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强比我小两岁,他是我认识的所有张强里面唯一比我年纪小的。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他表哥带他来的,我们约在我家边上的东北饺子馆喝酒,一直喝到第二天早上吃完早餐后回家睡觉。那天晚上,他跟我讲了他与台球的故事。

张强是个狂热的台球爱好者,小时候爱看,再大点爱去台球厅里猫着,有认识的就上来打两杆。如同很多学生时代的体育爱好者一样,学习成绩他们并不关心的。张强跟我说,他小时候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职业台球运动员,他清楚地记得所有跟丁俊晖有关的事情,他跟我讲了他小学五年级那一年是被他爸揍得最多的一年,那是2002年,丁俊晖5月在亚锦赛夺冠,8月在世青赛夺冠,10月在亚运会拿了金牌,他踢碎了家里两个水壶,电视机被拍坏了四五回(看不到转播),也许是这一年,让张强看到了成为台球高手的可能性,哪怕那只是他小学时候的畅想。

台球水平到瓶颈了怎么办 坚持台球爱好18年(1)

丁俊晖亚运会夺冠

我很难想象在20年前,甚至10年前,一个台球梦想可以让一个孩子坚持那么久。因为在传统的理解力,台球并不算是一项真正的体育运动。在国外,这算是一项绅士运动,比赛现场不容许有大的声音,也不让随意走动。但是在十几年前的国内,我们普遍看到的有台球桌的地方,是地下室,边上是网吧,是歌厅,是一水儿的发廊和大排档,这长久的熏陶下,中国家长没有几个支持自己的孩子去干这个“不正经”的营生,毕竟并非人人都是丁俊晖,天赋出众,家里还是开台球厅的。

张强的爸妈并没有什么例外,孩子爱打台球就是不务正业,这是长久以来的认知。2004年,张强进了初中,离家5公里远,学校并没有住宿条件,所有离家远的学生都在外租房子住。张强在离学校200米远的地方租了个卧室,那时候他学习成绩已经不够看了,他天天放学就直奔台球厅,台球厅的名字叫“夜色台球厅”,只有五张桌子,他每天必然待到夜色深了才回去睡觉。他爸妈起初并没有发现台球这回事,直到有一回冬天给他送衣服,在夜色台球厅里将他当场“抓获”,房东、台球厅老板在有意无意间提供了情报,让张强挨了初中的第一顿打。

说道这里的时候,我问张强,上初中,生活费都算得死死的,哪还有钱打台球。

张强眼珠子一转,那谁知道,台球一把1块5,我能打一个小时,碰上认识的同学上去指导指导,一晚上打个两三个小时不成问题。他说,可能是这个原因,老板才跟他爸妈描述了他天天来台球厅“上班”的事,他挨的打有一半儿要算到老板头上。

到初二的时候,张强已经在学校周边小有名气了,也在几个相对露脸的场合打出过一杆清台的精彩表现,初三的学长们大部分已经不怎么跟他打了,他把目标盯上了台球厅老板。老板姓王,30多岁,爱打台球,和13岁的张强技术半斤八两,状态好都能打出炸清。混得久了,张强每天去就和老板混在一起,遇着人少的时候,就和老板开了桌子打着玩,老板也不止一次地说过,他觉得张强不比同年龄的丁俊晖弱,要这会儿有个什么比赛,张强也一定能拿个奖牌。

台球水平到瓶颈了怎么办 坚持台球爱好18年(2)

比赛是参加了,初三的时候,县城一家拥有20个台球桌的台球俱乐部举办挑战赛,奖金500元,王老板带着张强去参加,王老板进了8强,张强拿了第二名,奖金200元。他是高兴的,因为这200元是自己第一次挣钱,但是他也挺难过,他觉得,同年龄的丁俊晖不会在一个县城的比赛里丢掉第一名。

得出这个结论是很简单的事情,丁俊晖在步入职业之前几乎所向披靡,加上张强的打法偏保守,容易错失机会。我和张强后来打过很多回台球,我状态好也能炸清的水平刚好达到他十几年的水准,那时候他才一米五,打个中台都要用架杆。张强天赋很好,尤其是白球控制得好,后来打斯诺克了,对手都很苦恼他这一点,动不动就防守,很多人挑唆着让他准一杆,他下巴一抬,眼角一挑,你们懂个屁,斯诺克翻译成中文就是障碍,障碍懂不懂,就是打的防守球,看的就是精妙的防守,说完就把白球贴在彩球后面,来吧,再解一杆。

到了高中的时候,家里已经不怎么管他的学习了,他爸爸已经在给他张罗技术学校的门路,希望能有个好技校学个好手艺,总比当个混混强。张强不以为然,到了高二高三,他利用打球挣来的钱已经买了好几根星牌球杆,甚至为每一根球杆配了个盒子,每次出去往背上一挂跟出门练剑的大爷一样。

这个时候,他有了初恋,从高二下学期一直到高三毕业,他俩都在一起腻歪。女生的学习成绩属于中游,考上好大学没啥希望,最终发挥出色上了个普通的二本,张强上了大专,二人就此分别,此后再无联系。

他并没有仔细讲述这一段的故事,但细想来无非吃喝玩乐的青春模样,张强有了一点钱,女生也在高中阶段获得一些让其他女生翻白眼的礼物,二人面上打打闹闹,私下腻腻歪歪,共度一段最好的时光。

大专上了三年,张强学的计算机应用,关于计算机没学多少,台球水平却是突飞猛进。没有了父母的管束,张强在学校周边地区大杀四方,得了“学院路张三郎”的称号,意思是说他打一局基本上三分钟收工,这有夸大的成分,但的确让张强在台球圈里有了名气。他开始频繁参加各个台球厅举办的活动和比赛,几乎每次都能有所斩获,他也喜提了一个爱打台球的女朋友,后来成了他的老婆。

让他细讲的时候,张强又一次闭口不言,他说这是一个台球的故事,关于他的披荆斩棘,爱情故事是下一篇。

我说你的台球故事后来呢?

后来没什么后来,张强说,计算机技术没有学成,家里出了点钱加上张强手上的奖金,开过一年的餐馆,加盟过一家洗车店,后来就一咬牙开了一个台球厅,从五张桌子开始到现在,有了8张中式台球桌,2张斯诺克,一张9球桌,4个麻将室,成了小老板。

台球水平到瓶颈了怎么办 坚持台球爱好18年(3)

那你的梦想呢,你不是想成为一个职业台球选手吗?

张强看了我一眼,说道“你知道职业和业余的差距有多大吗?这么多年,我几乎每天都会打球,也曾经有一段时间自信心爆棚,觉得可以挑战一下职业选手,但是有一次被血虐了后,我就慢慢淡了这个心思,当成一辈子的爱好也很好”。

他被血虐那回,他表哥跟我讲过,对方是职业选手的陪练,打斯诺克,9局5胜,轮流开球,张强赢了一局,张强引以为傲的白球控制几乎成了弱项,各个方面被打击教育。

在那之后,张强也明白了一个道理,现代的体育运动已经不是靠爱好能支撑下去的,是一个细节一个细节抠出来的,有了天赋还不够,还要花比爱好多十倍的时间,比爱好枯燥十倍的状态来练习,即便这样,也只是有了成为职业的可能,中国这么多台球爱好者,这么多天赋出众的人,但职业选手就那么一小群人,能上世界舞台的就那么几个人,这样的难度实在太大。

那你现在还觉得你父母不让你玩台球是对的吗?我问道。

他说:“我还是不这样想,有一个坚持的梦想和一个一以贯之的爱好是很宝贵的”。

他顿了顿,说:“我跟我孩子也会这么说,打台球没有错,想当职业选手也没错,如果你选了一条艰难的路,你要坚持下去,这是专心做一件事情最宝贵的地方”。

说道这里,张强看了看我。

问道:“你小时候梦想是什么”?

“科学家”。

“你坚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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