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向朋友竭力推荐这部优秀的国产佳片时,会收到一个疑问“这电影讲的是什么”,我会回答“讲了一个叫树的人。”这包括树的现实和精神幻想,树的全部情感都被展现在了电影里,这不是单纯的故事。至于观众看过并了解了树这个人之后,会做出怎样的自我猜想和联想,则是电影所要无限延伸的精神价值。
关于树之后变“疯”的根源,是树记忆中目睹父亲失手吊死了哥哥。从另一种角度来说,我作为事件之外的人,也有理由怀疑这件事是否真实,这个信息来源于树的主观描述,而树不管被定义为真的彻底疯掉了,还是精神失常或是人格分裂,说明树的世界展示给我们的是混乱的,在整部电影中我们得不到除树之外的第二人对此事的证明。
还有一种猜想,树的记忆可能是在骗自己,掩饰过去发生的真相。树看到父亲把哥哥吊在树上和哥哥的挣扎,为何却没做出制止,在梦到父亲和在幻觉中看到父亲活化哥哥的尸体时,父亲始终没有表现出一点愧疚,依然是威严的不可侵犯的。
在树变“疯”的转折处他又回想起了哥哥死的场景,这时镜头出现树的手抱着树干在拼命挣扎,一边是爱哥哥的树先生,一边是正在杀死哥哥的真实的树,最后手松了,代表树先生输给了真实的树,也代表哥哥死了。我认为这种猜想或许可以去解释为什么树总是梦到父亲,但他又那么爱哥哥,却最后靠“疯”掉才让哥哥出现在自己的幻想中。因此此后关于树的心理阴影引发的现实生活问题和精神空想都只是在树的记忆为正确的假设中。
回到树所生活的东北农村,和每一个正在经历革新的中国农村一样,土地变为工厂、煤矿老板不断开发新工程、老房屋被拆搬进城里……一切新秩序都在肉眼可见地被建立。影片开头喇叭里喊着的太阳新城的宣传,从开阔明媚的街道中响起的“我心中的太阳…”转向树所在的昏暗的汽车修理间,还被老板暗讽,一明一暗,新旧两种势力力量对比已经显然易见。这种对抗后面再说,先来捋一捋关于树的世界吧,按照与树社交的人物划分,四条主线当然还有另外的许多信息,只作为补充。
1.树在面包车司机那得知了剪彩事件
树刚刚被老板暗讽干活儿不好,可知树的真实生活境地并不理想。从司机那树得知瑞阳矿业开业剪彩的活动,并且司机调侃道必须得让树去参加这次剪彩,树抽了烟,没有回应。这当然只是朋友间的相互调侃,矿上根本不会邀请树去剪彩。
2.树与二猪
从母亲口中我们得知树家的土地被二猪强占,但树没有也没能力干涉。在一次发小聚餐中树被众人调侃去给二猪家的厂子看门打更,实则没有人真正关心树的感受,甚至不尊重他。
后来高朋的婚礼上二猪更加不尊重树,树支支吾吾地说出了自己的内心感受:你不就是仗着你姐夫是村长吗。二猪被他彻底惹怒,要求他道歉。树知道维护自我利益的试探失败了,他看不起二猪靠关系发展自己,又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可以与他抗争,所以在屋里向二猪下跪屈服,没有在室外的众目睽睽下道歉是树唯一还能掌握去争取的尊严。
3.树与小梅
树遇到了美丽的小梅,也正是因为小梅是聋哑人,树才会大胆向小梅提亲。到小梅家的时候,小梅并没有主动配合,而是被母亲努力说服着才见了树。但二人简短的沟通交流已经预示了二人的不可能,树显然没有做二人如何沟通的准备,自己不会手语,小梅听不懂他说的话,当下没有了别的办法,树已经感受到了今后如果结婚的不方便之处。所以之后和高朋妈说:都挺好,就是不会说话。观众的心情也正和高朋妈一样,没工作的树和漂亮的非残疾的小梅连这次见面的机会可能都不会有。
而小梅问树是做什么工作的,且显得一脸不耐烦,她并不喜欢树,而树的真实状况是工作已经丢了,小梅一直打扮的非常干净靓丽,像是更注重物质的人。很多人会认为小梅真的和树结了婚,因为小梅看上了树的朴素真诚,这根本没有依据,并不是所有女人都会这样单纯地恋爱,不过是想让树先生的生活多点慰籍罢了。
4.树与艺馨
树在高朋的婚礼上遇到了另一个从省城回来的发小,而这位发小早已改名为陈艺馨,成为一名培训学校的校长,处处体现着二人的隔阂。这时树把仅剩的希望寄托在了这位发小身上,提出想要去给陈艺馨帮忙的请求。树在醒来闹婚礼询问艺馨人在哪得到的回复便是别人口中“早走了。”
于是树踏上去长春的路途找到了陈艺馨,陈夫妇只好留下了树,让他做一些杂活。树在打扫卫生的时候被艺馨提醒不要在教室乱串,还问树怎么都没有干净的衣服,显然是在隐隐嫌弃树。
后来树回到屋里拿着手机躺在床上,像是在等待什么消息。
树可能是在联系小梅,但是小梅没有回他,所以一直作出看手机的姿态。随后在深夜里开始进入幻想,幻想着渐渐进入睡梦。
1.树与艺馨
来到树的精神幻想部分,树进入教室在教堂上用教尺写写画画,那是因为在现在他看到了艺馨上课的场景,且他在现实中被艺馨警告不要在教室乱串,在幻想中他就任意使用教室内的工具。除此之外,在后续的与小梅发短信的过程中树还在教室抽烟,烟灰随便乱弹,这在现实中是根本不会被艺馨所允许的,所以在梦里树对这些约束都有了反抗意识。
还可以注意到,树在讲台上所画的钟表,是错误的,指针的排列有问题。这不是树有没有文化的问题,本身钟表就是生活常识概念,这一错误喻示这一切可能都是非现实的。
第二天树坐在艺馨的车里和小梅用短信热闹地聊了起来,而且树换上了新衣服,也与之前艺馨对他说的话相对应。在这个空想世界中,艺馨变成了一个出轨的伪君子。回到家中妻子因为艺馨出轨而生气,这时的艺馨变得毫无顾忌,丝毫不掩饰自己。艺馨的培训学校是和妻子一手打造起来的,不可能不顾自己的教师名声和自己的事业而说出那样的话。这只是树在现实中被艺馨所忽视所对他展现的精神报复攻击罢了。
2.树与小梅
在现实中他和小梅遇到时尴尬地无法沟通,在幻想中却用起了短信聊天,在与小梅的约会中用字条沟通。约会段落中小梅的位置后边出现了奇怪样式的苹果,一堆青色苹果混入了红苹果、超大苹果和有花纹的苹果,一切都显得如此荒诞。
还有树的短信内容,不是树所知道的句子,只是在幻想中幻想自己说着好听的情话,为的是撩动小梅的心弦。
在这条人物故事线中陈艺馨突然就消失了。树本来在那里工作,突然就回来与小梅结婚了,树没有工作也没有钱,突然就请得起小梅去约会了,还专门买了新衣服。树与小梅结婚是因为他曾参加过高朋的婚礼,把这一切在幻想中也实现了一遍。但是他的婚礼上却没有出现陈艺馨,人物出场不是按照常理,而是树的想象。
3.树与二猪
在上条大主线即将幻想结束的时候,迎来了重要的转折。也就是树幻想自己变“疯”了,变疯了就看到了许多自己曾经看不到的人和事,变疯了才开始慢慢变成“半仙”,变疯了才会出现二猪给自己下跪。
说白了,树是继续实现着自己的精神胜利,小梅答应与自己结婚,幻想完成。下个目标是二猪下跪。变疯了的树先生说着疯言疯语,跟村长和二猪预测村里停水,找二猪说他身上不干净。为的是引村长和二猪上门找自己驱邪,在这个驱邪的过程中,他就幻想成功了。
4.树与从面包车司机口中得知的剪彩活动
变得越来越疯的树也越来越神算,越来越吸引人前来找他算命。终于等到了瑞阳矿业的人来,也就是开头面包车司机所说要树去剪彩的活动。这里开始疯狂得更为魔幻,还闪现着在树上的树,树所说的剪彩日期也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日期,这一切都只是幻想。算完之后树被邀请前去剪彩。
树幻想自己来到了剪彩现场,幻想已经越来越疯狂和混乱。树被邀请去剪彩仪式,但并没有邀请去给他们剪彩,站在台下的树继续幻想着自己站在台上剪彩,剪完彩和老板直接交谈起来,告诉老板要造原子弹、登陆月球、超过资本主义国家。幻想已经越来越荒诞。
至此树的幻想基本结束了,他也越来越疯狂了,渐渐地,他便又感受到了精神的空虚。树又用手扒着树,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之后在田地里漫无目的地走着,这时他又想起了小梅,他已经幻想着小梅与他结了婚,为了继续在精神世界里得到胜利,他更是幻想着小梅怀了他的孩子,小梅还会开口说话了,这又对应了初次约会时困扰树的交流障碍。在树的幻想里,真的是什么都得到了。
这大概是我所认为的树的世界,里面还有许多的人物和事件细节值得细细品味,都是非常个人化的东西,大家怎么理解都行。整部电影其实都是这样,也有很多认为树是真的和小梅结婚了的,但是所谓的小梅喜欢上了树的真诚的爱,没理没据,不过是为树强加的幸福感。
除了展现树的个人世界之外,电影中无处不在展现新旧交替的表现。众人各自追求着自己的经济利益,即使表面上仍在维持着看似坚不可摧的人情世故。费孝通先生在《乡土中国》中详细分析了中国特有的、传统的、牢固的人情社会,社会交往靠的基本是人情关系,这种关系把人紧紧联系在一起,乡里相邻谁都认识,有事情互相帮忙。尤其在电影中的尚处于开发建设中的东北农村,重情义,把酒言欢。即使这些关系早已变得不像从前那么纯粹。一边顺应着世代习惯维持着人情关系,一边随时因为利益关系将彼此抛开。
树的家庭成长环境使树性格自卑、没有接受真正的新思想新文化,在一群发小中树混的最不好。树归根到底代表的还是传统势力,是落后的,在一群新势力范围中维护自己的尊严,现实的结果是被众人无情嘲笑。同时他又羡慕又想依靠新势力来帮助自己过的很好,一次又一次找弟弟帮忙,向艺馨找工作,甚至表现的极为懦弱。
这正是他努力寻求生存空间的表现。
每个人都可能是树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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