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雪景(车窗外的风景)(1)

在北方,一马平川的北方,人坐在车里,同样的车速,窗外日光下一排苍黄的速生杨,焦褐的大叶子,看上去有种被烧灼的味道,它们在许巍的歌声里如长驻的少年,仿佛要让初来乍到的我一次看个够。辽阔的玉米地,远远出现白头巾的影子,开拖拉机的农民,将堆积成山的玉米秆,摇摇摆摆从田间驶向村庄。

这样的画面从窗外慢镜头一样后移。

我以为我们已经走了很远,在一条坦直的高速公路上,并排行驶超车的概率极低,来往车辆比视野很久闪现的房舍和商店更稀疏。那些后移的玉米田和路边的速生杨,像穿着笨重的北方农民,并未移步太远。在北方,车窗外的风景,不适宜用“消失”这个词语代替速度,因为车里看风景的人,几次回头,那些原风景还在歌声里踯躅。

若是在南方,我来时的南方,窗外的丘陵、河流与花草树木,早已一晃而过。小卖部、路人,屋基,庄稼,猫和狗随处可见,防护栏之外的零散风景,距离公路如同胶水粘贴紧密。它们在车窗外,就像俄裔美国诗人约瑟夫·布罗茨基的诗句——波浪在波浪式的窗帘后面跌落。南方风景的丰富构成,是单调北方没法抗衡的。

原以为这是南北行驶的速度之差,究其原因,是窗外的参照物发生了微妙变化。因为视线的苍凉和空旷无限拉远,近处障眼的植物、建筑和人皆不多。还有一种可能,透明的阳光也在发生作用,感觉上的缓慢便成了思绪的一种迟疑。在南方,车窗外绿色的屏障从不稀缺,随时把人的视野填得满满当当,来往的车辆交汇密集,惊心动魄的是蚯蚓般的地理路线,在云雾重重的视线干扰下,导致风景在车窗外闪得比下落不明的云朵更快,这不得不升华速度与激情的敏感认识。

风景旧曾谙,放到北方天空下是恰当的。当然,我不是指曾经去过的北方,风景有多么熟悉和美好。仅是车窗外扫描的印象。而风景永远新鲜,更适合拿来见证南方流动的时间 。在北方,十月的景物已开始萧瑟,几乎所有的绿都已成枯。而在南方,一年四季绿遥遥和路迢迢融为一体的写照,常常让看风景的人,进入奇幻的想象之旅。

几年前,我曾跟着一群跳广场舞的大妈,去一个名叫米亚罗的地方,看山上的彩林。成片成海的林子,红色成了山林的主打色,与大妈们手里的道具纱巾红,形成一种呼应。

重峦叠嶂的彩林,车窗外游走的五光十色,在西康怀抱的一座高原上,呈现出童话般的世界。

当我透过车窗,望着这片梦境般的林子越来越近的时候,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李可染的名作《万山红遍》,心灵的窗户顿时涌进多元的矿物岩彩,像是产生了人在画中游的体验。回过头,大妈们早已开始了她们的手舞足蹈,仿佛一件件时光遗忘的往事,从她们的手上飘动的纱巾红里失而复得。其中有一位我的姑姑。她关闭已久的心窗由此打开,一张张风景明信片成为大自然馈赠的礼物,她不知她已经住进一个心旷神怡的词语里。

大妈们脸上绽放的灿烂和青春之光,完全可以同山中的彩林比美,由此我鉴赏到她们内心自己从未鉴别的风景。当我把悄悄抓拍的照片,递到姑姑眼前时,顿时,她满脸紧张得双手捂住了嘴巴。

天啦,这是我吗?怎么会有这样的笑容?

是你,当然是你,少女一样的你……

那一瞬间,多少心动的画面倒回她飘满落叶的小径,也许只有她眼中闪亮的泪光记得。大妈们过去起早趟黑的光阴,多交给了工作和家庭,姑姑的心窗关闭太久太久。

车窗与心窗,是两个关乎审美的重要载体。适时的打开,有助于让风和阳光,以及更多风景跑进来。别忘了,摁下音乐的按钮,调整好思绪的目光,有了风景的一路伴随,寂寞也拿你没办法。

文学之缘,我常受邀去一些地方采风。许多跨省的邀约,先要乘坐飞机,再坐列车或汽车。异乡最初的风景,透过车窗一步步抵达眼底,慢慢形成一种辨识。车辆行进速度,决定着人的体味深浅。但有一帧车窗外的风景,只是因为不经意遇见,从此再也无法忘记。

那是中印边境线上的西藏。

太阳的光斑打在茫茫雪线,我们的车在雪山湖泊的倒影中,笨重如蜗牛缓慢独行。远远地,突然一个或多个站在路边朝我们行军礼的小男孩,顿时撞击眼球。寒风吹彻,他们天真的眼神,俨然刻进了冷霜,他们举起右手的表情,绝不比一个饱经沧桑的军人受到的洗礼肃穆。

来源:中国青年报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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