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韩愈的科举为例看唐代科举的流程
Ø 韩愈的科举
韩愈,韩退之。 进士出身,官至吏部侍郎、京兆尹兼御史大夫等职。家住长安靖安坊。
贞元三年(787年)秋,19岁的韩愈终于通过了地方考试,取得乡贡资格,算是完成科举第一关,获得了在长安的全国统考资格。于是,少年韩愈来到长安,参加进士考试。结果第一次考试进士落地,这时的他生活无所依靠。
此后的三年里,韩愈又接连参加了两次进士考试,都以失败告终。
由于韩愈的三连败,他整个人都快崩溃了。但这时的韩愈才21岁,按理说还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年纪。韩愈一琢磨, 暂时不考了,打道回府回了宣城。
回到家后,韩愈继续准备着下一次考试。三年后,在贞元八年(792年),24岁的韩愈卷土重来再次来到长安,参加人生第四次进士考试。这次果然不负众望,进士及第。这样就有了进军仕途的资格了。但是要想当官,还必须参加吏部主持的选官考试。通过这个考试,才可以被任命为官员。
第二年,25岁的韩愈参加了吏部为及第进士以及任期已满官员们所设置的选官考试,相当于今日的公务员岗位考试。韩愈参加的吏部考试科目为博学宏词科考试。但是,非常不幸,韩愈在这次考试中又名落孙山了,有了当官的资格,但还是无法上岗。
贞元十年(794年),26岁的韩愈再次参加了吏部主持的博学宏词科考试,结果还是没有通过考试。
又是一年,韩愈第三次参加吏部的考试,结果和前两次一样,均未通过考试。虽然已经获得进士资格好几年了,但是,到现在还是无法解决官员入职的问题。
无奈,韩愈再次离开帝京长安,去了洛阳另谋出路。
贞元十二年(796年)七月,韩愈遇到了生命中的贵人。因受宣武节度使董晋的推荐,得试而任秘书省校书郎,并出任宣武节度使观察的一个幕僚,官职是“推官”。也就是地方部队里的一个文官。这一年,韩愈28岁了。虽然没有得到吏部的任命当一个京官,但是终于给地方节度使打上了工。
类似韩愈这样经历的及第进士还有很多,在没有得到吏部任命的情况下,他们一般会曲线救国,先去为地方节度使做个幕僚, 然后再寻找机会,向京师长安的京官位置进军。
我们捋一下,唐代科举的流程。
Ø 唐代科举流程
地方选拔赛 – 取得乡贡资格(举人)
唐代的科举的生源分“乡贡”和“生徒”两种。先说“生徒”,就是官办学校学生,例如长安城皇城南务本坊内国子监的学生,以及各级地方政府所办学校的学生,例如各地府学。
“乡贡生”是科举的主要来源。可以进国子监上学的能有几人?乡贡接地气,是来自全国各地五湖四海父老乡亲的子弟。他们通过乡间私塾、请家教、自学刻苦攻读等方法掌握知识,先参加地方考试。地方考试的胜出者,来到帝京长安参加全国统考。后世把这个全国统考叫“会试”。
京城全国统考 – 礼部科举考试
全国统考一般由礼部组织考试。考进士科的人,考中的则叫“及第进士”。除了”进士“科目外,还有"秀才"、“明经”等科目可供选择。
进士及第后是否就万事大吉了?当然不是,这些及第进士还要面对下一个考试,才能走上仕途。
关试-吏部组织的关试
进士及第后只是学子士大夫梦的第一步。“及第进士”被交到吏部,然后参加吏部组织的下一个考试,这个考试叫“关试”,这个考试如果通过则叫“登科”。
授予官职,干部任命
只有“登科”才可以被吏部授予官阶,开始做官。吏部相当于现在的中央组织部,“关试”的考试重点也是考察进士们的行政能力,以安排合适的岗位。
而过不了关试的,吏部就不会安排工作了,这些过不了关试的及第进士们的出路有两种,一是等下一次关试,二是给地方节度使当幕僚。
也有例外的,例如牛掰的柳宗元。柳文豪进士及第后,由于“博学宏词”没经过“关试”,就直接被授予了“集贤殿正字”的官职,留京并在中央直属部门工作了。
曲江大会
进士及第后的庆祝活动和狂欢是春日里长安城的一道风景。
Ø 探花使者
唐武宗会昌二年(842年)绀香二月末,一个春光明媚的早晨,长安皇城内,安上门大街和景风门大街的什字西南角(今西安钟楼盘道西南角)人头攒动,人声鼎沸。“百官之僚署”的皇城也失去了往日的庄严与寂静。这里是礼部南院,今天是进士及第名单发榜的日子。
在榜上看到自己名字的及第进士们狂喜不已,有的大叫,有的狂呼,有的热泪盈眶,有的静静祈祷还愿。而这些人中有个翩翩少年,美姿容、仪儒雅,天然一段风流态度,看到自己的名字赫然榜上,而且位居状头, 禁不住喜极而泣。 这个25岁的年轻人姓郑名颢,今年壬戌科状元及第。
郑颢,荥阳郑氏,名门之后。祖父郑絪,唐宪宗时的宰相。父亲郑祗德曾任浙东观察使、国子祭酒、兵部尚书等职。而郑颢幼而爽悟,博闻强识。
常科进士及第,俗称“登龙门”,地球人都知道,第一名叫“状元”,由于名字被写在榜状的开头,所以又叫“状头”。被命运之神选中的进士们集资并筹划了一系列的庆祝活动。 而这一系列的庆祝活动被称为“曲江大会”。从二月底开始狂欢,长达一两个月,有的甚至延续到夏天。
几天后,两个英俊潇洒的少年鲜衣怒马,后跟着今年一起及第的三十名进士,同样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晋昌坊和通善坊西侧百米宽的启夏门大街上。往年的进士也一起来凑热闹,跟在进士队伍的后面。最前面的两位少年进士就是今年“进士团”选出的青春年少、风流倜傥的进士少年郎作为今年的“探花使”,而走在队伍第一个的就是今年当科状元郑颢。
游行队伍走出曲江,向城西而去,他们穿过长安城的大街小巷,要去遍访长安各大名园,寻芳探香,采春探花。路边围观,为了一睹当科及第进士风采的围观老百姓,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曲江宽阔的大道两旁,狂喜的情绪感染了整个长安城的人,此时的长安城几于半空。46岁的孟郊进士及第之时,也没忘了得瑟一下,留下了“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诗句。
Ø 杏园探花宴
在探花游行之前,这些进士们在曲江池畔通善坊杏园内摆上了五十八道进士探花宴,明媚春光,置酒杯于流水中,漂到谁身旁,谁就得喝了这杯酒,而且要作诗一首,再由大家评判一番。这叫“曲水流殇”,也就是传说中的“曲江流饮”。 在旁还有教坊乐部歌舞助兴。
曲水流殇
有一些官二代和富二代也过来凑热闹,他们向进士们祝贺,同时带着美姬在杏花下饮酒作乐。
Ø 曲江泛舟和紫云楼上的皇帝“围观”
下一个节目是进士们携乐工、舞妓一同上了曲江上的画舫泛舟。酒当然是少不了的。
春水初盛、春杏吐芳、春风十里的曲江,显得格外动人。画舫美舟缓缓游动,及第进士一边饮酒、做赋,船上仙乐飘飘,舞妓舞姿妖娆。
而在曲江池和芙蓉池的两池连接处,有一座皇家禁苑芙蓉苑的紫云楼。唐时,皇帝和嫔妃们会在紫云楼上,向北垂帘而视,围观进士们的狂欢。百官公卿也列城纵观。紫云楼围观就曾经是玄宗皇帝和杨贵妃的最爱。高兴时,会派人赐给正在嗨的进士们宫中美酒、美食,给他们再增加一些欢快的气氛。
皇帝和妃嫔们从大明宫来到曲江芙蓉苑有专门的“密道”。他们一般由大明宫出发,经长安城郭城东城墙内所设的“夹城道阁”来到曲江。而“夹城道阁”是长安城东城墙的两层城墙所夹的阁道,是直接通往曲江芙蓉苑的专用通道。之所以使用夹城,一是不扰民,二也比较私密。
夹城阁道模型图
Ø 雁塔题名
而雁塔题名是曲江大会一系列活动中最得瑟的时刻了。雁塔就是由玄奘法师修建,收藏从西天所取回佛经的慈恩寺塔。《唐摭言》里这样说:“进士题名,自神龙之后,过关宴后,率皆期集于慈恩寺塔下题名”。而雁塔题名一般是推举同一榜的字写得好进士,在大雁塔上题名,这件事是中国人民族文化记忆里莫大的荣耀之事。
当年白居易27岁考中进士,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在大雁塔下题诗:“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白居易那榜,共17人及第,17人中他最年轻。中进士,还是年轻时中进士,为人生一大惬意之事。
而在郑颢中状元的第二年,由于宰相李德裕是以门荫入仕为秘书省校书郎,不是进士出身。 所以他对进士出身的人以及进士文化很有敌意。他给唐武宗一撺掇,把雁塔题名和进士庆祝系列活动都给废了。
但是三年后唐武宗驾崩,而小太宗唐宣宗即位。唐宣宗又恢复了进士庆祝活动的一切。于是唐宣宗大中八年(854年)的及第进士刘沧曾留下这样的诗句:
及第新春选胜游,杏园初宴曲江头。
紫毫粉壁题仙籍,柳色箫声拂御楼……
-刘沧《及第后宴曲江》
刘进士认为,雁塔题名就是上了 “仙籍”。可见“雁塔题名”是士庶科举文化的长安盛宴之一。
当年的雁塔题名留下的碑刻
Ø 进士探花
人们常说的“状元、榜眼、探花郎”是科举第一,第二和第三的代称,但这是明清以后的事了。在唐代“探花使”要比状元牛,因为“探花使” 不但进士及第,而且年轻、人长得精神,是发展最均衡的前两位。唐时的“探花使”是真的去“探花”。
所谓探花,就是要新进士们去长安各大官家和私家花园去欣赏和采摘牡丹、芍药、杏花、梅花、海棠花等等奇花异草。但这两名“探花使者” 必须要先采到各园的名花,如果有人先于他们采摘到奇花异草,两位探花就要被罚几杯酒。按照当时的规矩,在探花时节所有建有私家花园的官宦之家都要把门敞开,欢迎探花使者前来探花,这也给花园主人增添些喜庆气儿。
集体探花中,进士们各拿一个袋子,里面装着钱绢和酒器等物,遇到好花就停下来赏花饮酒。这就是所谓的“游宴”。
再返回头说郑颢的探花游行,探花队伍行出曲江往西,游历西城诸园,然后返回头再去东城,而游行的终点往往是平康坊。
探花路径一般会经过昌乐坊的梨园,那里梨花似雪,但不知是否过了花期?往北就是大业坊驸马杨慎交山池,穿过155米宽的天街(朱雀大街)是盛开牡丹的永达坊亭子和半隐亭,接着是宣义坊的杨国忠园亭、安禄山池亭和李逢吉园,怀贞坊毕氏林亭;再往西是延福坊琼山县主池亭,接着就是嘉会坊“花间派”掌门韦庄的宅子了。
曾经有一天韦庄正在嘉会坊自己的家里闲居。突然“探花人”来袭,有诗为证:
岂知城阙内,有地出红尘。草占一方绿,树藏千古春。
马嘶游寺客,犬吠探花人。寂寂无钟鼓,槐行接紫宸。
- 韦庄《嘉会里闲居》
这里有一个信息,就是探花郎都进入了私人花园。还有一首诗是晚唐诗人吴融写的“太尉园林两树春,年年奔走探花人。”连太尉的花园也不在话下。
嘉会坊已经很西了,长安城又很大,该往东返了。往东返第一站应该是西市之东南的延康坊的阎立本西亭和马璘池亭,往东是兴化坊的裴度池亭以及丰乐坊的丰乐幽居,往东南跨过天街是永乐坊的永乐闲居,继续往东是永宁坊的安禄山永宁园、燕郡夫人先人园,这一圈已经不小了,该往北走了。往北上是安邑坊的精思亭和奉诚园,亲仁里闲居和冯宿山亭院鸟省。终于再往北就是探花的终点平康坊了。
Ø “探花”平康里
平康坊有如画池亭、春光名花,但是平康坊更有如花美人。
有时仔细琢磨琢磨,为什么要派出英俊少年去探花摘花啊?除了采摘烂漫春花外,去“探”像花儿一样的人, 在北里染香惹艳,才是“探花“的最终目的。
想那当年的及第进士,就是当年的“天皇巨星”,长安老百姓争着围观盛况,想看看今年的进士都长啥模样。而平康坊北里的如花美人何尝不是如此? 她们一样是进士的粉丝。
进士徐夤曾经写诗记录:
十二街前楼阁上,卷帘谁不看神仙?
唐文宗开成三年(838)戊午科进士及第四十人,这科的状元名叫裴思谦,据说是大宦官仇士良给考官写了条子。裴状元高中探花大游行结束后,拿着给自己印的名片,到了北里,给那里所有漂亮姑娘把名片都发了一遍。结果当然是当晚就拥香围玉,在温柔乡一夜后,连状元的身体都染上了香味。于是很文雅得感慨了一番:
银缸斜背解鸣珰,小语偷声贺玉郎。
从此不知兰麝贵,夜来新惹桂枝香。
-裴思谦《及第后宿平康里》
《北里志》是这样说这事的:“裴思谦状元及第后,作红笺名纸十数,诣平康里,因宿于里中”。裴状元诗里的名句“桂枝香“ 成了后世宋人的词牌名。
而唐僖宗乾符三年(876)年的及第进士郑合和裴思谦有共同的经历,也留诗一首:
春来无处不闲行,楚润相看别有情。好是五更残酒醒,时时闻唤状头声。
-郑合《及第后宿平康里》
据说郑合当年是第八名,而不是第一。但是在他的诗中,快天亮时,迷迷瞪瞪的他,正在问自己今宵酒醒何处时,有佳人在耳旁声声唤他“状头“。
也不光是到北里才能采到如花美人。也有心比较急的,在杏园探花宴上就提前探了。
晚唐五代著名诗人韩偓,他把李商隐叫姨父。在很小的时候就很会写诗,李商隐有句名句:“雏凤清于老凤声”就是在夸韩偓。
韩偓进士及第时,就成了光荣的“探花郎”。在杏园的探花宴上,他的心情就激动地久久不能平静,忘不了那个如花似玉的“教坊女,有诗为证 :
解寄缭绫小字封,探花筵上映春丛。黛眉印在微微绿,檀口消来薄薄红。
缏处直应心共紧,砑时兼恐汗先融。帝台春尽还东去,却系裙腰伴雪胸。
-韩偓《余作探使以缭绫手帛子寄贺因而有诗》
看来“北里探花“ 在唐时并非个体事件。孙启的《北里志.序》里也记载京城的“饮妓”属于“教坊”,及第进士是主要客源之一,及第进士们让她们的生意都变好了。
而饮妓是在曲江诸宴的酒桌上就有了,韩偓的所写的美女就是探花宴上的饮妓。
Ø 围观和恶搞:
曲江大会就是唐时的“超级碗”、“世界杯”以及“NBA决赛”。每年此时车水马龙 ,络绎不绝 ,致使万人空巷。《唐摭言》曾记载了曲江大会的盛况: “曲江之宴,行市罗列,长安几于半空。公卿家率以其日拣选东床,车马阗塞,莫可殚述。”
前文说过皇帝带妃嫔在紫云楼的围观。而除了皇帝的围观,公卿大臣们也乐此不疲。他们围观,还有个目的就是为自己家的女儿选婿。
有很多老套故事状元总被皇帝招为驸马,但是翻遍史籍,有记载的只有一例。就是我们前文所说的状元郑颢。他是唐武宗会昌二年(842年)中的状元,是在唐宣宗大中二年(848年)被他在中状元后的第二任皇帝招为驸马,此时离他状元及第那一年,已经6个年头了。
一般人会认为成为驸马是多么牛掰的一件事啊,估计这个郑状元会乐得屁颠屁颠的。但实际情况是郑状元很郁闷, 在有唐一朝,皇帝的闺女都很愁嫁。当时的社会风气是娶了公主就是娶了官司,弄不好连命都没了。当时公卿大臣们的理想结婚对象是“五姓七望”门阀士族家的闺女。当时郑状元已经订婚,未婚妻就是一位卢姓女子,虽然卢小姐家在楚州(今江苏淮安),但估计是范阳卢氏一支的。
撮合郑状元娶唐宣总的万寿公主的人是宰相白敏中,而白敏中还是白居易的堂弟。白敏中为了讨好皇帝,没有问郑状元是否同意,但是状元哪里能扭得过皇帝,最后虽然有一万个不情愿,还是和卢家小姐退了婚,而娶了公主。但是因为这事,郑状元记恨了白宰相一辈子。已经是郑驸马的郑状元,没事就在皇帝面前扎白宰相的针。
后来白宰相被派出京城任邠宁节度使,去平党项之乱。临赴任前,忧心忡忡,对宣宗说:“郑颢当初并不想娶公主,因此和我结怨。我在长安,他也对我没办法。我一旦离开长安,他肯定会中伤我。“ 宣宗看了看白宰相,从文件柜里拿了一堆文件给白宰相,说:“这都是郑驸马这些年告你的状, 这还少吗?我要是相信他,哪还有你今日啊。“ 说完大笑。
曲江大会除了公卿大臣的围观外,主力军还是长安城的老百姓。由于狂欢期间人太多了,整个曲江也成了个大市场,游人车马拥挤不堪,一派热闹景象。长安商贾“皆以奇货丽物阵列”,“豪客园户争以名花布道”、“ 锢车珠鞍,栉比而至。”为了看进士,百姓夹道,美人楼上相招。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围观的人中还有一部分是来恶搞的。《唐摭言》有这样一个故事。唐僖宗乾符四年(877年),这时已是晚唐。有个举子叫温定, 连考了四年都未能及第进士,心里非常郁闷,看见每年那些及第的进士在得瑟,他就心烦。于是他琢磨着怎样才能解了心头这口恶气。眉头一皱,计上心头,这小哥哥就在进士狂欢之时, 扮作一个迷人的女娇娥,穿金带银,大眼一看和其他很多大家闺秀或者小家碧玉一样,婀娜多姿地站在曲江池边。 而且用头巾蒙着头,坐着小轿,周围还有一群和自己打扮,用来配套自己的婢女,众星捧月一样围着他。
这时的曲江池畔,也是官宦人家为府中小姐选婿的好时机。小姐们也会出现在现场,想亲自看看进士里是否有自己心仪的郎君。
此时新科进士正在曲江池上泛舟、品酒、吟诗,突然看到岸边有一群美人,花团锦簇了一位蒙头千金。风流的进士们怎会放过这个绝好机会,准备去撩一下站在曲江池边的小姐姐。
这船进士开船过去,围了过来,下船拥到美女跟前,正准备搭讪。这时,只见这位美女提起了自己的石榴裙,露出了大白腿。 众进士定睛一看,这可是一条冬天都不用穿毛裤的大毛腿。进士们惊得后退半步,就差哇哇直吐了。结局是众进士落荒而逃。
那时的长安城有很严格的宵禁制度,晚上是不能在每个里坊外的道路上来回走动的。但有些节日例外,例如在上元佳的节前后三天,会解除宵禁。 曲江大会的一些特定的日子也会解除宵禁。
围观的群众在天色昏暗时还依依不舍。
天色已经晚了,围观的群众在还依依不舍,不愿离去。
“人生得意须尽欢, 莫使金樽空对月”,这是唐人对生活和事业的理解。他们的人生观也许在曲江大会那些天的狂欢能折射出一些什么。如今的曲江池水和天上的一轮明月可以作证。
进士及第曲江大会地图
曲江大会幕后的事
Ø 如此大型、长时间的系列庆祝活动是谁掏钱呢?
同年进士集资
比较主流的做法当然是同年进士大家凑钱办活动了。
皇帝赐宴
这种当然是皇帝掏钱也就是,也就是公费宴请了。 这叫“敕下宴”。 所谓的“闻喜宴”就是公费的。
竞争争夺主办权
进士宴到了唐中后期, 越来越有名气和人气, 万众瞩目。还出现了像申请奥运会一样的竞争主办权。《唐摭言》记载了这样一件事,唐僖宗乾符年间,当朝宰相刘邺就争取到了举办权, 本身他的儿子刘覃也是这一年的进士。和这些进士搞好关系,无疑可以增加自己今后的政治势力,进士中总会出现几个超级政治家的。
刘宰相争取到举办权后, 难题来了。樱桃宴不能没有樱桃啊,而那一年长安城及其周边的樱桃还未大量上市。刘宰相同时还兼了淮南节度使,利用职务之便把扬州已经成熟的樱桃连夜运到了长安, 樱桃宴顺利举行,刘宰相不负众望。刘覃,我们在月灯阁马球赛那一节说过,他的马球是专业水平。
Ø 谁来组织?
答案:进士团
这一系列的庆祝活动肯定需要专业团队来组织操办。这个组织团队叫“进士团”。那么谁是进士团的成员呢?
进士团是长安好事者“游手之民”自发集结组成的。“游手之民”在现在的西安叫“韩人儿”(音),实际是“闲人”。这些“韩人儿” 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帮闲,不缺吃穿,还都见过些世面,有点文化,有点讲义气, 说话口气有点大、没有他不知道的,社会关系网多、啥地方都能说上话。贾平凹有个中短篇作品《闲人》就是讲这个这个群体的。“老韩人儿”的北京话版叫“老炮儿”。也有人把进士团归到“流氓小帮会”的范畴。
进士及第后的一切活动都由进士团负责组织、联络以及筹措经费。
进士团的具体业务包括:
· 安排宴会,定主宴, 分大宴、常宴两类
四海之内水陆之珍全能搞到,这是进士团最擅长的业务。还有各种定场地,例如如果有马球宴,肯定还要定球场。除此之外还有:
· 主酒:
进士团的团队里有负责酒的专人。
· 主乐:
进士团的团队里有负责音乐、教坊联系的专人。
· 主茶:
进士团的团队里有负责茶的专人。
· 安排探花活动:
整个探花活动的策划实施, 包括选择谁是今年的“探花郎”,所有探花人名单, 出发的线路, 要去哪几个园子等等
· 组织集合: 通知组织所有进士参加活动, 并且还有监督有些进士是否溜号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小的服务例如:
· 酒纠
提供宴会上“酒纠”, 也就是我们理解的“司酒”。这个有点像我们如今婚庆公司的司仪。大概有三类:
一类是正式高雅场合宴席酒纠,这类酒纠要有些文化, 说话高雅妙语连珠, 在宴会主客之间穿针引线, 让宴会充满仪式感和高尚感。例如谢恩、过堂等活动。
第二类是提供风趣幽默酒纠,让大家喝得痛快, 玩的开心。
第三类是提供北里的酒妓作为酒纠,这个不多做解释了,估计花酒式样不少。
· 开道服务、临时仪仗队
· 定制伴游:
有些进士大多是外地人,对长安城不是很熟, 所以还有伴游导游服务。
· 介绍游北里猎艳
也出现过和北里妓院勾结敲诈不熟悉长安当地情况的外地进士,上文中提到过的宰相的儿子刘覃就被坑过。所以就有人把进士团也列进了有流氓性质的帮会范畴之内。
· 贷款
如果进士没钱还给进士赊账,起到金融机构作用。等到当官后再还。
总而言之, 进士团无所不能, 黑白两道通吃。
Ø 都有哪些宴会及地点:
进士放榜日后,一般会拜恩师、考官(可能有单独宴会), 下面就是“过堂”,士及第后由主司带领至都堂谒见宰相叫过堂。也就是要先拜宰相。接下来就是一些列的宴席。
· 谢恩宴:
要向主考官谢恩,感谢主考官慧眼识珠。或感谢师恩。宴会地点各进士自选。
· 相识宴:
座主(主考官)的私人宴会,私人朋党之宴。宴会地点各进士自选。
· 闻喜宴:
皇帝赐宴,“敕下宴”。 宴会地点一般在芙蓉苑内紫云楼或在曲江亭子。
• 杏园宴:
这是一系列狂欢宴的总称:以每次不同的特点再单独命名。宴会地点在通善坊杏园。
· 探花宴:
是杏林宴的初宴,也是整个曲江大会的高潮。宴会地点在通善坊杏园或者曲江亭。
· 烧尾宴:
起初为民间宴席,后也发展成“曲江大会”诸宴之一。 为什么叫烧尾宴呢?因为“虎化为人,唯尾不化,须得烧去乃化。”“鱼跃龙门化为龙时,必雷为烧其尾乃得化。”而进士及第是为鱼跃龙门,所以要烧尾宴来“烧尾”。 宴会地点为各进士自选。
· 关宴:
由于在“关试”之后, 也叫“关宴”。 也叫“离宴”,因为马上要天各一方。“进士团”承办, 进士们集资众筹的民间性质宴席。是为压轴大宴。宴会地点在通善坊杏园或者曲江亭。这里的今日叫“大唐不夜城”。
以上宴会提到的地点,杏园位于通善坊在曲江池的西侧和晋昌坊慈恩寺雁塔的南侧,作为曲江池的配套园林,主要承担着曲江大会的高潮部分杏园宴的场地,历史学家的观点杏园是个大园林占了通善坊一坊之地。而杏花又有特殊的含义,被称为“及第花”,在放榜日,及第前后开放。著名美人杨玉环被称为“杏花花神”,这是何等尊贵?且看唐人郑合的诗篇:
女郎折得殷勤看,道是春风及第花。
而曲江亭在哪里呢?主流说法是在曲江池的西南岸,位于杏园之内。“曲江亭在曲江池西南,唐时宴进士处。”(《明一统志》卷三十二)。还有非主流说法说曲江亭是曲江边的一系列亭子,太平公主也在曲江置过亭子。
• 樱桃宴:
从唐朝(始于唐僖宗时)起,新科进士发榜的时候也正是樱桃成熟的季节,“荐新尝鲜”,进士们便形成了一种以樱桃宴客的风俗,所以叫樱桃宴。是为夸耀之意。前文提到,有些樱桃宴也会选在幽静的寺院进行,例如崇德坊崇圣尼寺的佛牙阁。无论如何,樱桃色泽鲜艳漂亮,味道甜美,再佐以糖和奶酪,的确美味。如今西安灞陵原下就有方圆几十公里的樱桃园。
而樱桃宴的地点一般会选在崇德坊崇圣尼寺的佛牙阁,这个崇圣寺是唐太宗驾崩后,无子妃嫔全部削发为尼修行的地方。关于崇德坊崇圣寺故事,请参考《崇德坊 崇圣寺一节》
· 牡丹宴:
“唯有牡丹真国色, 花开时节动京城”。牡丹花开的时节,要比杏花开放的日子要晚些。所以牡丹宴的时间肯定是靠后些。牡丹宴是以牡丹为主题的进士party.
牡丹宴的地址一般在修政坊宗正寺亭子或者在永达坊度支亭子。关于永达度支亭子牡丹宴故事,请参考《永达坊 度支亭子及长安牡丹》一节。
· 月灯阁打球宴:
唐时,打马球是一项非常时尚的运动,王公贵族趋之若鹜,而且男女都爱打。及第进士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热点,及第宴之一就是晚上在著名的月灯阁马球场先打球再宴饮。而月灯阁马球场则是唐朝就有的夜晚灯光球场。马球那一节有介绍进士刘覃在月灯阁马球场的故事。
Ø 吃什么?
曲江游宴是整个曲江乃至整个长安城的亮点,大概可以分三类:宫廷盛宴、新科进士宴和社交活动宴。既然是宴席就先说说吃的什么。食材:“四海之内、水陆八珍”,菜点“荤素兼备、甜咸并陈” 奇异者达58种,烹饪史上的靓丽风景。
还是用花间派掌门人韦庄的诗结束本节对曲江大会的畅游吧:
长安二月多香尘,六街车马声辚辚。家家楼上如花人,千枝万枝红艳新。
帘间笑语自相问,何人占得长安春?长安春色本无主,古来尽属红楼女。
如今无奈杏园人,骏马轻车拥将去。
- 韦庄《长安春》
本文节选自笔者(MaxiM的历史和世界)的系列丛书《长安108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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