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间,保姆大姐问吃什么?老婆说随便烧点稀饭吧。大姐说厨房有朋友从老家带来的苞谷糁儿,那就熬点。我顺口说,家里有刚买的红苕,那就熬红苕包谷糁儿吧。我说再弄个凉拌红萝卜丝,大姐欣然同意了,然后就在厨房里忙活开了。
坐在客厅,思绪却难以平静,红苕包谷糁儿的记忆不断涌现在脑海……
时光倒流,我仿佛又回到了八十年代那个叫旧寨子的村庄,那个坐落在村子西南角的小小的院落,那间位于小院东北角的灶房,那张被灶火烧得已经烫屁股的土炕……
我坐在炕头,母亲在灶台下忙活着,她坐在那个父亲用木墩子做成的小凳子上,灶火映红了她慈祥的面庞……母亲正在用刀削洗干净了的红苕皮,那红苕是母亲在屋旁自留地的一角专门栽种的,从土里刨出来后就存放在院子角落专门挖的地窖里。
母亲熟练地削着皮,紫红色的红苕很快就变成了白白嫩嫩的了。母亲又起身在案板上切成不规则的块状,然后将红苕块扔进了冒着热气的铁锅里。母亲坐在灶台前,右手拉着风箱,风箱啪嗒啪嗒的响声回荡在简陋的小小的但却温暖的灶房间……
锅里的水一会儿就咕嘟咕嘟地开了,蒸汽从桐木锅盖四周冒出来,母亲停止了拉风箱,改用小火慢煮。这时母亲起身从案板上方挂在墙上的竹篓里取出一双筷子,然后揭开面缸旁边压着一块石头的黑陶瓷瓮的盖子。母亲弯下腰,用筷子在瓮里搅拌了几下,然后捞起了一筷子浆水菜,那是母亲用萝卜缨子腌制而成的。浆水菜已经失去了萝卜缨子(萝卜叶子)原有的翠绿色,变成绿中带黄的颜色,母亲用筷子夹着菜,把浆水尽可能的空干,直到浆水从细流变成拉着丝的滴状。这时母亲才用天蓝色的洋瓷碗接住筷头的浆水菜,然后麻利地转身倒在案板上已经被菜刀剁成凹陷的小坑里。之后在咚咚咚的节奏中,成形的浆水菜很快就被母亲剁成了细碎状了。母亲又麻利地把剁好的浆水菜盛放在洋瓷碗中,又从一个大罐头瓶子里挖了一勺辣椒面撒在了浆水菜上。
案板下面角落里的一个黝黑发亮的长把小铁勺被母亲取了出来,那是七八十年代每个家庭的必备品,作用相当于现在的炒锅。过去人们大多以面食为主,几乎没有什么蔬菜可吃,于是人们在烧水下面的同时,可以用小铁勺伸进灶膛里炒点韭菜,葱花,蒜苗等小菜下饭。一大家子往往就炒那么点菜,但家人们却吃得津津有味。
母亲给铁勺里倒了一些清油,放进了灶膛里,等油烧热起烟后,母亲将热油泼在浆水菜上面鲜红的辣椒面上,“刺啦……”一声,烟雾升腾,爨香弥漫了整个灶房……
当红薯块儿在开水锅里变得绵软之时,母亲揭开了冒着热气的锅盖,母亲给开水里撒上少许碱面,然后从炕头旁边的瓦瓮里挖出一碗苞谷糁儿。只见母亲左手拿碗,右手拿筷子,筷子在锅里迅速地旋转着。母亲左手轻抖一下,苞谷糁儿倾斜倒进锅中的漩涡里,随即与锅中的开水混合均匀,左手继续抖动,右手继续打转,在这一抖一转的动作转换中,母亲用自己浓浓的爱意调制出一锅不稀不稠的红苕苞谷糁儿。然后盖上锅盖,再大火熬制十分钟,一锅香甜可口,绵糯顺滑的红苕包谷糁儿就熬制成功了。端着一碗热乎的苞谷糁儿,就着酸酸辣辣的浆水菜,在寒冷的冬季坐在炕头的热被窝里,那是一道百吃不厌的绝配美食……
当家人们都吃饱喝足后,我和姐姐却守在锅旁不肯离去,因为还有一道美味在等待着我们。
母亲舀完锅里最后的苞谷糁儿后,仔细的用锅铲把剩余的包谷糁儿刮掉,这时锅里面最下边就粘了一层薄薄的像煎饼一样的锅底。母亲给上面倒一点吃完浆水菜剩下的汁液,用锅铲涂抹均匀,然后顺着一个方向,一铲子一铲子的铲起锅底,锅底在锅铲的用力下迅速的起皱缩成和铲尖长短一致的小段。在锅铲和铁锅摩擦的声音里,转眼间锅底变成了打着褶皱的小段,这时母亲会铲到小碗里,我和姐姐会争先恐后地抢着吃。那是一种酸酸辣辣,吃起来特别筋道,并且带有烤包谷和烤红薯兼有的香甜味儿的美食,那更是一种让人铭记一生的味道……
“来吃饭吧!”大姐把晚饭做好了,一碗红苕包谷糁儿,一个凉拌红萝卜丝,一个菜花炒肉。坐在餐桌前,我很快就喝完了一碗,苞谷糁儿的味道不错,两个小菜荤素搭配,颜色味道正好。但无论如何,当我细细地品味,仔细地回味儿时的味道时,却再也无法找到,找到小时候红苕包谷糁儿就浆水菜的那个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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