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 舍
文/孙虎林
过了小年腊八,年的味儿越来越浓。依照年关习俗,今儿个腊月二十四,是扫舍的日子。每年这个时候,人们总要把房子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欢欢喜喜迎接新年。
“二十四,扫尘日”,据古代典籍记载,上古时就有年终扫除的习俗。《吕氏春秋》记载,我国早在尧舜时代就有春节前扫尘的习俗。“尘”与“陈”谐音,有“除旧布新”之含义,意即借此扫除一切“穷运”、“晦气”。《清嘉录》的记载则更为详尽,“腊将残,择宪书宜扫舍字日,去庭户尘秽。或有在二十三日、二十四日及二十七日者,俗呼打尘埃。”由此可见,扫舍一词,悠远古雅,充满着世俗生活的仪式感。
儿时住在乡下,过了腊月二十,家里人就合计着得赶快扫舍了。我家虽说只有三间半坐西朝东的厦房,但打扫起来一点儿也不轻松。俗话说得好,“破家值万贯。”杂七杂八的东西还真不少,挤满了三间半瓦房。把它们倒腾到院子,好彻底打扫屋子,工作量当然不会小。
吃罢早饭,急性子的三姐就赶着四姐和我朝外搬东西。我们先收拾睡房,炕上的被褥席子一股脑儿抱到外面,放在刚刚搬出去的桌子上。铺在炕席下边的麦草拾掇出去后,露出了被烟熏黄的炕面,炕角还有老鼠打的洞。靠墙放的老式柜子抬出去了,条凳扛出去了。腾空东西后,这一间半睡房一下子变得宽敞起来。最麻烦的是搬运厨房里的东西,大缸小瓮,坛坛罐罐,盘子碗碟,实在太多太多。足足跑了几十回,才全部搬完。灶洞前的柴火也要收拾出去,案板下边也必须全部搬空。而后,再用一块塑料布盖住案板,以防尘土掉落弄脏。
接下来就该打扫卫生了。三姐在一根长竹竿上绑了一把新条帚,站在扶梯上清扫墙面。只见条帚舞动不已,房子的最高处也被扫了个遍,挂下来不少蛛网,粘在条帚上黏乎乎的。
扫舍最后一道工序,就是刷墙,即用干净的泥浆把墙面粉刷一遍。所用原料绝非一般泥土,必须是土质细腻的白垩土,俗称“白土”。那年月,西府人家住的都是土木结构的瓦房,屋墙都是用泥浆溏过的。
昨天下午,我和四姐就带着襻笼(竹篮),拿着短把镢头,去村东沟边挖白土。那儿有一处土崖,土质发白。年深月久,土崖被村人挖成了一处凹槽。我钻到土崖下,抡起镢头在土崖上挖着。土质不太坚硬,只挖了几十下,土豆般大小的土块便装满了一笼子。崖畔上住着一户人家,只有老俩口。老头子留着山羊胡子,倔头倔脑,有点凶巴巴的。他时常背着一杆猎枪,在沟边打野物。老婆子是小脚,身材胖大,嘴唇老是一动一动的,性情和善。老俩口的家把着沟边,房前屋后栽着不少果树。平日里,我们小孩子不敢去哪儿,怕挨骂。
那时,三姐将白土倒进水盆,加满水。不用搅拌,白土很快化为泥浆,里面没有一星杂质。泥浆就像岐山人制作擀面皮时,洗的面水一样细腻匀净。而后,三姐将一块破布头浸入泥浆片刻,再将它绑在长棍头上。登上扶梯,从高到低粉刷墙壁。这样,泥水就不会淋到下方墙面,留下一道道痕迹。我端着一个小盆,拿着抹布,蘸上泥浆,粉刷够得着的其他墙面,比如炕墙。
最后该涂抹炕面了。西府人家的土炕是用土坯盘的,炕面所用土坯更大更坚硬一些。几个冬天下来,炕面几乎被烧成了红砖。但靠近炕墙角的地方还是逃脱不了老鼠的利爪。这次趁着扫舍,是该在炕面上涂一层浓稠的白土泥浆。有些地方还得有土块瓦砾塞一下,堵住洞眼,再和些泥涂上,最后再用白土浆美容一番。一切就绪后,娘在炕洞里塞上树叶麦糠,放把火烧炕。看看炕面哪些地方走烟,再让爸补些泥堵实。不然,烧炕时炕墙冒烟,呛得人唯受。
将就着吃了午饭,再将家什挪进粉刷一新的房子,时间已经不早,太阳眼看快落山了。晚上,一家人围坐在炕上,商议着过年的其它活计,兴致勃勃。娘念叨着该蒸年馍了,说话间,便下炕去厨房起面。这时,暖黄的电灯光照彻屋子,暖意融融。刚粉刷过的墙壁熠熠生辉,充满着新鲜泥土的芳香味儿。我知道,这是白土的功劳。它有着神奇的挥发作用,飘溢出农家年关逼近的喜庆味儿。
2022年1月26日
孙虎林,陕西岐山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都市头条专栏作家,出版散文集《青春祭》《半生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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