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上已不见那只神奇的白鹿,白鹿原上白鹿又无处不在,白鹿精灵已经溶进白鹿原的大地,已具象为男人女人,如果从中选出一位男性来代表,那就非朱先生莫属。
一、朱先生其人:
朱先生自幼聪慧过人,十六岁中秀才,二十二岁中头名文举人。坚辞陕西巡抚让其做官的邀请,住进白鹿书院诵读经典,讲学育人,编修县志。其弟子遍布关中大地,省城内外,三教九流。
朱先生一身布衣,青衫青裤青袍,都是自种自纺自织自裁自缝,从头到脚不见一根洋线一缕丝绸。
朱先生多年苦心孤诣凿研程朱理学,学识渊博,品行高洁,不媚权贵,忧国爱民,对世事洞若观火,一生践行“学为好人”。
二、朱先生的奇闻轶事在白鹿原上广为流传:
其事一,上通天文,预报风雨:有一年麦子刚刚碾打完毕,家家户户都在晾晒,日头如火,万里无云,人们突然看见朱先生穿着泥屐在村巷里叮咣叮咣走了一遭,庄稼人笑他发神经,朱先生不恼不燥不答不辩。在庄稼人悠然歇晌的当儿,骤然间刮起大风,潮起乌云,顷刻白雨如注,打麦场上顿成一片汪洋。人们这才领悟朱先生穿泥屐的哑谜。
其事二,夜观天象,预测庄稼收成:有天晚上,朱先生诵读至深夜走出窑洞去活动筋骨,仰面一瞅满天星河,不由脱口而出,“今年成豆。”恰被回娘家的姐姐听到,姐姐家当年就把所有的土地种上了五色杂豆。果然那年干旱玉米水稻和谷子全被旱死,只有耐旱的豆类获得了丰收。
其事三,除害禁烟,铲出罂粟:受种植罂粟巨大利益的诱惑,原上原下一片罂粟的王国。当罂粟绽开头茬花蕾的季节,朱先生怀揣县长一纸禁烟令,一身长袍,亲自吆牛扶犁,首先进入妻弟白嘉轩的地里,把正在开花的罂粟连根撬起。朱先生的所作所为顷刻之间震动了白鹿原,十天不过,全原上下正在开花的罂粟全部自动犁毁。
其事四,消弭战火,使百姓免遭涂炭:参加了辛亥革命驻守西安的张总督和领兵二十万的清廷巡抚方升,相距二百里对峙,誓要决一死战。张总督恳请朱先生出面劝和,朱先生一身布衣一只褡裢一把油伞一双脚板,冒着生命危险去面见方升,以清廷已如一棵枯朽的老树,一枝一梢难能维持荣茂,应放下个人恩怨,体恤百姓疾苦相劝,成功使方升退兵,消除了一场战乱。
其事五,民族大义,慷慨抗日:朱先生在报纸公开发表慷慨激昂的抗日宣言,并整点行装,亲自以耄耋之躯,一步一步踏过关中平原,决意到中条山前线去抗日杀敌。虽然由于国民党后退,未能亲上前线,最后不得不心灰意冷回到白鹿原,但其义无反顾,视死如归的民族正气还是震动了白鹿原,鼓舞了全国人民的抗日士气。
其事六,身体力行,赈灾放粮:连年干旱粮食绝收,白鹿原上饥民如蚁令朱先生泪目,亲自出任舍饭的副总监,核对人丁数目,发放赈济粮食。到河口仓视察时,令仓里的乡约端上招待他的蒸馍和炒菜倒入舍饭场的铁锅,拿着碗去喝锅里的舍粥,身体力行显示出杜绝营私舞弊的决心,保障赈灾粮一粒不漏地能吃到灾民嘴里。
其事七:未卜先知,安排后事:朱先生在自己去世七日前立下遗嘱:不蒙蒙脸纸,不用棺材,只用砖坯箍墓,不铺张,不喧嚷,尽早入土。用一生写下的十部专著当枕头,墓室只放一块包裹着牛皮纸的砖头。
七日后的傍晚,一抹冬日柔弱的阳光从院子里收束起来,墙头树梢和屋瓦上还有夕阳在闪耀。朱白氏忽然看见前院里腾起一只白鹿,掠上房檐飘过屋脊在原坡上消失了。
朱先生走了,白鹿原最好的一个先生谢世了。
人们自发从四面八方赶来哀悼,原上原下一片肃穆。朱先生仰面躺着,依然白皙透亮的脸面对着天空,雪霁后的天空洁净如洗,阳光在雪地上闪射出五彩缤纷的光环。
数十年后,一群造反派学生打着破四旧的旗号,洗劫了白鹿书院,打算挖墓鞭尸白鹿原上最大的孔老二朱先生,生产队长心里也谋算着挖出墓砖来砌水井。他们挖开朱先生的墓室,一堆书籍已变成泥浆,只搜出一块烧制打磨过的砖头,砖头正反面分别刻着六个字:“天作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一个男学生觉得不大解恨,愤怒中捞起那块砖头往地上一摔,那砖头没有折断却分开成为两层,中间有一对公卯和母卯嵌接在一起,里面同样刻着一行字:“折腾到何日为止”。学生和村民都惊呼起来,村里的年轻人才信服了老人们的传说。
“自信平生无愧事,死后方敢对青天”,朱先生磊落传奇的一生连同弟子黑娃送的这一阕挽词,被人们久久传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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