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们告诉我:现在的上海龙华烈士陵园里,每天都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年轻人,带着鲜花去纪念陈家兄弟。他们还说,陈乔年说的那句“让我们的子孙后代享受前人披荆斩棘换来的幸福吧”,已经成为了网络上最流行的名言之一。
原来,90多年过去了,这对兄弟的牺牲仍能带给这么多人感动。其实,回到1927到1928年的上海,陈家兄弟的死也同样带给那一代年轻人一样的触动,这其中包括与他们相交甚深的周恩来。
然而,很多人却忽视了陈延年、陈乔年的离去对陈氏家族的影响。这个身处革命漩涡中心的家族,因两个优秀成员的离去,变得更加脆弱。
特别二弟陈乔年的遇害,甚至直接改变了部分家族成员的命运。这是怎么回事?且听笔者细细说来。相信大家读完会对陈氏家族,以及陈家几兄妹,有一个更深的了解。
陈乔年剧照
一:兄妹4人感情很深陈独秀有4位重要的红颜,为他诞下子女最多的是原配高大众。她一共生下了3子2女,其中得以抚养长大的是:陈延年、陈乔年、陈松年以及长女陈玉莹,一共3子1女。
她跟陈独秀属于包办婚姻,二人结婚时陈独秀刚刚考上秀才。便由长辈作主,让他娶了安徽统帅部副将高登科家的千金高大众。
对于这位发妻,陈独秀一开始也是喜欢的,因为对方是个体面、端庄的大家闺秀。但渐渐地,孩子越来越多、陈独秀也越来越于积极于革命事业,两人慢慢走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两人开始不断争吵。高大众很不满陈独秀在外干的那些掉脑袋的事。她曾骂剪掉头发的陈独秀是洋鬼子,为了阻止丈夫出门搞革命,她还曾把他的留学经费藏起来。对于这样的发妻,陈独秀实在爱不起来了。不久,便离开了家。
此后的高大众,一直独自带着3子1女共同生活。失去父亲的照拂,这4个孩子的感情是极好的。
长子陈延年是4个孩子中的绝对领袖,他也是最理解母亲之苦的那个人。他始终认为,母亲是被父亲辜负的女子。因此,从懂事开始他对父亲就有深深的埋怨。特别是听说父亲又在外,跟姨母高小众同居并结婚后,他的这种怨气变成了一种更大的恨意。
陈延年
长女陈玉莹是4个孩子中唯一的女性,她比陈延年小2岁,这就意味着她要承担起长姐的责任。对于大哥陈延年和两个弟弟,她一直是极为照顾的。
二子陈乔年比大哥小4岁,他是大哥的绝对跟班。在他眼里,哥哥是学霸,更是能给他指引方向的人。在上海街头做苦工、在法国留学、回国搞革命期间,他始终与大哥并肩前行。
三子陈松年是最小的一个,他生于1910年。他出生那年,大哥已经12岁了,二哥也已经8岁。幼年时,他常常是跟不上两个哥哥的脚步的。
晚年时,陈松年曾回忆了这样一件事,足以体现这兄弟3在母亲身边生活的情形。1913年,孩子们的四祖父陈昔凡去世,他们跟着母亲正在灵柩前悼念。
袁世凯的亲信听说此事,以为陈独秀会回来,便派了一帮打手来陈家抓人。他们在陈家搜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找到,便决定抓陈独秀的几个儿子交差。15岁的陈延年一听要抓人,立马带着弟弟们翻墙而逃。
面对那堵不算高的围墙,二弟乔年很快就跟上了,但只有3岁的松年却不慎跌进了隔壁邻居家的澡盆里。大哥二哥正打算回去拉他,打手就来了。幸亏邻居急中生智,说松年是他的孩子,自己正在给孩子洗澡,这才逃过一劫。而后,抓不到人的打手气极败坏,便把大伯家的孩子陈永年抓进去充数。
这只是陈家兄弟跟着母亲在老家生活的一个缩影,而这恰恰真实地反映了他们年少时受过的磨难。也正是在这种父爱缺失、随时都有危险的家庭里,这4个孩子从小就懂得什么叫守望相助。
陈乔年
二:陈乔年遇害后,胞姐伤心而亡,18岁的三弟处理后事兄妹4人分开,是在1915年。这一年,陈独秀回到上海创办新青年,便把延年、乔年兄弟从安徽老家接了过去。此后,留在老家的长女陈玉莹和弟陈松年,见到他们的机会就很少了。
直到1927年,陈玉莹和陈松年,得到了大哥陈延年在上海被害的消息。祖母和母亲一听到这个消息,立马就晕了过去。父亲陈独秀此时根本不见踪影,事实上他那时候处境也很危险。而延年自己,也没有娶妻。这后事该由谁去料理?除了陈玉莹和陈松年,再无旁人了。
姐弟二人一路风尘仆仆从安徽老家赶到了上海。那一年,陈松年才17岁,姐姐陈玉莹27岁。姐弟二人初到上海,人生地不熟,来到监狱门口提出要求:还我哥哥遗体。
当局也没想到,这个时候陈家还有人敢来收尸。好在姐弟二人当时并没有入党,所以当局也没理由抓人。但他们却不肯让这对姐弟带走尸首,甚至不让他们看哥哥一眼,任凭他们怎么哀求都没用
而后,上海街上的老百姓看到了这样一幕:在陈延年牺牲之处,两个年轻人烧了几炷香和一些纸钱,恭恭敬敬地祭奠,而后抱头痛哭。他们就是始终没有见到哥哥遗体的陈玉莹和陈松年姐弟。
陈延年剧照
此事之后,陈家人对于二子陈乔年的处境,显然就更为担心了。母亲高大众和从小对他极为疼爱的祖母,都是劝过他的。只是,大哥的死让他对反动派更加憎恨,他不可能放弃。
1928年2月,陈乔年被捕。6月6日,从他口中得不到任何信息的敌人,对他动了毒手。电视剧《觉醒年代》中,还原了陈乔年牺牲时的情形。其中有一个细节是非常真实的,当他拖着重重的脚铐走过时,地面上染满了鲜血。是的,在将近4个月的牢狱生活中,他受到了非人的折磨。
这一噩耗,很快又传回了安徽老家。对于母亲高大众来说,连丧二子之痛不是她所能承受的,自此她一病不起,两年后病逝。而陈乔年的后事,仍然是陈玉莹和陈松年去办的。
这次进上海,陈松年晚年仍记得很清楚,虽然那年他只有18岁。他记得刚到上海后不久,姐姐陈玉莹就一病不起了。
那天,当局也不肯交出陈乔年的尸首。姐弟二人来到他就义之地,陈玉莹得知弟弟生前吃了很多苦,一时间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连失两个兄弟之痛,一下子爆发出来。此后,她便精神失常、一病不起。
陈松年办好乔年的后事后,便想尽办法要把姐姐送到医院。因为手头不宽裕,他不得不求助父亲在上海的老友,要来一些钱。可惜,医生虽极力救治,仍没能保住陈玉莹的性命,不久她便追随二弟乔年去了。至此,高大众为陈独秀养大的3子1女,只剩下幼子陈松年一人。
陈乔年的死,对陈家来说影响是巨大的。姐姐和母亲相继因过于悲痛而亡,整个陈氏家族也如惊弓之鸟。
而作为父亲的陈独秀,在陈乔年遇害后是什么反应,则鲜为人知。直到多年后,老友濮清泉才想起来,其实有一件事能证明他的悲痛。那是1936年,儿子乔年已经牺牲8年后的事了:
这一年,陈独秀第4次因革命被捕。不久,他听说“西安事变”爆发。听到这个消息,在监狱里的他托好友打了一点酒,还专门弄了点菜。吃菜前,他祭了两杯酒: 一杯为牺牲了的所有同仁; 第二杯,为两个儿子。他斟满第二杯酒,祭在地上,老泪纵横,呜咽地说:“为父的,为你俩酹此一杯!”终究,陈独秀还是以这两个儿子为傲的。
陈独秀
三:陈乔年的独女终被找到陈乔年遇害后,3弟陈松年扛起了照顾安徽老家的重担。而陈独秀的晚年,也一直是由陈松年陪伴着的。从某种意义上来看,陈松年在困苦中给了他很大安慰。
而与此同时,另一个人的命运也因为陈乔年的逝去而改变了。她就是陈长鸿(一说陈鸿),陈乔年唯一的女儿。
大哥陈延年这一脉,是没有子嗣的。因为早在加入革命之初,他就已经下定决心暂时不考虑个人问题。
而陈乔年在上海时,则结识了进步女青年史静仪,两人很快就结婚了。乔年被抓后,史静仪曾多方营救,皆无果。而在那时,她其实已经有了乔年的骨肉。在丈夫牺牲后不久,她便生下了一个遗腹女。
当时的上海,正是白色恐怖时期,史静仪的处境也是极危险的。为了保下这个孩子,组织上和史静仪商量先送到普通人家抚养。此后,史静仪也被组织上送到了苏联学习。
最开始陈长鸿是被送到一个姓苗的人家抚养的。苗家夫妻也是安徽人,本来在上海做帮佣,他们自己的女儿不久前夭折了,同志们认为他们抚养陈长鸿不会引起怀疑。当时,组织给了他们夫妇两块大洋,让他们带陈长鸿回安徽老家。两口子也都是善良的人,很爽快地答应了。
此后,苗家夫妇把她当亲生女儿抚养。遗憾的是,4个月后夫妻俩相继得了打摆子,这在当时是要命的病。无奈之下,他们不得不把苗玉托付给一户姓陈的人家。
至此,因为上海党组织屡遭破坏,再加上孩子的改名及再托他人,同志们便逐渐失去了她的消息,不少同志都认为这孩子大概率存活不下来。
1936年,史静仪从苏联回国时虽已再嫁他人,仍放不下这个女儿。可惜,当时兵荒马乱,她找了许久都一无所获,这也成了她一生的遗憾。1969年,史静仪临终前,委托妹夫杨纤如一家替自己寻找。
此后,杨家一家为了找到这个女儿,付出了巨大的精力。直到1994年,才在福州找到了已是66岁的苗玉。而让世人欣喜的是,她也和父亲一样,早早地就走上了革命的道路,还成了新四军里的一名杰出的女兵。或许,这就是冥冥中的天意。
得知自己的生父是陈乔年,苗老深感意外,她也向记者讲述了自己大半生的经历。
被苗家父亲送到陈家后,她的童年过得是很苦的。这倒不是说谁苛待了她,而是那时候贫家女孩普遍如此。她给地主家放牛、砍柴,累了就住在地主家的牛棚里,饿就去河里抓鱼,换一些大米。吃尽了苦头的她,也早早地学会了坚强。
1944年,新四军来到了她在安徽的村里,苗玉的生活才被改变了。当时有一个新四军女干部就住在她们村,看这小姑娘可怜,便把她带入了部队,在一个洗衣班当洗衣员。
不久,因为表现不错,苗玉又被调到华野10兵团,并南下参加了解放福建的战役。此后,苗玉便在福州安了家。新中国成立后,苗玉一直在福州市公安部门工作。她一共生下了5子1女,每个孩子都成才了。离休后,苗玉过着儿孙绕膝的生活,她对自己的生活很满足。
苗玉
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后,苗玉联系上了三叔陈松年的孩子们。陈松年已于1990年离世,她的女儿陈长璞告诉苗玉,叔叔生前一直在找她。
陈独秀墓重新修葺时,苗玉以陈乔年女儿的身份,回到了安徽陈家。在那里,她受到了陈家后人热情接待,陈长璞还留她住了好几个月。而后,她回到福建儿女们的身边颐养天年。
93年前,陈乔年说出了那句“让我们的子孙后代享受前人披荆斩棘换来的幸福吧”时,是那么执着。如今,强大中国已屹立于世界之林,而他的女儿也终得安稳的生活。或许,这是对他最大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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