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和拳之半赞成
庚子（1900年）那一年，山西巡抚来了个毓（yù）贤①，却也奇怪。当他来的那一夜，忽然狂风四起，乌鸦乱叫，有一位朋友就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不是吉兆，恐怕不久有甚么变乱罢？”果然到了五月下旬，大街小巷，你说我道，把人的耳朵都震聋了，甚么山东起了义和拳；京城起了红灯照；这里烧教堂，那里杀教民，把天兵天将，都请下凡来了，把洋鬼子都赶到海里去了，你说无情无理；他说有凭有据。不多几天，上谕下来了，说：“三尺童子，皆能执干戈，以卫社稷。”又说甚么，“大张挞伐，一决雌雄。”不几天，把太原城轰动了，于六月初一晚半天，忽然街上过来几百小孩子，一个个头缠红布，手拿大刀，雄赳赳，气昂昂，向城南飞奔而去。霎时间，东南角火光大起，许多人大声喊道：“教堂着了火了，义和神拳，正在那里揑诀念咒，烧洋人和二鬼子哩！”不瞒大家说，当那个时候，我也恨教民欺负平民，心里却有些痛快。惟看历史上，有黄巾贼等名目，不喜欢他头缠红布一层事；且不信甚么孙悟空、猪八戒等下凡。所以当时人家孩子，都喜欢学神拳，我独不许学生去学；这算是一小半的赞成派了。听见毓贤亲自带兵，捕拿天主教士，大声地呵道：“你是哪一国的人？”教士答道：“我是大法国人。”毓贤大骂道：“混帐东西，世界之上，只有大清国，哪里有甚么大法国呢？”当下亲自拔剑，把那教士杀了，以外还杀多少教士教民。听说临死时节，都口称上帝，没有一个告饶的；可见宗教的魔力，也实在不小！不多几天，街上忽然沸沸扬扬地说道：“大沽口②失了，八国联军进了北京了，皇太后皇上都偷跑了③。”当下人心恐慌，令德（堂）诸友也都纷纷离了太原。我曾集“易”嘲之曰：“乘马无咎，舍车而徒，以避咎也，其知几乎？④”也算是一种口过。要问我为甚么不去？一来是懒；二来是穷；三来是夸大；有“天生德于予，洋兵其如予何的⑤”派头，可笑！还有一件怪事，要补说的，就是义和拳烧了教堂之后，我曾到那里考查遗迹，只见许多毁弃砖头上都镌（juān）着“义和”两个大字；心里好生惊异，难道这些义和拳，真有甚么来历么？就拾了一块回来，要当作宝贝收藏着，等那有名金石家考究一番，作为义和拳的铁证。大家看到这里，也许疑惑我是造谣言，非亲自向我要这块砖头看看不可；实在对不起的很，砖头已经没有了。休忙，还有个解疑的法子在哩！原来太原南城外，有一座烧砖的窑名，叫“义和砖窑”⑥，每每把他底字号，镌到上边；所以那些砖上有义和两字，讲开了毫不希奇；但是，仍不能不说他巧合得很了。再说京城破后，所谓两宫，已经仓皇出走，从张家口绕道雁门关，不上一月的光景，和那些勤王的将士，败走的兵丁，都到了太原城里。一时大街之上，现出来了许多红顶花翎的官儿，还有甚么董福祥、宋庆⑦、马玉崑⑧几个有名上将，也有时骑着马，耀武扬威地招摇过市。有一天，董大帅行经贡院⑨门首，看见那“天开文运”四字牌扁，扬鞭指着说道：怎么叫“而开文运？”当时我适从旁边过来，听见了心里一惊，随着大帅鞭梢一瞧；原来那面牌扁（匾）第一字是篆书“天”字；却也像“而”字，正自怪大帅不得；幸喜得跟随大帅的，也没一个人认得是天字；或者认得，不敢说，也未可知，都摇着头答道，不懂，不懂！大帅也再没往下问，怀着满肚子疑惑走了。我多口，把这一件佳话，就传遍了并州，到如今还有人提说，罪过，罪过！却说那两宫在太原，没有甚么德音；但听见说，母子们有些不睦的光景。当离开太原的时候，准百姓在路旁瞻仰龙颜⑩，友人约我去看，我便道：“有甚么意思？自古有几个这圣明天子，肯弃了都城走的？”友人说：“你不知道，听说西太后年过花甲，视之犹如二三十许的人，是不可不赏识赏识！”我那时候，还有些理学气，听这话，不大入耳；就变脸失色地拒绝了，到底没去看。如今想起来，却有些后悔；要是当时不那么假装正经，随人去看一看，或者多在《罪案》上添些烘染的材料，也未可知，正是错了主意了，不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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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毓贤像。
①毓（yù）贤（1842——1901），字佐臣，是清朝末年著名的酷吏和极端排外人士。内务府汉军正黄旗。1889年，署曹州知府。任职期间，不分良莠，一以诛戮为事，残酷镇压人民的反抗斗争，颇得上司赏识。其事详见于清朝编撰的《拳祸惨史》。书中称毓贤调任山西巡抚，“未及匝月，山西境内，拳厂林立。六月初一日，毓贤亲赴疆防旗营，饬备硫磺、火把、煤油等引火之物，后又往制造局，命速制利刃200柄，以备拳民之用。入夜八点钟，省城内东夹巷英国耶稣教堂被焚，毓贤微服乘马，率领兵匪，将法国天主教堂男女10余人，英国耶稣教堂男女老幼37人，缚之署中，皆杀之。事毕，毓贤奏明朝廷，谓山西洋人，诛杀净尽。太后览奏大喜，伏诏嘉奖之。
上图为山西抚院大门口，照片右下角写着：“山西抚院大门口，光绪庚子杀害 教士即在此处。 ”【是指山西巡抚毓贤在此处屠杀了传教士】从照片上看，只有右面的小门开着，正门门上好像画着两个门神，右面的小门上也画着人物。门外的树可能是棵老槐树。
上图为太原猪头巷庚子年教士被难碑。【图左上角写着“庚子年教士被难碑记，建 山西省城猪头巷 ”。 字是看不清。【见“古着文本”在网上发的的照片。】
图上的督军府就是当年的巡抚大院，从大院向西走，过了解放路，在府西街路南就是猪头巷，北与三桥街斜对，是一条长不过50余米，宽仅有五、六米的小巷子。这里至今保留着原来的大体走向，但曾经的猪头巷子已经完全消失了。
上图为FRANCIS DAVIS与LYDIA DAVIS夫妇和他们的新生婴儿，FRANCIS（右）1900年7月31日在太谷被杀。
上图Charles与Eva Price夫妇和女儿Florence(1897年的合影），1900年8月15日在汾州同时被杀。
上图外国人某，1900年7月31日在太谷被杀。
上图中正在理发的GEORGE LOUIS WILLIAMS（1900年7月31日在太谷被杀）
右图中传教途中的MARY LOUISE PARTRIDGE（左，1900年7月31日在太谷被杀）和助手。
（1900年农历）六月十八日，洋兵陷天津，毓贤自请勤王，朝旨令统军。临行告拳匪曰：教民罪大，焚杀由汝为之，勿任地方官阻止也。七月上浣（huàn，上浣即上旬）始去晋，时洋兵已破京师，遇两宫于途次，随驾行至太原，太后谓毓贤曰：今山西无洋人，汝之力也。但各国联军索汝甚急，朕将汝革职，以掩外人耳目云云。后太后亲往毓贤戕害洋人之处，并详询办理始末。后因各国联军以惩办罪魁为议和先决条件，太后将毓贤褫职，发配极边，永不许回。各国犹不满意。冬十月，毓贤发新疆，行抵甘肃，太后降旨，着即行正法，于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正月初六日斩毓贤于兰州。”
图为八国联军入侵部队在大沽。
②大沽口为明、清海防要塞。位于今天津市东南50公里海河入海口处。明永乐二年（1404）成祖朱棣建都北京后，在天津筑城设卫，于大沽海口筑墩设炮。清代置大沽协镇营，1840——1937年，英、法、日等国军队7次入侵京津，其中5次由大沽登陆。1900年6月，八国联军 2万余人、军舰30余艘攻大沽，入侵津京。由于清廷腐败，实行媚外政策，于次年签订《辛丑条约》，条件内容之一即全部拆毁大沽炮台。
上图为1900年8月14日，八国联军攻入北京，八国联军司令瓦德西率军穿过午门进入紫禁城。
上图为联军进入大清门，堆满珍宝文物的宫室苑囿被洗劫一空。
右图为1900年紫禁城里的美国兵。
③慈禧太后带着光绪皇帝和亲信仆臣，仓惶逃往西安。
八国联军一进北京城，就疯狂地烧杀抢掠。凡是义和团设过坛的房屋，都被焚毁。侵略军还到处屠杀中国人民，见人就开枪，以致“死尸遍地，腐烂熏蒸惨难寓目。”侵略军公开准许军队抢劫三天，而实际上直到其撤离之日，侵略者从未停止过抢劫。大量历史文物惨遭毁坏和掠夺。翰林院所藏《永乐大典》，几乎全部散失，其它珍本图书，一共损失4.6万多册。中国“自元、明以来之积蓄，上自典章文物，下至国宝奇珍，扫地遂尽。”据估计，八国联军所掠夺的财物总价值不少于数十亿两白银。
上图为八国联军攻入北京后。老百姓被迫逃难。
上图为听命于联军的巡捕将义和团成员押赴刑场。
图为杀掉义和团成员。
图为清政府派人慰问八国联军。
图为被八国联军烧毁的房屋，共有50万间。
④无咎，是没有过失、无所归罪。知几，谓有预见，能看出事物发生变化的隐微征兆。
⑤《论语·述而》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tuí）其如予何？”桓魋（tuí），当时任宋国主管军事行政的官——司马，是宋桓公的后代。此句中把桓魋换成了洋人。
⑥下图为太原东南角砖场。但不一定是义和砖场。美国地质学家张伯林拍摄于1909年。
董福祥像。
⑦董福祥，字星五，甘肃固原（今宁夏固原）人，清末著名将领，官至甘肃提督。曾率部进京拱卫京畿并与八国联军作战，失败后扈卫西太后。清政府与八国联军议和，他以“首凶”被革职。
宋庆像。
宋庆（1820—1902），字祝三，清末将领。山东省蓬莱市泊子宋家村人。1900年，宋庆再次帮办北洋军务，参与镇压义和团。八国联军攻天津，宋庆堵御不力，撤往杨村，移驻通州。1902年，他病逝于军中，终年83岁。
马玉昆像。
⑧马玉昆（1838—1908）清末淮军将领。字景山，安徽省蒙城县马集镇人。八国联军入侵时，率所部在津郊、北仓等地抵抗。旋护送慈禧太后和光绪帝西逃。后加太子少保衔。
图为太原贡院，后改为省立第一中学校。
⑨贡院，是古代地方高级会试的考场，即开科取士的地方。
⑩1900年8月14日，联军先头部队攻占天安门，次日凌晨进攻皇城东华门，慈禧闻讯惊骇至极，黎明时，急忙带着光绪皇帝、隆裕皇后等出神武门西逃。由京随后赶来随銮西行者，有部分王公大臣及兵士数千人。
图为1900年8月15日，八国联军入京。
图为八国联军合影，从左至右依次为英国、美国、英属澳大利亚、英属印度、德国、法国、奥匈帝国、意大利、日本。
8月27日（八月初三），过枳儿岭（在河北、山西交界处）进入山西，驻天镇县城。28日，两宫抵山西阳高。30日，两宫逃至大同。总兵以下大小官员出城至五十里铺恭迎。入城后，两宫驻镇台衙门，供应丰盛，官员随从生活均大有改善。9月3日，两宫自大同府出发，折而西行，驻跸怀仁县。4日，抵山阴县岱岳镇。5日，进至代州广武镇（今属朔州山阴），代州知州带领文武官员，领着鼓乐班子在五里外路旁跪迎，鼓乐喧天，人喊马叫，热闹非凡。驻于光武镇首富杨应魁的大院，其他王室大臣及兵丁分住民宅。杨应魁招待丰盛，博得慈禧赏黄马褂，亲书：“大夫第”三字。6日，登雁门关，在靖边寺稍停游览，岑春煊进野黄花一把，受赏。是日驻跸代州阳明堡内贾家大宅。护驾士卒，拔青草充饥，公侯王爷脱红缨帽当食具。光绪帝于贾家留诗两句：“五世同堂真富贵，一心念佛见如来。”7日，抵崞县（今原平县），驻原平镇（今原平）。行宫系民房，知县王某失于觉察，内有旧存空棺数具，经岑春煊查出，驰马回奏，慈禧说：“可移则移，如不在紧要地方，不移亦可。”驾未到时，部郎俞启元已督同兵丁全部移出。慈禧在此颁布“痛剿”义和团上谕：“此案初起，义和团实为肇祸之由，今欲拔本塞源，非痛加剿除不可。”李鸿章奏请太后一行回京。光绪帝召见原平镇办差者刘四龙，赐五品军功顶戴，御封原平为“富足镇”。8日抵忻州，因中秋节，在二十里铺换黄轿三乘，绿轿两乘。在忻州贡院驻跸一日。9日，经麻会，驻阳曲县所属黄土寨（今属太原市尖草坪区）。10日起驾，山西巡抚毓贤率领省城文武官吏数百人，至省城北20里之黄土寨跪迎，打尖后，当晚入省城，驻跸巡抚衙门。太原仓库中尚存有乾隆皇帝南游及西巡太原时所用仪仗銮舆，取出应用，灿烂如新，并新制龙旗24面，以壮观瞻。地方大小官吏，争相报效，金银财帛，膳食服用，应有尽有。侍卫队伍，渐有秩序。
9月26日，山西巡抚毓贤以义和团事件祸首之罪而革职。慈禧对毓贤说，今山西无洋人，是你的功劳。但各国联军要求惩办你，我将你革职，以掩人耳目。9月29日，石家庄方面传来德、法联军突又西进之迅，拟攻晋东要隘固关。两宫及王公大臣闻讯均如惊弓之鸟。慈禧遂决定逃往西安，传旨10月1日（闰八月初八日）起驾离晋。命山西、陕西督抚筹办沿途有关事宜。
我没有找到慈禧逃亡山西的图片，估计是没有摄影师跟随的缘故。平时我们看到的慈禧都是威严的样子，这里我选了一张慈禧放荡风流，又有些顽皮，有着小女人情怀的照片，请看慈禧（右二）扮了观音的照片，右一为李莲英、左一为四格格。照片1902至08年时摄于北京。“慈禧太后不仅喜欢被人称作观音（老佛爷），而且她还穿着合适的服装假扮……然后叫她年轻的宫庭摄影师摆拍。”在此我们可以看到慈禧的另一面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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