之中,在一个陌生的时空与自己的童年人物重逢。一个人的一生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床上度过,不来点失眠,不来点梦游,岂不是太亏了?

3月21日是世界睡眠日,这一天常与中国农历的春分重合。明明是“春眠不觉晓”,为何还有许多人睡不好?是“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还是“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不眠之夜,难以言说。(沈嘉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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