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30日，一个叫科比布莱恩特的男人发了一篇文章说，“我的身体知道，是时候说再见了。不过没关系，我准备好让你走了”。这个38岁的男人宣布很快赛季结束就退出自己奋斗20年的NBA。在这个赛季，他的场均得分、命中率和效率值都达到职业生涯最低。同时，他的合同马上到期，结束似乎是最好的归宿。 科比是继乔丹之后最好的得分后卫，也是NBA历史第二得分后卫。连篮球之神乔丹都说，自己退役后最像他的人就是科比。在最辉煌的2005—2010年间，他三度带队杀入总决赛、两夺冠军。标志性的后仰跳投曾经人挡杀神、佛挡杀佛，对猛龙的一场比赛里，他独得81分——这是NBA有记录的第二高得分。在科比最年轻杀气正盛的时候，对手的球迷看到他拿球都心颤。 但是在宣布退役的本赛季，他成了球迷心痛、路人默然的一种存在：他的2500万顶薪占据住了球队三分之一薪金空间，无法引进强援导致球队战绩不佳；多次在比赛中执拗大量出手、低命中率也打击了球队获胜的信心；球队开赛以来持续未获一胜、新人无法崭露头角，让湖人这支豪门球队暮气沉沉。所有人都在等待他宣布那一刻的到来：这个时代已经不属于紫金王朝、三角进攻，而是快速进攻、灵动小球。以库里为代表的新生代正以更高效率、更快节奏、更华丽进攻颠覆这项运动。
尤其值得的一提的是，科比湖人队在11月25日遭遇了联盟最炙手可热的球队金州勇士——这支球队自开赛以来未曾败过，取得16连胜。所有人都在调侃，大概只有湖人将成为终结不败金身的那支球队。他们当家球星库里，此时也如当年科比一样如日中天：联盟最高得分、最高效率值、创纪录的三分球命中数、全明星最高得票者、球衣最高销售记录保持者，以及上赛季常规赛MVP，今年的卫冕冠军。 老一代NBA打法标志性人物科比和新生代NBA打法的代表人物库里相遇了：背身单打、后仰跳投遇到了蝴蝶穿花、近身颜射。科比依然执拗地在场上奔跑，逼抢，投篮，防守，罚球……这是一场针尖对麦芒的较量吗？并不是。比赛的第一节结束就进入垃圾时间：勇士队31分，湖人队只得11分。库里轻描淡写地玩了三节打卡下班，21投10中拿下低于自己平均分的24分，坐在场边卖萌。而科比呢？他拼尽全力地投了14个球，只进了1个——全场4分6板，是除了伤病退场的比赛之外罕见的得分不上双。这场比赛以湖人惨败34分结束，可以说是全程吊打，惨不忍睹。 不知为什么，昨晚看的管虎新电影《老炮儿》，当冯小刚饰演的六爷端着东洋刀独自冲向敌营要插架的时候，总让我想起孤独拿球单打不进又慢步退防的科比：明知自己老了，明知胜负已定，明知无济于事，但要全力以赴，认认真真地做一件事：科比在打球，在工作，在为球迷和老板流汗；六爷在争理，在摆阵，在给年轻人演示什么是老一辈人的执拗。 评论都说，《老炮儿》在宣扬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天真，其实说具体了是英雄主义——从出场的独斗城管，扶弱敬老，再到孤身救子、以身犯险，他一直是在扮演自己的个人英雄主义，做北京胡同儿里的超级英雄。许晴演的话匣子对他儿子说，你不知道当年你爸多帅，一把刀对十几个人，愣是没倒下。儿子不以为然：还不是莽夫之勇？话匣子摇摇头：当然不是，有些东西你不懂。她这话是对的。新一代的北京城早已不是这些拿刀对砍、组团插架的小混混的主场了，它属于玩豪车好表好姑娘的官二代富二代，属于二环十三郎小年轻。和这些车子一道划痕就十万的主儿相比，打打架、溜溜鸟、一不小心还进去的这些，充其量是玩不起的北方古惑仔而已。就像库里们看着科比那一代人拼死拼活杀进内线投篮不进但是好不容易博两个罚球得一分一样难以理解：大爷，您倒是下快攻、玩空接、投三分呀！
大爷们老了，科比和六爷都老了。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硕果仅存、垂垂老去，就像电影那只逃窜出来又闯入马路快速奔跑的鸵鸟——天还是天，地还是地，路还是路，但是怎么看都觉得怪异违和怪异，画风不对。他们的那些技能不能说不优雅、不标准、不规范，但是统统都过时了，用不上了，和马车、搪瓷水壶、CD、缝纫机一样，应该进入历史纪念馆，被膜拜、瞻仰、怀念，而不是继续拿出来使用。年轻人玩这些是复古新潮，老年人自己玩这些，就是古板不甘，无可救药。 瘂弦在《如歌的行板》里写到，我们老了，但还没有老透；我们燃烧过，但还有没烧完的部分。但是对于这个快速飞奔的世界来说，除非你如日中天、无法忽视，才会有人注视风之将尽、落日余晖，否则会被快速的一晃而过，成为背景，甚至一个镜头都没有。麦克阿瑟说，老兵不死，只是渐渐凋零，那是军旅浪漫主义。真相是，科比在宣布退役之前，舆论一片揶揄取笑，暗示多寿则辱。自私自我；而六爷第一次为了儿子约架，也是惹得哄堂大笑：感谢大爷你的坚持，但是，确实没什么卵用。
有用吗？没用吗？这个问题并不应该问对手，而应该问自己，问时间，问在乎这种努力的人。真正的湖人球迷在得知科比退役后，会花光所有积蓄，从意大利买机票只看一场科比现场；六爷在颐和园的野湖冰面倒下后，他的老伙计们拿出扳手、腰带和砍刀冲了上去，忘记工作、家庭和老小，最后全部被带到看守所。在你认定一件事并做到底的时候，完成这件事本身就是胜利。 这是一部秋风扫落叶一样的电影——不同的是，镜头对准的是不甘心凋零的落叶而不是秋风。就像科比在退役信里写的：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我们已贡献给彼此/所有的全部。都是些不甘心的老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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