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 剧 能 往 前 走 吗 ？
作者：李权
在京剧各行尤其武戏境况不佳的今天，谈谈李 玉 声先生的舞台艺术，讲讲李 玉 声先生的京剧精神，对今天之京剧或许有益 。
李 玉 声先生今年77岁了。他在古稀之年（71岁高龄）唱了 ：
《挑滑车》！
现在有人喜欢用 “京剧人” 互称自许。我不知道，这样称呼自己是不是需要有一定的资格 ！誰能把这三个字撑起来 ？谁能称得上这三个字呢 ？京剧界当然有很多。李 玉 声先生可算铮铮一位！
李 玉 声先生自幼年学戏始，一辈子学戏，演戏，研究戏。他戏演的好。他唱戏唱的是传统文化。他更孜孜不倦探究京剧艺术的表演真谛。
他用 “心” 学戏，用 “心” 演戏，用 “心” 研究戏。
在他身上不仅体现出而且发扬着从京剧前辈那里继承下来的坚持不懈奋斗不息的 “京剧精神” 。
中
--- 京 剧 艺 术 的 核 心 ---
梅 兰 芳之“移步不换形”、钱金福之“身段论”、余叔岩之“梨园家法”等等，无疑是京剧艺术提纲挈领之妙语箴言。是京剧的看家法宝。
京剧界一辈辈尽是高人，他们确立总结出京剧表演艺术的基本功法：“四功”、“五法”。
（京剧界历来称四功五法，即：唱念做打、手眼身法步。程 砚 秋先生说：口手眼身步。本文以下随玉声先生说。）
李 玉 声先生做为武生演员，他从一生不间断的练功、拉戏、演出的实践活动中体会到一辈子学的是：
五功（唱 念 做 打 舞）、
五法（手 眼 身 心 步）；
一辈子演的还是
五功（唱 念 做 打 舞）、
五法（手 眼 身 心 步）。
玉声先生得出结论：
五功五法
是
京剧表演艺术的唯一核心。
李 玉 声先生在《京剧表演艺术论语》100条中占用30多条一论再论不厌其烦地反复强调五功五法（其余诸条亦与五功五法不无关联）。
他说：
京剧抽掉五功五法则京剧不复存在。
五功五法是京剧的灵魂，是京剧的唯一核心。
我们要讨论的问题是：
李 玉 声先生把五功五法强调至如此“重要地位”对于京剧之意义究竟有多大 ？
我们来看看这种种现象。
老旦开蒙不学钓金龟，学《红灯记》李奶奶。由于打下的是“革命人”的基础，等到后来唱国太、李后、康氏，都像是参加过革命队伍的，慷慨激昂而威武雄壮。
有位旦角演员演样板戏太上心，后来恢复老戏唱《别姬》的虞姬、《生死恨》的韩玉娘，一张嘴就咬牙切齿，一做戏就垛脚攥拳头。有人说这位大演员是让样板戏给毁了。我说这话不全对。
刘秀荣也演过现代戏《四川白毛女》、演过阿庆嫂。可后来她的《拾玉镯》、《得意缘》、《破洪州》、《白蛇传》依然好看。甚麽原因呢？答案是：刘秀荣五功五法的基础太扎实了！
要想干京剧这行，就要研习五功五法。要想成好角儿，得一辈子下功夫研习：唱念做打舞、手眼身心步 ！
钱浩樑 《红灯记》的李玉和是京剧样板戏中所有人物形象塑造得最好的一个。现在让我看还爱看。看甚么？不是看李玉和。是听他嘴里看他身上，是欣赏钱浩樑的玩意儿，是看钱浩樑怎么把京剧的五功五法 “化用” 在李玉和的身上！
他演《界牌关》演《 甘宁百骑劫魏营 》演的是五功五法，演《红灯记》李玉和演的还是五功五法。只是人物不同使的 “ 范儿” 不一样。
梅 兰 芳 为什么有那麼大的艺术魅力 ？因为五功五法做为京剧的表演功法已经融化在梅兰芳的舞台表演艺术中，上了舞台的梅兰芳就变成了 “ 京剧的 ” 梅兰芳 ！
梅 兰 芳把虚拟写意的京剧艺术通过唱念做打舞手眼身心步演绎到最细致最精彩最美的境界 ！
有 人 讲 ：演戏靠内心激情。唱戏要以情带声，声情并茂。 这是误人之说！
京 戏 演的是 “ 五功 ”、“ 五法 ”。讲究的是程式表演的规范。唱戏靠的是 “ 丹田气 ” 、“ 脑后音”。唱的是 “字儿、劲儿、气儿、味儿” 。
中国京剧第一歌唱家老旦大师 李 多 奎先生有一条天赋好嗓子，擅于用气，讲究吐字发声。......张 君 秋 先生也是。他们从来不讲以情带声。声腔之美乃缘于唱功技法。唱戏不靠激情。
探讨京剧演员唱戏学流派“要往深里研究”这一课题，名琴师崔 学 全 先生说李胜素 “ 还没明白这里事呢！” 名鼓师张 景 林先生批评孟广禄 “除了激情还是激情！”
褒贬对照起来看，不是批评的尖锐，是五功五法标准太高。两位专家拿这把尺子衡量之后的评语，是对演员能成为真正好角的警醒鞭策！演员应该感激！
（ 我 理 解 崔学全先生是说李 身上软没骨头 唱腔飘 没劲头。）
“劲头”乃五功五法内涵之“精神”！
京剧凡唱念做打吹打弹拉举手投足一字一腔都强调“劲头”！（即要求挺拔、张力及强弱变化）柔软，是一种自然状态。柔美，则可以承载“精神”、“气韵”。京剧艺术展现的是含有内力的柔美。梅兰芳唱腔身段尽入柔美之境。 鹰击长空是力量外在的表现，当其盘旋云天悬而不移之时，看似无力，然定力恒力何其之大！何其美哉！
（胜素或有所悟乎？）
1962年 一个礼拜天的下午中国戏曲学校实验剧团 李 长 春 王梦云在长安大戏院演《赤桑镇》（那天江青去看戏，她进剧场观众有动静，她和随行人员坐下场门大概是五六排）李长春一出场身上就好看。他不像今天孟广禄身上带着麦克，可台底下像是有三口缸，一张嘴“恨包勉初为官贪赃枉上”可堂好！他是花脸嗓子、会唱、不夯气，裘派韵味浓。
长春身上脚底下怎么都对，怎么都好看。因为他的老师是 ：
宋富亭先生、 孙盛文先生、 傅德威先生。
是最好最好的好老师给他打下了“唱念做打舞”，“手眼身心步”五功五法的坚实基础 ！
侯 连 英 先生对我说：
“ 在学校时，为了一个 ' 出场 '，孙 （盛 文 ）老师愣是一个礼拜不让我过 ！”
事隔五十年恍如昨日 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李玉声先生1971年在杭州为毛泽东主席演《沙家浜》。毛主席夸赞他的郭建光气质很好！
玉声先生认真刻苦修练五功五法 基本功扎实 京剧程式展现得心应手 短打武生边式飘帅 长靠大将威风八面顶天立地！
玉声先生反对京剧表演刻划人物说。他用“心法”统帅手眼身步，如书画之“高意落笔先”心中有数。
何处腾飞
何处低徊
惊险睇悬崖勒马
震撼见虎虎生威
迅疾如白驹过隙
徐缓似鹰旋不移
如此千姿百态
总能一气呵成
人物气概呼之欲出
观赏玉声演戏
犹如颜鲁公之论笔法：
“ 骨 肉 气 神 韵 ”
五 项 兼 备 也！
本章结束语
京剧传于五功五法，止步于五功五法。
五功五法在京剧在，失之，京剧亡矣！
（行文至此，看“京剧电影工程”两出戏。感慨颇多！京剧是程式化的表演艺术，把程式“化”没了。淡而无味......不由人一阵阵黯然神伤！）
下
------ 京 剧 精 神 ------
可以称为“京剧人”者，乃具备京剧精神。何为“京剧精神”？拿戏当命。戏比天大。艺无止境。奋斗不息。
还有一句最动人：
具不顾一切的赤诚爱戏之心！
杨 小 楼
为了恢复嗓音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 百天不说话不出声！
余 叔 岩
嗓音条件较之谭鑫培相差甚远气弱声小
生是苦练出了一条有亮音有高音的功夫嗓！
梅 兰 芳
学了青衣又学花旦闺门旦刀马旦和武生戏
同时学昆曲
一生一世剑不离手曲不离口！
马 连 良
晚上有戏下午不见人自己关在房间里
把晚上要演的戏连唱带念带身上
从头至尾默过一遍
场场如此
天天如此
年年如此
数十年如此！
各流派创始人、四大须生、四大名旦、各行各派的精英层出不穷数不胜数，他们都是京剧的财富 ，没有他们就没有京剧，没有今天京剧的传承！他们有智慧有创造，他们不仅传承了京剧，而且传承了百折不挠奋斗不息的顽强精神！
我称之为：
京 剧 精 神 ！
李玉声先生2010年演出《挑滑车》剧照
李 玉 声 先生
从幼年入戏校开始学戏练功数十年如一日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未敢有半日稍停！
在校学戏 八年毕业之后，学戏并未停止。
自1962--1965、及 1984--1987继续向父亲李洪春学戏近百出。
包括武生戏、红生戏、文武老生戏。
又是八年！
不仅如此，玉声先生在杭州还不断向南方的老先生学艺请教。对大个两岁甚至是比自己年轻的，玉声先生也能虚心问艺，拱手相敬。
学不可以已。玉声先生学的是戏，修的是中国传统文化。
《挑滑车》
是武生必学必演的重头戏。
京剧泰斗杨小楼58岁演
生平最后一场《挑滑车》。
其后，玉声先生 是在71岁
古稀之年演了《挑滑车》！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艺无止境，奋斗不息！这是京剧人拥有的永远值得骄傲的京剧精神！李玉声先生为京剧艺术终极奉献的拼搏精神，值得大书特书！
横跨三十年，由四十岁至七十岁，（留下了玉声先生四演《挑滑车》的珍贵录像）李玉声先生依据非凡的艺术见解高深的艺术追求结合自身的艺术条件对《挑滑车》这齣传统骨子老戏进行了不断的打磨，丰富。
（致敬邬可晶先生用丰富的色彩流畅的节奏深刻的笔触记述了李玉声先生四演《挑滑车》的精彩表演 。专业评述过瘾之极！）
......李先生的这两个翻身， 可谓惜墨如金 。但走的低而迅疾 ，靠旗几乎能扫到台板， 犹如一阵旋风 ，“踩锣经”亮相似有千钧之力 ，又有如蛟龙出海， 猛虎下山之逼人气势！
......“闹帐”一场 高宠念：“单单把俺高宠一字不提 ！” 微微晃动盔头， 使盔头上的泡珠发出'唰唰'的撞击声 ，一派铮铮铁骨！……乃是受到杭州葛岭上参天大树的启发 ，微风拂过大树 ，树叶摇晃'沙沙'作响， 但树干傲然挺立，纹丝不动 ！ 把自然景象， 幻化为身段 。自然妥贴 神会心融！
......李玉声先生71岁演“挑车”，不再摔叉，改走跳步跪蹉 ，跟杨（小楼）老板晚年演“挑车”不摔叉，而改依然精彩的弓箭步，如出同一机杼！
......技巧的安排，戏情戏理的运用，处处充满智慧，举手投足皆为典范。
......
玉声先生积数十年舞台经验对《挑滑车》身段做表的打磨丰富修改取舍，正是广而后能约，博而后能精的典型范例。
71岁之演“挑车”，
不仅显示出李玉声先生深厚的艺术造诣，
同时，更赫然彰显艺术家过人之胆识魄力和艺术大家的
雄伟气概、超然风范！
美哉，京剧！
美哉，京剧人！
美哉，京剧精神！
京剧需要继承发扬
奋斗不息的京剧精神！
京剧需要坚守阵地的将军！
京剧需要维护祖宗家业的忠诚继承者！
京剧需要兢兢业业
建设完善美好家园的开拓者！
京剧是伟大的中华民族独有的舞台艺术！
京剧应该辉煌的存在！
我真希望
京剧
能往前走！
能吗？
来自“京剧道场”微信公众号原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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