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捡到松鼠把它们培养成明星（他们拿起镜子扑粉画眉）

朋友告诉朱浩楠有摄影团队要拍一个青岛的校草合集，想让他去。朱浩楠在中国海洋大学读大三，摄像机跟拍了一天，他讲了自己的兴趣爱好和日常生活。几天后，微博上果真出现了他的视频，时长四分半，标题是：“97年精致男孩每晚花一两个小时护肤，一口气花万元买化妆品”。题目即内容，其他的都被剪掉了。

这条一发，成了当天的微博热搜，评论围绕男性化妆互喷开战。根据电商平台2017年的美妆消费报告，越来越多的男孩拿起镜子开始往自己脸上扑粉画眉。这些男性被网络称为“花美男”或“猪精男孩”。美这一原本由女性占有及承担的维度也成了男性审视自身的标尺。

投向自我的目光

“视频里太夸张了。”朱浩楠解释。他认为自己的日常打扮仅包括经常的修眉、偶尔的擦粉打底、以及在皮肤状态不好的时候戴上口罩。按照他给自己的定位，“优衣库男孩”就该这样。同学在看到微博底下的4000条评论后调侃朱浩楠可以出道了。

原本的校草视频被刻意剪成男孩化妆多少说明了这一群体还只是现代社会的少数。相较其他男生，化妆的男孩有更清醒的自我认识，他们通过设计自己的外表来设计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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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拍的朱浩楠

“优衣库男孩”的人设是朱浩楠逐渐摸索来的。朱浩楠热爱摄影，每拍一次照相当于观看一次自己。他对效果要求很高，跟网上的摄影博主比起来总觉得自己的照片不够高级。仔细分析后的朱浩楠揪出了原因：一、爱用美颜相机，二、穿衣像圣诞树，花里胡哨。大学以前的朱浩楠是那种会烫黄毛穿橘色裤子的男孩。他通过照相进而升华出了生活哲理，做人得简约、真实。为了风格统一他开始探索人设，韩系不喜欢，沧桑大叔驾驭不了，最终他选了“优衣库男孩”。

当我问他什么是优衣库男孩时，他自己也说不太清，但他知道优衣库男孩必须是黑头发，皮肤不能太多痘，脸得精致，所以化妆和护肤是必然。除了脸以外，朱浩楠还与舍友日常探讨朋友圈的经营，他们像询问妆容是否好看一样征求彼此的意见。“哎你看我这条朋友圈要不要删掉，你看这条怎么样？”朱浩楠给自己月朋友圈的定量是10条以内，少了更高级。点开他的朋友圈，里面是美丽的风景和化了妆后美丽的他。这甚至影响到了他以后的择业，他觉得自己应该从事新媒体，想要变得更美的他必须要进入一个大家都爱美的行业。

BOYKA平时在知乎上写文章，他教男生护肤化妆，从如何修眉到如何用眼影放大眼睛。“人与人之间的一切交往都是基于价值”，他向我传授。感情受挫的他以此为动力进行对自我的改造。他把化妆称为“一件性价比很高的事情”。一套化妆品最多几千块，收益却极大。其他男生都不化只有自己化，公共场合一露面，他能感觉到人家盯的是他，不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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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自己为文艺小清新风的BOYKA

通过化妆吸引来的异性目光也让BOYKA延伸出了自己的交友理论。他将女生对男生的印象分为独立印象与相处印象。独立印象包括男生的颜值身材气质等，相处印象是指交往中带给女孩的感受。靠提升相处印象来追女生，比如日常关心嘘寒问暖，BOYKA警告这将极容易成为备胎。正确做法是努力提升独立印象，包括但不限于化妆打扮，美美地杵在那儿，女生主动靠拢。BOYKA是朋友们的情感导师，他分析问题清晰明了，先把情况分为ABCD，再针对每种可能做具体说明。听过他回答的人最多的感慨是：“受教了。”

十年前后

提到男孩化妆，最早可以追溯到10年前的快乐男声。那是一个投票需要用短信，凤姐没有掀起网红热潮的年代。在海选时出现了一些妆容突出的男性，媒体强调了他们的美瞳和眼影，并用“雷人”的形容词把他们钉在公众视野中。

十年前，正好是李永志踏入美容领域的开始。他经营整形医院。十年前做手术的男性关心的内容都与美无关。一部分男生出于特殊职业需求想要改变性征，吃激素、填胸、改造生殖器。除此之外，十年前的中国男性还处在一个伟哥泛滥的年代，另一部分男性想通过整形增强令人尴尬的性功能。但现在变了，现在找李永志咨询的有了读大学的男生，他们的诉求是开眼角、隆鼻、垫下巴……

文煜是男性美妆行业变化的亲历者。5年前，文煜坐在电脑前给自己化妆，把照片发在网上，成为了最早一批男性美妆博主。他把淘宝来的5毛一包的铁环粘在眉毛上，还有从干洗店弄来的拉链固定在脸上，打造了一款重口味妆容。靠“玩妆”的他吸引了一些粉丝。当时几乎所有的男性美妆博主都逃脱不了扮女装的命运，文煜给自己扎过辫子，穿过婚纱，涂过红色指甲油。有人看了他的照片半夜私信骂他全家，说他“死人妖”。

时尚的变化是迅速的，现在文煜微博粉丝200万，往脸上涂的东西可以撰写一部化妆产品史。灯光一照，粉底液一涂，视频中的文煜不再用夸张的妆容吸引视线了，他代表精致生活的想象。我见到他本人时，他的皮肤状态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好。美妆博主的脸往往是产品的试验田，烂脸是常态。有次去日本旅行，试用了新品，文煜脸部流脓导致只能马上回国。如果不幸遇到活动，脸过敏了也得硬往上化妆，文煜说这是工作的代价。

但成就感可以带来美丧失的不足。骂他的人少了，文煜的粉丝大部分是女生，相比较看同性的美妆视频，男孩子教化妆更易让她们产生接纳感；另一部分关注他的男性粉丝则是为了获取认同和在生活中化妆的勇气。这些粉丝客观为他带来了盈利。有时他照镜子发现自己嘴怎么耷下来了，往上一提，又好了。“既然嘴耷下来那我就去医院给拉上来不就完了。”钱增加了接纳不美的底气，“比如说像同龄人，可能看起来比我好看，但我比他有钱啊。你天天他妈睡得那么饱，我天天加班努力地工作当然是要老得快呀。”这么应对的他心里舒畅多了。

美的后果

人群更容易接受美的示好，尤其是美丽的男孩。白苏艾以前是一个170斤的胖子，但他现在在网上被人称为木村拓哉。瘦下来后他开始在外形上寻找自己的更多可能。他曾有过一周换一次发型的经历，把头发染成蓝色又染回来，扎满头的小辫，头发留得很长后又立马剃光，后来他开始尝试修眉毛，涂口红，并把这些发在网上。变美对他的生活造成了影响。胖的时候写的段子没人看，瘦下来后不少人点赞。白苏艾17年去了山村小学支教，网友们通过他的微博得知那里条件艰苦，给白苏艾寄了成箱的矿泉水，零食，还捐了书本和衣服。白苏艾家在农村，生活不富裕，但支教的老师都以为他是富二代，刚去时甚至一天收70个快递。在知乎有条问答里，白苏艾调侃自己是“靠脸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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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喜这个长发造型的白苏艾

这些男生们确实会因为化妆打扮而感到真正的快乐和满足，但当我询问他们“你觉得自己身上有男人味吗”的时候，男人这个词像是针刺般立马激起了他们的防御心理。几乎很少有人对我质疑，并没有墨守成规的男人味吧，而是连忙告诉我，我爱健身，爱跑马拉松。朱浩楠刚来大学宿舍时被家长认成其他学生的妹妹，在与朋友交往了一阵后他必问的一个问题是：“你现在不觉得我像女孩了吧？”似乎爱美的他们，更需要急切证明自己的男性气质。

而且随着走入社会，这种对男人定义的反问会更加强烈。女生们会因为进入职场而拿起化妆刷，男生们则会普遍放弃。李永志认为“被称赞好看”在社会上会成为男性的心理阻碍，潜台词就是这男的没能力啊。

王勇以前跑销售，经营机械器材。他把自己的事业不顺归为鼻子太塌，看起来憨厚以至于镇不住人。于是他花钱垫了鼻子。事业有所成就后他开车找到李永志非要把鼻子里的假体取出来。李永志疑惑。王勇语气沉着：“我以前因为长相被人嘲笑，但现在我成功了，就是不垫鼻子别人也尊重我。”末了，王勇又偷偷补充，别人夸他好看时，他老觉得是在讽刺自己，一个男的怎么能靠长相成事呢，而且还是假的。

除了这个外，进了美的窄门后男性们就得承担这个门里的焦虑。胡晓波是做护肤品配方的，经常有女生给他发局部放大自拍咨询皮肤问题，“我额角长痘了怎么办？”“鼻翼两侧毛孔粗大了怎么办？”胡晓波感受到了女性对美的焦虑。随着爱美男孩的增多，没什么护肤知识的男性也踉踉跄跄地私信胡晓波，让他推荐产品，想象着男生对镜子掰着脸看来看去，胡晓波觉得这有点滑稽。

罗四维是大学老师，他近60岁且至今未婚。与那个年代的人相比，罗四维是少有的注重外表的男性。但40岁时秃顶就像噩梦一样出现在他头上，他一气之下剃了光头。当时觉得光头挺好看，随着脸上皱纹越来越多后，他照镜子时觉得自己“像鬼”，又一气之下买了四顶假发。其他同龄人顶着稀疏的白发可以坦然地在院里晒太阳，他不行。他对着镜子想要用针奋力挑破因为循环不畅长出的脂肪粒。

听到这个故事，现在还年轻的男孩们觉得自己不会遭遇那样的焦虑。等不美了之后不化妆可以关心别的，他们觉得自己能够优雅地撤退。

（应受访者要求王勇、文煜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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