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贾家祖上兄弟贾演和贾源分别受封为宁国公和荣国公,于是有了敕造宁国府和敕造荣国府,开启了这个家族百年辉煌的历史。

当年宁国公和荣国公在战场厮杀,浴血奋战建功立业,这才为贾府子孙挣下一片江山,而这江山来得着实不易,且看原文:

尤氏叹道:“你难道不知这焦大的?连老爷都不理他的,你珍大哥哥也不理他。只因他从小儿跟着太爷们出过三四回兵,从死人堆里把太爷背了出来,得了命;自己挨着饿,却偷了东西来给主子吃;两日没得水,得了半碗水,给主子喝,他自己喝马溺。不过仗着这些功劳情分,有祖宗时都另眼相待,如今谁肯难为他去!他自己又老了,又不顾体面,一味的吃酒,一吃醉了,无人不骂……”

贾母为什么讨厌贾珍(远逝的宁国公突然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贾府)(1)

宁国府贾珍的续室太太尤氏是个老实人,连她对焦大的过往都如此评议,可见贾家当年马背铁蹄下的江山得来不易,几乎是宁国公贾演和荣国公贾源拿命换来的。

而焦大,这个当年跟着太爷出战的奴仆,现在十分拿大,但尽管拿大,他对贾蓉也十分不客气:

那焦大那里把贾蓉放在眼里,反大叫起来,赶着贾蓉叫:“蓉哥儿,你别在焦大跟前使主子性儿。别说你这样儿的,就是你爹、你爷爷,也不敢和焦大挺腰子呢!不是焦大一个人,你们做官儿,享荣华,受富贵?你祖宗九死一生挣下这家业,到如今不报我的恩,反和我充起主子来了。不和我说别的还可,若再说别的,咱们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这焦大即使醉着酒,也说贾蓉的祖宗故事九死一生挣下的家业,可见当年立业的艰难。

可贾家的爵位世袭了几代,到文字辈这一代,却已经文不文武不武了,连个像样的读书人也没出来。贾敬虽然考上进士,但既没做官也不继续参加科举,反而独自一人到道馆里跟着一群道士炼丹求长生不老。贾赦虽然袭官,但也不曾好生做官,天天搂着小老婆喝酒,再不然就是追求各种股东奇珍异宝,功劳没有,丑闻却不少。

以上,就是贾家从建立家业以来的发展,再到玉字辈,虽说出了个自幼喜欢读书的贾珠,也早早地进了学,原本算是荣国府贾政王夫人这一支的希望,谁知贾珠娶妻生子后,一病而逝,生下的贾宝玉无心读书也就罢了,偏偏十分厌恶科举仕途,将那些人一概贬为“禄蠹”。而贾赦的儿子贾琏只是“于世路上好言谈机变去的”,只捐了个同知,同样不是读书做官的料。

贾母为什么讨厌贾珍(远逝的宁国公突然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贾府)(2)

说到荣国府玉字辈的几位也就罢了,更有玉字辈的大哥哥贾珍,宁国府的大爷,虽是大爷,又是大哥哥,却一点也没有个好样子,冷子兴评他“这位珍爷也倒生了一个儿子,今年才十六岁,名叫贾蓉。如今敬老爹一概不管。这珍爷那里肯读书,只一味高乐不已,把宁国府竟翻了过来,也没有人敢来管他”。

贾敬只管炼丹,余者一概不管,贾珍原配早逝,娶了小门户出身的续室尤氏,尤氏又是个软弱的人,且无娘家可依,鉴于宁国府这些情况,贾珍的胡作非为,才能更加嚣张而无人能管。

嚣张到最后,凡有那些违反法纪纲常的事,他都敢做。

按理说,平日里走马观花取乐戏耍也就罢了,但若有国丧家丧,好歹也得顾忌国法家规,但贾珍不然,他因为居丧,反而“无聊之极”,于是“生了个破闷之法”,这主意就是请来一下富贵亲友来比比射箭,为了让这射艺显得更光明正大些,他又想了个名头:

原来贾珍近因居丧,每不得游玩旷朗,又不得观优闻乐作遣。无聊之极,便生了个破闷之法。日间以习射为由,请了各世家弟兄及诸富贵亲友来较射。因说:“白白的只管乱射,终无裨益,不但不能长进,而且坏了式样,必须立个罚约,赌个利物,大家才有勉力之心。”因此,在天香楼下箭道内立了鹄子,皆约定每日早饭后来射鹄子。贾珍不肯出名,便命贾蓉作局家。这些来的皆系世袭公子,人人家道丰富,且都在少年,正是斗鸡走狗,问柳评花的一干游荡纨绔。因此,大家议定,每日轮流作晚饭之主,--每日来射,不便独扰贾蓉一人之意。于是天天宰猪割羊,屠鹅戮鸭,好似临潼斗宝一般,都要卖弄自己家的好厨役,好烹炮

原本在武荫之属的贾家,子弟几乎沦落到以射鹄子作为派遣取乐打发时间的境地了。如果只是比较射艺,倒也无可厚非,但这群富贵人家的子弟,其实每天杀猪宰羊,像临潼斗宝一样,各自卖弄自家的烹调手艺。

何为临潼斗宝?临潼斗宝是指夸耀豪富,争强斗胜的行为。

贾母为什么讨厌贾珍(远逝的宁国公突然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贾府)(3)

这还不算,贾珍射了几日,又以歇养臂力为由,晚上不是抹牌,就是公然赌钱,最后又眠花宿柳:

贾珍之志不在此,再过一二日便渐次以歇臂养力为由,晚间或抹抹骨牌,赌个酒东而已,自后渐次至钱。如今三四月的光景,竟一日一日赌胜于射了,公然斗叶掷骰,放头开局,夜赌起来。家下人借此各有些进益,巴不得的如此,所以竟成了势。外人皆不知一字……这邢德全……知吃酒赌钱,眠花宿柳为乐,手中滥漫使钱,待人无二心,好酒者喜之,不饮者则不去亲近,无论上下主仆,皆出自一意,并无贵贱之分,因此都唤他“傻大舅”。薛蟠早已出名的“呆大爷”。今日二人皆凑在一处,都爱“抢新快”爽利,便又会了两家在外间炕上“抢新快”。别的又有几家在当地下大桌上打幺番。里间又一起斯文些的,抹骨牌打天九。

正值八月十四,明日就是中秋节,但因宁国府是孝家,因此明日不过节,反而在前一日应个景,但贾珍应景也太热闹了,前面有射箭赌钱,后来烹猪烧羊,带领妻子姬妾,先吃饭后吃酒,开怀赏月作乐,又要行令划拳饮酒,又吹箫唱曲,此事,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贾珍有了几分酒,益发高兴,便命取了一竿紫竹箫来,命佩凤吹箫,文花唱曲,喉清嗓嫩,真令人魄醉魂飞。唱罢,复又行令。那天将有三更时分,贾珍酒已八分。大家正添衣饮茶,换盏更酌之际,忽听那边墙下有人长叹之声。大家明明听见,都悚然疑畏起来。贾珍忙厉声叱咤,问:“谁在那里?”连问几声,没有人答应。尤氏道:“必是墙外边家里人,也未可知。”贾珍道:“胡说!这墙四面皆无下人的房子,况且那边又紧靠着祠堂,焉得有人!”一语未了,只听得一阵风声,竟过墙去了。恍惚闻得祠堂内扇开阖之声。只觉得风气森森,比先更觉凉飒起来,月色惨淡,也不似先明朗。众人都觉毛发倒竖。

贾珍酒已醒了一半,只比别人撑持得住些,心下也十分疑畏,便大没兴头起来。勉强又坐了一会子,就归房安歇去了。次日一早起来,乃是十五日,带领众子侄开祠堂,行朔望之礼,细查祠内,都仍是照旧好好的,并无怪异之迹。贾珍自为醉后自怪,也不提此事。礼毕,仍闭上门,看着锁禁起来。

这段描写看上去寥寥几笔,但又令人不安。如贾珍所说,附近都没有房子也没有住人,旁边又紧靠祠堂,更没别人,又何来“长叹之声”呢?况且当时听见的也不是贾珍尤氏,所有人都听见这叹气的声音,都不免“悚然疑畏起来”,贾珍大着胆子问话,又无人应答,末了又听见一阵风声过墙而去,接着又听见祠堂内门扇开阖的声音,又觉得风气森森月色惨淡,这岂不是异兆?

贾母为什么讨厌贾珍(远逝的宁国公突然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贾府)(4)

那祠堂里传来的长叹不是别人,祠堂里供奉着祖宗,那长叹正是宁国公和荣国公。当年他们浴血奋战打下的江山,眼看着非拜不可。偏偏 还不是败在外人手里,而是败在自家子孙手里,子孙一代比一代更不争气!这不是气数将尽、回天无力吗?

可见,宁国公和荣国公正是见子孙一代不如一代,武将世家出身,既不从武,从文的也少,且考了进士的又不好好做官,剩下的子孙七零八落,眼看家族复兴已经完全没了指望,而且那贾敬尸骨未寒,还在守孝期间,贾珍就如此胆大妄为,不顾一切法纪伦常,只一味饮酒作乐,两位国公爷灵魂难安,也只能在这中秋万家团聚的时节,看着自家就要树倒猢狲散,发一声长叹罢了!

参考文献:《红楼梦脂汇本》,曹雪芹著,脂砚斋评,岳麓书社。

作者:端雅。欢迎关注我的头条号:红楼夜思。从书里,看更广阔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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