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数次政治场上的恶斗后,希拉里比谁都清楚,她“身披着一张跟犀牛一样坚韧的硬皮”,需要不时确认身上的这张犀牛皮还在呼吸。

文:Mark Leibovich

译:萧东兮

那天是7月4日,我驱车前往希拉里·克林顿下榻的位于新罕布什尔州布雷顿森林的华盛顿山酒店(the Mount Washington hotel)。在公路附近,我看到一只麋鹿,起初我以为那是假的,就像有时会碰上的按实物比例制作的大型陆地哺乳动物立牌,或者间或碰上的知名政治家人形立牌那样,可没想到那东西竟然是活的,顶着一对壮观的鹿角。

我从没见过麋鹿,因此很兴奋。几分钟后,我见到希拉里时,情不自禁就跟她提起了这事。“真的吗?哇!”她边惊叫着露出很大的笑容,边给自己倒了杯咖啡。或许她不过是应和我而已,但看起来是真心为我的所见而振奋,把它当做建立我们熟悉感的契机。

我们坐在酒店一间颇有年头的会议室里,那里因为召开过布雷顿森林会议而广为人知。那次会议召集了来自44个国家的代表,在二战后确立了以美元为中心的国际货币体系。希拉里和我坐的那张桌子,在1944年签下了成立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的文件。作为曾经的“第一夫人”、国会议员及国务卿,克林顿对这种诞生了纲领性体系的旧址早就不陌生。但有意思的是,我们的话题是从麋鹿开始的。她曾见过几次。“我还吃过。”她说,“是炖麋鹿肉。”

她讲起那次经历,是大学时的暑假,她在阿拉斯加的度假村打工洗盘子。那时她21岁,充满挥霍不尽的充沛体力与自由,在午夜的阳光下长时间徒步旅行。“向导告诉我们在公园里最危险的动物——比灰熊更危险——是麋鹿。”她说。当地人知道必须与它们保持距离,可麋鹿多得到处都是。“噢,我的意思是比如你我之间(between you and me)。”希拉里说。我以为她要告诉我什么秘密(“between you and me”也有只有两人知道的意思),但她接下来只是描述了她跟麋鹿靠得有多近,近得就像我们当时面对面坐下的距离。

希拉里·克林顿很重视私隐,过去三十几年来被当作外星生物那样对待的经历更是强化了这种意识。可现在,在即将到来的长达19个月迈向白宫的竞选之旅的开头几日,她尝试着想分享一些个人经历。希拉里会讲起麋鹿这种轶事,实属难得。她身处旷日持久的各类丑闻和论战的漩涡中心,更不消提在这种关注度下还要展现个人真实的一面。

这天,希拉里的日程排得满满的——参加居家派对、游行,还要拜访一间餐厅。天气明朗,阳光和煦,她爆发出阵阵笑声,故事不断。她讲起这家酒店的经理曾纠正她在提到出席布雷顿会议的最杰出英国代表约翰·梅纳德·凯恩斯的名字时,没有在前面加上勋爵的称谓。之前在汉诺威的一场集会上,她讲起在威尔斯利学院(Wellesley College)念书时去达特茅斯的一次公路旅行,还相了亲,听众听得哈哈大笑。人们总是乐于在未来领袖的身上寻找与自己的相似之处——比如他们也相亲,要照顾年迈的父母,或者近来做了外婆。希拉里谈起的这些,在竞选策略上是对候选人的“重新认识”——只是对她来讲,问题往往变成了怎么又是你,希拉里。

希拉里克林顿的最新消息(希拉里克林顿)(1)

2015年8月14日,希拉里·克林顿在艾奥瓦州参加民主党候选人辩论

过往的经历,在希拉里身上留下了战斗的伤疤。她对竞选策略的控制狂倾向众所周知,尤其是面对媒体时的谨言慎行,反复强化着外人对她的印象:她是个封闭的孤岛,难以靠近,跟其他人都不同。

“是你的感受能力出了问题吗?”在她上次访问新罕布什尔时有记者对她喊道,这显然不是什么打破坚冰得以重新认识一个人的好问题。希拉里不愿亲近媒体。她的竞选团队在最初决定不让她接受任何访问,但他们却安排了一次我们私下见面的机会。这相当不寻常:一次面对面的、和即将参选总统的人物的非正式交谈,而这个人早就不是什么新手政治动物(当然我很反对不能报道我们的谈话内容,至少在一开始的时候)。

希拉里身边的朋友总在说希望其他人也能看到他们眼中的那个希拉里,在公共角色之外的好老板,闲话不断的闺蜜,总是在婴儿出生或亲人去世时第一个拎起电话的朋友。她具有——他们发誓她有政客中最弥足珍贵的声望——平常人那一面,就像小说家大卫·福斯特·华莱士那句经典的“在棒球场就该有棒球场的样子”。希拉里尽力营造着在棒球场看球的轻松氛围,尽管这可能是个安保重重的私人球场。

“我需要不时确认自己身上这张犀牛皮还在呼吸”

在6月宣布竞选正式开始的那场集会上,希拉里说不想再为因竞选压力大而加速变白的头发而烦心——“过去我总是染头发”。这个开场白引来了不少善意的回应,效果相当不错。不久后,我接到一位不愿具名的“高级竞选官员”的电话,证实这个开场白完全出自希拉里,就像平常会讲的极其生活化的俏皮话。

我在写作这篇报道时,正好曝出“邮件门”事件。希拉里在担任国务卿期间为了省事,曾使用私人邮箱处理公务,涉嫌泄密。她聘请了一间小型技术公司维护她的电脑服务器,并将它存放在自己家浴室的壁橱里。说实话,第一波流出的邮件没有任何爆炸性,但内容却很有趣,引起了公众的兴趣,人们发觉原来希拉里在处理工作时也跟他们没什么两样。

比如希拉里语带愠怒地给助理胡玛·阿贝丁(Huma Abedin)发了一封邮件,抱怨不会使用传真机。在回信里,阿贝丁顺便点赞了希拉里在出访阿富汗时穿的一件外套(“谢谢!这是我2003年时在喀布尔买的,想着总有一天它会有机会回自己的‘家乡’看看!!”)总统竞选团队总是动辄花费数百万美元“包装”费,以便使候选人看起来能够更“人性化”些,但往往是那些不经安排发生的时刻会收到更好的效果——还都是免费的。

在过去几年中,我对希拉里进行过数次深度不一的访问。对于她是“最有名但其实没人能够了解”的评价,她有一种奇特的,甚至有些怪诞的享受。担任国务卿期间,在长途国际旅行后,她和工作人员会在回程的飞机上看轻松的“无脑片”。她提起2007年的一部惊悚电影《双面特工》(Breach),里面有一个苏联间谍说:“我反对女人穿套装,就是那种男人才穿的裤子……这个世界实在不需要另一个希拉里·克林顿。”飞机上爆发出一阵笑声,没有谁比国务卿本人笑得更欢。

在经历数次政治场上的恶斗后,希拉里比谁都清楚她所获得的公众认同。她总是背诵埃莉诺·罗斯福(Eleanor Roosevelt)的一句名言,政治角力场上的女性需要“一张跟犀牛一样坚韧的硬皮”。早在2007年时她就向我诠释过对这个比喻的理解。“我可以轻松地嘲笑那些经历留给我的伤疤。”她说,“你知道,它已经成为我们的一部分,提醒着我们忍受过的以及不可变更的过往。我需要不时确认自己身上的这张犀牛皮还在呼吸,这是我们所有人都要面对的挑战,但我也想讲,并不是所有人在公众面前都要带着这张皮。”

在报道2008年总统大选时,我见到了希拉里·罗德姆(嫁给比尔·克林顿前她的原名)在伊利诺伊州帕克里奇时的童年伙伴约翰·百威(John Peavoy)。上大学后,他们成了笔友(罗德姆去了韦尔斯利学院,百威去了普林斯顿大学)。百威后来在加拿大的斯克利普斯学院(Scripps College)教英文,在我为《泰晤士报》撰写报道时给我看了自己保存的约30封那时罗德姆的来信。

在一封信中罗德姆写道,她很想重新做回小女孩,以及描述了在这个宇宙中独处的那种天真烂漫的感受。“其他人都消失了。”她写道,“我在自己家门前茂盛的榆树下玩耍,阳光透过厚重的枝叶洒落下来,好像在哪里埋伏着一台录影机,仔细地记录下我的一举一动。”她写到对探索生命的渴望,写到内心蕴藏的激情,与此同时也不想远离心中那个“阳光下的小女孩”。

信是很久之前写的,读完却使我对希拉里产生了一种全然不同的印象。

在信纸上一一铺展开的,是一个善于解构自我的大学生形象,这多少预示了她即将做出的选择,进入公众视野,接受角色的转变。“圣诞假期以来,我的想法是我大致经历了三次半转变,这些芜杂的经历共同塑造了我的个性。”罗德姆在1967年4月写道:“我潜心过学术,后来渐渐疏远它,当过伪嬉皮士,又担当过教育和社会变革者的角色。同时我的内心还保有一半孤独的天真。”像希拉里这样,或者说任何经历过50载岁月洗礼的人,当年写下的这些话多少说明,她在做出不同常人的选择时,仍期待保留对那透着阳光的树荫的向往。

希拉里克林顿的最新消息(希拉里克林顿)(2)

希拉里的竞选大巴名为“史酷比”,2000年时她也是坐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史酷比”竞选参议员

作为“第一夫人”时,希拉里对总是想逃离围绕她的气泡的心情甚为公开。“最近去阿肯色州的时候,我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冲动想要驾驶,”她在1995年的一篇专栏文章中写道:“我跳到方向盘前——当然这不符合特勤处的规矩——绕着小镇不停开车。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我享受着能够拥有自由的那种奇妙感受。”她写到自己的公共身份和私人生活间的冲突,哀叹“对数以百万计美国人来讲习以为常的东西对我是如何不同寻常”。

去年4月,在俄勒冈州波特兰的一次露面中,希拉里被问及成年后几乎都生活在公众目光里有什么感受。她回忆起早年在阿肯色州的日子,可以自己开车送女儿切尔西上芭蕾舞课。但她很快掩饰起对那段时光的怀念——“那种无情甚至有些残酷的审视目光,盯住的不仅是政客,还有其他公众人物”。用她的话说,“会多少觉得有些丧失人性,我想。”

她这种用词上的严厉很快引起了我的注意——“盯住”,尤其是“丧失人性”的说法,会让人联想到邪恶的实验,或者是可怕的虐待受害者的描述,更不消说其中的矛盾在于,是希拉里自己选择了踏入非正常的生活,以及一而再、再而三选择站到候选人的位置。

混战中始终沉着

对于这次竞选,希拉里想着或许可以放弃过度保护,稍稍轻松一些,“对我来说,这些日子的确是可以畅所欲言的”。她的朋友以及前演讲撰稿人丽莎·玛斯卡廷(Lissa Muscatine)注意到,去年6月在乔治华盛顿大学推销自传《艰难的抉择》时,希拉里告诉她,“我已经对小心翼翼地对待自己的言论感到彻底的厌烦。这令我沮丧又精疲力尽”。

今年4月,希拉里跳上整装待发的“史酷比”(Scooby)竞选大巴,开始了这趟竞选之旅,首先向艾奥瓦州驶去。几乎每个跟我交谈过的人都提到这次公路旅行是希拉里自己的主意。我认为这个信息很重要,但隐隐觉得这种看似愉快轻松的心情只是暂时的。当“史酷比”大巴临时停靠在俄亥俄州一间墨西哥卷饼餐厅,希拉里在助理的陪同下排队点餐,这本该是随意的拜访,可很快成为镜头前的“演出”。点餐是单独进行的——这再一次证实关于希拉里的一切都是被隔离的。

从竞选一开始,任何关于希拉里可能卸下防备,会以随性的态度来应对当下挑剔的政治和媒体环境的期待都是徒劳的。类似冒出公路旅行的怪念头根本无法持续——希拉里一直坚持拒绝接受媒体访问,严厉的信息管控才是竞选团队的当务之急。

在与她的竞选团队相关人士的谈话中,我感到了那种警惕。6月,我前往位于布鲁克林高地的希拉里竞选总部采访33岁的竞选经理罗比·穆克(Robby Mook)。这次会面由媒体协调人杰西·弗格森(Jesse Ferguson)安排。我提前收到通知邮件,“我们办公室与人打交道的原则是这个办公室本身就是ORT的”,ORT的意思是“不准许记录”,“我不希望在社交媒体上看到有人公布我们的照片。”

希拉里克林顿的最新消息(希拉里克林顿)(3)

2008年1月2日,希拉里与母亲多萝西(左二)、女儿切尔西(左一)出席在艾奥瓦州印第安诺拉市的一场教会活动

我在回信中写道,我才不会遵守那种“不准许记录”的规定。我不明白怎么才能当作一个占地4万平方英尺的场地不存在,但我答应了不发Twitter。

邮件中,弗格森还使用到了“限制”一词,称在文章发表前不可以公开在办公室的所见所闻。他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我要申请进入的是白宫战情室。“不管文章怎么样,”他写道,“毕竟你是第一个报道这间办公室的记者。”

5月下旬,我去观看希拉里在新罕不什尔州汉普顿一间酿酒厂的演说。她搭乘“史酷比”于正午前抵达,在酿酒厂老板的陪同下参观了工厂。希拉里问,可不可以碰一下面前的谷物,看起来饶有兴致。“酿造要花多长时间,”她问,“这些大麦是从哪儿来的。”

此时距离竞选开始刚过了几周时间,但媒体中已经聚集起了到竞选中期才会出现的坏脾气。在新罕布什尔州参观啤酒厂的前几天,福克斯新闻的记者艾德·亨利(Ed Henry)打断了希拉里在艾奥瓦州锡达福尔斯市主持的一次圆桌谈话。他突然喊道:“希拉里女士,你是不是也要回答来自媒体的提问?”亨利看起来是个笑时总露出牙齿的乐天派,却不时会抛出难搞的问题,颇为享受自己是美国最受欢迎有线电视网络的民主斗士的名号。

希拉里的回答有些暧昧,“我一定会好好考虑”。最后,她转向记者。“有谁能跟我说说什么新鲜事”,她以这样的方式开场,在我看来像是保守的反击。应付这种场合,她是老手,只不过这一次多了Twitter。

“你凭什么跟其他候选人不一样,”有一个声音喊道,“为什么你不用每天回答来自媒体的提问?”希拉里语气平和,但带着寄宿学校训导员催促过分活跃的孩子要遵守纪律那样的气场。之后,围观的媒体不再这般虎视眈眈,虽说在之后的福克斯新闻上,亨利颇有些自得地提起,“她之所以召开新闻发布会,全是因为我最初喊出的那个问题。”

几天后,在这家酒厂就发生了相似的一幕。大约100多家媒体在成堆的啤酒箱前等待希拉里现身。她一出现,就迅速被淹没在混乱的人潮中,还有从各个方向伸来的录音笔,相互推搡的摄像机,和长臂顶端挂的毛绒绒的麦克风。

“希拉里女士,很多人认为你在班加西事件中没有说出真相。”

“你如何评价‘邮件门’事件?”

我就站在希拉里后面的位置,这为我提供了与她相似的视角。这个角度极为特别,抬头就能看到带着假笑不断抛出问题的一张张面孔。经年累月,希拉里早就应对自如——尤其是在新罕不什尔这种地方——过后可能根本不会留下任何印记。但对我来说,是多少感到有些恐怖的场面,这让我想到为什么人们总要问希拉里为什么愿意再三重复这样的经历——比如她又问了一次,这些大麦是从哪儿来的?

我看不到希拉里的脸,也听不到她讲的话,每隔大约30秒就会陷入新一阵令人绝望的混乱。几分钟后,希拉里决定离开,朝几步外的管控区走去。她像听不到任何嘈杂的喊声,面带微笑感谢大家的到来,迅速挤入头戴耳机的保镖人墙当中。“你知道,”我听到她边走边跟身边的人说,“这些鞋子看起来有些笨拙。”

女性总统候选人

对于身上的“伤疤”,希拉里带着一种挑衅的骄傲,毕竟无论是在竞选、婚姻,还是政敌混战中,她是永远的中心。2008年的初选,民主党选情日渐明朗,人们开始催促希拉里早日退选好让位奥巴马时,她多次流露出这点。她似乎是靠着这种韧性而生——这次选战,她无疑又要经历相似的“战斗”。

6月,希拉里在纽约的罗斯福岛(Roosevelt Island)发表首场总统竞选集会演说。这次集会本该在5月进行,但被故意推后了。在我看来,她的演说稿虽然还称不上是彻底的败笔,但也是相当糟糕。

希拉里克林顿的最新消息(希拉里克林顿)(4)

在位于纽约布鲁克林高地的希拉里竞选总部附近,一处交通灯上贴着“倒希拉里”的海报

不计其数来自“克林顿领地”的人被召集起来研究撰写这份讲稿,有来自比尔·克林顿白宫团队的,有来自希拉里·克林顿国务院团队的(丽莎·玛斯卡廷就是其中之一),有来自奥巴马政府团队的(比如他的前演讲撰稿人乔恩·费儒(Jon Favreau)),还有各种朋友、建议人士。希拉里深度参与了她将涉及的政策和议题的讨论,不过并没有提出什么振奋人心的口号。“她并不打算在竞选初期传达明确的讯息。”希拉里长期以来的朋友、竞选主席约翰·波德斯塔(John Podesta)告诉我,她要慢慢打磨自己的政策立场,建立自己的议程,好让讯息自然传达出来。

没有人要求希拉里在沟通上达到与她丈夫那样神乎其技的能力,也没有人期待她是天生的演说家,但首场历时45分钟的演说实在只能算是个大杂烩。“如果你无法成功,美国不可能成功,”希拉里的演说横幅上这样写着,“这就是我参选美国总统的原因。”(对于横幅上的这句话,《大西洋》月刊的莫里·鲍尔(Molly Ball)认为:希拉里的候选人资格看起来就像建立在某种不合理推论上。)

有些评论人士直指这场演说给人熟练工列洗衣单的印象,让人联想到总统发表国情咨文,当这种比较运用到总统候选人身上时,意味着没有传达出任何明确的信息。但希拉里团队享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只要希拉里作为候选人,她就是压倒性的领跑者,就会赋予这趟选举历史意义。她目前最强劲的竞争对手是来自佛蒙特州的独立参议员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桑德斯固然吸引到很多眼球,募集到大笔资金,但考虑到他是一位年届73岁的社会主义者,恐怕很快就会触及支持率天花板。而共和党方面,有多达14位候选人在苦苦挣扎,其中任何一位退选,都可能会导致摇摆票滑向民主党这边。

希拉里的选举策略跟奥巴马2012年的总统连任竞选很像,弥漫着一种消磨时光的气氛。她的团队重视数据分析,确立目标选民,庞大的“地面部队”仔细辨认每一位支持者,并确保他们前往投票,几乎放弃对态度摇摆的选民的争取。

希拉里总在她的竞选活动上强调,这一切“不是为了我”。所有的政客都会这么说(虽然谁都知道这当然是为了他们自己)。不过,她的视野确实更为广阔,而不仅仅是要让美国产生一位女性总统。她的性别在竞选中具有天然优势,与2008年不同,这一次她毫不犹豫地强调自己能够作为候选人的历史价值。

“我喜欢她是一位女性——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新罕布什尔州一所社区大学的退休教授玛丽·李·萨金特(Mary Lee Sargent)这样告诉我。我是在康考德(Concord)附近的果园举办的一场希拉里竞选集会上碰到她的。萨金特告诉我,她并不是希拉里的超级粉丝。“我根本不存在她会改变华盛顿的幻想。”她说,然后补充,会在初选中投票给桑德斯,但在大选中会将选票投给希拉里。最后萨金特再一次重申,这是一件好事,“(我们)能在那里拥有一位女性”。

鉴于目前桑德斯所聚拢的人气、捐款和注意力,希拉里竞选团队多少也会担心出现“此热彼冷”的状况。当我向穆克提出,对于公众实在太过熟悉的希拉里,竞选团队要如何维持支持者的兴奋度时,他立刻摆出了防守的态势。他用强调的语气声明,他们“在社交媒体上比任何其他候选人都活跃”。

穆克用自信的外表掩饰着他的年纪轻轻,以及这份工作伴生的巨大压力。作为竞选经理,他是一切繁复又不可预料的意外发生时的靶心。我很关心希拉里要怎么调和自己小心扮演的角色,和私底下“我们认识的那个希拉里”之间的差异。“我担心的不是要制造一个又一个话题,”穆克回应我的疑问,“当务之急是让她自己慢慢走到话题中心,让选民看清楚她的样子,而不是上演什么《绿野仙踪》的故事。”

另一场长途跋涉的开端

6月的早些时候,在竞选活动来来回回的拉锯,以及我的犹豫不决中,我终于决定接受竞选团队的要求,在“私底下”与希拉里见面。当时我想的是或许可以利用在布雷顿森林的机会当面向希拉里提出采访,至少获准记录部分我们交谈的内容。她选择了后者。这种谨慎,又回到了希拉里的一贯风格。最近盛行起来的对揭露“真实”的迷恋,渐渐沦为一种廉价而恼人的态势,即使记者的初衷跟竞选团队本是意气相投。

我向希拉里提及,作为总在创造跨越式胜利的政党中的先行者,她的确是与众不同的。最高法院不久前刚裁决同性婚姻合法,以及通过了平价医疗法案(Affordable Care Act),这都鼓舞了民主党的士气。这些胜利对希拉里究竟有何种程度的帮助,目前尚不清晰,尤其是她直到2013年才宣称支持同性婚姻,并在丈夫克林顿的白宫任期内亲眼目睹过在医改法案上堪称灾难性的尝试。但在希拉里看来,只要成为战斗的一部分就已足够(很多时刻都仅仅因为她在现场:突袭逮捕本·拉登时她坐在白宫战情室;担任国务卿时访问过112个国家,“9·11”发生时她是纽约州参议员。)

“终点并不是要赢下这场战斗。”她这样告诉我,“它永远不会结束,总会有后续行动。”她这种对战斗隐喻的偏爱反而说明了她无法减少防备,放松下来,“你只能接受这个事实,战斗下去,不断前进。”

在布雷顿森林的会面后,我跟着去了在半小时车程外的格伦(Glen)举行的家庭派对。那里一派典型的新罕布什尔田园风光:希拉里站在巨大的露台前,雾气在她背后碧绿的群山间升腾而起。当她讲起自己母亲多萝西·罗德汉(Dorothy Rodham)的故事时,附近池塘里的一只青蛙不时发出呱呱声——从前她绝不可能选择在面对公众时讲这样的故事。

多萝西的晚年在女儿的陪伴下度过,直到在2011年以92岁高龄去世。她度过的是“狄更斯式的悲惨童年”,辗转在糟糕的亲友间,从未得到重视。8岁时,她和妹妹在无人看管的状况下被送上从伊利诺伊州开往加利福尼亚州的火车,被赶去和坏脾气的祖父母生活。14岁时,多萝西打工做女佣,每周只能得到3美元报酬。对政客来讲,重复自己祖先或者亲人艰难的经历已经成为一种“标准把戏”,尤其是他们本人能够在优渥的环境生活,并报答长辈的养育之恩。

希拉里母亲的故事拥有某种巨大的力量,即使听过几千遍,只要再次讲起胃里都会冒出疙瘩。在格伦,她提到母亲得到的来自陌生人的关爱:女主人对她很好,鼓励她继续上学;学校的老师总是带来额外的食物,不让多萝西挨饿。在整场讲话中,关于母亲这段痛苦往事的追忆最令人印象深刻,但这也在某程度呼应了她总在传达的“我是一名战士”的讯息。

希拉里讲了近一个小时,在我所观察的竞选活动中,这一刻她显得很放松,甚至不想结束谈话。她还讲到7月4日这天让她想起自己当女童子军的日子,挥着旗子,走在游行的队伍里。

之后,仅仅在半小时车程外的戈勒姆(Gorham),她就真的加入到一场游行中。她展开熟悉的笑容,向支持者挥手致意,但这显然不再是什么女童子军游行。一群意外出现的抗议者不断阻挠活动的进行,其中一个人举着染血的字迹书写的班加西标语。他们跟着游行队伍(“‘邮件门’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个骗子”),混杂在支持者的热情呼喊中。希拉里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当“你是个阴谋家”的怒骂声响起时,她告诉身边的记者,“我感到很开心”。

她的竞选团队迅速展开“营救”,企图结束这种尴尬场面。他们用一根白色的粗绳将媒体隔离在安全距离之外,不过这样的场景还是被照相机记录下来,发到Twitter,至少成为了当天国内新闻的热点。

游行持续了约30分钟。临近尾声时,感觉像是又站到了另一场长途跋涉的开端。

“你知道,”在去吃晚餐的路上希拉里说,“我很喜欢游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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