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牛娃的散文(散文放牛伢)(1)

放牛伢

丁进武

到底是我放了牛儿,让它为我买来褂子穿,还是它放了我,让我度过那苦涩与欢快的童年,我有些迷茫——题记

武陵山自西南贵州逶迤而来,一路奔向洞庭湖,沿线撒开纵横千余里的绉褶,乡下老家桑植陈家河镇,就在那武陵山深处,夹石界之阳,牛角尖之下。

一条小溪从灯笼盖发源,跌跌撞撞撒下山,再自西北向东南穿仓关峪过凉水口地界注入澧水北源。小溪从家门口流过,说是小溪,其实也就是三五里草沟在穿越树林岩间杂几处飞瀑,水倒是清爽拉拉的。家里姊妹众多,父母无暇多管,自小便在那稻田坎上窜山间树林里钻,风吹日晒,雨淋雪冻。小时的我于是多见一张黢黑的脸,咧嘴笑时,两排白小碎牙,妥妥的一只小兽。

小孩子没有重农活可做,通常的主业,便是放那两头黄牛。黄牛是一大一小,母子俩。母牛瘦且毛稀,小牛调皮且可爱,只是常在满两岁前便换了主人,卖了出去。放牛,那绑了我五六年的差使,是我离开桑植民中到省城长沙读书时才卸掉的。记忆中,从我的手里,卖出了四头小牛犊。换回的,便是几件蓝白褂子,美其名曰海军衫。

放牛娃的散文(散文放牛伢)(2)

放牛这事儿,苦恼,也欢喜。苦恼的是暑假一定要起早床,好让牛逮上露水草。欢喜的是,山大林深牛儿一去无羁绊,人也满山沟的撒欢寻乐子去了。待到那牛偷吃了人家的苞谷苗,油菜芽,谷穗子,红薯秧,回家等着大婶娘抱怨,二伯伯呵斥,娘妈拿起竹条子满土塔赶起鸡飞狗跳墙时,便恨不得把那俩牛儿一脚踹到天坑里才解恨。当然,偶尔在放敞牛时,牛儿溜达到了邻村深山一去无消息,那时的放牛伢,便如屋当头的歪嘴二爷说的名言:守牛伢丢了牛索子,叫花子玩死蛇了吧!心里害怕回屋遭家伙背,就会偷偷钻到柴草堆里不敢出来,等到娘妈扯开嗓子喊:化生子的还不回来吃饭!咣的一声,竹条子抽在背笼上。

夏天下午放牛,是在太阳离阳雀岩一竿子高时才开始的,这时的太阳不晒人了,才能把牛赶出栏钻荫山沟。待我喊答应了三军四海两兄弟,喊张了屋当头的吴三妹子和吴珍伢,便去见那牛眼巴巴望人的俩牛儿。一开栓门,牛便咣当急急向吊脚楼边的李子树下冲去,边走边放尿拉屎,哞哞地喊伴。同其他几家的牛汇成一群,牛铃当当地走向麻风沟深处。夏天的草好,我们几个小孩子只要把住沟前的谷田,封住半山腰的苞谷地,就不会出大乱子。把住沟前用的是坐卡,封山半腰用的是扔石子扔竹木条子打那探头的牛脑壳。我想,后来在长沙读书时,扔学校的标枪一扔四十多米远,校运会上取了个名次,便源于此了。

放牛娃的散文(散文放牛伢)(3)

我通常是带了盐来的,他们自有带火柴辣椒柴刀的,有时三军兄弟还带了几根纸烟,不带嘴的那种红军桥啊桑植啊双刀等牌子的。带盐的作用就在于我们从小溪里逮住了几只岩蛙,捉到了数十个螃蟹,从马尾草里捧上了十来条泥鳅时,有了盐,才是美味。吴家妹子的任务是寻来干柴,生出一堆旺旺的火来。那小土洞灶子,甚至在沿沟有十来个,都是我们平时置办过的东西。上搭了薄石板,早已醺成了黑色。

剥岩蛙是守牛伢的拿手好戏,那熟捻程度如同剥花生,将剥了皮清了肚的岩蛙,白条条的摆放好,放上辣椒和盐,用湿了水的南瓜叶包好,放在火堆下便成了。再将泥鳅与螃蟹直接在石板上烤。嘴吹得火大,小脸热得汗如雨,不时的咽口水。待两面烤得焦黄时,撒上盐便往口里送,热气滋滋的,咬得嘎嘎响。等这些东西吃个八成时,那火堆下便有了阵阵香气,扒拉出烧得黑乎乎的南瓜叶包包,挑开一层层叶,便是嫩嫩的岩蛙肉,带着扑鼻的香。

我们不挑食,我们好养活,有蛙吃蛙,有蟹吃蟹,泥鳅蜂子儿都喜欢。有时放牛在半山腰,便从那地里偷摘扯嫩花生,扒小红薯,还有那半熟的苞谷棒子和小洋芋也来烤了吃。甚至草丛里的油蚂蚱,小树上的狗尿泡,岩坎上的毛茹,也能成我们嘴里的食。后来读书知道,那狗尿泡居然是螳螂产的卵块,补肾壮阳,大补之物,叫螵蛸。至于那野鸡斑鸠白面狸,咱没那家伙什逮住,那是大人们的下酒菜。偶尔合伙打死根蛇母娘,倒是烤了吃,只是会后怕好多天。

待一种叫懒懒王的蝉在树上高声唱歌时,牛儿们基本上吃饱喝足,被我们往回赶。个别的牛还恋恋不舍,俗话说牛死不放草,便是此时。一路上牛群开始快活地拉屎撒尿,公牛在母牛屁股后面边嗅边笑,咧嘴露出大白牙。

乡下老家的林子和那小溪,多年前曾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但这些年回去时带女儿去捉螃蟹,又能寻出不少。那岩蛙的蝌蚪,已是寻常可见了。

有时不由得就在想,到底是我放了牛儿,让它为我买来褂子穿,还是它放了我,让我度过那苦涩与欢快的童年。我眼看它时,它眼迷离而又慈祥,它眼看我时,我可又是何等模样。

放牛娃的散文(散文放牛伢)(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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