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雷兄天堂里请珍摄(吕雷兄天堂里请珍摄)(1)

吕 雷

昨天,伦敦的阴雨下了一整天,就是不肯停。晚上,在微信朋友圈里看到顾骧先生驾鹤西去,心中一惊,赶忙去网上查询。孰料,看到的却是吕雷兄去世的消息!眼前一晃,不相信地又看了一遍,再看一遍—没错,那张遗照,确实是吕雷兄那张温暖敦厚的脸!

完全懵了!因为已在英伦住了小半年,一点儿也没听说吕雷兄生了病。况且他才68岁啊,还年轻着呢,那么多七老八十的先生们都还活得健健康康,活力四射的,哪儿就轮到“40后”尾巴尖儿上的吕雷啊?老天爷,你弄错了吧?这到底是怎么啦!

赶紧往广东发微信。心里火烧火燎的,干脆直接打了越洋电话,才知晓大体情况:吕雷兄长期心脏不好,去年秋天的一天突然摔倒,紧急就医,说是有一根脑血管出血。经过治疗,病愈出院,医嘱3个月之内静养,不要进行脑力劳动。可是恰逢一位作家去世,吕雷兄提笔写悼文,一写就是3000多字。11月中旬,又接到赴北京学习座谈的通知,他执意前往,坐不了飞机就乘了高铁,然后是认真听会,认真主持小组讨论,认真发言。回穗后不久,他终于倒下了,于12月21日昏迷,就再也没有醒来,直到今年元月2日离去—可以说,吕雷兄是“尽职”死的,是“认真”死的,是“严格要求自己”死的,是“追求完美”而死的!

北方这边的文坛可能不太了解吕雷,这跟他身处遥远的广东有关,但更因为他是一个低调、自律、谦和、沉静、懂得自爱、知道斤两、非常有内涵的作家。其实他的写作生涯早年就开始辉煌了。20世纪80年代,在名家云集的鲁院第8期作家班里,他与刘兆林、邓刚分别是一个班长、两个正副书记,人称“金三角”。他早在80年代初就两度荣获全国短篇小说奖,还有长篇、散文、报告文学、电影和电视文学剧本获过多种全国性奖项。他是以自己硬邦邦的创作实力,当选为广东省作协副主席、中国作协主席团委员的。

在这人海茫茫的世界上,有的人与你一个办公室共事几十年,还属于“陌生人”;可也有的人只一两次谈话,便成为心灵相通的“亲朋友”。我比吕雷兄年纪稍小,认识他也很晚,不过是近几年才交往起来的。擦出火花的契机,是2010年清明节期间去重庆开会,吕雷请高洪波、黄尧、何立伟等几位仁兄陪同,去渣滓洞寻找他老父亲当年的战友齐亮、马秀英、胡有猷、杨翱、陈诗伯5位烈士,代表老父亲也代表他自己,向烈士献花。这起源于一个悲壮的故事:1949年,吕雷的父母吕坪、夏耘均为中共地下党员,在重庆从事革命活动。由于中共重庆地下党高层出了叛徒,致使党组织遭受重创,大批地下党员被捕入狱,惨遭敌人杀害。正是因为齐亮烈士冒死通知战友们赶快撤离,吕坪带着刚刚1岁的吕雷迅速离开了重庆,不然吕雷也就会成为监狱中的“小萝卜头”。可是,齐亮、马秀英等同志却被敌人抓进渣滓洞,后英勇就义,他们当时才都二十多岁,风华正茂……

这悲壮的故事居然就活生生发生在身边的作家身上,这迅速在会议上传诵开来,感动了所有人。散会不久,回到广州的吕雷兄应邀为我们“文荟副刊”写来了整版散文《聆听烈士的声音》,除讲述当年的故事,他还针对当下社会存在的“金钱至上”“享乐至上”等流行病,提出了“信仰安在”的问题。后来,吕雷兄又写来《白发红心我奶奶》一文,记述他抗日战争中便参加革命的奶奶,除了把5个儿女都送入革命队伍,自己也出生入死地为抗日做了很多工作。这两篇文章均属于当下年代的“稀缺产品”,是真正具有很高思想水平和艺术水准的“红色散文”。可惜我们的一些作家不但不写这样的作品了,还嫌弃它们过时了,更有的还毫无操守地“轻蔑”之。吕雷兄不管这些杂音,他是中国革命的儿子,他也是坚持自己共产主义信仰的革命作家。

无可回避的是,这些年社会思潮芜杂纷乱,很多人追求的人生价值观无外乎钱、权、色,一心为己,毫不利他,一些腐败高官是带头冲到最前面的。吕雷兄身处商品经济翻飞的珠三角,周围环境更加光怪陆离。为此,他切齿过,郁闷过,不解过,绝不同流合污,有时还要与之斗争。不能说他是一个“胜利者”,相反,一身清正的他常常失败,被孤立被打击,被“淡”在一边。当他面对许多堕落无可奈何时,也只能黯然神伤,找几个朋友诉诉衷肠而已。然而,他不悲观,更不绝望,他是一个革命理想主义者,坚信无论乌云蔽日也好,浊水横流也罢,都只能得逞于一时,最终,中国共产党一定会不断校正自己的航向,清理一切堵塞的淤泥,去实现腾飞的中国梦。他憋着一口气,更加顽韧刻苦,把自己的理想、思想和一腔激情,写进自己的作品中……

作文先做人。吕雷兄就是这样一位一身正气一支笔,从不屑于诗外功夫,只靠自己作品说话的优秀作家。他对自己要求甚严,做事公道,原则性强,有时竟到“迂”的程度。同为新时期代表性作家的陈世旭是吕雷好友,痛惜他是一个“好到"可恨"的人”。刘兆林也无比惋惜地说:吕雷是一个“太认真”的人。本来身体并不好,可他对自己不在意,倒是对别人的事认真帮忙,哪怕在我们看来并不需要那么认真的,他也非常认真地去做……

吕雷兄这几年为光明日报写了多篇稿子。他是一个很介入现实的作家,跑了很多地方,为祖国各地改革开放的新发展、日新月异的巨大变化讴歌。他说:“作为一个作家,如果我们不拿起笔把这个时代的历史形象地记录下来,那我们就很难对得起作家这个称号”。他的作品,一以贯之着革命理想主义和英雄情怀,激情澎湃又神采飞扬,笔底风雷滚滚,眼前万里江山。

那年刊发吕雷兄文章时,偶然听他说了一句“马秀英烈士是马识途先生的堂妹”,文章刊出后,我便给马老寄去了一份样报。说来马老当年是重庆中共地下党负责人之一,吕坪老伯还算是马老的下属呢。很快就接到了时年已九十有六的马老的回信,老人家很激动,约定有机会见见面。结果翌年就等来了机会,中国作协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上,我陪同吕雷兄一起去看望了来京开会的马老,吕雷代表他老父献上一大束鲜花,马老高兴地回赠了他的新著《党校日记》。

算来又是3年多过去了。去年,我和吕雷兄约好,再找个机会一起去成都看望百岁寿星的马老。谁想,他自己倒突然先走了—唉,机会不再,机会不再啊!

吕雷兄,你怎么可以食言呢?尽管你是去了天国,从此摆脱了人世间的纷扰和苦难;可是,你准备了多年的重磅长篇政论著作《梦寻国运》不是还没写完吗?还有两部长篇小说《钻石走廊》和《疍家大江》不也都已纳入写作计划了吗?这正是你写作的黄金年代啊。还有,你挥一挥衣袖走了,留下你的亲人和“亲朋友”们悲痛难抑,久久地缓不过来呀!

所有正义的、清明的、善良的、好人的作家兄弟姐妹们,在祝祷吕雷兄一路走好的时刻,我还是想再一次提醒大家:加倍珍惜生命和“文学生命”吧—青山高高在,绿水长长流!

2015.1.10恸就于英伦沃克汉姆

(作者为光明日报领衔编辑、中国散文学会副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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