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懵懂相识的青春男女，在彼此有了一点感觉之后，却不得不面对分离……
这是三毛《雨季不再来》中那篇《月河》的故事。上世纪80年代，三毛正流行。那时我还年轻，也跟着读三毛。我记得故事中的女主人公在读一本芥川龙之介的小说《河童》，里面说《河童》题目后面有一行字叫“请读作Kappa”，她觉得很有意思。
“河童”是什么？后来，我终于找到了故事中提到台湾版《河童》一书，那是1978年大林出版社出版的，在《河童》这篇后面确实有“请读作Kappa”的字样。我想三毛读到的应该就是这个版本。
后来在《西游记》中，蜘蛛精、白骨精、琵琶精等一系列女妖怪，见到唐僧纷纷冒出来，不也像雌河童追求雄河童么？
中国的妖怪文化传到日本后，日本人把它发扬光大了，比在中土品种还丰富。我看到一本日本水木茂写的《妖怪大全》，里面竟有764种妖怪、112种神明，远远超过了它的老家。
为搞清楚日本的妖怪文化为什么这么发达，我找来了日本人柳田国男写的《妖怪谈义》和井上圆了写的《妖怪学讲义录》，翻了翻，没找到答案。
我又拐回头看水木茂的《妖怪大全》。这是一本近千页的大书，上图下文，图文并茂，看后才有了点感觉。
比如有个妖怪叫“赤魟”，是一种超级大鱼。这种鱼身上会积很多泥沙，这时它就会浮出海面，抖掉泥沙。它浮起来时就让人误认为是一座小岛。后来我们知道的很多出现又消失的小岛，应该就是这种。
江户时代有一艘大船叫安宅丸，据说一旦有罪之人登上这条船，它就会发出咆哮，拒绝这个人登船。安宅丸还会自己往江户湾行驶，并不断发出“我要回伊豆，我要回伊豆”的声音。后来，这艘船解体了，一个卫兵买回一些从船上拆下来的木板当窖盖，家中的女佣却被邪魔附身，举止诡异。别人告诉他，这是船灵在显灵，你把这些木板供起来就好了。果然如此。原来，这是安宅丸与船灵合而为一了，才拥有了自我意识。
还有一种妖怪叫“池魔”，它解释了一些地方被称之为“自杀圣地”的原因。因为人到了这个地方，会像着了魔似的不由自主往里面跳。有一次，一个商人往家赶，傍晚时路过一个池塘，竟放下钱包、脱下木屐，投水自尽了。启程前他还高高兴兴地说“这下可以回到新婚妻子身边了”，所以别人听说他跳塘都觉得莫名其妙。其实，这就是被池魔附身了。
我感觉，日本的妖怪并不都很可怕，他们只是把自己无法解释的一些自然现象“泛神化”或者“泛妖怪化”了。编造一个故事，制造一种妖怪。
有一种叫“海人鱼”的妖怪，是一个美丽女子，浑身肉白如玉，除了没脚之外都跟人一样，还能与人交合，所以单身的男子都爱去海里捕这种鱼，养在池塘或湖泊里。这不就是日本版的“美人鱼”么？
还有一种怪物叫“垢尝”，专门舔舐澡堂里的污垢，而不会为非作歹。澡堂里一般比较潮湿，容易吸引蛞蝓和癞蛤蟆，有了这种“垢尝”，它就能给你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这不是变相提醒大家注意清洁么？
我想，这些妖怪倒是体现了民众的善良愿望，自己无法做到的，就希望自然界有动物帮他们做到。
《妖怪大全》里面，有一种叫做“夜豚”的妖怪，如果你在晚上走夜路时吹口哨，就会遇到一群又蹦又跳的小猪。如果哪只小猪从你的胯下钻过，你就会死掉。
这……这个……传说该不是日本人民为了纠正小孩子的生活习惯，让他们不要吹口哨而编造出来的吧？这都快成“励志大全”了。
还有一种妖怪叫“画灵”。宰相家有一架旧屏风，屏风上画了一个美丽女子，抱着孩子。旧屏风被人借走后，每晚附近街头就会出现一个抱着孩子的女子。后来有人怀疑这是从画中跑出来的，就在屏风上贴了一张条子。晚上，出现在院子里的女子头上果真贴了张条子。他们赶忙把屏风还给了宰相家。宰相请画师们一看，原来这是一个名画家的作品。宰相赶忙修缮珍藏，此后这个女子再也没出现过……
这个故事不是从《聊斋》中脱胎出来的吧？这不也是一种“画皮”么？
看到这儿，我算明白了，日本的妖怪不是光用来吓人的，有坏妖怪、也有好妖怪，有时候善恶会相互转变；更多的时候，妖怪是代表一种寓意、一种愿望，或者是人对无法解释的自然现象的一种寄托，这与日本推崇神秘主义，也与它的泛神化宗教观、认为“万物皆有灵”息息相关。
这本《妖怪大全》之所以品种这么多，原来它是从历代民俗、民间传说、神话故事、文学作品中积累而来的。我看到的，这些故事就来自于《和汉三才会图》《太平记》《今昔物语集》《源氏物语》《古事记》《日本书纪》《古今百物语集》《画图百鬼夜行》《三条南乡谈》等等。我想如果翻阅中国两千来年的古籍，搜集几百种妖怪也不是难事，只是缺少有心人去做。
《妖怪大全》的作者水木茂擅长画鬼怪漫画，他还是世界妖怪协会的会长，看来妖怪文化早就冲出日本、走向全球了。这几年，我们引进了那么多日本动漫，还有“妖怪型”推理小说家京极夏彦，作品还极为畅销，说明人们在生活之外还别有寄托，就看我们能不能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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