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九零后，如今已是迈入而立之年，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想起曾经往事，有时候总会叨念：要是以前认认真真的读书，会不会有一个更好的今天？
80年代人教版小学语文
90年代人教版小学语文
在这么多篇课文中，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苦柚》。
《苦柚》是原人民教育出版社1993年版六年制小学语文课本四年级下册第7课的一篇课文，作者是江西人尹风庭。当时读的时候，被两句话深深吸引了。
“金秋十月，故乡的柚子熟了。旅居海外的伯父带着15岁的女儿从遥远的南美洲回到浮云镇。”
“我住在圣地亚哥，你学过地理吧，智利，在南美洲，太平洋彼岸，离这儿有一万多里呢。”
因为我老家在广东云浮，所以总会把“浮云镇”看成云浮镇。那时候在想，我要是有一个旅居海外的伯父那该多好啊。
同时，我姑姑是一名中学老师，所以她有时候会拿着世界地图给我说这里是哪个国家，哪个国家又在哪里。这也是我最初认识世界地理的来源，也导致了我对很多国外的地理名词和历史故事都非常感兴趣，期盼自己以后也可以成为一个归国华侨。现在想起来，还真的是有点幼稚。
等我长大的时候，无意中翻开在网上看到《苦柚》这篇课文的时候，才发现这篇课文竟然牵扯上了一个跨世纪的官司。
以下内容来源于2001年《青年文学家》刊登的文章《“高枝苦柚”的酸涩——小学课文<苦柚>侵权案纪实》，作者为叶向阳。
本文资料来源
古今中外,教科书历来被人们视为育人、育德、育智、育才的经典、圣书.不要说普通百姓,就是大名人的文章被选作教材,特别是选作全国性通编课本的教材,心中都会犹如饮上琼浆一般的甘甜.然而,1998年,作为普通工人的尹风庭,当他知得自己1991年写的小小说,从1993年起就被选入全国通编教材小学语文第八册,而且一直沿用至今时,其心情却如饮了一杯酸涩的苦柚汁,更出乎其意料的是,他从此竟陷入了一场长达二年多的跨世纪的讼争之中!
1.《夜光杯》透露的“冤情”
1998年12月底，老尹怎么也想不到，《新民晚报》的来信会这样的当众人给他一闷棍，信中告诉他：“你投来的稿件见报后，即有读者反映是抄袭全国通篇教材第八册《语文》中的。你的这种行为有损于报纸声誉，我们以后无法再用你的稿件。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发生这种情况。”
原来，1998年深秋的一天，老尹和同事们再一起侃大山，话题聊到《新民晚报*夜光杯》的文章要求高，一般稿件很难被采用。当时，正是山区苦柚成熟的季节，老尹想起自己的《苦柚》，就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我若是寄篇稿子去，也能在这里发表。”但大家都怀疑多于相信。
晚上，老尹把《苦柚》重抄了一遍就寄给《夜光杯》去了。当年12月7日，《苦柚》果真被《夜光杯》采用，只是标题改成了《卖苦柚的小姑娘》。同事开始对老尹刮目相看，老尹心里也格外的高兴，脱口答应“来了稿费我请客”。
“可现在……”身为井冈山罐头食品厂办公室副主任的尹风庭，呆痴痴地坐在办公桌前老半天起不来。
2.《苦柚》是怎么结果的？
与共和国同龄的尹风庭，1949年出生在江西永新县的一个山区小镇，从小喜欢文学。小学时，其语文成绩常常名列前茅。可天有不测风云，小学五年级时，父亲不幸去世，又值三年自然灾害，尹风庭之后辍学代耕。但是，他一有空仍跑回去读书的小学，悄悄地旁听老师教课。有一天，语文老师给大家讲：有一个人初中写的文章却入选了高中语文课本，全国的高中生还得学初中生写的作品。他越听越激动，竟捏紧了小拳头。下课后，他跑进镇上常去的小书店，对营业员讲：“我也要通过自学，写出好文章，编进课本里，让读书人读没有书读的人写的文章。”营业员听了之后非常感动，送给他一本小的《新华字典》，扉页上写着：“大山之树，自然成林；贫苦之娃，自学成才。”从此，书店之门向小风庭敞开。
18岁那年，尹风庭参加了解放军。在这所大学校里，他的军用挂包中整天装着那本《新华字典》，边学习，边工作，边写作，为圆自己的“少年梦”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1978年，在部门搞过多年宣传报道的尹风庭脱下军装，又回到养育自己的小镇。但他仍然孜孜不倦的攀登着。小镇虽然远离城市，他克服重重困难，参加了鲁迅文学院、未来作家文学院的函授，峨眉文学讲习所的编剧实习，向许多刊物投稿。《苦柚》就是在参加未来作家文学院函授学习时，根据自己的一次亲身经历，经过艺术加工提炼而成的结晶。
3.“苦柚”挂到了高枝上
出乎意料，这一“炮”还真的打响了。1982年，他作为《青年文学家》杂志社应聘考核作品发表在该杂志在；同年，他应征《中国青年报*黑龙杯》微型小说征文大赛，获得一等奖，并结集成书；1993年，被推荐在《青年文摘》上发表，1994年，又被编入《世纪的回声——华夏中青年作家散文小说选》。现在，这一“炮”还真的轰开了自己的“少年梦”的大门——被选入了小学语文课本，刊登上了教科书的神圣殿堂。
老尹拿起《新民晚报》的来信，向附近的小学借来了一本语文第八册课本。这是经国家教委审定，人民教育出版社1996年4月出版、全国各地公开发行的教科书，共有28篇课文，绝大多数是中外著名人士的著作，如鲁迅的《少年闰土》、巴金的《春蚕》、列夫托尔斯泰的《跳水》、老舍的《趵突泉》等等。
《少年闰土》插图
《春蚕》插图
《跳水》插图
《趵突泉》插图
《苦柚》插图
他看了许久，唯独第七课的《苦柚》没有署名。他反复仔细的对照课文，一字不差，正是自己的《苦柚》！
于是，他连夜给教育出版社写了一封信，反应了《苦柚》一文的写作经过及发表情况，并提出了署名费、稿费、著作权使用费等等问题。随后，又给《新民晚报》写了一封信，说明事实真相和谢意——是他们让他“于无声处听惊雷”。不久，《新民晚报》以100元稿费做了无言的回答。
4.蓝天里响起的闷雷
1999年1月14日下午，老尹接到教育出版社版权处一位负责人从北京打来的电话，说他们“一直在寻找和盼望作者的出现”，希望尽快把苦柚的基本情况和获奖证书的影印件寄给出版社，以便存档，并邀请老尹去北京商谈有关事宜。
放下电话后，老尹心中感到些许欣慰，但也隐约感觉到对方有点闪烁其词和搪塞。他立即着手收集历年来小学《语文》第八册课本，并买来《著作权法》认真研读，结果使他更为震惊：《苦柚》早在1993年北京市发行的义务教育6年制小学教科书（实验本）中已被选用，而且一直连续沿用至今（注：指的是1998年），六七年的时间，不仅没有依法署名，给报刊连招呼都没有打一个。此文曾多次发表和被推荐，使用时都有作者署名，这些发表的书刊都有具体书名和地址，一个电话就可以解决，怎么说无法查找了？
4.神圣殿堂的不和谐音
1999年3月3日，尹风庭带着《苦柚》的写作经过、获奖证书、发表情况以及作品原稿等有关资料只身赴京，他想问个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井冈山市政府驻京办事处主任张辉得知一位普通工人的作品能和大文豪、著名作家、著名科学家的作品一起入选全国通编教科书时，深感自豪和感动。曾从事律师职业的他陪同老尹找到相关学者、教授，咨询著作使用中的有关法律法规和双方的权利以及义务，并协助老尹拟定向人民教育出版社提出的有关要求：一、在全国发行的报纸上（特别是《中国教育报》、《新民晚报》发表声明，公开向作者赔礼道歉，简要说明侵权真相，消除不良影响，恢复作者名誉，重申《苦柚》的著作权；二、按照国家《著作权法》关于侵权赔偿的法定数额之规定，向作者支付一定的精神损失费、名誉损失费；三、根据1992年公布的《实施国际著作权条约的规定》和《伯尔尼公约》有关条款，参照作品使用者应向著作权人支付报酬的法则，按照从1993年到1998年教科书及其音像制品印发的总数向作者支付应得的报酬；若今后再版发行，必须署上作者的名字，并按照《著作权法》有关规定支付报酬。
两人一起走进出版社，版权处的负责人同志便详细地向他们介绍对入选、编辑、出版教科书的一系列特殊政策，并就《苦柚》侵权一事向老尹表示歉意。看到对方如此“热情、诚恳”，老尹立即表示不诉诸法律，不要求登报公开道歉，不提过分的侵权赔偿。但是，当老尹提出7年来的印数稿酬时，对方立即冷峻起来：教科书每年只付一次稿酬，从来没支付过印数稿酬。
印数稿酬的计算方法
“国家书籍的规定上第4条第4款明明白白的写着学习用书、临时教材的要支付印数稿酬，怎么堂堂的国家人民教育出版社却从来没有过呢？”为了弄清法规与现实的距离，老尹花了三天的时间，到有关著作权机构、法律机构咨询，回到都是“应该支付！”一位文章曾入选大学教科书的老教授，肯定的告诉他：“印数稿酬一定有，我的文章也年年拿了。”
然而，满怀信心的老尹再次走进教育出版社时，这位负责人却“笑”着告诉老尹：“实话对你说，按照规定，印数稿酬是有的，要给的。但是，教科书每年都是由省、市、自治区自己印刷，人教社没有向他们收取这方面的报酬，只收取了0.3%的制作费……让我们怎么支付？”“按照你们的意思，印数报酬在各地，要作者自己去收？”老尹觉得这本是法律规定，也有实施先例的简明问题，人教社的这种态度明显有意为难自己，就板起脸孔回答：“其他赔多少钱我不计较，但法律规定支付的，你们一定要如数给！任何人任何单位都不能以任何理由不服从法律规定！”这位负责人见状立马顺水推舟：“实际上印数稿酬也不多，加起来3万元余元，只要国家同意收回这笔钱，我们当然立即支付给作者。”这样一来，这位负责人又把责任推脱掉了。
“当时，我确实火了。”几个月后，老尹向笔者谈起这件事情，仍然余怒未消，“感到人格受到侮辱，尊严受到轻谩。他们欺负我这个来自基层的作者，欺辱我这个没有名气、没有地位、没有权力的小老百姓！”他在那里当众表示：“我不是来要饭的，你们侵犯了我的权益就得赔偿，这是法律的尊严。要不，你们立即把《苦柚》撤下来，算我倒霉，我什么都不要了！”这位负责人又解释说：“有些事情我们无法做主，答复不了你，得请示。”
5.“这种柚子确实不大好吃，枯味很浓”
《苦柚》中的这句话，不幸成为了尹风庭这时的心情写照。
和谈无望，尹风庭再次向国家版权局咨询，并诉说了自己在人教遭遇。版权局的同志告诉他：其实他的问题非常明显，叫尹风庭可以去中国版权保护中心协商处理。去到中国版权保护中心，老尹向他们详细介绍了此案的来龙去脉，大家听了都是非常的惊讶。他们给老尹提出了两个解决方案：一、直接诉诸法院，但处理时间可能很长；二、由法律部的同志作为调解人，和人教处协商处理。这时，老尹已经在北京跑了半个多月了，假期已经超过预定时间，经费接近告罄。思前想后，只好委托该部的来斌律师全权处理，希望尽快有个结果。
然而，几天过去了，反复磋商，双方洽谈目标仍无多少接近。来斌律师对老尹说：“再谈下去去恐怕也没什么进展。要不你起诉，在北京在江西起诉都可以，也有各种利弊；要不先采取一个妥协的办法：双方争议大的，暂时不谈；双方一致或者接近的，先敲定。”在进退维谷的情况下下，老尹接受了这个妥协方案。
6.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当尹风庭在来斌律师的陪同下第三次走进了人教社版权处时，这里的负责人 首先解释，人教社与其他出版社不同，有其特殊性，如入选教科书的文章，原有规定可以不经作者许可；小学课文可以不署作者之名。来斌律师当即反驳说，那是在《著作权法》修改之前适用，《苦柚》是1993年入选的，而新修改的《著作权法》在1991年6月1日起就实施了，新法对以上几点都有明确的规定。当谈到因入选未告知老尹，老尹无端受到《新民晚报》指责，名誉受到伤害，他们又强调他们只有间接责任。在侵权赔偿金额上，人教社承诺最多不超过5000元。老尹当即反驳到：“我的差旅费都快用到两三千元了。最后，该处负责人答应增加到7000元。来律师实在看不下去，指出：”站在公正的立场上说几句话，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不管什么因素，侵权是明显的，也是严重的，这点赔偿恐怕有点少……如果显得不太公平，今后还会引起麻烦。”在这种情况下，该处的负责人经请示社领导后，1999年3月29日，双方勉强签下《调解协议》。
老尹虽对这个协议都是“处于当时处境不得不签”，但出乎意料的是：三方（加上调解人）签字的墨迹未干，版权处的负责人马上又拿出一份事先准备好的《著作权许可使用合同》要老尹立即补签。老尹接过来一看，不禁气得七窍生烟：协议上的12000元，明明写的是侵权赔偿，怎么转眼在合同上又变成了“所有费用”呢？而且作品还得给人教社无限期使用，老尹却不得向人教社“提出任何形式得要求”。
这是哪码子合同！老尹把《合同》递给来律师。来律师一看，顿时眉头打结，生气得警告说：“这个合同内容太过分了，是很不公平的，如果要作者签名下去，今后肯定会引起更多的麻烦！”版权出的负责人威胁说：“没办法改了……一定要签，否则《调解协议》也无法兑现。”双方僵持不下。
陕西李天芳状告人教社案例分论文分析
后来，来律师劝导老尹说：“你在北京呆了快一个月了，空手回去也不是办法，显失公平的合同是没有法律效力，陕西李天芳告人教版的教科书侵权案已有先例。你先签，先拿到赔偿的钱，稿酬今后通过法律来解决。“上京时，我的几千元盘缠都是向别人借的。”尹风庭伤心的告诉笔者（住：作者是叶向阳），“空手回去，我怎么交账？”万般无奈之下，尹风庭只好打掉门牙往肚里吞了。
7.举起法律之剑
回到家乡，当他把两个签约给亲朋好友看时，一些人当面骂他是“傻瓜”、“法盲”、“任人宰割的乡巴佬”！
老尹看着语文课本上的《苦柚》，反复咀嚼课本后面那道“思考*练习”题：“联系上下文和生活实际，说说下面句子的意思，再把句子抄下来：（1）凭着你这颗善良的新，诚实的心，苦柚子也会变甜的；（2）在这个世界上，金钱可以买到山珍海味，可以买到金银珠宝，就是买不到高尚的灵魂啊！”
“这不是一种讽刺吗？”尹风庭脸上不禁掠过一阵揶揄的苦笑，《苦柚》之所以受到社会的厚爱，不就是她歌颂了小姑娘那诚实、厚道、纯洁、善良的优秀品格，播撒了人间的真、善、美？为什么人教社要青少年学习的东西，自己却得不到丝毫感染呢？
尹风庭越想越窝火！他他认为那个《调解协议》是个骗局；那个“补签”合同显失公正，是个虚假的、不完全的、违法的“霸王合同”。于是，2000年1月15日，他一纸诉状送进了吉安地区中级法院，把人民教育出版推上了被告席。请示法院责令人教社立即停止侵权，并赔偿经济损失暂定为15万元；依法确认补签的著作权使用许可合同无效；被告承担所有诉讼费用。
经过办案法官整整一年的调查取证，开庭审理以后，尹风庭终于在2001年3月1日拿到了翘首以盼的判决书。判决书的主要内容为：
一桩有法可依、非常简明/本可以避免民事纠纷，结果搞得沸沸扬扬两三年（1998年12月~2001年3月），双方两败俱伤。尹风庭苦笑表示服判。
这个案子虽虽然过去将近二十年，但就像课文中的那道思考题：联系生活世纪，怎样使“苦柚”变甜，却值得我们每一个部门、每一个人永远思考。
7.结语
实在抱歉，在网上了找了很多遍，也没有找到尹风庭的照片，资料也只是说他是江西井冈山市罐头食品厂办公室副主任而已。现在算算他已经是古稀之年了。在这里祝福他健康长寿。
他的《苦柚》激励我们这一代人，让我们知道了苦柚这个水果，让我们学会了真善美，让我们也知道了大洋彼岸还有一个叫做圣地亚哥的城市。
顺带说一下，我2001年读四年级，那时候是很清楚的记得《苦柚》这篇文章已经署上了尹风庭的名字。另外，我还查了一下网上的一些资料，资料显示有些教材上依然保留了《苦柚》这篇课文，至于是不是人教版的就不得而知了。
最后问问大家，知道这张插图是小学语文的那篇课文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