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一直是我引以为豪的一个长者。奶奶生了两男三女，父亲是老大，三姑排最小。父亲不止一次地对我说过三姑：“天资聪明，有志气、能吃苦，锅头上、针线活儿都行，学什么很快。”
父亲很待见这个小妹，三姑很尊重父亲这个大哥。七七事变前，父亲曾教书，“在家看书时，不知什么时候她已坐在旁边”，“写字时，她就一声不响地上前去研墨，后来就学认字、写字，打算盘，背口诀……慢慢地，她能看书了，也会算账……”
可命运却捉弄了她，给了她一段短暂的姻缘。三姑婚后不久，丈夫即被土匪杀害。七七事变以后，三姑参加了抗日工作，成为村妇救会主任，组织纳鞋底，做军鞋，备军粮，支前线……直到抗战胜利，才再度组成家庭。
三姑生大表弟时已是37岁高龄；而二表弟降生时，她已逾不惑之年。有的人说:“孩子要得太晚，指望不上!”可三姑却不以为然：活得长就有指望！
她信心满满，言传身教，从小对俩孩子严加管教，从不娇惯。日子再难，也要供他俩上学。俩表弟冬天双手生冻疮，去拾柴也不能偷懒。而她自己，总一心想着把孩子培养成人，强忍泪水，咬紧牙关……
20世纪60年代初，姑父突然病逝，三姑家本来难过的日子雪上加霜：两个表弟大的11岁，小的7岁，一家吃喝穿戴用的重担一下子全压在三姑一个人的肩上。往地里施肥，她担不动两桶，就只能和两个表弟一桶一桶地抬着送；盛夏锄谷苗她双膝疼得蹲不下，就只好先将牲口拉磨用的遮眼罩绑在膝盖上，然后跪到地里去锄……
记得有一年暑假，三姑带着我和两个表弟去村西浇地，手把手地教我们使辘轳，可我们仨都顶不住，还是主要靠三姑一个人汗流浃背地干。就这样，一年到头，她在生活的沼泽里艰难跋涉，熬清守淡……哎! 我看不见、不知道的那些困苦心酸的事儿，不知还有多少啊！
三姑素性旷达，胸怀宽广，温柔善良。在我的记忆中，她没有跟别人着过急，红过脸。三姑有句名言:“不怕孩子晚，就怕寿命短。”值得欣慰的是，三姑的大儿子担任省城一管理部门负责人；二儿子毕业后回县里工作，后来成为某部门的一把手……不仅如此，孙子重孙辈们也都有出息……2010年腊月廿六，三姑98岁生日那天，四世同堂的画面至今仍在眼前浮现……
三姑确实比她的哥哥姐姐们晚婚晚育，而其寿命却在家族内，在村镇上，当属于为数不多的高寿者。三姑活到99岁，历经近一个世纪的沧桑，安然地合上了双眼，为后辈留下了一笔闪烁着金光、受用终身的精神财富。
■文/摘编自《今生有缘》（崔承志 著 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
■编辑/贾立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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