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猪笼寨”度过的童年时代,录像厅就是我的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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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星光大道

今年是我观影影龄的第二十个年头。从小身患残疾,被孤立无处可去,又没有电视可看打发时间,于是家附近的录像厅便成了我童年时代发泄叛逆的出口,而录像厅里的香港电影则成了我的电影启蒙。翻开硬盘里周星驰的《功夫》再看一遍已是感慨万千,这是我去影院观看的第一部华语电影,也是时隔多年让我再一次被香港电影感动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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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星光大道李小龙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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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夫》里向偶像李小龙致敬的周星驰

看到《功夫》里出现的猪笼寨,思绪一下子回到了自己的童年时代。猪笼寨不是香港的特有产物,大陆也有猪笼寨和类似的筒子楼。小时候和家人住在和猪笼寨很像的廉租宿舍楼,一家四口挤在不到十六坪的单间里。两个楼层公用一个厕所,那个时候楼里经常停水停电,我记得自己因为黑灯瞎火摸着去厕所栽倒过好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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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夫》里的猪笼城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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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猪笼寨——和小时候住的地方很像

受香港电影热潮的影响,八九十年代录像厅在大陆遍地开花。精神生活匮乏的宿舍楼居民,时不时地会光顾一下录像厅找点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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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录像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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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香港电影承包的录像厅公告牌

一开始充斥着低俗,暴力,血腥等影像画面的录像厅是不对我这种小孩儿开放的,录像厅在大众眼里就是“乌烟瘴气,少儿不宜”的地方,事实也的确如此。成天对着一墙香港明星海报,披头散发地守着厚重台式电脑撸片的录像厅老板在我母亲眼里就是个潜在的变态。“变态老板”拗不过我一直“离家出走”在录像厅里死磕的执着,单独给我开了个隔间,不让我跟大人们混在一起,而他为我推荐的第一部影片是《阿甘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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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的录像厅老板,妥妥的文艺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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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录像厅墙上有很多明星海报

黑帮/警匪电影是录像厅老板的心头好,大厅里放老板最爱的《英雄本色》的时候,我也会从小隔间偷偷溜出来,坐在最后一排的长木椅上凑个热闹。我依旧记得女人们在小马哥掏出双枪扫射敌人时花痴膜拜的骚动和男人们在小马哥倒地时迸发出的阵阵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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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像厅观众观影中

吴宇森创造了新的香港黑帮电影时代,无论是《英雄本色》的“江湖道义已经不存在”还是《喋血双雄》的“我们已经不适合这个江湖,我们太念旧”都展现了一种几乎脱离现实的浪漫主义和侠义精神。纵观《英雄本色》里意气风发的小马哥和沉稳老练的豪哥,《喋血双雄》里重情重义的杀手小庄和通透洒脱的警察李鹰,吴宇森简化了江湖的矛盾,却不乏深刻又热情洋溢地用双主角的模式为我们展现了英雄的“铁汉”面和“柔情”面,诉说着“江湖无序便不成江湖”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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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的双枪枪战——《英雄本色》

《英雄本色》对男人来说就像是现代侠客教科书一般的存在,但对我来说,最爱的还是吴宇森1991年的《纵横四海》,大概是因为里面有明艳性感的红姑和最爱的哥哥吧。即便小隔间非常狭隘,当年的我也伴着红豆(钟楚红)和阿占(张国荣)跳舞的探戈曲子一起手舞足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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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最爱的三人组,《纵情四海》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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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国荣和钟楚红的探戈

对香港电影的痴迷始于对香港空间的痴迷。香港由于其特殊的历史文化背景和地理位置,形成了只属于香港的市井和都市空间,例如《功夫》里猪笼城寨的原型“九龙城寨”,一个香港殖民时期位于九龙城区内的自治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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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的九龙城寨

后来由于学习和工作原因我在深圳呆了很长时间,去了香港很多次,童年中香港繁华又落魄,挺拔又逼仄的空间感记忆实打实地迎面扑来的时候,心里对这个城市竟然产生了一丝像对老情人一样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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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旺角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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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窄”的香港日景

近些年给我特有“香港空间感”的电影是2012年的 《桃姐》。电影取景深水埗,据说也是原型故事发生的地方。导演许鞍华说“这是不为人所熟悉的香港,我觉得这地方的居民与商户之间充满温情,很有人情味。有些人会觉得这里节奏懒散,但我偏爱它的人性化。”有人情味的深水埗成就了《桃姐》。刘德华在采访时也说“好久没有这种在香港拍电影的感觉”了,《桃姐》让一个香港人又体验了一把原汁原味的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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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ger(刘德华)和桃姐穿过深水埗的市集街道走向老人院——《桃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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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深水埗日常街景

香港导演们对香港都市空间的利用实在有太多经典。譬如王家卫就喜欢在香港的都市环境中解读现代社会人与人之间的沟通障碍和每一个孤独的都市灵魂。

在录像厅我接触的第一部王家卫的电影是《重庆森林》,老实说第一次看的时候没看太懂。但是电影表现出来的魅惑感和疏离感让人不可自拔。王家卫在电影开头便用一段长镜头跟着林青霞穿梭在重庆大厦中,这里鱼龙混杂,熙熙攘攘,然而却不能给漂泊的人一个可以落脚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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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霞穿梭在重庆大厦中——王家卫《重庆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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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大厦——《时代杂志》评选的最能反映香港多元文化的地方

关于“空间”问题,福柯在1967巴黎建筑研究会上发表了一篇演讲《关于异质空间》(Of Other Spaces)。这篇演讲稿中阐述了“异质空间”(heterotopia)的概念。即福柯在列举不同空间的意义时,特别强调的其中一种处于边缘、颠覆的位置而又具备折射社会文明功能的空间。

而这种“边缘空间”在香港电影里最热烈的反映大概就是1996年的古惑仔系列了。小马哥的江湖豪情和忠肝义胆已经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是敢打敢杀又懵懂无知的铜锣湾小喽啰们组成的都市江湖社团——古惑仔团体。

面对好莱坞电影的冲击,经济发展的瓶颈和“九七回归大限”的历史潮流,香港人的内心大概是动荡不安的。

这种动荡不安便衍生出在古惑仔儿童乐园式的江湖帮派中自我放纵的需求。这一年就有《古惑仔之人在江湖》、《古惑仔2之猛龙过江》、《古惑仔3 之只手遮天》三部我认为的真正意义上的古惑仔电影(九十年代末的古惑仔电影颇有狗尾续貂之嫌)。别说香港观众们看的时候陶醉不已,录像厅的哥哥叔叔和大爷们看到这种即便一无所有也奋不顾身的“拼劲儿”,也会情不自已地欢呼又鼓掌了很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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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惑仔之人在江湖》

不入流的古惑仔们似乎很容易被盖上“低俗”的帽子,可正是这种“俗趣”才是真正的港味啊。我认为这种市井之气的无限放大,只是港人寻求身份认证的一种途径罢了。当然,这种“放大”有时会没有底线,为了迎合市场什么都可以拍,任何东西都可以拿来交换,一切等级、权威和禁律都可以被悬置,于是有意无意地,我在录像厅里接触了大量的“市场电影”,包括僵尸片,奇案片,灵幻功夫片,色情片和科幻片等等。“市场电影”拍好了便可以名利双收,我对黄秋生的《八仙饭店之人肉叉烧包》(1993)就印象十分深刻,后来他凭借“叉烧包师傅”的角色夺得1994年第13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男主角。

值得一提的是,香港的类型电影和反类型电影一直是交替增长的,譬如有古惑仔电影的热潮,就有反古惑仔的思考。1996年同年有一部电影叫《旺角揸 fit人》(揸 fit 人在粤语里一般就是黑帮老大的意思),影片讲述了吴镇宇饰演的叻君由纯良青年误入黑社会不断被背叛从而被逼上位的故事,而影片第二部分却交错时空反转讲述另一个版本的故事,袒露自己才是背叛别人的十恶不赦之人。整个故事颇具对古惑仔的讽刺之意。有人说这部电影是“偷师”昆汀的《低俗小说》,解构的叙事手法和黑色幽默的确有些昆汀的味道,但这部片子并没有达到和《低俗小说》一样的挖掘人性和提炼社会意识的高度。不过没关系,叻君这个角色依旧是除了倪永孝之外我最喜欢的吴镇宇的角色,他真的是一个好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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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角揸 fit 人》海报

香港电影为什么好看,大概就在于它的市场性和娱乐精神吧。所谓的“俗趣”也是香港电影区别其他地区电影的重要特征之一。大卫·波德威尔在《香港电影的秘密》讲过:“各地观众都会受港片的基本吸引力打动——如说故事的方式、影像和音乐的配合、人类普遍情感的煽动和塑造。这些跨文化吸引力,都是艺术技巧制造出来的,那技巧,也就是娱乐的艺术。”

而把这“娱乐艺术”发挥到登峰造极的人,就不得不回到周星驰了。1999年《喜剧之王》里的一句“我养你”,感动了很多女孩也刺痛了很多男孩的心。这部有自传性质的片子没有以往周氏电影强烈的无厘头桥段,只是讲述了龙套演员尹天仇和夜总会小姐柳飘飘之间可望而不可得的爱情。人们好像第一次发现,周星驰不只是一个喜剧演员,他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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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养你”——《喜剧之王》

而这之前,周星驰就已经是靠无厘头闯出一片天地的喜剧大师了。1990年的年度最卖座电影头两位都是星爷的,分别是暑假档期4100万票房的《赌圣》和稍后4000万票房的《赌侠》。

周星驰风头一时无两。1992年可谓是“周星驰年”。“春节档是《家有喜事》;复活节档是《逃学威龙2》;暑假档是《审死官》、《鹿鼎记》及《鹿鼎记之神龙教》;圣诞节档是《武状元苏乞儿》,这六部片的票房总收达2.39 亿元,平均每部片的收入高达4000万元,其中以《审死官》收入近5000万在当年票房独占鳌头,创下香港电影当时最高票房纪录,后来被周星驰自己的《少林足球》打破记录”。(来自列孚《90年代香港电影概述》)

录像厅里最流行的除了周星驰还有王晶的“赌片”。作为“星仔”荣升“星爷”的里程碑式作品,周星驰的无厘头式表演风格通过《赌圣》广为人知。这部电影有意思的地方还在于它反映了香港人对大陆人的印象。大陆仔阿星(周星驰饰演)去香港,扮着最时尚的模样,穿着闪亮的皮鞋,依旧与前卫的香港人格格不入。阿星对着自动门呼喊“我爱你”,过路老太太认为他是变态;片中还能看到大陆人拿着人民币在自动饮料贩卖机前贩卖汽水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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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圣》海报

当时包括无厘头电影在内的许多电影中都或多或少地表现出了一丝对大陆的“迷惑”或者说“抗拒”。庆幸的是,香港人尤其是电影人,是具有自嘲精神的。电影里跟大陆仔下里巴人的形象相比,一些香港人唯利是图贪生怕死的形象塑造得更为栩栩如生。

无厘头的后劲实在过于强大,以至于当年票房惨败的《大话西游》系列如今已是文艺青年们解读人生和爱情的圣经之一。说实话《大话西游》是我当年看过的周星驰的电影里唯一没怎么笑的。只是看到星爷戏仿《重庆森林》,想知道王家卫的心里感受。不过自带文艺片体质又从来不乏商业性的王家卫应该只会一笑而过吧。

《大话西游》里的两段著名戏仿:

1.《重庆森林》:我和她最接近的时候,我们之间的距离只有0.01公分,57个小时之后我爱上了这个女人。

《大话西游》:当时那把剑离我的喉咙只有0.01公分,但是四分之一柱香之后,那把剑的女主人将会彻底爱上我,以内我决定说一个谎话,虽然本人生平说了无数次的谎话,但是这一个,我认为是最完美的。

2.《重庆森林》:1994年5月1日,有个女人对我说声“生日快乐”。因为这句话,我会一直记得这个女人。如果记忆是一个罐头,我希望这个罐头永不过期。如果一定要加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大话西游》:你应该这么做,我也应该死。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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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我没有珍惜的真挚爱情”——《大话西游》

92年是香港电影的盛年,除了周星驰的无厘头电影,还有其他各种细化的功夫片,警匪片,喜剧片等类型片。这一年有徐克、程小东、林青霞的《笑傲江湖之东方不败》,徐克、李连杰的《黄飞鸿之男儿当自强》,成龙的《警察故事3 超级警察》,技安、刘镇纬、梁家辉的《92黑玫瑰对黑玫瑰》等等多部实力强劲并相当卖座的影片。

前面好像说了一堆男人的电影,论拍女人,首推徐克。徐老怪是我喜欢的香港电影导演的top3里的了。一个大老爷们挖掘起女人的美丽与细腻不输任何人。我最欣赏他赋予了传统武侠和奇幻故事里的配角以新的解读角度,譬如东方不败和令狐冲之间的情愫,青蛇和法海之间的暧昧。听起来似乎“不伦”,但徐克的镜头语言和当时鼎盛的香港女演员们的倾情演绎,让“不伦”升华成“唯美”与“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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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不败(林青霞)——程小东执导徐克编剧《笑傲江湖Ⅱ:东方不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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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字入骨的白蛇(王祖贤)和青蛇(张曼玉)——徐克《青蛇》

1993年后香港电影开始衰退,一个表象就是以《侏罗纪公园》为代表的好莱坞电影冲击着香港市场,从此香港本土电影不再占票房优势。偶尔的热潮和佳作没有阻挡整体的颓势,虽然这个时期有着王家卫不可磨灭的印记。九七年回归后,香港又产生了一批寻根和身份印证的影片。譬如陈果的《香港制造》和《去年烟花特别多》。而杜琪峰和韦家辉的“杜韦组合”开创了属于自己的“黑色电影”时代,除了以往黑帮警匪类型片的要素,杜琪峰以幽默的方式描绘了人性的灰暗底色和他自己深信不疑的“宿命论”,拍出了《一个字头的诞生》,《两个只能活一个》,《恐怖鸡》等佳作。

进入新千年后,录像厅相继倒闭。我在录像厅看的最后一部片子是彭浩翔的第一部剧情长片《买凶拍人》(2001)。以“俗趣”为道德制高点的彭浩翔把黑帮片嫁接在喜剧片之上,片中职业杀手成为一种赚钱养家的合法职业,并且将黑社会买凶杀人作游戏化调侃。这很“彭浩翔”。此后,彭浩翔也为我们呈现了一部部港味十足的电影。譬如,让都市男女为之动容的《志明与春娇》和《春娇与志明》。有人甚至说这是香港电影复兴前的预热。

无论如何,感谢录像厅,感谢收留那个愤怒无处安放的少女的录像厅老板,感谢香港电影时代带给我的无数美好震撼和唏嘘失落。这些存在是我成长过程中最好的奖励,而余生我恐怕也要靠电影来治愈和慰藉了。

b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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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哥哥——一路走好,来生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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