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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良传说最新全部章节在线阅读(天良中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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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关镇,一个百余户人家的大集镇,一条长长的东西走向的街道,两边也是青砖青瓦,店铺门市林立。这里原来是双关县的县府所在,呈长方形,东西各有一座城门,有些破败。

自从京汉铁路修过东边的上关镇,那里一天天繁华起来,于是这县府便迁到了上关镇,这里虽失去了往日的繁华,但它依然是方圆几十里最大的集镇。虽然也有许多大的商贾把经营的中心转到了上关镇,但他们也依然保留着起家时的店面和招牌。

俞浩天的车队刚刚开进东城门,坐在车前的张唯民便喊着:“停,停,停车。”

“咋了?”趴在车后座上的俞浩天问。

“陈长官,陈副官在这儿,我想太太俺姨也应该在这儿。”张唯民兴奋地说。

“嘿嘿”俞浩天也笑出了声说:“快快,快下去看看。”

张唯民急忙打开车门跳下了车。“陈长官,陈副官。”他叫了两声。

站在小院门口,手里拎着盒子炮,正新奇地看着刚进城的汽车队的陈开明陈副官,听见有人叫他,寻声看着从车上下来的穿着黑粗布棉衣棉裤的张唯民,一时间还没认出来,就问:“谁呀?”看着张唯民向他走进几步,这才看清是张唯民,便急忙过来,惊讶地问:“唯民,天爷呀,你小子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呀,你还活着?!”

“活着,活嘞好好嘞。你站这儿干啥?俞太太嘞?”

“在家嘞,正难受嘞,我看着也不好受,就出来了。你这是从哪儿来呀,这么大阵势?”陈开明看着长长的车队问。

“是咱们团长,刚接到命令升了将军副师长,还兼黄河河防第一混成旅旅长,这是……”

“等会儿,你等会儿,你是说咱团长,团长在哪儿嘞?”不等张唯民把话说完,陈开明惊得拦住他的话头急切地问。

“在车上呀。”

“在这车上!?”惊喜之下,陈开明一个健步冲到车前,拉开车门,看见趴在车后座上的俞浩天,嘿,嘿嘿的笑了两声,一种悲喜交加的感觉。

“看啥?兔崽子,还不赶快扶老子下车。”俞浩天看着这个始终对自己忠心耿耿的爱将,亲昵的骂道。

“我嘞爷呀,俺都以为……,你等着,你等着。”陈副官兴奋地所回身,举起手里的盒子炮,冲着天空“砰砰砰砰”就是一梭子,然后,转身就朝小院跑去:“太太,大姐,参谋长,快点儿,团长回来了。”

听着陈开明兴奋至极的喊声,张唯民笑了笑,走到车前,扶着俞浩天下了车。

小院门口,俞太太郭金凤从里面跑了出来,后面跟着张若兰和勤务兵秦四旦。

郭金凤看着站在车前,穿着棉袍,由同样穿着便装的张唯民扶着的俞浩天,愣了一下,眼泪扑簌簌淌了下来,情急中一下扑到俞浩天跟前问着:“浩天,这是伤哪儿了这是?”

俞浩天抓住郭金凤的胳膊,故作轻松地道:“没事儿,脊梁上炸了几个小窟窿。不哭,不哭,我都说了,没事儿。”

钟鸣震拄着拐也从院里出来,张若兰回身招呼她下了台阶。他架着拐,向俞浩天行礼,后面的陈副官和勤务兵一起立正,向俞浩天行着礼。

俞浩天摆着手,看着拄着拐的钟鸣震,急切的问:“鸣震,你这是咋了?”

“让小日本在腿上开了个口。”钟鸣震笑着说。

“那还出来干啥?走走,往回走。”俞浩天挥着手示意大家往回走。

大家一起进了院子,俞浩天由张唯民和陈副官扶着,被郭金凤领进了她住的小屋。一铺炕,一张五斗桌,一把木凳是这间房的所有,俞浩天的一只皮箱,放在炕角,俞太太急忙上炕,把褥子铺好,扶俞浩天上抗趴着,给他盖上被子。

“对不起,团长,鸣震无能,让你住这样简陋的地方。”钟鸣震看着俞浩天上炕,自责地说。

“关你啥事。”一边的陈副官按耐不住满腹的怨气地说:“参谋长,不要把啥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咱走着看,只要一开战,我一定让那狗日的回不来。”

“咋回事呀?”俞浩天听这话风不对,仰起头看着陈副官问。跪在炕上的郭金凤急忙向陈开明摆手使眼色,不让他往下说。

俞浩天猛然回头,看着摆手的太太,便知到大家有事想满他,瞪着眼大声道:“陈副官,别看太太,有啥事儿,给我说。”

“没啥事儿,你刚回来,饿不饿?”郭金凤打岔,想把话头岔开。

“饿啥饿。”俞浩天翻了她一眼,盯着陈副官道:“陈开明,有啥事儿,讲。”

“讲就讲,本来这事就他娘的窝心。队伍刚撤过来,给你和太太号的是对面那所院子,可我们才住了几天,师部仇参谋长和孙团副看你从黄河那边没过来,就宣布你阵亡了,孙英武接任团长,参谋长也被调到师部任参谋处副处长,让我到师部副官处报到,命令刚一宣布,孙英武他就让太太搬到警卫排哪儿住,他和他老婆搬进了哪个院子,参谋长也没有办法,只好让太太过来住她的房子,自己要住到这儿,太太不让,才这样住着,要不是参谋长腿上有伤,现在恐怕早都被轰出骑兵团了。”

听着陈副官的叙述,俞浩天早就压不住了心头的怒火,他紧紧攥着双拳骂了起来:“他娘那个臭屄,都不等证实老子死没死,这帮孙子就来请老子的家业了呀!姓仇的,你不仁,也休怪我不义,张参谋,去,把亲兵队的弟兄给我叫来。”

张唯民答应了一声,转身就想外走,钟鸣震伸手拦住了他,向前走了走对俞浩天劝道:“算了,我的大团长,毕竟你和仇参谋长共事十几年了,他为人奸诈,咱不是不知道,他又是上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好,况且你现在回来了,这团长他孙英武也做不成了,掷这个气划不着,至于我嘛,到师部待几天,也就准备解甲归田了。”

“鸡 吧上峰,”俞浩天依然瞪着眼,看着钟鸣震说:“咱弟兄给他面子,他是上峰,不给他脸,他狗屁不是,为了个女人,他俩小舅子连着几天给老子气受,弄个这狗屁不通,听见枪响就拉稀的团副搁老子这儿恶心老子也就罢了,娘那个屄,还欺负到老子女人身上了,陈开明,你去,和麻子候六,秘密把那兔孙孙英武给老子拿了,找个背景地方埋喽,我看那姓仇的能把我毬咬喽。”

“行了,开明,不许去。”郭金凤狠狠在他肩上打了一巴掌到:“俞浩天,听鸣震的话,别跟老仇闹得太僵了,我就一个人,睡这么大一铺炕,还不够哇。开明,不许去啊。”郭金凤一个劲的想息事宁人。

“这他娘的是一铺炕,够不够的事儿吗?”俞浩天扭头等眼看着自己的女人。

“那你还要咋,非整出人命才安生呀,你也是个读书人,就不能学点鸣震的涵养?”

“鸣震,他就是太有涵养了,打仗中,一个顶十个,脑子里的计谋一个接一个,可就是这一副与世无争的心态,让这帮小人欺负。我嘞兄弟,我嘞女人,只兴我俞浩天欺负,谁动他们的心思都不中。”俞浩天数落完郭金凤,转头冲着钟鸣震说:“你去啥师部,当他娘的啥狗屁参谋处长,还是副的,你哪儿都不用去,你走了,咱自己的河防混成旅参谋长谁来干?

“团长,啥混成旅呀?我的调令师部已经下了?”钟鸣震一头雾水的问。

“调令,那是老仇在哪儿放屁嘞,别搭理他。娘那个屄,这一回来,光顾着戳气了,正事都忘了,咱们现在暂时划归第二战区统辖,战区卫长官命令咱们师整编,老齐和老宋扩编后归咱们师直属,咱自己编成混成旅,虽还归陶师长节制,但也归卫长官机动。”俞浩天说完,叹了一声接着道:“算了,听太太的话,学你,有点涵养,放那帮兔孙多活两天,咱先干正事儿。既然你们都觉得这院子住着憋屈,开明,你在这下关镇转过没有,哪儿有宽敞的宅子或场子。”

“有,老县衙,正儿八经的官家气派,门前还有个大广场。”陈副官说。

“去,把他给老子号下来,老子的旅部就放在那儿了,张参谋,你跟陈副官一起,打听一下,哪儿有结实的院子,也给老子拿下,这几十汽车的物资,也该有个合适的仓库。”

“是。”陈副官和张唯民答应一声,领命出了屋门。

“鸣震,你也闲不着啦,回你屋做计划,从现在起咱就的忙这混成旅的编程工作,我的初步设想有这么几块儿。一,两个步兵团;二、一个炮兵团;三、旅直属,警卫、通信、工兵、辎重各编一个连。就是咱的老底子,剩下多少人马,编团编营你看着办,也归咱直属。你先把主官人选定下来。旅部嘛,你看着弄就行。员额师长给了五千五百人。”

“你看你,一回来就风风火火嘞给人派事儿,鸣震身上也有伤。”郭金凤下了炕,埋怨着俞浩天。

“没办法呀,这满打满算也不到仨月时间,兵还不知道在哪儿嘞,就得想着接收防务,鸣震,辛苦你了。”俞浩天怀着几分歉意地笑着,对钟鸣震道着辛苦。

“这有啥。”钟鸣震也笑着道:“分内的事,自从知道把我赶出骑兵团,我心情就没好过,也多少天没问过团里的事儿啦,正急得发慌嘞,你一回来,我知道我又升官了,心情也好了,具体的事就交给我了,你歇会儿,我这就着手做出计划来。”

“去吧,记住,身上有伤给我悠着点儿。”俞浩天朝他摆摆手,钟鸣震由张若兰招呼着出了小屋。

看着钟鸣震两口出去,俞浩天一把拉住了郭金凤胳膊,讨好地笑着把她往炕上拉。

“行啦,先让我看看伤哪儿了!”郭金凤又上了炕,要看他的伤。

“不用看,没伤到要害,快点,都想死我啦。”俞浩天衣服迫不及待的样子,死拉硬拽。地把郭金凤拉躺下身,近乎疯狂的亲吻着自己的女人。瞬间,郭金凤也很投入,毕竟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担惊受怕中过来,在这里,没了俞浩天,她几天便阅尽世态炎凉,善良被邪恶所吞噬。

“行啦,我嘞爷嘞,这大清早嘞,门都没关。”郭金凤轻轻推了推沉浸中的男人从他的爱抚中挣脱出来。

“那你去关门。”小别后的俞浩天意犹未尽地说。

“中了。”郭金凤轻轻拍拍她的脸,然后缓缓的坐起身,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下了炕整理着衣裳说:“快晌午了,我去买点菜,你活着回来了,咱该和鸣震两口子好好庆祝一下,这些天,都是若兰在照顾我,真不好意思。”郭金凤走到五斗桌前,照了照镜子,虐笑着说:“脸上的香粉都让你啃完了,几十岁人了,几天不见就这么猴急,都不怕人笑话。”她端起桌上的一杯水,递到俞浩天嘴边。“来,漱漱。”俞浩天故意把头扭到另一边。“听话。”郭金凤又转向另一边,俞浩天由把头扭到另一边。“咦,这几天不见,学会使性子了不是。”郭金凤嬉笑着。“好了,我知道你老想嘞慌,你看,就这么巴掌大的院子,大白天嘞,你不怕人停见笑话。”郭金凤红着脸,贴在俞浩天的耳边,极尽温柔的安慰着说:“忍忍,晚上,晚上让你好好舒坦舒坦中不中。”

俞浩天这才接过水杯,咚咚喝了两口然后是十分满足的看着郭金凤笑。

郭金凤一把夺了杯子,故作生气的样子说:“不听话,不理你了。”自顾给脸上又施了些香粉,出了屋,到厨房拿了只竹篮,刚一出门,张若兰也穿戴整齐,从她屋里出来。

“干啥去,不叫我?”张若兰笑着问。

“你在家呆着吧,俩一对儿伤兵,咱俩不能都出去喽,我就去买点儿菜。”郭金凤向她摆着手,示意她不用跟着,自顾往外面走。

“四旦,四旦。”张若兰喊出了勤务兵秦四旦,吩咐说:“我跟俞太太去买菜,你耳朵竖着点儿,听着俩长官招呼知道不。”

秦四旦答应着,张若兰跟着出院门,追上了郭金凤。

“不是不叫你来吗?”郭金凤说。

“我不跟着,你知道去哪儿买吗?”

“我不会问。”

“中啦,我知道你想啥嘞,我跟着,你掏钱行不行?”

“那行。”郭金凤笑着,两个人一起向城里面走去。

再说陈副官和张唯民俩人,领着车队来到老县衙门前的大广场。一路上,很多没有见过汽车大炮的百姓也跟着看热闹。陈副官和张唯民从车上下来,径直进了老县衙的大门,站在正堂的台阶上,陈开明大声喊道:“有人吗,出来一个。”

一位坐在大堂内侧,斯斯文文的老者,用手提着长衫的前襟,站在堂门口问:“二位官长,有事呀?”

“老叔,我是咱镇上驻军长官的副官,我叫陈开明,奉命来征用这老县衙,不知老叔你可做得了主呀?”

老先生摆着手说:“不中啊,官长,这处老衙门,县府东迁的时候交给了镇上,本来是要用做镇公所的,可后宅住着王县长的家室,镇上多次要用都被他们强拒,前些日子来了个孙长官,也是要征用,可一见到县长的如夫人,到后宅坐了坐就作罢了,我只是镇上差来这里看门的,真是拿不了主意,你们恐怕要跟镇长说一声,看他咋办。”

“那行,老叔,能麻烦您老给我找一下镇长吗?”陈副官客气的问。

“中,中啊,镇长家离这不远,二位官长稍等,我去给你们叫去。”老先生说着下了堂口的台阶。

“有劳了,老叔。”陈副官客气的向老人拱拱手,老人“没啥没啥”的说着出了门。

陈开明和张唯民俩人趁着等镇长这时间,在这老衙门里转着看。这里显然被后来的政府加盖过,东西两厢各三间的房子看上去建了没多长时间,门边钉着长条木牌子,上面写着财政(壹)、财政(贰);教育(壹)、教育(贰);庶务(壹)等等铭牌。大门两边的老旧些,和正堂以及两侧的厢房浑然一色门边也钉着铭牌,还有用白灰圆圆的腻在墙上,写着公事房一类的字样。

没等多大一会儿,看门的老者便把一个瘦瘦高高,白面银须穿着黑色长袍,酱色马褂的长者带到了两个人面前。“官长,这是我们李镇长。”

陈副官和张唯民一起冲李镇长抱拳拱手客套着:“镇长老叔,想必我的意思这位老叔都跟您老说了吧,您老看……”陈副官看着镇长,等着他的说法。

李镇长面带难色,轻摇着头道:“说了,说了。这前堂院官长们尽管用,只是这后堂和官宅,老朽我惭愧呀,当家可做不了主呀。”

“这话咋说,老叔,我没听懂?”陈副官疑惑的看着李镇长。“这儿应该是国民政府的公产吧,前后是一个整体,老叔能不能跟后辈明说。”

“话是不假呀,只是县府东迁时,这里就住着王县长的如夫人,交给镇上时王县长也答应让他们搬出去,可县长一走,老夫多次来劝要,这如夫人是嘴上答应就是不动呀,我来的回数多了,她就把她爹娘兄弟姊妹一起叫来住上了,说是要沾沾官气儿,不仅占了后面的官宅,就连后堂院儿也让她家仆妇丫鬟住上了,这算啥呀?这是明着打老夫的脸嘞呀!可有啥法呀,人家上头是……,哎,一气之下,我也不要了,可县上又是明明把这宅院交到了我的手里,我也只好给前堂派个看门的怕有个贼盗火情啥的。”镇长老先生为难的诉说着。

“让您老作难了老叔,既然是这,今儿你老叔就帮我引见引见,一起到后宅劝劝这位如夫人中不中。”陈副官非常同情的对镇长老先生说。

“哎!”李镇长长叹了口气,面有难色摇着头,但还是和陈副官一起,穿过正堂,去了后宅。

后堂院,两三个仆妇老妈子可能是知道了门前的情况,正凑在一起说着什么,看见镇长和陈副官进来,急忙收住了话头,看着他们两个进了后院县太爷的官宅。

“唐老先儿,唐先生。”一进圆圆的官宅门,李镇长便叫了起来。

这是一个修的非常漂亮的县太爷官宅,青砖青瓦,红色的廊柱,三层青石台上建起的堂屋是高大气派,两厢也是一明两暗,共九间围成一院,四周有雨廊相连,院中间一座石砌花坛里怪石堆山,峻峭明秀,植翠竹相拥,脚下是小卵石铺成的地面四角则是竹梅相间,虽已入冬,但仍有几分青翠。

“谁呀?”正堂屋门里走出一个瘦瘦高高、白白净净,长着高高的鹰嘴鼻,灰白头发的老人。看见李镇长,他提起身上的蓝色锦缎棉袍下了两节台阶便站住了,几分轻蔑地问:“李镇长啊,找老朽有事吗?”

“唐老先生,”李镇长上前一步道:“这位队伍上的官长要征用这所官宅,托我与唐先生美言,你看能不能给在下几分薄面,先生与县长夫人回家屈就一些时日啊?”李镇长非常谦卑地对唐先生说。

“这个吗……”唐乡绅捋了几下下巴下的灰白胡须说:“这事儿吗,还是让他们去上关镇政府里找小婿商量吧,我做不了主。”一推六二五,搬出了个远远地官家,堵住了李镇长的话头就要转身回屋。

“唐老先生,”陈副官见状,急忙上前叫住了他,冲他拱着手,陪着笑脸恭敬有加地说:“这官宅乃政府公产,我等也是政府麾下的军队,据说唐老先生的家也是高宅大院,还望先生体谅我们这些官小职微做下属的在外办事不宜,让一让可否。”

“政府公产有怎么了,难到小婿不是政府任命的县长吗?这里不是县长的官宅吗?知道自己官小职微,那就不要蚂蚁撼树,前几天来的孙英武孙团长是你们的长官吧,告诉你们,还有你们的上司仇参谋长,都跟老夫沾亲带故,想用这宅子,去找他们和县长来跟我说。”

一副油盐不进,无视和轻蔑的说词,让陈副官脸上挂着的笑容僵持了好一阵子,有点儿不知所措的看着那张白净阴森的面孔,肚子气得鼓了几鼓,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牛屄,牛屄,你 他娘的真是牛 屄。和仇参谋长还有孙英武沾亲带故是吧?”陈副官瞬间翻了脸,用手指着唐乡绅的鹰嘴鼻子大声吼着说:“老子最恨的就是这两个混蛋,告诉你,唐老头,你不提这俩混蛋咱还有的商量,既然你和这两个混蛋沾亲带故,那这处宅子你是非腾不可,快点儿,叫上你的闺女婆娘,给我立刻,马上滚蛋。”

“好大的口气。”唐乡绅退后半步,拨开陈副官的手指,虽有几分胆怯,但仍然硬气的说:“我今天就是不腾,看你一个小小的副官能把我咋样。”

“不腾,中啊,你不腾,老子叫人帮你腾,不过,咱丑化说头里,老子动手,这价码可高哟。”陈副官脸上露出了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

“哎哟,你可吓死老夫了,你来试试!”唐乡绅两眼瞪着陈副官,看上去倒也有几分胆识。

“试试咱就试试吧。”陈副官笑着,后退一步,对张唯民说:“张参谋,去,叫亲兵队的弟兄进来,有银子赚了。”

张唯民答应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陈长官,有事好商量,有事好商量。”看陈副官要叫兵动刀枪,一旁的李镇长急忙上来劝阻。

“这事儿没有商量,今儿老子就是看上这处官宅啦,镇长老叔,你已经尽心了,我谢谢您老,这老匹夫给我玩儿横嘞,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此时的陈副官,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

“谁呀,我看这是谁呀,这么大嘞口气,连仇参谋长和在下都敢骂,挺横呀!”随着话音落地,孙英武手里拿着白玉烟嘴,嘴里吐着青烟,站在了唐乡绅的背后身边还跟着一个卷发、旗袍,娇艳美丽的女人。“哎呀,陈大副官呀,你到师部报到荣归了呀,当了师长了吧,我还是该给你敬礼呐?我还是该叫你滚蛋嘞?”孙英武阴沉沉、毒狠狠地说。

陈副官看着他,也毫不示弱地说:“告诉你,孙英武,念你是个长官,我给你留点儿脸面,没事儿赶快回你的团部去,少在这儿不阴不阳的管闲事,这个老县衙官宅老子是号定了。”

“放你娘的屁,你现在还吃着老子的饭嘞,敢跟老子这么说话?”孙英武也是官威十足地看着陈副官。

“对不住了,孙长官,今天叫你长官是最后一回,你骂我也是最后一次,从今儿起,我是黄河河防混成旅的属下,也就是说你管不着我了,你靠边站着,劝你一句,赶紧回去,看看你这团长做成做不成,你个小人。”陈副官不削地转过身。孙英武被陈开明这一番话说蒙了,一个副官这么大的底气,还真让他有点真假难辨,然而,已经当了团长的他也不肯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他指着陈副官的鼻子,结结巴巴得道:“告诉你,陈,陈,”他想叫陈副官的名字,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他叫啥,陈了半天还是叫着“陈副官,你一个小小的副官,竟敢目无长官,欺压百姓,信不信,我送你到军法处,连你的新主子一块儿办喽。”

“中啊,我等着。”陈开明毫无惧色地回了一句,又转向了唐乡绅。“唐老头,我再问你一句,你腾还是老子帮你腾?”

“不腾,不腾,就是不腾,看你能把老娘咋个样?”孙英武旁边那个美丽妖艳的女人窜出来,冲到陈副官面前,伸着脖子,连珠炮似的戗白着陈开明。

看着一双美丽的大眼放出的却是刁蛮凶恶的光,红红的两片嘴唇上下翻动,能看到细白的脸上要掉落的香粉,陈开明看了她一眼,又转向唐乡绅,眼里也是一副软硬不吃,轻蔑的神态。“不腾是吧?不腾,不腾……”陈副官一副无奈的样子背起了手,来回踱了几步又回到了女人的面前,猛然间抬起胳膊,照着那张漂亮又白净的脸就抽了下去。“你个骚娘们,不腾,谁给你嘞胆子跟老子伸脖子瞪眼,缺家少教的,我今天倒要看看你腾是不腾。”

女人被这一个大嘴巴子抽的应声倒在了身边花坛的竹丛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叫一声,陈副官箭步上去,伸手就捏住了她的肩胛骨,又把她提了起来。陈副官的手劲,就差把女人的骨头捏碎了,女人嘴里不停地叫着:“疼,疼,疼,疼。”

“腾,是吧?现在要腾了是不是呀,你个贱娘们,非要挨着一下才舒坦是不是呀。”陈副官一松手,女人一咧身,被孙英武扶住。陈副官一转身,对唐乡绅道:“唐老头,这是县长的如夫人吧,她都说腾了,你老人家也就住不成了,你是不是还不想腾呀,那你就再给她撑撑腰,打打气。”

“土匪,流氓。”唐乡绅颤抖着手,指着陈副官骂道。

“我是土匪,我是流氓。我是专打你这样混蛋的土匪,老了老了不学好,至于流氓嘛,我也觉得挺不赖,没试过,既然你老抬举我,我给你表演一下看我这流氓做了合不合格。”陈副官说着,快速走到那个还没从疼痛中缓过来的女人跟前,把手放到她的胸前,用力抓了下去,女人尖叫着向后缩退着,靠近了孙英武的身上。

“陈副官,你住手。”孙英武从身上拔出了枪。陈副官理都不理他,气的孙英武举着枪的手不停地抖动着。“我要警告你,你个土匪、流氓、兵痞子。我要找你的上司,找仇参谋长告你去。”见孙英武掏出了枪,唐乡绅也想来了精神,更着脖子叫嚣着。

“中啊,你去,就一条,霸占政府公产,抗拒军队驻训,扰乱军队战争准备,你看看,这一条够不够砍你脑袋的,这一条够不够你那女婿罢官坐牢的,这一条够不够抄你家的,去,现在就去。”陈开明义正辞严地用手指着唐乡绅大声吼道。

唐乡绅虽然气得胡子乱抖,但面对陈副官的凛然气势也闭了嘴,愣愣的看着他。

呼啦啦,张唯民带着五六个亲兵队的弟兄端着枪冲进了院子,陈副官挥挥手道:“兄弟们,帮着这位唐先生还有县长的如夫人给咱们旅长腾房子,破鞋烂袜子,脏肚兜臭裤衩,统统给我扔出去,其它的一根针,一条线,一文钱都不许出去。”

“是!”亲兵队的弟兄答应一声,两人一组,进了三个房门,接着里面便飞出了衣服、鞋袜,女人的肚兜。

“还不快点收拾,抱着滚蛋,等老子弄把火给你点了呀?”陈副官瞪着眼看着院里的人,进院里来看热闹丫鬟仆妇赶紧散开收拾扔出来的东西。

“陈副官,告诉我,你在给谁号房子。”看着陈开明的所作所为,孙英武感觉到他的背后可能有个有几分来头的重要人物撑着,所以,也就蔫了几分的问。

“俞太太呀,其他人还有谁配住这么好的的官宅。”陈副官一副满是挑逗的神情看着他。

“俞太太!她凭啥住这么好的官宅?”孙英武一头雾水的问。

“告诉你吧,孙长官,俞太太现在是黄河河防第一混成旅旅长的太太,这儿现在是黄河河防第一混成旅的司令部,你说,她凭啥不能住着旅长要住的官宅。”陈副官故意不说明俞浩天活着回来的信息,逗着孙英武。

“我靠!”孙英武有点不可理解的骂了一句,全然没有了俞浩天压着他时的恭敬于谦卑,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小人得志、高人一等的放肆说道:“这漂亮女人真他娘的是水性杨花哟,这么快就又攀上了个旅长做了夫人了,我还以为俞浩天的女人是什么贞洁烈女呢,弄了半天也是个离开男人没法活的俗娘们。”

“操你自己嘞心,也操操你太太的心吧,孙长官,不妨实话告诉你,听清了,骑兵团可是河防混成旅的骑兵团,先想想你这团长做成做不成吧。自从你把俞太太赶出那座小院,骑兵团百分之九十的弟兄都看不过眼,就等着那一天开战,打你的黑枪嘞,我是领头的,大家说好了,先打你嘞黑枪,再上你的太太,谁打的,谁先上。现在骑兵团六七百号人,要在十天内上完,回去跟你太太说,让她做好准备,我力争第一个上,孙长官,说句心里话吧,你太太真的挺漂亮的,比这骚娘们可强太多了,有朝一日,到了那边,你记住问问她,啥他娘的叫水性杨花。”

“陈开明,你 他娘的放屁,咋是我把俞太太赶出小院嘞,明明是俞太太自己要和钟鸣震两口住一起的好不好!”听陈副官的一番话,孙英武心里是真的有点儿怯了。

“行了行了,要不是参谋长,老子早上你太太几十回了,我可是当事人,少他娘的得了便宜卖乖,回你的骑兵团吧,有你这样的长官,老子闹心。”

见陈副官一副跟他仇深似海的样子,孙英武也觉得没面子,嘴里嘟嘟囔囔,谁也没听清说的啥,尴尬的有点灰溜溜地走了。

陈副官站在院里,看着不停地拾着屋里扔出来东西的丫鬟仆妇们,大声说道:“你们,把手里的脏东西给你们东家,让他自己拿着滚蛋,你们留下,把这院子里里外外,仡佬拐角,仔仔细细的给我打扫干净,收拾整齐喽,被子、单子凡是沾过身的,统统给我撤下来,找新的,先把上房和东厢给我换好喽,快点动弹。”

丫鬟仆妇把拾起来的东西叫到唐乡绅和他的婆娘,俩闺女,还有一个傻儿子手里,看着他们深一脚浅一脚的抱着往院外走。

“恶人就得恶人治,该。”几个丫鬟仆妇嘴里嘟囔着,一起往屋里去。

“陈长官,要是没啥事我也就先回了?”一直站在院里开热闹的李镇长问陈副官。

“对了,镇长老叔,还真有点事要麻烦您老指点一下。”面对李镇长,陈开明俨然是另一幅面孔,笑容可掬,谦卑和善的道:“就是咱这座大镇子里有没有个啥地方是墙高屋厚,外人不好进的地方,你看这门外俺这二十车军用物资,想找个大库存放。”

“墙高屋厚?”李镇长仰着头自问着想了一下说:“要说还真有,就是老县大狱,只有哪儿墙高屋厚。不过哪儿还押着几个重刑犯,具体的我不太清楚,但里面有四五十间号房,都是大清砖盖嘞,要说放东西很合适,只是那里我可就真说不上话了,哪儿归县警局管。”

“这我们知道,但是老叔,四五十间号房,咋只关了几个重刑犯嘞?”陈副官不解的问。

“现在不往里面押人了,这几个重刑犯都是县府迁走后,新监狱没建好押在这儿嘞,后来在上关镇哪儿有了新监狱,里面的普通犯人该放的放了,这些人,都是家里使了钱,保条命在哪儿,想等个新皇上登基,大赦天下啥了的能出来,不过,现在恐怕没这日子喽。”李镇长摇着头说。

“镇长老叔,哪里的牢头好说话吗?”张唯民问。

“那儿还有啥牢头呀,哪儿只有县警局派了十来个警察,谁是队长谁就是牢头。”

“那现在的队长叫啥?”

“姓刘吧,对,叫刘得财。”

“那好,谢谢你老叔,你先回去,以后我们住这儿,少不了麻烦您老叔,让您老受累。”陈开明客气的说着。

“哪里话呀,陈长官,你今天可算给老夫出了口恶气呀,你不知道这老唐有多不是玩意儿,全镇的人都恨他,可是没人惹的起呀,今儿老夫算是开眼了,我还要谢谢你嘞,有啥用的着我的,家里去。”

“谢谢,谢谢。”陈开明和张唯民向李镇长道着谢,一起把他送到了老县衙的堂门口。

“唯民,你到里面看着,我去接团长和参谋长过来,那个院子他娘的实在是太憋屈了,等我把他们接来,再和你去收拾那个县大牢。”

“中啊,你去。”张唯民答应着,转身回了后宅。

陈副官出了老县衙,老县衙门外的广场上看热闹的人是越聚越多,其中还有很多骑兵团的营连长,提着马鞭四处转悠,看见陈副官从老县衙大门里出来,几个营连长一起拦住了他。“陈副官,刚宣布你倒师部报到,这么快就改换门庭了,这么大阵势,二十门炮,满满的二十车军用物资,说说,攀上了那根高枝,这么大的气派。”一营长朱庆奎轻轻地问。

陈副官看着他们,神秘地笑了一下说:“世上哪儿有那么多高枝让我攀呀,碰上了个老长官,新近升任的黄河河防混成旅的旅长,就跟上他了,你们在这儿等着啊,一会儿他来喽,你们大家保准高兴,跟着他干,怎么样?我敢保证,哥几个官升一级没问题。”

“真的!”几个营连长瞪大了眼睛看着陈副官。

“我啥时候骗过你们,不信,你们在这儿等着,我现在去接他,谁都不许离开,我这老长官脾气不好,错过这个村可没这个店啊。”陈副官诡异地笑着走到哪辆吉普车前,拍拍车门叫醒熟睡的机师,然后上了车。

“开明!”车刚开除人群陈副官便听到有人叫,路边,郭金凤和张若兰提着菜篮子向他走来,陈副官急忙叫停下车,下了车道:“哎呀,我的二位奶奶,你俩咋在这儿嘞,我正要回去接你们嘞。”

“接俺干啥?来这儿看热闹呀?”张若兰说。

“我把新家给你们弄好了,来来上车,咱回家收拾东西,搬家。”

“搬家,往哪儿搬?”郭金凤也惊讶的问。“往这儿搬,这宅子,你们俩保准喜欢。”陈副官把两人让上车,几分钟便到了他们住的小院,他让车出了城门去掉头,自己和两位太太进了院,秦四旦一个人坐在院子中间,手举着下巴在看天。

“四旦,大冷天一个人坐院子干啥?”张若兰有几分心疼的问。

“我坐这儿听着两位长官叫我呀!”秦四旦看这张若兰。

“你这傻孩子,咋这么实诚嘞,叫你竖起耳朵听着就中啦,谁叫你大冷天坐院子啦,真是。”张若兰抓住棉袄把他拽起来道:“走,回屋,帮我收拾东西,咱换个地方住。”

陈副官跟着郭金凤进了屋,俞浩天爬在炕上正睡得呼雷喧天的,郭金凤放下手里的菜篮子对陈副官说:“开明,你去收拾你的东西,我这儿没啥好收拾的,不是随时预备着走吗,东西我也都没拿出来。”

“那中。”陈副官答应着,回自己屋里去了。

实际上,作为军人的他们也是真没有多少东西可收拾的,尤其是他们几个现在的处境,钟鸣震、陈开明是被解除了职务的军官,俞浩天又是光杆从医院回来的,出了几个可以随时能拎着走的皮箱,也就是一床被子,叠起来绳子一捆也就完了,所以很快,大家的东西便集中到了院门口。

陈副官先安排钟鸣震和张若兰坐上车,转回身又扶出了俞浩天,他先让郭金凤坐进车里,然后再让俞浩天上去,俞浩天也想转身坐下,被陈副官叫住问:“你不是得趴着吗?”

“太太在上面咋趴?”俞浩天回头瞪了他一眼。

“太太坐哪儿不是趴着更舒服吗!”陈副官嘴一咧,露出一丝坏笑。

“哎呀,来吧,趴下。”倒是郭金凤明白陈副官的意思,让俞浩天曲了一条腿趴在后座上,然后把他搂在怀里,红着脸说:“几十岁人了,真笨,非让这坏小子笑话你。”俞浩天“嘿嘿”的笑着不说话。

“舒服不?”陈副官咧着嘴笑着,抱着个皮箱坐在前座上问。

俞浩天不好意思的一笑骂道:“兔崽子,走。”

几分钟,车来到老县衙门前广场上,那些等在广场的营连长看见前车上的钟鸣震,一起上前把他扶下车。陈副官下车把手里的皮箱放在地上,转身扶着俞浩天退着出了车门。几个营连长看着穿着黑棉袍的俞浩天,都是一愣,然后是欣喜万分地整理好军风纪,听着朱庆奎一声口令:“立正,敬礼。”七八个军官一起向俞浩天敬礼。

“行了,行了。”俞浩天向他们摆了摆手道:“狗日的,人来的怪齐整,知道陈开明给我弄了个新宅子,都是来混酒的是不是。”

“这那儿能嘞,你回来了,这酒咋也得我朱庆奎请呀!”一营长朱庆奎张着大嘴笑着说。

“哎!老朱,你咋这么贼嘞,这高兴露脸的事咋回回都是你嘞,俺咋不能轮一回嘞?”二营长曹金贵站了出来。“都别争,马连长,你去,到庆丰楼,定两桌最好的酒席,让他们麻利往这儿送。”

“金贵,两桌可不行呀!”俞浩天指指汽车上睡着的官兵说:“你大放点儿,加几桌,这些弟兄可都得你管代哟。”

“小事一桩,马连长,去,眼看也到晌午了,大家都饿了,多弄点儿酒,咱整他个一醉方休。”

“是!”马连长答应一声,跑着去离这儿不远的庆丰楼去了。

“朱庆奎。”站在一旁的钟鸣震说:“你现在回去,集合你的人马,移防这个老县衙,现在,这儿可是咱黄河河防混成旅的司令部了,还有这些物资的警卫,我先暂时交给你了。”

“对,对,对,庆奎,以前呀,这些事都是鸣震在操心,今天回来,我忘了鸣震已经被老仇调出了骑兵团,我他娘的也光顾着瞌睡了,车上这些弟兄,还有亲兵队那几个弟兄,从昨天到现在还没有合眼呢,庆奎,快点办。”俞浩天也不好意思的对朱庆奎说道。

“放心吧,分分钟的事,不过酒可得等着我回来再喝啊。”朱庆奎笑着,挥手招呼他手下的两个连长去拉了马,走了。

剩下的人,帮着拿了行李跟着俞浩天钟鸣震一起进了老县衙。穿过正堂、后堂,走近官宅,俞浩天变咧着嘴笑了起来。“他娘的,这地方好,这地方好呀!开明,这院藏得这么深,你兔崽子是咋发现的?”

跟在后面的陈副官见俞浩天高兴,心里也有几分自豪的上前道:“我不是来号这老县衙做旅部嘛,进来一眼就相中了这县太爷住的院子了,这里住着现任王县长的外室一家人,姓唐,我好说歹说,人家就是不给咱腾,还说跟仇参谋长孙英武有交情,他娘的,他不提这俩人还好,一说这俩人,我就一肚子火,那县长的小婆娘还冲我连吼带叫嘞,气嘞我一个大耳刮子把她乎到了地上,孙英武当时也在,举着枪吓唬我,我一把把那小婆娘拽起来,他就给咱腾了。”

看着陈副官得意的样子,俞浩天依然咧着嘴笑着道:“你个兔崽子,以后办事文明点,连女人都打,我看这女人是够操蛋的。”俞浩天其实是想说你小子是够混蛋的,可见郭金凤和张若兰在旁边,害怕她们一起数落陈副官,便说了女人操蛋止住了话题。“我住那屋?”他大声地问。

“你住上房,参谋长住东边,我,唯民和四旦住西边,你和参谋长身上都有伤,叫我们也方便。”陈开明笑着说完,然后大声地叫着:“唯民,张唯民。”张唯民答应着从东边屋里跑出来。“屋子都收拾好了吗?”陈开明问。

“好了,都好了!”张唯民应承着来到大家面前。

“好了,是这,你们帮太太把东西拿进去,然后给外面弄两张桌子,我和参谋长坐外面晒晒太阳,准备吃饭。”俞浩天看着钟鸣震吩咐着。郭金凤和张若兰两个去了各自的住处,陈副官张唯民和秦四旦按照俞浩天的吩咐忙着往院子里抬桌子搬椅子,俞浩天和钟鸣震以及院子里的军官们慢慢的转悠着,欣赏着过去县太爷住的官宅。

俞浩天和院子里的军官们刚刚在摆好的桌边坐下,俞太太手里端着个抽屉放在桌上道:“浩天,你看,这是前面房主留下的,你们看看咋处理?”

“啥呀?”俞浩天看了一眼抽屉里的两根金条,女人的首饰以及成卷的洋钱,“嘿嘿”笑了两声说:“他娘的,看样子我老俞走到哪儿都有财神爷罩着啊,这么好的东西跟着,迟早都不作难,这咋处理……”俞浩天挠了挠头,把目光转向了钟鸣震。

“我想,咱还是还给人家吧,中不中?”性情和善的郭金凤有点于心不忍的看着大家。

“不用吧,太太大姐。”陈副官极不情愿的看着郭金凤说:“你不知道那姓唐的老头有多操蛋,还有他闺女,那啥县长的如夫人有多泼妇,恨不得要把我咬死那样子,还给他,你还不如让我散给弟兄们嘞,还能落个人情。”

看着陈副官的样子,俞浩天转头看着钟鸣震,问道:“鸣震,你说嘞?”

钟鸣震笑了笑,没说话。

“团长,我多一句嘴行不?”站在陈副官旁边的张唯民看着俞浩天轻轻的冒出一句。

“行,你说。”俞浩天把脸转向他。

“咱不是这一安顿下来马上要招兵吗,咱不防效仿你在察哈尔的壮举,杀这个富,强咱的军,你看咋样?”

“这个钱上峰会下拨地。”

“不是还没拨下来吗!咱先拿这钱动起来,这个县光咱们师就住了三个团,上峰拨款一下来,大家一起都动起手来,咋不咋都会给咱招兵增加难度,现在有这笔钱垫着底儿,是家有余粮,心不着忙,咱就来个先下手为强。这钱,长官你大方点,补贴那些招兵的长官们,招俩兵补贴一块大洋,让着大冷天在外招兵的官长有点甜头,快招兵,招好兵。等别的团开始招人说不定咱就开始编训了,他们开始编训咱说不定就能接防了,这样,你这个新晋级的将军副师长到了师部大声说话也有底气不是!”

“不错,真是好主意呀!”对于张唯民的这番说辞,坐在哪儿的钟鸣震轻轻一拍桌子,大加赞赏地伸出胳膊,笑着给了一个竖起的大拇指。

俞浩天更是高兴的合不拢嘴,指着张唯民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这是要抢参谋长的饭碗呀!”

“那哪儿敢呀。”张唯民听着两位长官的嘉许,不好意思的笑着道:“这不是这些日子跟你待熟了吗,咋想的就咋说了,说错了,你顶多叫我滚蛋,一不会挨军棍,二不会吃枪子。胆大了,你多担待。”

“嘿嘿,嘿嘿嘿。”俞浩天开心的笑着说:“行行行,你个兔崽子,以后有啥就大胆说,我不会让你挨军棍地。”俞浩天转向桌子周围的军官们:“士杰,金贵,你们觉得咋样?”

“好主意呀!”张士杰毫不犹豫的赞赏着说:“这么好的东西,我可跟他没仇。”

“就是,就是。”曹金贵和在坐的营连长们随声附和着。

“那中,就按这兔崽子的主意办。这是多少钱?”俞浩天看着自己的太太问。

“金条三根,大洋两千二百六十七块,金手镯两对,玉手镯两对,珍珠链三条,金链子两条,金箍子十二个,俩金簪子,还有七八对金耳环。”俞太太郭金凤像是清点过了,一一报出了抽屉里的金银数目。

“我这儿还有嘞。”张若兰也端着个木匣匣首饰盒来到桌前。“我这儿还有嘞。这是现洋一百二十八块,金银手镯各一个,玉镯子一对,金簪子一个,完了。”

“你都不能不凑这热闹。”俞浩天看着张若兰抱怨着说。

“咋?兴你两口子堂堂正正,我和鸣震就得做贪财小人呀,跟啥人学啥人,你不知道是咋?”张若兰瞪眼数落着俞浩天。

“哎!俺两个傻大兵,遇到你们俩败家娘们,啥时候才能发家呦!”俞浩天用手指着张若兰戏谑的说着,逗得一圈人都笑了起来。“这大洋加起来一共是两千三百九十五块对吧。”俞浩天看着郭金凤说:“这钱是陈开明一个大嘴巴扇出来的,奖赏九十五块给开明。张唯民你今天这个参谋意见,可以说是让大家都非常满意的高见,也奖励你五十大洋,在一个是,你这回为救我老俞这条命,散尽了身上所有积攒下来养家的饷银,本来想着让太太给你拿嘞,到现在都没顾上,算我老俞粘一下陈副官的光,在这里那五十大洋,多少就这了,谢谢你这个小兄弟,患难之中见真情,这里有一百大洋是你的,回头我让太太给这里补五十大洋,剩下的就交给你先保管着,给咱招兵买马用。中不中?”

“不中,团长,这五十大洋我可不能要,你这是抽属下脸嘞。跟着你咋不咋也小五年了。这事儿摊到我头上了,就是摊到全团哪个长官弟兄头上,也得玩儿命把你弄回来不是。参谋意见这奖赏我拿着舒坦,另外这五十大洋我真不能拿。你也不用叫太太给我拿,否则我就真的没办法站在兄弟们面前啦!”

“说的好。”三营长张士杰叫了一声。“这话说的真他娘的有情有义,是咱骑兵团的弟兄!咱这些在枪林弹雨里滚爬的人,身边儿有这样的弟兄来,才无所畏惧对不对?”

“对对!”二营长曹金贵和几个连长齐声附和着。“我说团长,你也太小气了,你也太不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把,从仇参谋长前天下来,一宣布你阵亡,弟兄们马上成了没头的狼群,那是散伙的心都有呀,你的命就值这五十大洋呀?我说呀!现在你把这桌上的金银都给了张参谋,我们也都觉得一个字,值。咱不过来过去了,张参谋是个实诚人,也不用不好意思,两千大洋大头留下,剩下这零头三百大洋,统统奖给张参谋。不是你俞浩天只值这三百大洋,就算是我们这些做属下的一起,感谢张参谋大家给的奖励,你看行不行?”曹金贵把看着俞浩天的眼光转向了钟鸣震。“参谋长,你拍个板,大家都知道,咱这俞老板呀迟早拿自己不当回事儿。”

“同意,照此执行。”钟鸣震一拍桌子说。“大家说的对,不是山西人吧?总是一副九毛九的做派,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噢。”营连长和陈副官他们一起起哄的欢笑起来。

听着钟鸣震和大家友好的戏谑,俞浩天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这些一起玩命的属下说道:

“这说着说着咋都冲我来了,我很小气吗?”俞浩天无奈的摇着头。

看着张维民极度不好意思的样子。三营长张士杰走到他跟前。拍拍他的肩膀说:“一家子小兄弟,看见没有?你是给咱骑兵团立了天大的功劳,大家多少天都没有笑过了。这钱你拿着,这是这是全团弟兄们的心意,你得领。”

“长官,我真的……”张唯民还想推辞,张士杰阻止了他。“有功必奖,有过必罚,这是咱队伍上的规矩,你在队伍上这么长时间啦,应该懂,拿着吧,你受之无愧。”经张士杰这么一说。张唯民也就释然啦。“那我谢谢各位长官啦!”他立正,想给大家敬礼,一看自己身上的老棉袄,便深深的向大家鞠着躬说。“谢谢!谢谢这各位长官奖赏。”

大门外几个提着大食盒的人进来,曹金贵曹营长喊了起来。“来来来,酒宴来啦!酒宴来啦!把这些金银财宝先交给钟夫人拿屋里,咱喝酒吃肉,庆祝咱们的俞九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呀!”

大家齐动手,把桌子上的钱物交给了张若兰拿走。腾出了桌子,摆上了酒菜。

“还有一件事儿。”张唯民看着钟鸣震和俞浩天道:“你们让我找的军需库,我找到了,老县大牢最合适,哪儿墙高屋厚,房子又多,只是有个难题,得等你们定夺一下,里面还关着几个重刑犯,据说都是死囚。之所以关着没执行,是县上有当官儿的在他们身上黑钱嘞,我的意见,是给师部打个电话,他们和县政府都住在上关镇。让他们立即咨询一下县政府,要真的属实,拉出去一执行,咱的军需库就有啦。”

“不用请示,拉出去毙。不过毙之前,你看一下案卷,甄别一下,罪大恶极的立即执行,鸡毛蒜皮的让他们出来给咱当兵。鸣震你看呐?”俞浩天想都不想,干净利索的说。

“是这吧,咨询和甄别同时进行。你现在起草一份电文,一会儿朱庆奎来了,让他派传令兵送到团部,立即发出,再让他先派一个排把县大牢围了,就不用在这院子下马折腾了,你吃完饭就去县大牢看案卷,回电一到,我派传令兵去找你。”

“是!”张唯民答应一声。出去等朱庆奎朱营长了。

酒足饭饱以后,张唯民来到县大牢门前。这县大牢离老县衙也不算远,在镇子的西北角上,正门向南,门前也是一片大广场,青砖墙足有两丈高,四面都是路,而且很宽,比县城的正街还要宽,四周围原来依托大牢开的生意门店,可能是因为大牢的逐步废弃,没了生意,关门的关门,没关门的也是门可罗雀。张唯民指着大牢的黑木大门,问在太阳下来回踱步的少尉于排长。“咋不进去找个地方先歇着呢?”

“不让进。说是队长不在,让等着。”于排长为难的说。

“等,等到啥时候啊?”张唯民问。

“不知道,他们说队长去会相好的啦,啥时候回来不知道。”

“娘那个屄。”张唯民骂了一声。“我发现人不能太好说话,这儿他娘的稍微有些脸面的人都他娘的谱大。叫几个弟兄过来。”于排长向站在大牢周围的士兵挥了挥手,十来个当兵的一起围了过来。“弟兄们!现在听我的。咱大老远来这儿做客,人家不但没有好茶好饭,还连门儿都不让进,这咋也说不过去,是不是?走!”

张唯民领着十来个人来到门岗前。端着大枪的警察,看着穿着老棉袄的张唯民,不屑的说。“不是都给你们说了吗,队长不在,老往前凑个啥劲儿啊?真是。”

“兄弟!没办法呀,公务在身。我是黄河河防第一混成旅的联络参谋,在下张唯民,奉命征用这所大牢军用,麻烦你叫开门,我们先看看,然后等你们队长回来,在商量事情,你看行不行?”出门在外,张唯民还是带着几分谦卑的样子对警察说。

“看看,说的怪轻巧,这地方是你们能随便说看就看的吗?回去吧,明儿再来。”门岗警察连看都不想多看他们一眼的,朝他们摆着手,示意让他们快走。

“不行啊,兄弟。我接到的命令是今天必须征到这地方,电报已经发到你们县政府了,你帮帮忙,我们也是为了争取时间,军队上的事儿,时间可就是生命啊!你通融通融。”张唯民依旧低声下气的跟警察说。

“啰嗦啥?赶快走!否则办你个冲击政府司法部门罪,送你进里头,吃几年不要钱的饭。”门岗警察不耐烦的瞪了眼。

见好说不行,张维民心里有点儿窝火,眼前猛然间闪出陈开明大嘴巴抽县长如夫人的情景。他冲警察摆摆手,示意他过来,然后把手伸进了老棉袄的衣襟儿里掏摸着。

那警察看见张唯民这一系列动作,伸手摘下头上的帽子走过来。张唯民抽出手来,轮圆了,抽在了警察的脸上。“娘那个臭屄!给脸不要脸的东西,谁他娘的你们都黑。老子好话说尽,你 他娘的油盐不吃。来,把他的枪下了。”

士兵们围上来,下了警察的枪。张唯民转身从一个士兵身上抽出了马刀,冲那警察屁股上轻轻一戳。“给老子叫门儿。”

刀尖儿入肉。疼的那警察啊了一声,急忙道:“我叫我叫。”门岗警察极不情愿的被两个士兵押着朝大黑木门走去,张唯民和一群当兵的紧紧跟在后面。门岗警察拍着大黑木门上的一扇小门叫着:“老八,老八,开一下门,快开一下门。”

“你 他娘的屁事儿可真多,想睡一会儿都不行,尿裤子上了,还是屙裤兜了。”里面有人抱怨着,门插响了两声,大木门上的小门打开,门里那个叫老八的警察,连看都不看,就往里走,嘴里嘟囔着:“自己把门儿插上,真他娘的烦人。”

“接管,门口双岗。”张唯民冲着于排长下着命令。

“是。”于排长冲他的士兵挥了挥手,又指指大门两边,然后带着人跟着张唯民进了牢门。张唯民一把抓住那个叫老八的警察问:“说,你们队长住哪屋?”

“你们咋进来了?”那个老八一惊,愣愣的看着张唯民,看着他手里提着的明晃晃的马刀,指指大门东边儿的二进院子。张唯民提着刀进了二进院子,径直朝一个挂着黑布棉门帘的房子走去。

掀开厚重的棉门帘,里面的屋门半掩着,张唯民轻轻推开门进去,中间一个大火盆儿,里面的木炭火烧的正旺,屋里是温暖如夏,一张大办公桌上摆着几盘儿没吃完的酒菜。里面的一张大床上,两只分开翘的高高的,显然是缠的很好的女人的三寸金莲,在不停的晃动着,中间夹着两个黑白分明的男人的和女人的屁股,媾合在一起,上下起伏着。

“你放心,你家男人在这里一点儿罪都不受。”男人的声音。

“放心,你在这儿,我咋能不放心呢?要是你想啦,就差人去叫我一声。”女人的声音。

两个媾合在一起的男女,此时可能正在兴头上,也或许是这个队长的肆无忌惮,就连屋里进来人都浑然不知。张唯民没有打扰他们的雅兴,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抓起一只烧鸡啃了起来。

“你在这儿待两天,我安排你和你男人团圆一回?”男人试探着几分讨好的问。

“说嘞吧,他又脏又臭,你愿意他上我的身?是你还想再舒坦几回吧。”

“嘿嘿嘿。”女人的话似乎说到了男人的心坎儿里,被猜中心思的男人得意的笑着。

“你快点儿!这大白天的,你都不怕有人进来,胆大死了。”女人催促着。

“我这儿有女人,那帮弟兄眼亮着嘞,咱俩就是忽闪到黑,也没人敢跨进这院儿一步。”男人又动弹起来。

“你是不是嫌我老啦,弄着不舒坦?”女人几分讨好几分淫荡的问。

“老,你不老,看这俩奶,还有屁股,又光又白,软软活活。你不老。”得了便宜的男人,夸赞着女人,卖着乖。

“那我给你说,你使劲儿,边使劲儿边喊,你越喊越舒坦,越喊越有劲儿,你试试。”男人长时间被关在监狱里的女人,满怀着自己对男欢女爱的渴求,向这个小他不知道多少岁的男人传授者欢爱经验,以求得自己身心的满足。

“喊,咋喊?喊啥呀?”

“真笨!”女人嘿嘿笑了两声。“这也得我教你,你骂我,臭娘们儿!老骚蹄子,我弄死你,试试。”

果然。男人很快上了道,边使劲儿边喊骂起来,肉体撞击的声音是一浪高过一浪。女人也很快进入了沉醉之中,不再传授经验给男人,也停止了听着男人学着骂他时的嬉笑,开始哎哎呀呀的乱叫着,扭动着身体享受着……。很快,这一切在两个人的大呼小叫中结束,平静下来。

见男人翻身从女人身上下来,平躺在床上,喘息着。张唯民放下手中的烧鸡,烧鸡入盘的声音惊动了床上的男女。“谁?”床上的男人刘队长翻身坐起。“娘那屄!找死呀!”男人骂着。

“刘队长,舒坦完了。”张唯民似乎并不在意这骂声,谁叫自己悄么声的看完人家最不希望别人看到的隐秘。他提着马刀站起来,用马刀拨动着火盆里的火说“你的属下说你外出会相好了,明天都不一定回来,弄了半天,是在办公室里和押犯家属勾搭妄法。”

“你是谁?你咋进来的?”听着张唯民的说词,刘队长有几分心虚的问。

“这很重要吗?”张唯民依然用马刀拨动着火盆里的火,不紧不慢的说:“我看应该让你那些眼亮的弟兄,和我那些眼不亮的弟兄都进来,见证一下,你刘德才刘队长是怎样接受押犯家属肉体贿赂的?以便政府调查好有些人证,送你在大牢里蹲两年,这是你的第一条路。第二条路就是你知错就改,配合军队征用,为军队作训努力工作,我啥都没看见,而且这个半老徐娘还可以在这儿一晚,向你接着传授欢爱经验,你选哪条?别想别的,现在这大牢已经有我一个排的士兵接管,抗拒的下场,我想你知道。”

看着拿着马刀不停的拨弄着火盆儿的张唯民,刘队长有点儿不知所措的沉静着想了片刻,蔫嗫得说:“我配合,我协助,不抗拒。”

“那行,刘队长爽快,我也明人不做暗事,我是新编黄河河防第一混成旅的联络参谋,从现在起,这所监狱我接管啦,如果刘队长觉得我有违法冲击政府司法部门,可以去告我,穿衣服起来吧,带我去监区看看。”

“中,中。”刘队长答应着,四下找寻着自己的衣服往身上套。旁边儿的女人也开始四下寻找着自己的衣服,穿了起来。

“这位家属,你今天也算沾了刘队长的光了,一会儿先到街上,给你家男人准备些上路的东西,告个别,政府的执行令,最晚一个时辰就到。”

张唯民提着马刀出了房门儿,刘德才边出门边系着武装带,追到张唯民身边,仍有几分不放心的说:“长官!这事儿你真的不说出去啊。”

“放心,靠山吃山,这事儿我明白。不过你今儿的事儿做的可有点儿不地道,我的一个排三十多号人马,整整在外面站了几个钟头,你让他们进来,他们也不会打扰你舒坦。老县衙住着的王县长的如夫人,你知道吧?她牛不牛?刚才被我们的陈副官一个大嘴巴子把牙都打掉了。还是乖乖的把老县衙给我们腾了出来,而且家里的几千大洋和金条,金银首饰,除了身上带的,一文钱都没拿走。不要和军队对抗,绝对没有好处。”张维民一板一眼的说着,刘德才不停地点头“那是那是”地迎合着。“不,我看了,你老哥还算不错,我绝不为难你。这娘们儿也不赖,今儿晚上你和他继续,一会儿把案卷找出来,让我看看就行。”

“没问题,没问题。”两个人来到大门口,刘队长叫来了那个叫老八的警察,老八提着一个大钥匙盘,一走一哗啦的来到第一道铁大门前,开了门。刘德才请张维民先进了铁大门。他和老八跟着,边走边介绍着监狱的情况。“犯人都押在最后一排,离大门远,安全。后院儿住着四个弟兄,前院儿住着六个弟兄和一个伙夫老头。这里现在一共压了十一个犯人,其中七个死刑,等待执行,里面包括一个女犯。剩下四个都是县警局这一半年抓来的,也不知道多少刑期,案卷上也只是有名字,年龄,住址啥的,罪名都是有碍社会正常秩序,具体的我也不知道。”

到了监狱的最后一排,老八先开了东边儿的铁栅栏门,张唯民和刘德才先后进去,可能是听见了铁门的响声,监门的小探视窗上都扒着个人脸,张唯民看了两间就转回身,出了东边儿的监区,老八又打开西边儿的门。“这里只关了一个女人,二十五六岁年纪,听说已经关了快八年了,不说话,也不闹腾,每天放风的时候也只在这里面走走,除了伙夫老头,没人敢接近她,带着重型具。我听说有一任狱长,看他长得姿色出众,想上她,结果被她打了个半死,残废了,后来再也没人敢打她的主意了。”刘队长在张唯民耳边轻轻的说。

张唯民也只是看了一眼,便和刘德才一起出了监区,又回来到了刘德才的二进小院儿。刘队长相好的女人,手里提着个包袱依然站在他的房门口。见张唯民和刘德才过来,小心翼翼走上前问道:“长官!队长,你们是不是真的要处死俺家男人?”

“不一定,这要看他犯的是啥罪。”张唯民看着她说。

“他就是和俺村儿的陈寡妇那个的时候,陈寡妇不愿意,喊叫,让他用枕头捂死了。”女人怯怯的说。

“那就没啥好说的啦,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嘛!他死定了。”张唯民挥了一下手里的马刀说:“去吧!给他准备些上路的衣服,送来交给刘队长。”

“那俺家这么多年的钱都白花啦!?”女人心有不甘,也有几分难过的说。

“那看咋说啦,也算没白花,你这钱买了他多活了多少年,咋能叫白花呢?这案子放到我当县太爷,当堂就把他头剁了,去吧!回去通知家里人,可以准备后事了。”张唯民有几分厌恶的看了看那女人,跟着刘德才进了他的办公室。

刘德才从一个木柜里拿出了一摞卷宗袋,张唯民接过来,看看桌上的杯盘问:“还有没有地方。”

“有,有。”刘德才忙不迭地说。“隔壁才是办公室,有点大,冬天不暖和,我从来也没用过,有点儿脏。”

“没啥,我打扫一下。”张唯民拿着卷宗出了屋,刘德才也跟着出来,大声的叫道:“老八,老八,快把这屋门打开,帮着长官打扫打扫。”

那老八提着钥匙串儿跑了过来,开了门,把张唯民和刘德才让进去,自己也跟着进去,找了块儿布,擦起了桌子椅子。

张唯民把手中的马刀放在桌上道:“八老兄,麻烦你,把除了押着犯人的两个监区以外的所有牢门打开,让他们通通风,我们马上要用。”

“得令。”老八颇为诙谐的答应着,出去了。

张唯民又转向刘队长,很是善解人意的关心的对他说:“刘老兄,你也不用陪着我,你刚使完劲儿,回你屋里,该吃吃,该喝喝,歇一会儿。然后再想想咋从这些死东西身上弄几个零花钱,虽然我进来时,做的有点儿对不住老兄。但我不挡你的财路。毕竟这可能是你在这儿守牢的最后一回,你只要把你最了解这儿情况的弟兄给我叫一个来就行,你看咋样?”

“行,行行,兄弟够意思,那我就不陪你啦。”刘队长如同得到大赦一般说着,转身带上门儿,出去了。

屋里有点儿暗,张唯民拿着一个最薄的卷宗,打了几下桌子,椅子上的土,然后坐下,开始仔细阅读起卷宗里面的案情。

“长官,你找我?”一个白白净净的但看上去有点儿老态的男人,推门儿进来,站在门口问。

“老叔贵姓啊?”张唯民站起身,请老人进来。

“免贵,姓曹。”老者回答着,来到桌前。

“那老叔今年贵庚啊?”张唯民客气的拉了把椅子,请老人做。

“四十有九,小五十啦。”

“比俺爹还大两岁,该叫你曹伯才对。”

“不敢,不敢,长官有事尽管吩咐,我这火上可还蒸着馍嘞。”老人看着张唯民接着说。“跟你一块儿来的那个官长说,让我把他带来的三十来个人的饭也做上,对不住啊,我在这儿待不了多大功夫。”

看着老人几分为难的样子,张唯民想了一下说。“是这吧,曹伯,咱俩一块儿到你伙房去,别的不行,揉个面烧个火,我还行。你老在这儿时间长,我就是想听听,你所了解的这些死刑犯们的情况,因为要用这个大牢,所以要处置他们,我想知道政府留着他们这么多年不杀是啥原因?”

“那中啊,咱俩过去说。主要是突然加了这么多人的饭,我怕到点儿开不了饭。”曹伯欣然同意,站起身朝外走,张文明也收拾好案卷跟了出。

西边儿院子门口。安排好营房的于排长从屋里出来。张唯民把手里的马刀递给他,然后叫他给伙夫曹伯派两个人。突然增加三十个人的伙食,一个人确实有点儿紧张。于排长答应着去安排人了,张维民进了西边儿院子最里面的厨房,坐在灶膛前给炉膛里加了些柴。

“长官!要说这里押的犯人呐,今年抓来的四个人,别说我了,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犯了啥罪。唐大龙,老婆生了个小子,俩月折了,他刚把孩子抱到坟地里埋了,就被镇上的警察抓到这儿来了,押了小一年了。刘家柱,刘随安,都是刚给孩子过了百天和满月,在地里干活的时候,让送进了这里。还有那个吴天宝,媳妇儿生了孩子,来城里买了斤红糖,在西城门口,让两个警察蒙着脸送了进来,都不知道咋回事儿,天天喊,被这伙警察打了两回,才消停了,这也都快俩月了。后来我在街上买菜的时候,听到过有人打听唐大龙,我凑过去听了一嘴,说是他媳妇儿被唐老爷家请去做了奶妈,顶了租债,家里人在四处找他,我没敢说啥,牢里有规矩,我还想在这儿干呐。”曹伯把揉好的面剁成模块,接着说。“剩下的就是那几个死刑犯了,刘耀祖,对啦,刚才他婆娘还在。”

“这个我知道,上人家寡妇,人家不愿意,就拿枕头把人家闷死了。他娘那个臭屄,我要是县太爷,我当堂就把他头剁了。”张唯民插了一句说。

“何止这一个陈寡妇啊。他祸害的大姑娘、小媳妇,二三十个也不止呀,仗着家里有俩钱儿,自己又会几下拳脚,期男霸女,横行乡里啊。再就是赵金龙,心狠手辣,他孩子在学堂里念书,欺负村里一家孩子,人家不理他,下了学,他把人家孩子压到地上,打了不说,还朝人家孩子脸上尿,那孩子急了,起来,把他孩子打了,手重了,失手打伤了他孩子的一只眼。这赵金龙一看,自家孩子吃了亏,不分青红,找到人家孩子,当着多少村里人的面,把人家孩子扔到了井里,村里人紧着帮忙捞上孩子,孩子都被呛死啦!城西马家堡的马志海,马志江兄弟俩,那就是俩土匪,从小跟着他爹杀人劫道,奸 淫女人,绑票盗墓啥都干,几年前,杀了一个从南边儿回家的山西商人一家十来口人,还把这个商人的几个女人弄了回家。还是这家的闺女,不知咋跑了出来,报了官,领着政府,抓了这俩混蛋,弟兄俩铁嘴钢牙,承认杀人,却不承认劫财,以致这商人闺女说的十几万洋钱没起到脏。苟家贵,生性好赌,把自己的家业都败光了,他爹气急了就把他撵了出来。没想到这小子和一个叫李铁军的赌友把他叔一家给杀了,卷了他叔家的现银,到了赌场豪赌一夜,没想到啊,还让这小子给赌赢了,一夜里,这小子一下赢了万把大洋,李铁军却又输了个精光。李铁军想让他分点儿给自己好翻本,可这苟家贵死活不给,李铁军翻了脸,到政府点了炮,让政府迅速把这杀了一家七口人的案子,没出三天就拿下了。要我说呀,这些人都该死,早早的都该砍了头。可偏偏老天不开眼,让这些人都遇到了好县官儿,只要给钱。他们就能安稳的活着,可偏偏这些兔孙们家里都不缺钱,就说这现在的王县长吧,他私下里放话。五百大洋管一年,钱交到的他如夫人唐姨太手里,保一年平安无事,这样唐庄的唐老爷,坐到家里年年都有两三千的银子进账,所以这就成了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却要一次次的大难临头。”曹伯说着,过来揭开锅上的笼屉,掲下蒸好的蒸馍来。

“听曹伯这话里有话呀,你老莫不是说那个叫唐那贝贝的女囚犯不该死!”张唯民几分诧异的看着曹伯问。

“帮我给锅里再倒半桶水。”曹伯说。

张唯民按着他的吩咐,提着屋里的一个水桶,往锅里倒了半桶水。

“最不该死的就是她。”

“那是为啥?”张唯民甚是疑惑的看着曹伯。“案卷上可是写的她杀死亲伯,害死生母呀。”

“那是他娘的放屁!”曹伯边往笼篦上放馍团儿边说。“这孩子他爹,是唐家的三少爷,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我啥不知道,他爹从小爱习武,跟着俺爹学太极拳法,那是一身的好武艺,十七八岁,跑到武昌,在都督府里当炮手。辛亥年民国革命的时候。他爹自己一人保着都督府里的家眷二三十口人逃到俺这儿,临时住在他家里。后来听说都督死了,这些家眷就带着各自的东西走了,只留下孩子他娘,他是督军新纳了没几天的小妾,自己娘家的人,说是犯了私通革命党的罪,让满门抄斩了,督军看这女子是个人尖子,就把他收了房,算是保了条命。可这督军一死,这女子便没了投奔,刚好,我那唐兄弟也没娶亲,这女子便跟了我兄弟,小两年有了这闺女。我那唐兄弟在家,也不会种地啥了的,自己捎回来的钱,置下的百十亩地,他爹都由着他两个哥种,他倒也啥都不要,就是每到夏秋两季收完的时候,俩哥分他一年吃的粮食。虽然是他挣钱置下的地,但是每到给粮的时候,俩哥俩嫂夹枪带棒的说些难听话,我这兄弟觉得窝心,就又带着娘俩出去投了军,跟了吴佩孚吴大帅,直奉战争,我那兄弟让打残了,带着母女俩回来,从他爹手里到了五十亩地,雇人种了,无论收成好与坏,打下的粮食,和种地的人是一半对一半,不收定租,东家慷慨。受雇的人家也高兴,起早贪黑,年年的庄稼长的是全村最好的,过的比他俩哥可好多了。他家的闺女是爹教武艺娘教识字。那也就是个闺女,要是个小子,一定是个状元的胚子。提亲说媒的人把门槛都能踏破了,孩子他娘看俺兄弟是个残废,就一心想招个女婿,所以到了十七八岁了,闺女的亲事还没定下,那年我兄弟他爹一病不起,临死之前,看小儿残废,心里难受,就又把剩下的几十亩地强从俩大儿要回了一半儿三十亩,给了小儿。弟兄俩嘴上不说,心里可憋着劲儿,因为留给他俩的一分,也都只有三十来亩。等他爹一死,弟兄俩就千方百计的想要我那兄弟的地,但都没有得手。赶上一回,我那兄弟生病,弟兄俩一反常态的嘘寒问暖,请郎中抓药,十分热情,可弟兄俩就在这药里做了手脚,闺女煎好药,给他爹一喝,我那兄弟当时就七窍出血,暴毙在炕上,闺女和她娘心里都清楚是咋回事儿,可没等到他们报官,那哥俩却领着官府的人进了门,闺女一时气不过,上去三两下要了她二伯的命,等他抄起把长条凳要砸他大伯时。他大伯拉住他娘一挡,这凳子砸在了他娘头上,当场孩子又没了娘。这一下闺女傻啦!愣在了那儿,这才被三四个警察拿下,捆到县上,被判了死刑。唐家老大上下打点,收了下面弟兄俩的地,同时还收了老二的老婆孩子。现在,唐家的老太太还活着,老人家啥都清楚,寻死觅活的要保住小儿的根苗。这也是老大家闺女,被王县长收为如夫人,老太太提出的唯一的要求。去年老太太归西,唐家老大又动了杀机,有人给王县长写了封信,说了他好多恶行,威胁说如果杀了我这侄女,就把他的事全都写成诉状,递到上面,王县长顾及自己的官位,也想用这事儿拿住唐家,也就放个手,只是押着。我费事巴力地来这儿当差,也就是想能给我这发小的根苗,多舀一口汤,多给半块儿馍。”曹伯看着锅里的水开,把装好馍的笼篦放在了锅上,摇着头说。“没天理啊!老天爷也不开开眼,来个黑脸包公,听听我这没爹没娘的闺女喊一声冤,救救我的闺女吧。”

张唯民看着曹伯向后梳得整整齐齐的灰发,那张白净的脸透着忧愁和伤感,自己的心里。莫名的添了几分怜悯冲动,等他盖好笼盖,便不停的拉起了风箱。

“张参谋。”于排长带着两个兵进了灶房,那两个兵一个接着张唯民烧火,一个开始帮着曹伯切起了萝卜白菜。“参谋长派传令兵送来了师部得回电,在外面等你。”

张唯民拿起放在一边凳子上的案卷,叫上于排长,两个人出去了。

“于兄,你带几个人,把那个叫老八的警察叫上,把唐大龙刘家柱,给我提到东院儿第一间办公室。”

“是。”于排长答应一声走了。张唯民来到大门口那个等候着的传令兵跟前。团部的传令兵认识他,立正敬礼后,把一个公文夹交到了他手里,里面是一纸电话记录。

俞,钟,经联络,县府同意贵部意见和征用,死囚就地执行,其他交保释放。狱中

警队协助贵部执行。仇。

“知道了,辛苦啦,你回去吧。”张唯民把公文夹还给传令兵说。

张唯民分别提来了唐大龙、刘随安、刘家柱、吴天宝,这四名案卷上写着妨碍社会正常秩序罪名的犯人,一番询问,他们的回话,几乎和曹伯讲的一模一样。张唯民手放在桌上轻轻拍了几下,略一思忖,他明白,这一切肯定是那个唐老爷和县长的如夫人搞的鬼。最有可能的是把这些刚生育过的媳妇儿,弄进了唐家当了奶妈。至于这个奶给谁吃?也极有可能是那个快六十岁仍然唇红齿白,肤色红润的唐老爷。他舒了一口气道:“行啦!你们四个不用回牢房了,帮我干点活,然后放你们回家行不行?”

“真的?长官!”几个人惊喜万分有点儿呆愕的看着张唯民。

“真嘞!”张唯民笑着把身子靠在椅背上说。“你们咋进来的,我不知道,我也不说啥,上面让你们交保释放,这保至少也得十块大洋。我用你们干点儿活儿,就算你们交保了,你们现在去,找那个叫老八的警察,让他给你们找笤帚抹布啥了的,开始把所有空着的牢房,给我打扫干净,把里面的东西统统集中到一间房子里,放整齐,连墙都要给我扫干净了,晚上再帮我往里面卸几车货,完了你们就可以回家了。”

“中中,谢谢,长官,谢谢长官。”几个人千恩万谢的出了办公室。张唯民看着这些凭空被关进大牢里的人们喜悦的样子,耳边又响起了伙夫曹伯,刚才呼天叫地的声音。他又拿出了那个叫唐那贝贝的案卷,细细地看了起来。

张唯民出了县大牢,回到老县衙的后宅。陈副官正在和四五个唐家的仆役女人说话,看见张唯民进来就叫住了他问:“你那儿咋样,弄到手了吗?”

“弄到手了,不过陈长官,今儿你可给我又当了一回先生,我又学了一招,真他娘的管用。”张唯民笑着冲陈副官说。

“你又学了一招啥?我咋不知道。”

“大耳巴子。”

“你抽谁了?”陈副官得意的大笑着问。

“看门儿的狱警。”张唯民也有几分自鸣得意的说。“于排长带着人,他们不让进,让弟兄们在外头等了俩钟头,我去了,好话说尽,还是不让进。说是队长去会相好了,让明儿个再去,娘那屄!我就学你,一个大耳巴子抽上去,那兔孙老老实实给我叫开了门,我带人冲进去,立马接了手,谁知道那警察队长正和一个犯人家在办公室床上热火朝天嘞舒坦着呢。他娘的,就是想从老子这儿弄俩儿钱,老子还不知道从哪弄呢?”

陈副官听的起劲儿,两个人哈哈的笑着。

“你这是和这些大姐大妹子们说啥嘞?”张唯民看着那四五个女人问。

“没说啥,就说说他们东家,那个唐老混蛋。”陈副官笑着。

“哎,对了!我想问个事儿。”张唯民突然想起了监狱里的那四个人,于是就问道:“大姐大妹子!你们谁认识这几个人?一个叫唐大龙,一个叫刘家柱,还有刘随安,吴天宝的。”

“我,长官,唐大龙是俺当家的,失踪快一年了,你见过他?他现在在哪儿?”女人堆里面一个面貌姣好的妇女着急的问。

“还有我长官,我是刘家柱的媳妇儿,俺孩子他爹后晌下地干活,就再没回来。还有刘随安和吴天宝的女人,他们现在都在唐家老宅里。”旁边刘家柱的女人也说出了另外两家女人的情况。

“娘了个屄,果然让我猜对了。”张唯民若有所思的骂了一句,然后转向两个女人说:“是这,俩妹子,不用担心,这几个人都好好的,你们家要是不远的话,回去给他们拿一身现在穿的衣服,送到大牢,到门口说是张唯民,张参谋让你们来的。让进了,见见人,不让进了,放下东西。实在想见,就说你们是我叫来打扫卫生的,能给另两家捎上最好。你们进去了,给你们男人搭把手,也算帮我个忙,把东院儿那些办公室打扫干净。一会儿我带着外面的车过去,他们帮我卸完车,你们就可以一起回家啦。”

“扑通”两个女人当下跪在了地上。张唯民和陈福官都是一愣。“妹子!妹子!这是干啥?快起,快起!”两个人急忙要拽他俩起来。

“长官!老天有眼,让俺遇到了你们这样的好人,自从俺家人凭空没了,俺都急死啦!到处找,可出来拿的撅头铁锨都在,就是找不着人,你们这一来,就帮俺找见了俺家的人,这下俺真不知道咋谢你呢?”唐大龙家媳妇儿满脸泪水,声音哽咽着说。

“行啦,妹子!快起来回去吧。”陈副官拉起了唐大龙媳妇。

“就是啊,赶快起来回去吧,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嘛。”旁边的三个仆妇也齐声劝着两个女人。

“记住,妹子,光拿东西少说话,也告诉其他家,这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然我就犯事儿了,人这两天可就放不出来了。”张唯民看着两个心情激动的女人站起身,他交代的说。

“一定,一定,谢谢,谢谢你们。”两个女人边解着身上的围裙,边向外面跑去。

看着两个女人跑出院子,张唯民转向陈副官,用手指指钟鸣震住的房子,意思是在问。在吗?可以进去吗?陈副官摆摆手示意他去,张唯民便抽身叫着:“姐,姐,在家吗?”

“在嘞。”屋里传出张若兰的声音。“进来吧。”

张唯民掀起棉门帘,进了屋。屋子中间一个大火盆儿,木炭火烧的通红,张若兰坐在火盆跟前,手里不停的织者毛线。钟鸣震则坐在一张长长的桌子前,写着东西。“姐,参谋长。”他分别叫着算是打了招呼。

“你稍坐一会儿,我这儿剩一点儿啦,马上就完。”钟鸣震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接着依旧伏案疾书。

“这是在家里,迟早参谋长参谋长的叫,让我听着不舒服,你叫声哥,能少块肉?!”张若兰用眼翻看着张唯民,老大不高兴的埋怨着他。“说吧,找参谋长。还是找姐?”

“先找姐,后找哥行不行?”张唯民几分顽劣的卖着乖。

“这还差不多。”张若兰微微一笑,冲他努努嘴,示意他自己拉凳子坐下。看着张唯民拉了把凳子坐在火盆边,张若兰问。“说,找姐啥事儿?”

张唯民收回在火食上烤着的手,搓了几下,拿起火钳子拨了一下火,想了一小会儿说:“有现在穿不着的衣服没有?给我找两件。”

“你要我衣服干啥,给谁穿啊?”张若兰不解的问。

“姐!是这。”张唯民看了看专心在那儿写东西的钟鸣震,然后压低声音,把唐纳贝贝的事儿,详细讲给张若兰后说。“姐!一个二十多岁的大闺女,现在还穿着单薄的衣服,而且衣不蔽体,家里也没个亲人,我想帮他做点儿啥,可现在买做都来不及了,我想着来找你要两件,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就算了。”

“那有啥不合适嘞,没想到你个大男人家,心还怪细嘞,人也善,姐给你找。”张若兰站起身,把手里的毛线活放在她刚坐的椅子上,问道:“那闺女长啥样啊?”

“他关在牢房里,隔着牢门,我哪儿看那么仔细,就扫了一眼。”张唯民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

“我是说高低胖瘦。”张若兰看着他的样子,笑了笑说。

“人瘦,瘦的很,个子好像比俞太太高一点儿,可比他瘦的多。”张唯民仔细回忆着,边想边说。

“那不用找我的啦,你到俞太太屋里,他那儿整箱子整箱子的,都没上过身嘞,听那些仆妇们说,是那个县长的如夫人才做的,红的,黄的,蓝的,花的,整套整套的,连内衣裤衩儿都不缺。”张若兰回过身,又想拿起她的毛线活儿。

张若兰这么一说,他想起了被陈副官抽了大耳刮子的女人,按理说他俩是堂姊妹,这是监狱里的那个女人身量瘦了一点儿。

“你去吧,下午俞太太收拾屋子的时候,让我过去看了,他穿着都有点儿窄,我想着那女人穿着绝对没问题。”张若兰又拿起了凳子上的毛线活儿。

“姐!你帮忙去要一下呗,我到俞太太那要女人的东西,咋有点儿不好意思?”张唯民有几方为难的样子,看着张若兰。

张若兰又放下手里的毛线,直起身。“走,你跟着我,自己挑。”

张唯民慢慢腾腾的站起身,还是有几分不好意思的说:“你一个人去不中啊!”

“哎呀,你走吧。”张若兰拽着他的衣服,把他拉出了屋子。两个人来到俞浩天住的门前,张若兰掀起门帘儿问:“在家干啥呢?”

“没干啥,进来吧。”俞太太回应到。

两个人进了屋,俞浩天背对着火盆儿,骑坐在一把太师椅上,让火烤着背,俞太太站在他旁边,不停地用手给他扑索着止痒。

“真他娘的舒坦呀,这火一烤,到处痒,身上这伤保管能提前个三五天好利索了。”俞浩天不停的呲牙咧嘴的扭动着身体说。看着进来的张唯民,他问:“事儿办好了吗?你回来。”

“办好啦!我一会儿就带物资车过去。死囚明天枪毙,警察明天撤出。”张唯民回着话。张若兰拉着郭金凤进了旁边的内室。

“毬呀!你直接把人犯拉出去一毙,叫那些兔崽子警察马上滚蛋就完了,还等到明天,婆婆妈妈拖泥带水的,你都不嫌烦。”俞浩天扭动着体,火爆的说。

“那你就不怕里头有冤死鬼?”张唯民轻描淡写的玩笑着问。

“有也没办法,那是政府的事儿,死了变鬼也不会找你,管毬那么多干啥?”

“明白了,团长,明天午时三刻,枪毙。”这是正事儿,所以张唯民一本正经的立正回答。

“唯民,你进来。”张若兰在里面叫。

张唯民用手指了指内室,向俞浩天示意要进去,俞浩天扬了扬下巴让他去。进了内室,张唯民有几份不好意思的冲着郭金凤叫了一声。“姨。”

“你叫我啥?唯民。”郭金凤看着他,有点儿惊愕的问。

“叫姨,咋,不对?”张唯民有点儿胆怯的看着郭金凤。

“你姐叫我大姐,你叫我姨,我有那么老吗?”俞太太郭金凤站在炕头的大箱子边,大声数落着。

“是,团长……”张唯民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屋外,没敢承认是自己论错了辈分。

“俞浩天,你才三十多岁,都要长别人一辈,你都不怕折寿。”郭金凤大声斥责着外面的俞浩天。

“我又咋啦?你冲我喊。”屋外不明真相的俞大团长,一头雾水的回了一句。

“别听他的,以后只准叫郭大姐,不许胡叫,听见没?”郭金凤盯着张唯民,坚决的说。

“中啊,郭大姐。我又有福了,多了个大姐疼。”张唯民嬉笑着看着郭金凤,讨好的说。

“这还差不多。”俞太太郭金凤有几份满足的转过身,把箱子里面的衣服统统拿了出来道:“包起来,都拿走。”

看着一炕的衣服,单的,棉的。花花绿绿,张唯民有几分为难的咧咧嘴说:“好我的大姐嘞。一两身就行,这么多我咋拿呀?”

“单子一包,门外车上一扔,你不就带走了吗?”郭金凤说着,从箱子里找出两条蓝白底儿的粗布单子,扔在了炕上。

“还是我来吧,真是个男人家,看着女人的东西,光知道发呆。”张若兰数了着,把衣服一件件一套套的放好,交代的张唯民,这是棉袄,那是衬衣,这是衬裤,那是裤衩,还有肚兜。

“行了,姐,念叨啥?”张唯民脸涨得通红,不好意思的看着她一件件摞在一起,扯起单子角,包成两个大包袱。

张唯民把两个大包袱扔在了老县衙门外的物资车上,转身来到陈副官和秦四旦住的房子,那些老爷,太太,小姐们盖过的被子都集中在这里,陈副官坐在门槛上擦他的马靴,见张唯民回来,就问他。“你晚上回来住不?床都给你弄好了。”

“一会儿我带物资进库,我也从今天开始坐监,把这些不用的铺盖都给我装车上,大牢里的铺盖都发霉了。我从那边儿逃回来,现在是一无所有,又摊上这么大个差事,真他娘的忙死了。”

“行啦!都给你置办齐啦!牙刷,牙粉,缸子,毛巾,脸盆,肥皂,样样不缺,都是下午俞太太让给你置办的。”

“俞太太!?”张唯民惊讶地看着陈副官。

“是啊!吃完饭你走了以后,团长在那儿给大家讲你们俩的事儿,说你把积攒下的饷银都糟践光了,俞太太就给了秦四旦钱,让他去给你置办了这些东西。”陈副官说着两个人一起来到里间屋的床前,上面果然放着一色新的洗漱家当。

“唯民,唯民。”外面传来了张若兰的叫声。

“奥,来啦!”张唯民赶紧答应着。

“你过来,你哥找你。”

“我过去一趟,你让四蛋帮忙,都给我装车上。”他交代一声,转身去了对面钟鸣震的房子。

进了钟鸣镇震住的房子,钟鸣震让他在火盆前坐下。张若兰问:“你是喝茶还是喝白开水?”

“白开水。”他不加思索的说着,在火盆前坐下。

钟鸣震手里端着茶杯,看着他,笑了笑问:“说说,部队扩编,你想干点啥?”

“干啥?我还能干点啥?还回来给你做参谋,当文书啊。”张唯民一就是不加思索的说。

张若兰过来,递给他一杯白开水。

“那可不行,这些年我把你看了,只要给你事做,你都能做到最好。你有个准备,一个是到团里干我的角色,另一个是在旅部独当一面,做军需官。我看了,后一个对你比较合适,你心细,做事缜密,最主要的是不妄,不纵,不贪,全旅几千人的吃喝拉撒,枪炮子弹交给你,我最放心。这个工作你现在已经做上了,你先做着,旅部的一滩事交给陈副管。现在司令部可以说只有你,我,团长,陈副官四个人。你辛苦点儿,这事儿我还没给俞团长说,计划上做的,你是这两个去向,你心里有个数。”钟鸣震有几分严肃的说着。

“这么说,我要升官儿啦。”张唯民看着钟鸣震笑着。

“可以说这是一定的啦。”钟鸣震喝了口茶,接着道:“这回你救了团长,立了大功。下午,团长跟我们学你们的事儿,大家都很佩服你,所以这回你也生嘞最多,从中尉到中校,连升三级。我想让你做军需官的意思也在这儿。单独在一个地方,你可以有衔不挂,饷银不少,这样不扎眼,避免麻烦和闲话行不行?”钟鸣震诚恳的看着张唯民这个小兄弟说。

“鸣震哥,你放心,兄弟我一定保持好你说的那三不,绝不会让你和团长在人前说不起话,更不能丢我姐的人。”张唯民喝了口水,低头看着火盆儿说。

“好!”钟鸣震拍了一下腿说:“这话哥信,坐这儿歇一会儿,一会儿就该开饭了,咱一起吃顿饭。”

“不行啊,哥,物资要入库,我得抓紧,刚才团长还嫌我做事拖泥带水呢。其他,还有事儿想跟你说,都得等到明天把库弄妥了,才有功夫,我得赶快走。”张唯民说着就站起了身。

“那行,我就不留你啦!你抓紧,记着把那一抽屉金银带上。从现在起,你就算走马上任了,去吧!”钟鸣震也站了起来。

张唯民从张若兰手里接过了那一抽屉金银,出了老县衙,带着物资车队,去了县大狱。

再次回到县大牢,已是开晚饭的时候,士兵和警察都端着碗,有的蹲在院子里,有的坐在屋子里,张唯民叫上蹲在院子里的唐大龙几个人,一起到了一个能容纳四五十人的饭堂。让曹伯用盆儿盛了一盆儿萝卜白菜粉条炖肉,放在桌上,然后又用菜筐,拾了一框的白蒸馍。也放在桌上,四个人还是还像犯人一样,傻呆呆的站在那儿看着。“傻站着干啥?吃饭啊!”张唯民看着他们说。

“长官!这是俺的饭?”那个叫唐大龙的不敢相信,小心翼翼的问。

“当然啦!辛苦一下午了,坐下吃饭,放开了吃,吃完每人再拿俩蒸馍,一会儿还得让你们出力呢,从现在起,你们不是犯人了,是我雇来的工人,工钱是一会儿给我卸汽车,顶你们的保释金,卸完车,换上你们家里人送来的衣服,回家。”

“真的啊,长官?”

“真的,唐大龙,刘家住的媳妇儿都回去拿衣服了,顺便通知你们俩的家里人,一会儿就来。”

几个人似信非信的站在桌边儿,一听自己的女人要来,也不吃饭,慢慢坐下,眼泪夺眶而出。

“男人家,有点儿出息,一听说媳妇儿来了,咋就哭起来了?别哭啦,车已经来了,快吃!”张唯民玩笑的训斥着他们。然后自己进了灶房,拿了两馍,端了碗菜走了。

再次来到刘德财的屋门前,他用脚挑起棉门帘儿,进去,屋里依旧是乱七八糟的摆着。刘德才躺在床上,呼雷喧天的睡着。“唉唉唉,刘队长,吃饭了。”张唯民坐到了桌子边,边吃边大声的叫着。

“说过了,不吃。”刘德才翻了个身,把头转向里面。

“我说,刘大队长,明儿可就是最后一锤子买卖了,你主意想好了没?”

刘德才一骨碌坐起身,看了看坐在那儿吃饭的张唯民,迷迷糊糊的说:“张长官啊!明儿都到日子了,还有个啥主意呀?”

“你可真是个蠢老哥呀!”张唯民笑着说:“你来,你来,坐我跟前,这一锤子买卖可够你逛百十回窑子了,这钱你不弄?”

刘德才一听这话,马上精神了起来,急忙下床,坐在了张唯民跟前问。“你有高招?”

看着他既蠢又贪婪的眼神,张唯民笑着说:“当然啦!不过有个条件。”

“啥条件,你说。”他急不可耐的问。

“一会儿叫你的弟兄们,除了两个站在监区门口的守卫外,其他人帮我卸车。”

“这不算个事儿,没问题。”刘德才满口的答应着。

“是这,咱中国人都讲究个死后全尸,你看见没,我的弟兄都配着马刀,一会儿卸完货,你叫俩兄弟去通知犯人家属,那个女犯就算了,她也没家属。让他们来给人犯送上路的衣裳。装着啊不经意的告诉他们,我要让我的兵拿他们的家属练刀,把我呀说的越坏、越狠越好。如果他们想要留全尸,就得给你意思一下,多少你定,你收钱,我拿枪打人。这本来是你们

的活,为了你这最后一锤子买卖,我当恶人,你看如何?”

刘德才一听这主意,兴奋的蹭的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够意思,够意思,张长官,我刘德才和你是相见恨晚呀!事成之后,咱俩掰半儿。”

“我不要,只要你老兄拿出三五十大洋,给我那些执行的弟兄一点儿压惊费就行。”

“好说好说,这不算啥。”刘德才咧着大嘴笑着。

“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一会儿我的弟兄不卖力,我拿鞭子抽。”刘德才欣喜若狂的说。

“还想问一句,你这办公区有没有套间房?”

“有啊!隔壁就是,原来监狱长的办公室,刚来的时候,我就住在里面。天冷了,房子太大,不暖和,我就搬出来了,你要住吗?”

张唯民点点头。

“行,我马上叫老八给你开门,收拾。”

“还有啊,天快黑了,叫人把所有能点的灯都点上。”

“不用管啦,你仗义,我老刘绝对不误事儿。我去安排安排?”刘德才讨好的说。

张唯民点头同意,看着刘德才出门,他自嘲的笑了笑。吃完饭,出了刘德才的门。

张唯民把洗好的碗筷送进了厨房,曹伯正在那儿洗锅刷盆儿,张唯民把洗好的碗筷放到案板上,站到曹伯身边,轻轻的问:“曹伯!这里面有洗澡的地方吗?”

“有啊!在后面,不过这时候,烧水恐怕就得半个多时辰,咋,你想洗呀?”

“明儿就是大限,人总得干干净净的走,是吧?你肯定要给唐姑娘……你多烧点儿水,我沾个光,中不中。”张唯民轻轻的说。

“张长官,没问题,从你一来呀,我就看你心善,不过牢里没有女警,洗澡要男警看着。这孩子天冷到现在也有好长时间没洗啦!就是隔三差五的问我要盆热水,这些警察虽不愿意,但也没办法。”

“那好,一会儿你去烧水,我还有事儿找你。”

“中。我在后面等你。”

两个人说完,张唯民出了厨房,到外面组织物资入库去了。二十车物资,三十多人卸,再加上师部的刘副官对车上的物资门儿清,两个人配合着,没用一个时辰便大功告成。刘副官跟着车队回老县衙了,唐大龙四个人也让放了出去。张唯民把警戒任务交给了于排长。这才按着自己的身量,取了两套校官服,回到了自己要的套间房。随车拉来的被子,衣服堆在屋里的桌上和西洋沙发上。张唯民翻出从郭金凤那儿拿来的包袱打开,挑了一套红色锦缎的棉衣棉裤以及内衣等等,和自己的衣服包在一起,拿着脸盆,肥皂,毛巾,上了后院。

说是澡堂,无非是在地下埋了两尺深的大口瓦缸,一边儿通着一排瓦管,到每一个水缸前开一个漏斗式斜口,然后在上面放一细沙袋,用来堵漏阻水。澡堂隔壁,修一个放两个五尺大锅的灶台,中间用寸后的柳木板做一漏斗,下通水管,水烧开后,用大铁瓢舀入漏斗,水便顺管流入缸内。水缸下面则像花盆儿一样,中间有眼儿,用圆木橛裹上布塞上,洗完拔出木橛,水变顺水道流到狱外的渗井。

两口大锅里的水开始沸腾。张唯民看着沸腾的水对曹伯说:“曹伯,事儿咱俩就这说好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现在我也不知道我是在行善呢,还是在做恶。”

“我老曹都想给你跪下磕百十个响头,事儿就按咱俩说好的办,出了娄子,我老汉拿我的命保你的命。”曹伯满怀感激,极具诚意的说。

“那好!咱俩提人。”

“哎。”曹伯拿起放在锅台上的钥匙环,提着盏马灯,跟着张唯民一起到了监区西边儿的门。

“张长官,现在咋提人呢?”门口站着的警察殷勤地问。

“啊哦!明儿就是他们的大限了吗?提她去洗个澡,女人嘛!总得干干净净上路不是。”张唯民看了那警察一眼说。

“那是,那是。”警察点着头附和着。

曹伯打开两道门,张唯民跟着曹伯一起进了牢房。“贝贝,闺女呀,伯真的没法啦,你的大限到了,今儿是伯最后一回给你做事啦,我求了新来的张长官,伯把水给你烧好了,走!咱去好好洗洗,明儿好干干净净的上路。”曹伯说。

借着屋里微弱的灯光,唐那贝贝看了看站在门口,穿着一身粗布老棉袄的张唯民,没吱声儿,也没动地方。

“走吧,闺女,你就让伯最后给你尽一回心,中不中。”

唐那贝贝想了一会儿,站起身,去拿木桌腿上栓着的一根绳子上搭着的一块儿白粗布。

“不用,唐姑娘,你啥都不用拿,都给你预备好了,啥都有。”张唯民轻声的说。

唐娜贝贝看了一眼张唯民,用一根绳子提起了脚镣,往门口走。铁链摩擦着地面,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曹伯提着马灯在前面走,唐那贝贝跟在后面,张唯民跟着唐那贝贝,来到澡堂门口,张维民推开门,先让唐那贝贝进去,自己跟着往里走,曹伯去隔壁要给这边儿舀放热水。

唐那贝贝一进门,也不言语,愣愣的站了一会儿,看了一眼站在旁边儿的张唯民,开始解起上衣的扣子。

“等等,唐姑娘,听我说几句,好吗?”张唯民关好房门,向前迈了一小步说:“唐姑娘,你的事情,曹伯给我说了,虽然我们素昧平生,但我愿意相信你心里的苦,你的仇和你的恨。我这个人虽不是什么义士侠客,先人传下的仁义礼智信的古训,我会尊崇,遇到机会我也会去践行,明天是你的大限,求死容易,求生难。

你要选择死,我明天绝对叫你没有任何痛苦地离开这个世界,你要选择生,我也义不容辞愿意想帮你一把,但唯一的条件是,你在我们队伍在这儿驻扎期间,需要蛰伏,因为你一旦忍不住出了事,势必牵连到我,我会被军法处置。我闺女现在才刚刚四岁,他娘死了,现在跟着我的寡嫂,也算是我的女人一起生活,我不想那么快的就丢了命,我还得提着头,养活她成人。现在是战时,部队扎在一个地方,短不过几天,长不过几年,一旦队伍开拔离开,你就是杀多少人,也与我无干,你要是能遵守,你就点点头说个‘活’子。

我现在就打开你的手脚镣铐,明天上刑场,你不要怕,一步步按我说的做,我和曹伯都安排妥当了,我现在等你说话。 ”张唯民在屋里踱了几步,借着挂在墙上的一盏马灯的灯光,看着蓬头垢面的唐那贝贝。“唐姑娘,从曹伯那儿,我知道你是一个孝顺的女子,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虽然你已经等了这许多年,但是是毫无希望的许多春秋。而你……”不等张唯民说完,唐娜贝贝转过身,双腿一曲,跪在张唯民面前,慢慢的,充满感激的伏下身,轻轻的说:“我要活,我能等。”

“那好!这是君子协定,你是个侠女,我信你。”张唯民扶着他受翘的肩膀,让他站起来,拿出钥匙,给他打开了手铐,脚镣,指着旁边的包袱说:“里面有你穿的衣服,内外衣都是新的,你洗完穿上。不要嫌扎眼,我就是要让大家看见你死了,这样你才能安生的活。毛巾,脸盆儿,洋碱都在这儿,你放心的洗,我就在门外。”

唐那贝贝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面前的这个陌生人,有一种相识已久,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感觉,看着他出去,关上门。唐那贝贝愣了好长时间,似乎在梦中一般,再看看那一缸冒着热气的清水,和正在往另一口缸里留着的热水,她心里突然升起了好久不曾有过的酸楚。脱了衣服,下到热水缸里,一种许多年没有过的温暖,是她那早就为死做好准备的铁石心肠,被这温暖融化了。他想起了爹,想起了娘,还有总爱搂着他睡老奶奶。这一切像潮水般涌上心头,曾经拥有过的爱,使他不禁放声发出了凄厉的哭声。

几声滴答答的起床号声,把张唯民从沉睡中唤醒,他伸了伸懒腰,从床上坐起,迅速穿好了新军装,然后拿起脸盆,牙缸到西院儿的井台旁,洗漱后进了厨房。警卫排的官兵已经由于排长带着,在门外的广场上跑起了操。

“曹伯,安排妥了没?”

“妥啦!我在我那唐兄弟两口子坟边打了个墓,一会儿,我那俩小子会在外头买口棺材下到里头,离这儿几十步就是个乱葬坟地,你可以用。”

“我是说唐姑娘出来以后往哪儿跑?在哪儿换衣服?”张唯民压低声音问。

“这就更没问题了,她爹娘的坟紧挨着她爷的坟,她只要上来跑到她爷的坟后头,后面就是唐刘村几个大户人家的祖坟地,他的衣服放在坟地后头林子的一颗大柳树后下面,穿好衣服,他顺东边儿出林子,再往南走几步就上大路了。”

“确定没问题?”张唯民还是谨慎的问。

“没问题。”曹伯坚定的说。

“那就好。”张唯民心里踏实了。出了厨房,回房拿了钥匙,又进了库房,他在军械库里拿了一把很漂亮的勃郎宁手枪,找了武装带,还有两双皮靴给自己配齐,还给自己领子上別上了中校军衔,出了库,恰好碰上了刘德才刘队长。

“张长官。”刘德才喜眉笑眼的叫了一声。

“刘老兄。午时三刻送人犯上路,你准备的咋样?”张唯民问。

“有啥准备的?弄出去随便找个地方一毙,不就完了。”刘德才刘队长一副满不在乎的说。

“你竟胡说,搁你家门口,你让毙不?搁你家地,你让毙不?”

“那咋弄?”刘德才一下傻了眼。

“哎。你呀!”张唯民一副满的样子说:“就知道往钱眼里钻,不干正事。行啦!我叫曹伯昨天连夜找了个地方,到时候你的弟兄负责外围,刑场四周五十丈,不准有人,尤其是北边儿,连你的人都不能有。咱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枪是朝北边儿打的,万一有飞子伤了人,你我恐怕都不好交代。你一会儿问问曹伯,吃完饭,你带三五个弟兄,跟他去实地勘察一下,清清场。再有,就是人犯的断头酒……”

“这些都通知他们家里预备了,刚才来了两家了,出手就是一百大洋,要全尸。没想到啊!张长官,你这读书人就是有办法,这回这钱你不要都得要,事成之后给你二百大洋,再给你五十大洋打点弟兄们,这钱无论如何我不能独吞,这样太不够意思了。”刘德才乐的嘴都合不拢的说着。

“收了人家这么多钱,你也表示表示,让你的弟兄们给人家烧点儿水,洗洗澡,我昨天可捷足先登啦,把那漂亮娘们儿弄去,洗了个澡。真可惜了,这要不死,真他娘的是个让人眼馋的主,不过今天可不行了啊,我看过的女人可就是我的了,你们可不能再看了,听曹伯说她还是个黄花闺女?”张唯民把自己说的很猥琐,也是警告这些警察,不要打唐那贝贝的主意。

“那是,那是,弄不到手,过过眼福也行啊。朋友妻不可欺,今儿我的弟兄要是多看她一眼,我眼给他打瞎喽。”刘德才一副仗义的样子,嘿嘿地笑着说。

“不合适,不合适。这可不是我的妻,不过真要是我的女人,我非累死到她身上不可。”张唯民玩笑的说了,刘德才以为他和自己同样都是好色之人,便“就是,就是,性情中人,性情中人。”的迎合着,大声笑起来。

“刘队长,有人找。”门口有警察喊。刘德才答应着,飞也似的跑了过去。

张唯民心里还是有一丝不踏实,沿着通道往里走,走到押犯人的通道,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警察手里要了钥匙,开了唐娜贝贝的门。此时的唐大贝贝,一身红色锦缎上面绣着金色牡丹花的棉衣,黑黑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俊俏的脸上,一副能传情的眼睛看着张唯民。

“怕吗?”张唯民关切的轻声问。

唐那贝贝摇摇头。

“你还需要啥?”

唐那贝贝又摇摇头。

“别怕!今天是你的生日,不是死期。”张唯民轻声的安慰着,转身往外走,一眼扫见唐娜贝贝光着脚,脚上穿着一双烂的露了脚趾的鞋。张唯民急忙过去,看着她问:“可以量一下你的脚吗?”

唐那贝贝红着脸,坐在凳子上脱了鞋。张唯民先是用手搾着量,又怕不准,便扯断了绑在桌子腿上的布条,量好,挽了疙瘩,转身出去,锁好了门,把钥匙还给狱警,走了。

到老县衙,找了陈副管,现在扩编筹备的一切具体事物都归他管。张伟民让他给派了三辆卡车,陈副官满口答应,本来,陈副官就是张唯民的老长官,看着他现在独当一面,丝毫不来麻烦自己,他的心里是万分的高兴。尤其是当俞浩天和钟鸣震夸他这位老部下的时候,陈副官也是觉得脸上有光,心里暗喜。他只叮嘱张唯民,行刑完后,立即让车去洛阳,师部的刘副官带着车,一会儿吃了早饭就要出发了,目的地是洛阳火车站军用物资集散仓库。

张唯民心中暗喜,这真是瞌睡给枕头,心里不仅盘算着另一条送走唐那贝贝的路,和陈副官一起去见了汽车队的长官,陈副官给他落实好车后,就回去了。张唯民见司机们正在吃早饭,自己便到街上的一家杂货店,买了一方女人的花头巾,又问了一家鞋铺进去。

“长官,买鞋?”刚刚开门的掌柜的殷勤的过来,招呼他来到鞋柜前。

“给我拿两双女布鞋,一单一棉,要好的。”张唯民从口袋儿掏出那根布条,递给掌柜,并告诉他是光脚的尺寸。

“好嘞!”掌柜的接过布条,进了柜台里面,翻腾着比好两双鞋说:“一单一棉,光脚穿大一丝儿,穿袜子正合适。”

张唯民掏出一块儿洋钱问:“够不?”

掌柜的笑着。“用不了,再加两双洋线袜子,还有找头。”

“不找啦,按刚才的尺寸,拿两双袜子。”

掌柜的喜出望外,嘴里不停地道着谢,拿出两双洋线织的袜子,塞进鞋里,用草纸裹好,纸绳绑好,递给他。“谢谢长官,你是财神,欢迎常来。”掌柜的殷勤的躬者身,道着谢,送张唯民出了店。

三辆卡车直接开进了县大牢的院子,张伟民把鞋袜夹在腋下,下了车。“于排长。”张唯民向站在外面太阳下吃饭的于排长招招手,于排长端着碗,快步走了过来。“吃完饭重新布置岗哨,让后院儿的警察收拾好所有的私人物品,拿到前院,车队出发那一刻起,这里的守卫就全是你的了,我就不再过问,有关制度与纪律,回来以后你立即制定,即日实施。”

“张参谋,你这么年轻,是中校!”于排长似乎没有听张唯民给他交代的事情,只是看着张唯民领子上的衔牌,几分惊愕的问。

“吓唬人嘞,别当真。”张唯民笑着说。“我敢保证,三个月以内,只要你好好干,你少尉升上尉。排长升连长,你信不信?”

“真的?”于排长更加惊疑的看着张唯民问:“你咋知道?”

“我知道的多了。刚才我到团长哪儿要车,团长问我,你和我配合的咋样?我说挺合适。团长就问了你的名字,我说我光知道姓于,团长就说连叫啥都不知道,还挺合适?”

“我叫于庆丰。”于排长急切的说。“你咋说?”

“我说,合适就是合得来,好,非知道人家名字干啥?”

“团长咋说?”于排长用眼瞪着张唯民,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团长说,回去问清楚了,你要觉得不错,过几天我给他挪挪窝。”张唯民心里暗自好笑的看着于排长。

“娘的!怪我,怪我,应该先自我介绍介绍才对。”于排长像是自言自语,有几分懊悔的说着。

“行啦,行啦!”张唯民拍着他的肩膀说:“只要你好好干,升官是肯定的,不过没我说的那么快,但是保证在过年以前。”

“张参谋,我看你和团长走的不是一般的近,如果真能在过年前升,我请客。”于排长兴奋的扬起饭碗,喝完了碗里的汤。

“张长官,张长官。”刘德才,刘队长跑了过来,拉着张唯民就朝他屋里走。

“啥事儿呀?”张唯民被他拽着进了房门儿。

“你这回可让兄弟发财了,我的前任俩仨月弄个十来块,就说油水儿大,你一个主意,这些有钱的兔孙全送来了,六百块大洋,真他娘的过瘾!”刘德才咧着个大嘴,一副见钱眼开的样子。

“连你相好的,你也收一百块呀!”张唯民几分惊讶的问。

“不要白不要,她老公公给的,我和这东西可没仇。”刘德才兴奋地搓着手,咧着嘴,高抬腿,轻落足,像跳舞般的在屋里转着圈儿。

“行啦!这事儿别让你的弟兄们知道的太多。”张唯民站起身。

刘德才急忙从桌子的抽屉里,拿了几卷红纸包着的大洋,塞进张唯民的衣袋里。“这二百块给你,你必须拿着,你兄弟仗义,我老哥也不能独吞。另外这五十块你打点兄弟们,你这主意真不错,还让我拿大头。张长官,山不转水转,啥时候到上关镇,有啥麻烦来找我,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兄弟一定给你办的妥妥的。”

“那我谢谢啦!”反正是混蛋家的钱,不拿白不拿。张维民把钱收好,对刘德才说:“再有个把小时就要出动了,叫你的弟兄赶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主要是后院儿的弟兄们,行刑完了,这儿可彻底是重要的军事禁区了,老兄,请恕在下不恭了。”

“明白,明白,现在他们正看着狗日的洗澡换衣服,马上就完,然后断头饭一吃,咱就走人。”刘德才仍在兴奋之中,依然在屋里手舞足蹈着。

桌上的闹钟指向了10点,外面响起了集合的哨音,张唯民出了自己的房门,警卫排和警察队,已经列队在大门里面,张唯民自己不仅感到了有几分紧张,还有点儿说不出话来,最后,他还是鼓足勇气,一板一眼的安排了这次行刑的全部秩序,让大家用抓阄的方式决定了行刑的人员,安排妥当后,他便让三人一组,开始给死囚们送去了最后的断头酒饭。

十一点,张唯民刘德才和于庆丰一起进了监区,刘德才和于庆峰去了东边儿的监区,他自己进了西边儿关着唐那贝贝的牢房门前。“换绳,提人。”他轻声命令着站在门口的一个警察和一个士兵。

警察开了门,提着条麻绳进去。“唐小姐,你配合点儿,我知道你武艺高强,我也是公务在身啊。”屋里传出了那个警察怯懦的带着几分颤抖的说话声。

“啰嗦啥?快点儿!”张唯民站在门口,大声的呵斥着。

“她,她,她老看着我。”警察在里面胆怯的回了一声。

“真他娘的吃才货,咋当的警察?”张唯民骂了一声,借机进了牢房,看着那警察往唐那贝贝身上套着麻绳。“你 他娘的镣铐都不打开,咋捆。”他瞪着眼,看着哆哆嗦嗦的警察。

“他有武艺,我想捆了再开。”那警察胆怯地,侧着脸看他说。

“你 他娘的真能耐,你捆一个我看看,本事。”张唯民气不打一出来的走过去。站在唐那贝贝身后,大声说。“你 他娘的要是平时对她好点儿,她能把你咋?打开。”

“是,是。”那警察答应着,从衣兜里掏出钥匙,打开了一边儿手上的镣铐。张唯民迅速缠了绳子,抓住了她的手背在了后面,看着警察打开另一边,他依然的迅速缠好,背了手穿过脖子后面的绳扣说:“开了脚镣门外站着,你个杀才货!”看着那警察蹲下身,开了脚镣,灰溜溜的出去,这才拉紧了绳子,捆了起来,系好绳扣对着自己的士兵说:“你们俩看着。刘队长那边儿出完六个人,叫我,杀才货,啥都指望不住。”

“是。”当兵的答应一声,转身朝大铁门走去。

“坐下!”张唯民冲着门口,故意提了点儿嗓门儿喊着,唐那贝贝坐在了长凳上,张唯民从怀里掏出鞋,放在她腿上,自己蹲下身,从烂鞋里取出了一只脚,柔软。光洁,皙白的脚,只是非常的冰凉,张唯民用两只手掌上下捂了一下,短暂的瞬间,像是在极度寒冷中,突然飘来的一股热流,迅速传遍了唐那贝贝的全身,她扬起脸,两行泪水夺眶而出,二十多年了,除了自己的爹娘,没人给给过她这样的温暖。他强抑制着自己,只是让泪水,像泉水般的往下淌。

给唐娜贝贝穿好了鞋袜,张唯民站起身,看着唐那贝贝的样子,自己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几分心酸,看着桌上未动过筷子的两盘菜,他轻轻地问:“为啥不吃?”

唐那贝贝执着的扬着脸,摇了摇头。

“听我一句,好歹吃几口,肚子里有食儿,心里才能不慌,一会儿才能动作快速,成败在分分钟之间,好不好?”

这回唐那贝贝没有摇头,只是看了看桌上的饭菜。

张唯民明白,伸手解开了她身上的绳子。

在这个一丈宽,有一丈七八深的牢房里,张唯民来回走动着,不时看一眼坐在桌前吃东西的唐那贝贝。一张长条凳支起的不宽的木板床上,铺着厚厚的麦草,一条非常破旧的棉被,叠的整整齐齐,从这一点能看出这里住着的这个女人的心境,生活中肯定是一个心细,喜欢整洁的女人。

“起解!”外面想起了刘德才的吆喝声,接着是一片吵吵杂杂,张唯民走到早已经停下筷子坐在那里等待着的唐那贝贝身边,拿起绳子,重新把她捆了,伸手拽着他的一只胳膊,出了牢门。

按照张唯民提前的布置,前面两辆车上站着六个男犯,唐那贝贝和那两个警察士兵上了第三辆车。看着参加行刑的警察和士兵都上了车,张唯民还对来到他身边的刘队长和于排长说了声。“走!”

于排长命令打开大门后,上了第一辆车,看着刘德才刘队长也上了车。张唯民坐进了第三辆车的驾驶室里。

刑车慢慢开出了县大牢,门外广场上聚着许多看热闹的人们,男女老少,指指点点。车出西城门,一路来到我曹伯说的地方,唐刘村的坟地。坟地很大,整个坟园子里长着许多参天大树,东侧,看起来像是有钱人家的祖坟地,墓冢高大,也立着高高大大的石碑,隔着二三十米宽的大树灌木林,西边儿的坟园就有点儿凄惨了,一堆堆的小坟头,有的看起来马上就要和地一样平了。

六个男犯人被刘队长和于排长押进西边的坟园。张唯民在车后面接下了由那个士兵和警察架着放下来的唐那贝贝,吩咐警察和士兵站在路边,阻止跟着汽车来看热闹的人们进入刑场,自己拽着唐那贝贝的胳膊,来到了曹伯等候的地方。曹伯果然是按他的要求挖好的坑,三面推着土,最北边留出了给唐那贝贝上坟坑跑的路。

“曹伯,后边儿都看好啦?”张唯民拽着唐纳贝贝,来到曹伯身边问。

“绝不敢有问题,张长官!你们来之前,我一直在里面转,没人,东西也放好了。”

张唯民舒了口气,看了看周围,又拽起他那贝贝上了土堆,迅速拉开了绑绳扣,轻轻的说:“唐姑娘,看见前面那几棵大柳树了吗?中间那棵下面放着你换的衣服。我知道你无处投奔,你去我家先住下,包袱里面有封信,是我写给我太太的她叫柳枝,上面有地址,一会儿你出了坟地,站在路边装着看热闹,我出去会带你上车,我叫他们把你送到川洛路口,你下车向南二三里地到黑家再向东,过河就是俺村儿,我家在在寨子东北角,记住了吗?”

唐贝贝点点头。

“你一下去,脱掉这身衣服,看我和曹伯抬棺材盖遮住的时候上坑跑,百密一疏,这是条头巾,出去时把自己包严喽。”张唯民把头巾塞到他手里,然后掏出上了膛的那只新勃郎宁手枪,举过唐那贝贝的头顶,对着对面的土堆“啪”的一声扣动了板机。

随着这一声枪响,唐那贝贝一下跃进了土坑的棺材里。他迅速脱掉红锦段的棉袄棉裤。穿好鞋。看着张唯民和曹伯抬起棺材盖,遮住远处人的视线,听张唯民一声“走”便迅速踩着棺材梆上了坟坑,弯着腰向大柳树方向跑去。

帮着曹伯把棺材盖儿顺进墓坑里,看着曹伯迅速拿着斧头和大铁钉钉了起来,张唯民提着枪向西边儿的刑场走去,可没走几步,西边儿连续响起了几声枪声。接着是一两下是于排长补枪的声音。

那边儿枪毙的六个人,张唯民过去看了一眼,个个爆头,有点儿血腥。于排长到底是从战场上滚出来的,看着他过来,满不在乎的伸出两只手指,冲着他说了俩字儿:“搞定。”

“集合回城,庆丰楼。”张唯民冲着军警们挥了挥手作出撤退的手势,军警们离开刑场。收尸的犯人家属涌动着进入了刑场。透过树林,张唯民看着坟园的东边儿,隐约见换了衣服,包着头巾的唐那贝贝顺着林子遛出坟地。上路渗进了来看热闹的人群中,朝这边儿走过来。再次回到了东边唐那贝贝的坟前,曹伯已经领着自己的家人和其他以前给唐那贝贝家种过地的几家人,堆起了坟堆,拿出各家的祭品,在坟前摆了好大一片。张唯民摇了摇头,叹了一声,走到曹伯跟前。

“长官!大恩容我以后谢,你跟着队伍先回,我再在这儿待一会儿。诶!”曹伯看着忙活着烧纸祭奠的人群,也叹了一声。张唯民听出了他这一声叹息似乎和自己那一声叹息如出一辙,不禁一笑轻轻地说了一声:“人,我带走了。”

曹伯往路边看了看,点了点头。

大路边,三辆卡车轰轰隆隆的已经在掉头,士兵和警察按着来时的样子,各自上了各自的车。前面的两辆车已经动了起来,张唯民走到最后一辆车边,看见唐那贝贝,装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埋怨着说:“不是不叫你来吗?杀人有啥好看的?自己跑来看。吓着了吧!”他拉开车门,让唐那贝贝先上去,然后自己也上了车。

司机开动了车,掉好头,车向城里开。张维民从衣袋里摸出十块大洋,隔着唐那贝贝装进了司机的口袋。“兄弟!一会儿在酒桌上发钱,就不给你们散了。你提前给那两个弟兄,一人三块,谢谢帮忙,多给你留一块,我是想拜托你件事儿,顺路把我这大姨姐捎到川洛路口南边二三里地黑家寨东边儿的溢水河边,她去看她妹子,算是车费,别嫌少。”

“长官,你太客气了,一脚油的事儿,你还给车费,这叫我咋好意思嘞。”

“哪里话,你们整天东跑西颠儿的,路上买口水,也算咱俩交个朋友,说不定以后我还要跟你学手艺嘞。”张唯民笑着说。

“好说,长官。以后就分到你们这儿了,还请你多关照哟!”

“客气啦!师傅!您贵姓啊?”

“别叫师傅,长官!我免贵姓石,石大海。”

两个人说笑的,车在庆丰楼门前停下,提前来订餐的弟兄,把大家让到楼上。张唯民临时把唐那贝贝安排在掌柜的小茶房里,交代掌柜,马上给她下一碗酸汤面,面要细,最好多放生姜发汗的东西,然后才上楼去招呼那些参与行刑的弟兄。

等他再回到小茶房,面已经送来,说是一碗,不如说是一盆儿,上桌的粗瓷大海碗,旁边儿放着两只小碗。“咋不吃嘞?”他问。

“这么大一碗!”唐那贝贝看着有点儿怯。

“能吃多少吃多少,来。”张唯民拿起小碗,给两个人盛面舀汤。“吃吧!吃的越快越好,越快越暖和,一会儿你还要赶俩时辰的路,多吃点。”

看着他坐下来,用很快的速度,呼呼噜噜地吃面喝汤。唐那贝贝学着他的样子,吃了起来。半碗面下去,她便解下了头上的头巾,身上微微渗出了汗来,打了几个喷嚏,身上一下舒爽了许多。

两个人吃完了饭,张唯民站起身,从身上掏出一卷纸包着的钱装进了唐娜贝贝的包袱里说:“唐姑娘,到我家你肯定不好意思,这五十块钱,是你的零用钱,善待自己,好好活着!还是我昨天晚上的话,好好活着,一切皆有可能,否则都是扯淡。”

唐那贝贝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素昧平生啊!就是一个觉得她冤,便使出浑身解数,出力又出钱的救了她,她无法表达自己内心深处的感激之情,只是看着他默默的流泪。

“不要哭!唐姑娘,人不能总活在伤感里,你一个女人,活着不容易,要学着坚强,做惯了小姐,以后你一切都从头学起,你会好的!”面对这个失去了所有亲情的女人,张唯民此时真的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只能说出自己都感觉有几分苍白的,鼓励的话语。

外面响起了几声汽车喇叭,张唯民知道那是石大海再提醒他,要出发了。两个人这才一起出了这间让唐那贝贝倍感温暖的小茶房。

早上阴阴沉沉的天,这会儿太阳从厚厚的云彩钻了出来,虽然只是一抹白白的光,但却有一丝温暖,一丝希望。张唯民拉开石大海的车门,唐娜贝贝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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