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书
▲1969年除夕,我的同学父亲送我的书(仅存的一本)。
从焚书到藏书
乐七天
读书的习惯既在天生,也在培养。
清楚地记得:小时候父亲给我买回两本小人书让我如饥似渴地阅读;
清楚地记得:1965年放寒假前,班主任王素兰老师将用报纸裹着的一包书让我寒假读完;
清楚地记得:1969年除夕夜晚,我的一位同学父亲为我选送11本图书和杂志,让我拿回家去读。
还有,令我难忘的一次“焚书”往事。
1970年寒假过后开学,学校开展了“一打三反”(即指按照当年中共中央1月31日发出的《关于打击反革命破坏活动的指示》和2月5日发出的《关于反对贪污盗窃、投机倒把的指示》和《关于反对铺张浪费的通知》的三个文件开展的运动)。那时的学校和工厂、农村生产队一样,只要社会上开展什么运动,学校都要跟风而动。
但“打击反革命破坏活动,反对贪污盗窃、投机倒把和铺张浪费”,学校如何搞?有人提出:收缴反动和不健康书籍(有点像现在的“打非扫黄”一样)。要求学生将家里除了课本、毛主席著作之外的书籍一律上缴到学校学生组织——红卫兵委员会简称(简称红委会)。那时,我是红委会负责宣传的委员,学生把书都上交给我。可是,那时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工农子弟,家里生活都不富裕,父母也基本上没什么文化,所以家里多数都是没什么书的。收了一周的时间,虽然不是很多,但堆在地上也有一摊。这些书,按照当时的标准看,有些是有所谓的“严重政治问题”和宣传“封建迷信”、“爱情”的小说和连环画,还有一些印有被打倒人物的文章、照片的书刊、工具书等。我翻看这些书时,拣着自己爱看的和有用的偷偷地放在不显眼的地方藏了起来。
有一天,负责红委会工作的张力老师来到办公室,看到这些堆放的书,对当时的红委会主任王会春和我说:“找个晚上没人的时候把这些书烧了吧。”
记得那是一个没风的晚上,我和王会春一起将书抱到办公室前面一块堆放垃圾的空地上,点燃废弃的油印《红卫兵战报》蜡纸,将那堆书烧了。当时,我看到熊熊燃烧的火焰,一句话也没说,头脑很单纯,觉得似乎干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似的。不知道,当年秦人焚书是个什么境况。
随后,我在一次周末的晚上,趁着学校人少,用从家里拿来的旧提包,将私藏的书装满,手提肩扛地分两次拿(此处也不言“偷”)回家。书是很重的东西,我家距离学校有七八里地,我又是个初二学生,把那么重的东西拿回去,得用多大的力气啊?现在想起来也傻,怎么不采用蚂蚁啃骨头的方式一本一本儿地往家拿啊!可能是怕被别人发现吧。也许有人会问:怎么不用自行车驮啊?那时,家里哪有富裕的自行车让我用啊?
这些书被拿回家以后,存放的问题凸现出来。家里当时就一间半房子,九口人住,屋里根本没地方放。没办法,我就将书放在存杂物的一个柳条筐里。为防止划破和落尘土,周围用茅草围上。
1970年11月,我参军离开家时,特意从筐子里选了几本书带上,就用部队发给的包衣服的白布裹着。接兵的干部郭旺怀(山西人)看到后问我:“包里是什么东西?”我告诉他:“是书。”他煞有介事地告诫我:“可要注意理论联系实际啊!”现在想起来,那时人们的思维似乎都陷入绝对化的桎梏中,好像一爱读书就是只注意学习理论,不注重实践;要是不爱读书学习,就批评你是实干家,没政治头脑。
▲当年,被我私存又带到部队的书(关于新闻写作方面的)
▲当年,被我私存并保存至今的书(左为郁达夫文集,右为谢觉哉的日记和读书笔记)。
到部队下连队后,和我想象的非常相反,两人上下铺,一层铺板下面有两个像抽屉样的放常用物品斗子里,根本没有放书的地方,也没有读书的时间。所以,我把随身带去的书只好放在皮包里,锁在连队集中保管的库房中。
好在我在连队待的时间不长,从1970年11月23日到1971年4月27日,不到半年时间我就被调到师机关当打字员,有了自己的宿舍和办公室,这才有了放书的地方和读书的时间。尽管那个年代津贴费很少(一年兵6元,两年兵7元,三年兵8元,四年兵10元),但我还是注意节俭,自费购买了范文澜的《中国通史》、贺敬之的《放歌集》、郭沫若的《李白与杜甫》、曹雪芹的《红楼梦》等。
到我离开独立师准备调回故乡时,已经足足攒够了十几纸箱子的书。当时,为运送这些书还发生了误会,有的以为我偷盗了东西,要向专案组写报告才能放行。因为当时在场的师长杨锦发了话,才予以放行。(参见拙作《回忆和缅怀河北省军区独立师师长杨锦》)
后来,我调动了几次工作。每到一地,我都会注意买书、藏书。只要有条件,我就占领房子放书。最难忘的是我退休后以一个临时工的身份到一家报社打工,见被自己占领的办公室和宿舍比家里还宽敞,就将家里的藏书倒腾到单位。一次,单位要调整和装修房子,通知我当天要腾出占用的宿舍,让我措手不及,便以时间书籍没有堆放的地方为理由拒绝立即腾出。没办法,单位只好派了一辆皮卡车另找几个同事帮我搬运回家。我为此还打了辞职报告。为缓和我的情绪,单位答应我在招待所给找间带套间的宿舍,但条件是:不能再放更多的书,一旦有需要时马上腾出。我也见好就收,重新留在单位继续打工。
几十年下来,我到底购买和收藏了多少册书,我自己也没清点过。不过,我现在有8个书柜,里外两层,分居室和地下室两处存放,假如以每柜600本计算,大体就是5000册。
这两年,限于空间的限制和网络的发达,我的购书欲望和数量明显降低和减少,但我的床头旁总是堆放着一堆书。每当我看到满柜的图书,我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年父亲和王老师给我书的往事,都想到当时焚书的影子。
书,是我一生不离不弃的朋友,是我最钟情的伴侣,也是我最好的安眠药。
存放于地下室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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