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失踪我含泪替他还债的故事(故事丈夫做老板梦)(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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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结婚后好长时间,梅香都想不通,她明明那么讨厌她的父亲,最后怎么就嫁给了一个跟父亲一样德性的男人呢?

她也没脸把这一切归咎于命,因为赵亦舟是她自己选择的男人,哪怕婚后的年年月月里,她日日悔得肝肠寸断,却也依然记得出嫁那日,她心底是欢喜的,心跳是真实而又热烈的。

初见赵亦舟,梅香就透过他滴溜溜乱转个不停的目光,看出了这个男人的不安分、不可靠、以及不值得托付。

他笑嘻嘻地递给她一包喔喔奶糖,还很骚包地学仔仔的广告词:“喔喔奶糖,好吃不沾牙,好吃就说喔。”

媒人被他逗笑了,作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斥他正经点儿,转头对梅香说:“香儿,小舟这孩子欢实,跟他过日子是闷不了你的。”

她也跟着笑笑,接过奶糖向他表示感谢,转身给他和媒人沏茶时,轻叹了一口气,不是对赵亦舟失望,而是对自己失望。

明明就不是良人呀,怎么就动了心呢?

梅香和赵亦舟相亲的这一天,数月不见人影的父亲不知道从哪听到的消息,竟然从天而降,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多看赵亦舟两眼,就冷冷地下了逐客令:“都请回吧,这门婚事我不答应。”

媒人愣了愣,向梅香投去征询的目光:“香儿,你自己怎么想的呢?”

梅香抬眼,瞥见赵亦舟的目光也正直勾勾地胶着在她身上,鬼使神差的,就点了点头。

媒人面上一喜,笑着做父亲的工作:“老哥哥,你看孩子自己都点头了,现在年轻人不都说什么两情相悦吗?你看你就顺了孩子们的心意吧,再说了,你看这两孩子多般配啊!”

“般配个屁!”父亲啐了一口,皱着眉头,指手画脚道:“你看看我这幺女,工作好,模样好,人也本分踏实。老赵家这小儿子,也就一副皮相好看点,要正经工作没正经工作,要手艺没个手艺,出了名的骨头轻,他亲爹那么多抚恤金都被他败光了,谁家敢把闺女嫁给他?”

“什么败光了,我那是正经投资。”赵亦舟反驳道,一脸的不满:“投资本身就有风险,运气不好而已。”

媒人和赵亦舟走后,梅香和父亲大吵了一架,父亲骂她肤浅,就看上赵亦舟那张小白脸。

梅香起先没搭理他,仿佛他不存在似的,娴熟地淘米、洗菜、点火,然后在柴火将灶台烧得通亮的时候,将水淋淋的蔬菜倒进滚烫的油锅里,旋即水油相撞撞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终于暂时盖过了父亲的喋喋不休。

饭桌上,父亲再次提及,梅香冷不丁得将碗筷重重敲在桌上,冷冷地瞪向他:“你有什么资格看不上赵亦舟?你忘了我妈是怎么死的了吗?”

父亲被吓了一跳,目光羞愧地闪了几下,末了,长长叹了口气:“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好。”

父亲没再说话,默默扒着饭。

余光中,梅香瞥到他微微佝偻的脊背,黑瘦干枯的手腕,眼眶一酸,升腾起一层雾气。

再放荡不羁的浪子,也终究会败给岁月,他,到底还是老了。她相信这一次,父亲是发自内心的为她好,可是她却承不了他的情了,她真的想嫁赵亦舟。

2

婚后,他们也有过幸福的时光。

梅香是镇上少有的大专生,在镇上最大的服装厂做会计,为了离她近一些,赵亦舟在服装厂附近一家理发店做学徒,没有工资的那种。

一开始,赵亦舟热情很是高涨,每天在理发店扫地都扫得殷勤,他天生又长了一张“甜嘴儿”,整天跟着老板后面林哥长林哥短的,加上梅香三天两头把厂里发的一些副食品福利往老板娘怀里塞,赵亦舟很快便摸上了理发刀。

赵亦舟正式出师那天,他早早下班等在服装厂门口,兜里揣着两颗黄灿灿的巧克力,天气炎热,等他献宝似地递给梅香的时候,巧克力化得都没形了。

看到他一脸痛惜的模样,梅香没忍住笑了:“不就巧克力吗?我又不是没吃过,化了就化了吧。”

“这不一样,”赵亦舟一听更急了:“这是林哥大闺女从香港寄回来的,里面是夹心的,还有果仁呢,他们都说可好吃了。”

梅香眸光微动,问他:“他们说?你没吃?”

赵亦舟嘿嘿傻笑了两声,一副不屑的模样:“大老爷们儿吃啥巧克力啊,这是你们娘儿们吃的玩意儿。”

末了,他终于像想起什么似得,像个孩子一样跳到梅香面前,抱起她的腰肢转了好几圈,落日的余晖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打在他雀跃的脸上,星星点点,熠熠生辉。

“媳妇儿,我出师啦,今天客人还夸我剪得好呢!”

梅香当然也替他高兴,只是当下看着人来人往的厂门口,过往的工人纷纷向他们投来暧昧的目光,一下子羞红了脸,挣扎着从赵亦舟身上跳了下来,拉着他的手扭头就走。

那晚,回出租屋的路上,一向节俭的梅香难得在熟食店门口停下了脚步,买了几个凉菜,还切了一斤猪头肉。赵亦舟的眼睛都亮了,又死皮赖脸地缠着梅香给他买了瓶二锅头。

他们租的屋子就一个小单间,里面除了一张床什么也没有,连衣服都是墙上扎几根钉子,拉了两条晾衣绳,否管湿衣服干衣服都那么晾着。

赵亦舟熟稔地从床底抽出半张草席,用抹布擦了擦,便席地而坐,一边解着装着凉菜的塑料袋,一边叫唤着梅香赶快过来吃。梅香一手捧着一只挂着水渍的玻璃杯走进来,白了他一眼,嗔怪道:“瞧你猴急样儿,像是八百年没吃过饭似的。”

赵亦舟又是“嘿嘿”一阵傻笑,不是八百年没吃过饭,是起码大半年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

其实,他们并不是很穷,虽然这大半年来只有梅香一个人在赚钱,可梅香文凭高,工资也高,她一个人的工资足够两个人过得滋滋润润的,再加上结婚的时候,赵家给了她一千块的彩礼,都藏在她的小金库里呢。

赵亦舟一开始以为自己不赚钱,所以梅香舍不得在他身上花钱,后来才发现,梅香对自己更是抠门到了极致,她有一双白球鞋,鞋底磨得跟纸片一样薄了,她都舍不得扔。

那一瓶二锅头,梅香就轻轻抿了两口,剩下的都被赵亦舟喝了,没一会儿,酒精上头,赵亦舟不受控地喋喋不休了大半宿。

“媳妇儿,你等着,我一定能赚大钱,然后我们整天吃香的喝辣的,别切什么猪头肉了,直接买一头猪回家,咱慢慢吃。”

“媳妇儿,等我下个月发工资,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给你买双新球鞋,到时候你赶快把你那双破鞋给我扔了。”

“媳妇儿,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啊,所以你才这么省?你相信我,老公肯定能赚到钱,不会一直让你养着我的。”

梅香一开始还笑着附和两句,到后面便慢慢沉默了,她低头默默咀嚼着一块脆藕,咀嚼得很慢很慢,还没有眼泪掉得快。

3

男人最可恶之处在于爱瞎承诺,或许当下那一刻他们是真心的,可以后呢?碰到意外了呢?他们从不会去想,也不愿意去想。

而女人最可悲之处在于轻易便听信了男人的承诺,亲手脱掉身上尖锐的铠甲,露出脆弱的软肋,然后天真的等着男人披着承诺的外衣来给她们挡风遮雨。

可结果往往是,男人不但没再出现,还顺手偷走了她的铠甲。

对梅香而言,幸福的泡沫终于在婚后第三年了,破了,碎成了渣渣,还是能戳得她生疼。

那一年,儿子出生,她工作到羊水破了才被同事七手八脚送到医院,又是难产又是大出血,差一点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一睡不起。

虽然最终有幸母子平安,可到底伤了根本,从那以后,她明显感觉得身体大不如从前。儿子更是因为早产加难产的缘故,从小就体弱多病,三天两头往医院跑,后来还发现儿子还患上了癫痫症,她抱着儿子哭了一宿。

没多久,县城大幅度整改,服装厂也要搬迁,新址在县城郊外,离家近一百公里,而且还没有公车。她想过还像之前那样在服装厂附近租一间房,让婆婆也跟过去帮她一起带孩子,可婆婆走不开,她年纪大了,去不了陌生的地方,更丢不下老家的菜园和鸡鸭鹅。

碰巧这个时候,有亲戚要转让一间铺子,赵亦舟一眼就看中了,他想盘下来自己单干,经过这两年的磨练,他理发手艺确实不错,就连师傅也说他像是天生吃这碗饭的,灵气极了。

梅香纠结了两个晚上依然拿不定主意,赵亦舟听闻有旁人也盯上了那家铺子,又急又气,喝了酒回家和梅香大吵了一架。

他借着酒劲指着梅香的鼻子大骂:“妇人之见,眼见大好的时机你都拦着我,我还有什么指望,这个家还有什么指望?”

他跌跌撞撞碰翻了鞋架,再爬起来后,眼底一片猩红:“梅香,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你不相信我的本事,不相信我能赚大钱,不相信我能让你和儿子过上好日子!”

梅香怔了怔,目光落到从鞋架上掉出来的白球鞋,那是当年赵亦舟领到第一个月薪水买给她的,那晚他虽说的是醉话,可他到底还是让它实现了。

他们争执得动静太大了,睡梦中的儿子被吵醒,哭得小脸红通通的。梅香抱着哄了半天也没哄好,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这么小的孩子,怎么离得开她?

4

赵亦舟第二天酒还没有完全醒,梅香便递上了两张皱巴巴的存折,一张是一千块,当年她的彩礼钱,一张总共两千六百四十五块五毛,是她这么些年除去给父亲还债,贴补姐姐买药攒下的所有的积蓄了。

赵亦舟愣了几秒,又擦了擦眼睛,这才缓缓抬起头,盯着梅香的眼睛,傻不愣登地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梅香将存折轻轻放在床头,边收拾赵亦舟乱扔一地的脏衣服,边淡淡地嘱咐道:“拿去盘下铺子吧,好好做,这是家里所有的积蓄了,小宝儿现在离不开我,我也没办法再回服装厂了。”

末了,她顿了顿,站直身子,面向赵亦舟,眼底闪烁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依赖:“亦舟,往后这个家靠你了。”

很多很多年后,赵亦舟才读懂梅香当时的眼神,只是那时的他,到底太过年轻,到底被保护得太好,到底没受过什么人间疾苦。

他只顾得高兴了,他终于不用给别人打工,看别人脸色了,他终于可以当老板了。

他还太过自信了,坚信以他的理发技术,钞票会像流水一样源源不断涌进他开的理发店。

他举双手赞成梅香回归家庭做全职妈妈,这些年来,他一直被梅香压着,走到哪儿都有人不怀好意地夸赞他老婆能干,一开始他没听懂,也跟着乐,后来突然就懂了,老婆能干,不就衬托他的无能了吗?

他暗暗发誓要赚很多很多的钱,可劲儿得让梅香花,让那些认为他不如自个儿老婆的人好好看看,他的老婆,现在可是享着他的福。

他想了很多很多,唯独没有想到,做生意光靠技术好是远远不够的。

不到半年,美梦尚未成型便夭折了,在实在凑不到下个月房租的那晚,梅香一手抱着熟睡的儿子,一手不断地敲击着算盘。

赵亦舟抱着头坐在一旁,铺子里静极了,只剩下儿子轻微的呼吸声和算盘被不断拨动的噼里啪啦声,压抑得很。

梅香越算心底越凉,还没算完,她猛得将算盘往前一推:“你......”

急火攻心,她只说得出这一个字,眼泪便像不受控似得啪嗒啪嗒直往下掉,硬是堵得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亦舟这一折腾,不仅血本无归,还欠下不少外债,她多年省吃俭用辛辛苦苦攒下的真金白银就这么没了,她怎能不心疼,怎能不急?

赵亦舟见状扑到她面前,跪坐在地上,半抱着她的腿,头埋进儿子的襁褓里,带着哭腔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

半晌,梅香终于缓缓仰起头,等着眼角的眼泪被风干,这才哑着嗓音说道:“算了,就当花钱买个教训吧,只要我们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起,就够了。”

5

这一回,他们是真的穷了,人一穷,便容易露出真实而又贪婪的面目。

为了尽快还清债务,在前领导的帮助下,梅香又回到了服装厂做会计。

丈夫做老板梦,逼我把两千积蓄给他后,欠巨债让我打工还钱

她含泪把刚断奶的儿子托给婆婆带,搬进了员工宿舍,一个月回一次家。

赵亦舟心底有愧,一开始倒是也积极找工作,也在大大小小的理发店干过一阵子,可都干不长,不是嫌老板苛刻,就是觉得没前途。

梅香每次回来,他不是已经辞职躺在家里长吁短叹,就是在梅香面前可劲儿地吐槽他的工作,然后以“这活儿我是真没法干下去了”做汇报总结。

梅香很少言语,咬牙隐忍,她怎么会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的不尽如意?无非是人性心底的不自量、不满足罢了。

一个尝过甜的人,是很难再吃苦的。一个飘在云端上做过短暂老板梦的人,一下子又怎么能接受梦碎的现实呢?

她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忍一忍,等一等,等赵亦舟缓过这阵子,等他重新适应了现实的粗糙,或许,他还能变回从前那样。

那两年,梅香过得是真的委屈啊.....

她一个人孤身在外,白天繁重的工作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夜里对儿子如水的思念更是泡得她辗转难眠,难得和赵亦舟通个电话,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负能量将她好不容易支起来的希望冲撞得摇摇晃晃。

她曾用乞求的语气问赵亦舟能不能和她好好说说话,能不能说两句关心她的话?

可赵亦舟轻笑一声,漫不经心的语气里还夹杂了一丝嘲讽:“我哪天没跟你好好说话?是骂你了还是冲你喊了?你整天坐办公室里,风吹不着,雨打不了的,不用讨好那些把自己当大爷的客人,还需要我关心吗?”

最让梅香感到委屈的是,这一年来,她疏于对儿子的陪伴,错过了儿子的每一次成长。

她每次回家,都会惊奇地发现儿子又Get了新的技能,能站起来、会走路了、还会叫妈妈了!

每一次她都像捡到宝贝一样欣喜至极,可笑着笑着嘴角竟溢出一丝苦涩,因为每一次,她似乎都没赶上,也再也赶不上了。

听隔壁婶子说,刚开始两个月,儿子整晚整晚哭个不停,任谁抱都不行,小脑袋扭来扭去的在人群里寻找她的身影。

梅香听了心疼不已,可转头看到如今挣扎着想从她怀里逃出去的小人儿,黑溜溜的大眼睛里盛满疏离,她又觉得失落极了。

从那以后,她尽可能地抽出一切休息时间回家,可儿子还是和他不亲。他不愿给她抱,更不愿给她亲,吃饭都坐得离她远远儿的,甚至都不太愿意叫她妈妈。

到后来,他竟然还开始讨厌她,因为她不让婆婆喂他吃饭,不准他吃村口小卖部卖的垃圾零食,她还老爱给他讲道理,教他背他不喜欢的唐诗和算术。

有一次,梅香回家正碰上儿子冲着村里一位老光棍喊“绝户、绝八代”,旁人看笑话似的哄堂大笑,引得儿子更是喊得起劲,婆婆竟也在一旁跟着笑。

梅香气得走过去一把扯过儿子,狠狠批评了一番,然后让儿子给人道歉。谁知,儿子竟气呼呼地推开她:“我不要你管,我最讨厌你了,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一直不回来多好。”

她愣在原地,只觉得五雷轰顶,好半天都恍不过神来,儿子眼底的幽怨与厌恶,刺得她浑身战栗个不停。

又是隔壁那个婶子悄咪咪告诉她,她不在家的日子,婆婆经常半开玩笑地对儿子说:“你看你妈都不要你,你再不听话,奶奶也不要你了,让你变成一个野孩子。”

她愤怒极了,跑去质问婆婆,婆婆倒先委屈上了,一屁股坐在门前台阶上呼天抢地:“我帮你们带孩子还带出仇来了,我这么大把年纪了,可是一天清福都没享过你的啊,你要嫌我带坏了你儿子,你自己领去带吧!”

梅香本想反驳几句,这两年她可没让她白白帮她带孩子,她给的生活费、辛苦费,逢年过节买给她的营养品和衣服,在整个村里都算得上少见的。

可一听到最后一句,她还是怂了,天知道她比谁都想整天陪在儿子身边,可她和儿子都没有那个命。

6

那晚,在外面鬼混了一天的赵亦舟直到大半夜才晃悠悠回家,他一手夹着烟,一手插在裤兜里,嘴里哼着小曲儿,摇头晃脑地踏进家门,一副悠然自得、好不快活的模样,心安理得得很,也扎眼得很。

那一刹那,梅香心底积攒一天的委屈、震惊、愤怒、绝望交织在一起,在心底融合、翻腾、然后质变成泼天的咆哮。

“赵亦舟,你怎么不死在外面?家里都这样了,你怎么笑得出来了?你是天生就没有心,还是你的心早被狗啃了?”

赵亦舟先是一愣,惊讶她无缘无故发这么大的火,等反应过来,心底也煞是不爽。

这两年来,他一直感叹自己怀才不遇,时运不济,自觉胸中抱负施展不开,他也郁郁不得志得紧。

“你怎么说话的?”赵亦舟啐了一口:“我怎么没心了?你这要么十天半月不见人影,孩子不管,家不要的,要么一回来就各种找事,不是嫌我妈这样那样,就是把孩子弄得哭哭啼啼的,你就是有心?”

梅香气极:“我不回来我是在外面玩吗?我还不是为了赚钱,为了还债,为了养活这一大家子!”

“哼!”赵亦舟冷哼了一声:“说来说去不就是嫌我没本事吗?不就是嫌我不赚钱吗?”

梅香刚想开口反驳两句,婆婆突然牵着儿子走了进来:“我告诉你梅香,你不要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算命的说了,我儿子是大富大贵的命,大好日子在后头呢。”

梅香只觉得无语,差点笑出声来,当着儿子的面,她不想吵架。

谁料赵亦舟仍不依不饶道:“老实说,你在外面是不是有相好了,回来故意找茬?我可告诉你,要走你自己走,儿子你别想带走。”

话音刚落,儿子突然一把抱住婆婆的腿,带着哭腔:“我不要跟她走,我不要跟她走!”

她怔怔地望着儿子,赶在眼泪掉下来之前转过了身,手背轻轻一拭,都湿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隔着门缝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儿子,便又匆匆赶回厂里上早班了。

几颗忽明忽暗的星星伴着一轮残月,陪着她一路走到十几公里以外的站台,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小道两旁杂乱的灌木在风中轻轻摇曳,影子千奇百怪地打在地上,生出几分诡异。

偶尔有野狗朝她狂吠,有一只还冲到了她面前,她大喝一声,竟吓得它落荒而逃。她嘴角扯了扯,曾几何时,她最怕这种不知轻重的野狗了,可如今她竟无畏到面不改色。也是,野狗哪有生活可怕?

生活不仅可怕,还无奈,还很难很难。

初春的夜风吹在脸上,还是针扎似得痛,她感到后背有了些湿意,可摸了摸脸,跟心一样凉。

她想起她出门时,依然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赵亦舟,第一次生出了后悔的念头。

7

从那以后,梅香和婆婆之间便有了间隙,婆媳矛盾就像灌满沙子的沙袋,被人戳了个洞,沙子便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梅香和赵亦舟之间的感情本就已经趋于平淡,如今也在相互埋怨相互嫌弃之中,逐渐走向冰点。不知是为了躲梅香,还是烦了一成不变混吃等死的日子,亦或是他骨子里就是不安分的。

没多久,赵亦舟竟然跟着村里几个年轻人去下海了,走之前还在电话里跟梅香夸下海口:“你就等着我,等我闯出一番事业来,看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梅香懒得搭理他,还没等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这些年来,她早就不对赵亦舟抱一丝希望了。她只想好好工作,给儿子攒点钱,她不想儿子以后连一个能指望得上的人都没有。

哪怕,哪怕儿子早已跟他生疏,哪怕儿子不理解她、不要她、不爱她,哪怕有一次,她听到小姑子逗他:“以后你媳妇和奶奶一起掉到水里,你先救谁?”

儿子不假思索地说:“救奶奶。”

小姑子又问:“你媳妇和你妈妈一起掉到水里,你救谁?”

儿子依然不假思索地说:“救我媳妇。”

在场的人都笑了,她笑不出来,心底还是不断地自我安慰:“没关系,儿子还小,大了就懂事了。”

时光飞逝,她是盼到儿子大了,可却没有懂事到哪里去。

儿子遗传了她和赵亦舟的优点,生得英俊帅气,可却也遗传了赵亦舟的好高骛远,打小就不肯好好读书,总觉得百无一用是书生,就想着像电视上的那些大佬一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好像别人的成功都是靠做梦换来的似得。

他看不上梅香财务经理的工作,觉得她十年如一日做着同样的工作,拿着别人发的薪水,实在乏味而又没有奔头,倒有些崇拜这些年在外鬼混的赵亦舟,羡慕他活得自在潇洒,有梦想,有大好光明的样子。

梅香谆谆教导过,循循善诱过,苦口婆心过,可依然无济于事。

最终她选择了最决绝也最伤母子情分的方式,她只帮儿子交了大学第一年的学费,也只给了两个月的生活费,之后便再也不闻不问。

儿子上的是一所三本院校,有的是家境条件好的同学,他当然也不甘落后,跟着那些孩子不到半个月便把两个月的生活费用完了。之后,他向她伸过手,她冷冷地挂断了电话。

她听说后来儿子跟婆婆要过钱,也跟赵亦舟打过电话,然而她一点儿不担心他们会帮儿子太久,婆婆就那么点私房钱,她有心无力,而赵亦舟,能把自己养活就不错了。

再后来,儿子急了,以辍学威胁她,她笑了:“那你出去找工作好了,我巴不得我儿子早点赚钱孝敬我呢。”

再再后来,儿子乖乖回了学校。她到底心软了些,偷偷给姐姐塞了钱,姐姐又偷偷给儿子送去。

姐姐回来告诉她,儿子抱着她热泪盈眶,她听了,竟发疯一般的羡慕。

再再再后来,她没忍住偷偷去学校看了儿子,她看到儿子会主动去图书馆学习了,还看到儿子去做了兼职,他顶着大太阳在街头发传单,对着过往的人弯腰含笑,心疼而又欣慰。

只要她的儿子没有变成他父亲的样子,哪怕代价是恨她,也值得。

8

和儿子再一次矛盾升级是关于一个女孩儿。

毕业没多久,儿子领回一女孩儿,长得高挑漂亮,人还没有走近,浓烈的香水味便扑鼻而来。

她看出儿子很喜欢那个女孩儿,一双眼睛恨不得长在她身上,可最终两人还是散了,因为儿子买不起房也买不起车。

彻底分手的那晚,儿子喝得大醉,跌跌撞撞走到她面前,指着她的鼻子大骂:“我有时候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妈?小时候对我不闻不问,长大了眼看着我失去我最心爱的女人,都不帮我一把!”

“我都说了是问你借,又不是不还你。”

“我知道了,你是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以后能赚到钱,不相信我以后能还你?”

她默默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脑子里像飞进几千只蜜蜂一样,嗡嗡个不停。恍惚间,她仿佛看到多年前的赵亦舟,她的丈夫,也曾醉酒后指着她的鼻子这么痛骂过她。

她睁大空洞迷茫的眼睛,一颗滚圆的泪珠还是从眼角顺着脸庞滑了下来。

母亲因为父亲常年不着家郁郁而终,姐姐因为父亲的肆意挥霍,小时候没钱治病落下了病根需要常年吃药,因此姐姐一生未嫁。

她曾问梅香为什么不离婚?梅香至今都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因为我想要这个儿子,因为我不想我的儿子成为像他父亲一样的人。”

现在她突然有些迷茫了,这些年来,她不惜一切代价地教育儿子、培养儿子、一点一滴纠正他的坏习惯,想方设法地迫使他独立自强,到头来似乎都是一场空,一场啊!

那一晚之后,她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她不再有事没事就给儿子打电话发信息,周末也不再催着他回家吃饭,连看向他的目光,似乎都没了温度。

与其说是她对儿子失望了,倒不如说她是累了,是真的累了。

儿子一开始到挺乐见其成,少了一个人管着,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自由的味道。可没多久,他又有些不习惯了,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儿,可又说不上来。

母子俩就这么不咸不淡地相处着、僵持着,直到儿子又谈了一个姑娘。她和姑娘吃过饭,姑娘很开朗,也很懂事,席间三番五次主动给她夹菜。

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她在包厢门外听到姑娘对儿子说:“不管怎么说,我觉得你妈妈挺厉害的,她一个人撑起一个家,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我以后也要向她学习。”

她看到自己搭在门把上的手都在颤抖,一种无法言表的情绪涌上心头,暖暖的,酸酸的,她仰起脸,逼退眼底升腾起的那层雾气。

数月后,她半夜起来去卫生间,看到儿子的房间灯还亮着,隔着虚掩的房门,她听到儿子打电话在借钱,她驻足偷听了一会儿,听出了个大概。

儿子想和那姑娘结婚了,姑娘老家那边彩礼要得高,最少也得个十八万八,儿子刚工作两年,他根本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

第二天一大早,儿子还没睡醒,她先一把拉开儿子房间的窗帘,然后将一张皱巴巴的存折轻轻放在儿子床头。

儿子睁着一双惺忪的睡眼,有些不耐烦地翻看着存折:“什么啊?”

待他看清存折上的数字,整整三十万,一下子清醒了。他径直从床上跳了起来,一脸震惊而又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她看着儿子那张酷似赵亦舟的脸,刚想开口,儿子又追问道:“你哪来这么多钱?”

她故意揶揄儿子:“哪来的?就从我那份你看不起的工作中赚来的。”

儿子闻言面上闪过一丝羞愧,心虚地避开了她的目光,半晌,他第一次主动拉过她的手,将那张皱巴巴的存折放回她手里。

“我不能一边讨厌您,还一边花您的钱,那我也太没骨气了吧?”

她心底“咯噔”一下,酸涩无比:“讨,讨厌我.....”

“对啊!”儿子似乎看不到她的难过,神色得意道:“我从小就讨厌您,您总是逼我做我不喜欢做的事,逼得我一定要考上大学,逼得我只得自己养活自己,还逼得我成为更好的人,所以,我既真的真的讨厌您,也真的真的感谢您。”

她错愕地看着儿子,一时哑口无言,只是本能地将存折又塞回儿子手心里:“拿着,妈喜欢那姑娘,别弄丢了。”

儿子笑了:“您喜欢的,所以您就特大方,您不喜欢的,我那么求您,您都无动于衷,合着我这是给您娶媳妇啊。”

她张张口刚想解释,她想告诉儿子,当年她是不喜欢那个香水味儿很浓的女孩儿,但见到儿子那么喜欢,她想过成全儿子的,只是有一次下班路上,她偶尔间撞见那女孩儿和别的男孩子在大街上,就那么肆无忌惮的卿卿我我。

儿子笑着摇了摇头:“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敢确定一件事,那就是您到底爱不爱我,你逼着我独立是真的希望我好还是怕我像我爸一样拖累你。我小时候每一次癫痫发作,您都不在我身边,您总说您要赚钱,可您之前赚了钱也不给我花。”

说着,母子俩都笑了。梅香没有告诉任何人,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当初嫁给赵亦舟,或许并非大错特错。

9

儿子到底没拿走那张存折,梅香后来悄悄给了姑娘,姑娘拿回家走了个过程,又笑嘻嘻地还给了她。

梅香还想再坚持,儿子搂着她的肩膀调侃道:“您费尽心思折腾我那么多年,现在又对我各种金钱诱惑,该不会这又是您什么新招数吧?”

梅香佯装生气地瞪了儿子一眼,心底却幸福得直冒泡,恐怕也只有儿子也当了父母,他才会真正明白为人父母的心,他们是真的巴不得把自己所能拿出来的、最好的、所有的东西,都给孩子呀!

儿子结婚那天,常年漂泊在外的赵亦舟还是露面了,儿子儿媳虽然同样笑脸相迎,可他局促不已,佝偻着背,低着头,夹菜筷子都不敢伸太远,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目光时不时偷偷在儿子和梅香脸上流转。

婚宴一结束,赵亦舟便消失了,回到家后,梅香从随身携带的包包里翻到一盒喜糖。

她突然想起,初见赵亦舟那天,他好像也递了一包糖果给她......(原标题:《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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