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广

回想当年那个少不经事的我(一直不敢说的往事)(1)

黑五,大名叫胡能,5兄弟中排行老五,因为出奇的黑,黑五似乎自然而然地就成了他的小名。大跃进年代,饭都吃不饱,哪有什么奶粉?一心想要个女孩,不想又是男孩子。所以,他的出生,对一家人来说都是多余的,死不死、活不活,都不重要。每天往炕上一扔,哭就哭,闹就闹,没人哄也没人抱,整天一脸的眼泪和鼻涕。大人有空了,胡乱往他嘴里喂一勺米汤、稀粥什么的。除了黑,还瘦还弱。由于乱动,身上经常被炕席扎了刺。都以为他活不了。让人没想到的是,人的生命力就是那么顽强,黑五不仅活下来,而且活得好好的。

黑五特别淘气。从能走路、跑步开始,他就是村里孩子们的头,整天下河捉鱼、上树掏鸟。全村乡亲们的果树,差不多每一棵都被他和他带领的小伙伴们“光顾”过。山村有个约定俗成的规定,走到树下了,摘几个水果解解渴,主人不但不说,还会主动礼让,有的甚至主动帮助摘好的:“吃吧、吃吧,自家产的,不值钱。”然后是亲热地聊天,好像大家都是亲戚似的。如果要去的亲戚不在家,谁往家里叫,喝水、吃饭根本不是个事儿。村里的民风就是这么纯朴。

回想当年那个少不经事的我(一直不敢说的往事)(2)

黑五和他带领的“讨伐队”(乡亲们气愤地称道),不是好好摘,而是连枝带叶往下扯。也不是好好吃,经常咬上一口两口就扔了。一棵树上的果子,也有酸和甜之分。酸的,咬上一口就扔,祸害很多。为此,黑五隔三差五就被找上门来,爸爸在家,爸爸打,经常把屁股都打肿了,几天坐不了凳子。大人不在家,4个哥哥打,一样下狠手。黑五特别记恨4个哥哥,有时比爸爸打得还厉害。别的孩子,也被家长限制了:“以后再敢跟黑五玩,就打断你的腿。”很长一段时间,黑五就一个人“孤军奋战”,倒还落得更加自由了。

黑五上学了。学费每学期2.5元钱都是国家免费的,包括衣服、本子和笔,都是哥哥们剩下的。他天生坐不住,老师上边讲课,他在下面用石子砸这个砸那个,招惹得同学一块揍他。老师是一样挣工分的民办老师,与乡亲们都熟悉,与黑五爸爸是光屁股就在一起玩的朋友。黑五上学后,路上两人碰到了,他爸爸对老师说:“只要黑五不听话,你该打打,该骂骂。”上学第一天,黑五因为课上随便下位乱窜,而且说了不听,还把老师的粉笔扔到地上,被老师揪着衣服领子到讲台,当着全体学生的面“嘭嘭”就踢了3脚,疼得他“哇哇”大哭。老师是吓唬他,也是对全班学生的“杀一儆百”。

黑五小学至结束,不是全班倒数第一就是倒数第二。以后就再没上过学,学校不要,他自己也的确学不进去。

十多岁的孩子就开始下地干活,也够他累的。黑五哪有心思老老实实干活儿?稍不留神,他就会“消失”在爸爸和哥哥面前。之后挨打是少不了的,但他就是改不了贪玩。

回想当年那个少不经事的我(一直不敢说的往事)(3)

一次,黑五趁爸爸休息时睡着的空儿,翻过3个山坡偷核桃吃。满山的果子,一会儿他就吃饱了。这时,他发现两头小牛犊被拴在树下吃草,左右没人。可能是主人回家吃午饭,下午再来干活,晚上再把牛牵回家。黑五围着牛转了半天,他突然想到口袋里还有几个小鞭炮,就把牛的尾巴牢牢绑在一起,把绳子解开,在尾巴绑着的部位点燃鞭炮。突然受到惊吓的两头小牛,疯狂地往两个方向跑。其中一头小牛的尾巴被生生拉掉,鲜血喷了出来。小牛痛苦地嚎叫着在庄稼地里横冲直撞,大片大片的马上就要成熟的庄稼被踩倒。

一看大事不好,黑五撒腿就往自家地里跑。正午,寂静的山里没有一个人。黑五的爸爸还没有醒,他也靠在树下睡起来。爸爸醒了,他竟然睡着了:“你小子今天怎么没跑?”

“我累了,想睡觉。”黑五伸着懒腰说。吃完干粮,他们一起到天黑了才回家。

很快,邻村传来消息,那头被扯掉尾巴的小牛死了,派出所都立案了。因为是中午,没有证人,黑五没有被发现。那段日子,是他最老实的时候。

“不能说,对谁都不能说。”黑五对自己说。牛,是重要的财产,属于严重的犯罪。他被吓到了。后来,他几经打听,牛的主人不是别人,是黑五大嫂的娘家。一次,大嫂的爸爸来串门,咬牙切齿地说:“要是让我逮着那个混蛋,我非活剥了他。”

黑五从此很少去大哥屋里,更不敢去大嫂娘家所在的村子。

这个秘密,黑五一瞒28年。这件事,也让他提心吊胆了28年。

43岁那天,黑五剪枝,不慎从很高的树上摔了下来,胳膊和腿等多处粉碎性骨折,不省人事。老婆结婚一年不到就离他而去,没留下一儿一女。父母早逝,3个哥哥结婚后都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加上嫂子们一个比一个厉害,都不允许与他来往,显得特别可怜。

两天后,好不容易意识有些清醒的黑五,一定要见大嫂,说是有话要说。大嫂从没正眼看过他,为什么要见自己?她不禁心里直犯嘀咕。

“嫂子,对不起。您娘家的牛尾巴,是我绑在一起的。对不起。”黑五断断续续说完,就又昏过去了。而且,再没有醒过来。刚想发脾气的大嫂,刚想骂“混蛋”的话,但马上又咽了回去。她突然意识到,这件事可能折磨他28年了,也算受到了惩罚。算了,跟谁也别说了,就让这件事永远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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