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诗歌中,有一个词比较常见,就是“捣衣”。这个词很多人理解为洗衣,其实是不对的。古代洗衣服时确实有用棍棒捶打的,但诗里的“捣衣”与洗衣服却是没有关系的啦。先举例后说明:
-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李白《子夜吴歌•秋歌》)
- 人随秋月落,韵入捣衣声。(张说《伤妓人董氏》)
- 秋月三五夜,砧声满长安。……所恨捣衣者,不知天下寒。(吕温《闻砧有感》)
- 砧杵谁家夜捣衣,金风淅淅露微微。月中独坐不成寐,旧业经年未得归。(李中《旅次闻砧》)
写捣衣的诗很多,这里只是随便举几个。看一看写到捣衣的诗词,可以发现关于捣衣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在秋天的夜里。此外,有时候还是“全民”捣衣,比如“万户捣衣”。
这种洗衣不是诗中的捣衣
为什么认定捣衣与洗衣服没有关系呢?道理很简单,反向思考一下就明白了。
洗衣服要晒吧,应该是在白天才好晒的;洗衣服不分季节,怎么可能都在秋天洗衣服;洗衣服多在河边,不能都在家里;洗衣服家里所有人衣服都要洗,怎么可能只洗要出行的甚至是根本不在家的人的衣服。
所以说,这个捣衣肯定与洗衣服没有关系。那么问题来了,捣衣到底是咋回事呢?回答这个问题,就要先来理解这些写到捣衣诗歌的内容。
仔细品味写捣衣的诗歌,可以感受到一种相似的感情,就是思念。许多人认为是表现妻子对丈夫的思念,这倒不假。
而如果我们再细看一下写到捣衣的诗词,还会发现这些诗词大都与边塞或战争有关。也就是说,多是写妻子思念戍守边关的丈夫,或是表达类似的感情。
那么有人要问了,为什么思念戍守边关的亲人,一定要写到捣衣呢?换句话说,捣衣与思念戍守边关的亲人有什么联系?两个原因:一是与当时人们穿的棉衣的材质以及做工有关,二是与捣衣这种劳动特点有关。
先说当时棉衣的材质以及做工
前面提到李白的《子夜吴歌•秋歌》,里面写到捣衣,而在《子夜吴歌•冬歌》里,李白写到:明朝驿使发,一夜絮征袍。素手抽针冷,那堪把剪刀。裁缝寄远道,几日到临洮?
由此可见,捣衣是制衣(而且是棉衣)的一道工序,在“絮征袍”之前。所谓“絮征袍”,就是把布匹裁剪成面料,向里面填充棉花之类的保暖物,然后缝制好。先捣衣后做衣,那么我们就可以推测出,捣衣应该是对布料的加工。
而当时,老百姓穿的主要是麻类衣料。麻类的韧皮纤维含有20%至30%的胶质,裹着纤维素起保护作用。但这种胶质使得麻类织品粗硬,因此,脱胶处理就成了制衣之前的必要工序,所谓“捣衣”,用专业术语讲就是“脱胶”,即把麻制品放在水里泡,然后再敲打使胶质脱离,这样之后布料才柔软便于剪裁缝制。
不过,这只是说法之一,以前参加论文答辩培训,导师讲选题技巧时,说过另一种观点。
唐代实行府兵制,当兵要自己准备军衣、武器、马匹等。据导师说,古代做军衣大多用到皮革,而皮革这种东西很硬,要通过木棒敲砸使其柔软,才可缝制,这就是捣衣。
不管怎么说吧,总之一点,捣衣是制作棉衣而且更应该是军衣的一道工序。古代征兵那都是一块儿出发,或者驿站寄送也都是一块寄的,所以才会出现“万户捣衣”的情况。
再说捣衣这种劳动的特点
做衣服工序有好多,为什么古代诗人多用捣衣来表现闺怨闺思呢?我认为这与捣衣这种劳动的特点有关系。
在众多写到捣衣的诗歌中,都没有具体写如何捣衣,也就是说,只闻其声,不见其形。从这里可以看出,捣衣劳动的特点就在声音上,不仅大而且特别,一听就知道是在捣衣。
由于捣衣是为了制衣,制衣是为了送衣或送行,而送衣说明处在分离中,送行也是即将要分离,于是捣衣时就会产生思念或是惜别之情。这在当时是普遍现象,是普遍情感。
所以说,捣衣声可不仅仅是一种物理学意义上的声音,它还是一种社会学意义上的声音,更是一种心理学意义上的声音。
在捣衣声里,可以看见闺妇,可以看见征夫,可以看见戍边、征战、牺牲,与送别、分离、留守、幽怨,饱含着思念的悲苦之情。因此,捣衣声是一种有画面感的声音,是一种浸透情感的声音。
诗人都是富于联想而且多愁善感的,何况自己也必然经历过,所以一听到捣衣声,自然就会想到那些画面,会体会到那种令人酸楚的情感,于是就会有感而发。
捣衣,作为一种古代特有的社会生活,已经被定格在了古诗词里面,并成为一种文化符号,一种意象,代表着别离与思念,代表着一种诗歌类别。
所谓思接千载,视通万里,今天的我们,通过一首首写捣衣的诗歌,依然可以体会到那种生死离别之情,看到那一幅幅从捣衣开始的生活画面,看到分别,看到征战,看到疆场的白骨,看到春闺的红颜。
这或许就是中国文化的神奇所在吧,只是一个词,就蕴含着那么多的内容。有声音,有画面,有情感,“捣衣”,一个凄美的汉语词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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