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乔比•沃里克(Joby Warrick):美国作家,中东问题资深记者, 1996 年荣获普利策公共服务奖,同年加入《华盛顿邮报》,多年来始终关注中东、美国外交政策及国家安全议题,是最早一批对小布什政府对伊政策发表质疑的记者之一。代表作有《三面间谍》《黑旗:ISIS的崛起》。 2016 年 4 月,他的最新力作《黑旗:ISIS的崛起》荣获 100 届普利策奖非虚构类作品奖。

书籍摘录:

引子

2015年2月3日,约旦首都安曼(Amman)的女子监狱。

夜幕早已落下,监狱大门却并未关掩。只见一名信使行色匆匆步入里面。他带来了一纸死刑通知单。由此,女囚萨吉达•里莎维(Sajida al-Rishawi)的人生即将走到终点。

死刑通知单由约旦国王亲自签发。当天,阿卜杜拉二世 正准备启程前往华盛顿,在美国展开国事访问。专机起飞在即,国王却没有忘记里莎维那档子事。他飞快拟好命令,交给随从,让他们火速送往内务部。内务大臣签字后又辗转下发,最后方才抵达里莎维的关押地点。按照当地法律,死刑判决若想达成,必须经历如此折腾。过程虽然繁复,国王的意愿却很简单:这个女人,不能活到明天。

接到命令,典狱长很快行动起来。不多时,他已经站在了女囚所在的监房外面。里莎维的牢狱生涯已经持续了快 10 年。时光流转,她早已不复当年的瘦美身姿。在这里, 45 岁的女囚过得很是平静。她从不主动与人搭话,总显得沉默寡言。每天除了看看电视,就是读她那本硬皮封面的《古兰经》 。她身上的罩袍脏兮兮、油腻腻的,她却从来不曾更换。其实,里莎维并不算很笨,但是,长年不见天日的生活,让她显得十分呆滞、一脸木然。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与她无关。每一次与律师见面,里莎维都要苦苦追问:“什么时候我才能回家?”她的语气如此真诚,仿佛不知道自己已被判处死刑。

纳粹枪杀苏联女兵(这个从约旦黑狱中走出的组织)(1)

纳粹枪杀苏联女兵(这个从约旦黑狱中走出的组织)(2)

里莎维难逃一死,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情。早在 2006 年,法官就已做出裁决要里莎维以命偿命。说起来,她的罪行确实足够骇人—— 3 起酒店连环炸弹袭击案,一共导致 60 多人丧命。这些人大多数都是酒店的普通客人。里莎维的所作所为,酿成了约旦历史上最为恶劣的恐怖袭击。没人想得到,当时这个 35 岁的伊拉克女人之所以现身酒店婚礼现场,是要和她同为“人弹”的假丈夫一起实施血腥杀戮。一声“轰隆”巨响过去,里莎维却并没有随之一命呜呼,她罩袍下的炸弹哑火了。她那张浓眉大眼的脸,暴露在了监控录像中,就这样,里莎维出名了。而后她的遭遇,在安曼人尽皆知:这个女人捡了一条命,随即开始疯狂逃窜。她先是晃荡到了城市北端,随后跳上一辆出租车,几番颠簸之后,她迷失了方向,只能穿着那件血迹斑斑的罩袍,在郊区东躲西藏。

血案过去已近 10 年。原来的屠杀现场已经得到重建和整顿,宾馆再次开门营业,而那个凶手,却在落网之后销声匿迹。她就像一件“珍品”,被藏进了这座女子监狱中。在此地,没人知晓她的过去;在监狱外面的那个世界,大家更是忘却了有这么一号人物的存在。只有几个情报圈内的老牌人物,用“扎卡维的女人”称呼她,借此嘲笑臭名远扬的约旦恐怖分子扎卡维—他正是酒店爆炸案的幕后主使。年轻的一代几乎不记得她了,“死亡新娘”里莎维的鼎鼎大名,早就随着时间流转而没入尘埃,但扎卡维的后继者却没有这般健忘。 2015 年 1 月,臭名昭著的“伊斯兰国” 突然向约旦政府发出最后通牒,要求里莎维早日回归组织。他们还表示,如若不能遂愿,相关后果需要约旦方面自行承担。

阿布•哈伊萨姆(Abu Haytham), 47 岁,前陆军掷弹部队军官,如今已升任情报部门的反恐主管。里莎维制造爆炸的现场,哈伊萨姆恰巧去过。时至今日,他还能想起当时的每个细节。恐怖袭击那夜的所见,那种血腥缭绕的滋味、烟雾弥漫的气息,还有出自受害者的声声哭号,令他终生难忘。尤其那两个女孩的样子,让哈伊萨姆刻骨铭心。

两个女孩应该是表姐妹关系,一个 9 岁,一个 14 岁。哈伊萨姆还能想起她俩的名字——丽娜(Rina)与里哈姆(Riham),都是安曼本地姑娘,也都是婚礼上的小客人。哈伊萨姆记得,两个小客人齐齐一身白色纱裙,小脸蛋有些苍白,却不失可爱。“简直就是一对小天使。”哈伊萨姆感叹。他还能想起,自己第一次在医院中见到这对小天使时的情景。她们身上的纱裙同出一款,足下漂亮的舞鞋应该也是精心准备的。在哈伊萨姆眼中,两个小姑娘并排躺着,好似睡着了一般,尽管周围人流穿梭、喧闹嘈杂。他的耳边一片躁动,脑中也一片空白。两个小姑娘睡着了,他想。也许她们还受了点伤?不过应该并不严重吧。嗯,她们应该只是累了,所以睡了……拜托,拜托,哈伊萨姆在心中祈祷,祈盼她们只是睡着了。不过,只消一眼,他就看见了她们身上的伤口,清晰而恐怖—那是弹片留下的痕迹。

惨剧发生的时候,姐妹俩和所有的来宾一样,站在一起眺望着远方,用微笑、欢呼、掌声,准备迎接一对新人走进安曼的拉迪逊酒店(HotelRadisson)大堂。虽然 11 月中旬的安曼已经有些冷,但寒冷的天气却盖不过室内张灯结彩的喜气。一场普通的沙漠欢宴,马上就要开始。双方的家长都很高兴,笑得合不拢嘴。两位父亲穿着租来的燕尾服,乐滋滋地踏上了红地毯。乐队适时开始,敲击着传统的鼓点,由轻到重,欢快激昂的音乐一时间响彻大堂。酒店的工作人员不得不拉高嗓门才能确保自己的声音能被听见。就这样,宴会被推进到了甜蜜的最高潮。喧嚣之中,没人注意到那两个鬼祟的黑影偷偷摸摸地挤进了熙攘的人群,而后又随着大家的脚步,钻到大堂的正中。

突然,一阵强光闪过,酒店大堂短暂地安静了一瞬,刚才的笑语欢声,旋即被淹没在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从天花板到墙壁,再到脚下的地板,一切都在坍塌。楼上的众多住客,显然也感受到了这骇人的震撼。他们纷纷跳下床,跑出房间,拥挤着冲下楼梯,来到大厅的另一侧。突然,又一声雷鸣般的巨响,四周再次陷入死寂。不过,在短暂的死寂后,哀鸣声便开始此起彼伏,瞬间四处弥漫。

恐怖分子预备了几枚炸弹,但是只有一枚爆炸了。不过,散开的弹片就像一组组剃刀,飞旋着切过了酒店大堂。屋顶上的钢梁因此支离破碎、掉落满地。至于那些婚礼装饰,更是化为一片狼藉。木制的桌子成了碎片,而大理石的墙面则被划得千疮百孔。弹片刺破了一件件晚礼服,插进了夹克与衬衫后面的身躯。小姐妹轻薄的纱裙,自然也无法阻挡弹片的冲击。

纳粹枪杀苏联女兵(这个从约旦黑狱中走出的组织)(3)

那个星期三,哈伊萨姆已经忙昏了头。早上 9 点,他就接到报告,匆匆赶往城市另一头的凯悦酒店。据说,有人故意点燃了煤气罐,想要制造一起袭击案。不一会儿,城中的假日酒店再次传来炸弹警讯,作为情报局上尉的哈伊萨姆需要立即前去处理。而拉迪逊酒店的这次爆炸,已经是同一天的第三起,也是后果最为严重的一起。提到拉迪逊酒店,哈伊萨姆再熟悉不过—那可是安曼的地标,按照约旦当地的标准,绝对堪称流光溢彩的奢华场所。

拉迪逊酒店高耸在一片坡地之巅,只要你身在安曼,肯定会觉得它非常显眼。一接到消息,哈伊萨姆立即动身,匆匆赶到事发地点。他闯进门厅,绕开一组组抢救人员,从一个又一个惊魂未定的幸存者身边走过。一路上,他还得小心脚下,避免踩到什么不明物体。电源被切断了,应急灯光线昏暗,哈伊萨姆不敢确定,自己会不会踩着某具尸体。袭击现场的烟雾始终不散,地上那一具具不能动弹的躯体也看不清楚。他们的姿势非常怪异,就像被一个粗莽巨人狠狠拎起,而后又重重丢下。缺胳膊少腿的情况自然也不会少见。爆炸中心的一边,横卧着两坨黑漆漆的尸块,尸身上的燕尾服虽然被撕裂得惨不忍睹,倒还勉强可辨。哈伊萨姆觉得,死者应该是新郎、新娘的父亲。由于“人弹”就在他们身边爆炸,所以他俩的死状才会如此骇然。

纳粹枪杀苏联女兵(这个从约旦黑狱中走出的组织)(4)

夜幕降临,哈伊萨姆和他的手下也聚到了一起。大家的眼前摆满了各种零碎弹片。为了搜集这些东西,情报人员花了不少心力。弹片上,还残存着未干的血肉痕迹。忙碌的时候,哈伊萨姆并没感觉到这些细节有多么可怖。直到他稍稍安闲,站到了医院简易停尸间的木地板上面,才感觉后怕袭上脊背,猛然乱窜:残缺的肢体、痛苦的哀号、烟尘的味道,还有那一对小姐妹——她们还是一身白裙,却再也不能起舞。哈伊萨姆是个慈父。他的一对女儿,正好和丽娜与里哈姆同龄。这样的画面,最能触动他的心绪。“这是人做的事情吗?”哈伊萨姆愤怒地大声吼了出来,“但凡有些人性,都下不去这个手!”

两天过去了,袭击者的身份也终于浮出水面。案发时,有人看见一个女人踉踉跄跄逃出现场。她当然非常可疑。很快,这个可疑的女人便颓然地坐到了情报部门的椅子上。气势汹汹的哈伊萨姆,就站在女人的跟前。这个女人,肯定知道什么内情。如此重大的袭击,一定有着极为缜密的幕后方案。更重要的是,下一步他们瞄准了哪里?下一次爆炸,又将在什么时候拉开帷幕?

题图及文内图由出版社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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