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杰曾说:
“当你老了,回顾一生,就会发觉:什么时候出国读书,什么时候决定做第一份职业,其实都是命运的巨变。
只是当时站在三岔路口,眼见风云千樯,你做出抉择的那一日,在日记上,相当沉闷和平凡,当时还以为是生命中最普通的一天。”
20世纪90年代,港台流行音乐刮起一阵风潮,郭富城时髦的造型配上舞步,“对你爱爱爱不完......”引发一阵狂热的模仿潮。
那时候,也是摇滚鼎盛时期,唱着《一块红布》的崔健,在那个通讯闭塞的年代里,唤醒许多人胸腔迸发的火热情感,各式年轻的心脏,伴随那把吉他一起晃啊晃。
黄渤也爱唱歌,原因很简单。学习不好,他在一众同学里边毫不起眼。可是当他唱歌时,同学们的视线就落在了他身上。
学校组织卡拉OK大赛,他信心满满的报了名,当老师宣布“黄渤”获奖时,就连代表权威的校长,也对他另看一眼。
他很开心,觉得终于找到了证明自己的方式了。
凭借这一股不知名的热爱,到了高中时代,他毅然走进歌厅驻唱,成为那个年代第一批驻场歌手。
可是,今天大家谈起他都会说:“那是个影帝,情商高到飞起来那种。”
从小人物到艺术殿堂的攀登,究竟翻过几座山,各种滋味,黄渤比他人更懂。
黄渤出生在青岛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母在政府机关上班,像许多家庭中的默守规则一样,父母希望他将来考大学,有一份踏实稳定的工作。
可是,他却并没有按照其他孩子的例行轨道,争做大人眼中的“三好学生”。
黄渤中学唱K,高中夜店跑场。
夜店里每个人都是来图乐子,你不找他人乐子,他人就来找你乐子。
有时刚开口,台下带头起哄,他含着半句歌词,被迫下台。
只是下台后他又转身绕回来,“接下来,我再给大家唱一首歌,歌名叫《喜欢我的都好运》。”
台下那些宾客,觉得真有意思,嘘声的也不嘘了,黄渤稳稳当当的唱完,鞠躬,致谢,下台。
随着驻场的时间变长,他渐渐磨出了专属自己的台风,也越发自信熟练,黄渤不光唱歌,也爱跳。
那个年代流行唱跳歌手,他叫来三五好友,组成“蓝色风沙组合”,每一场的演出,耗尽了大半力气,听着台下兴致盎然的掌声,他觉得日子真有意思。
凭借满腔热情,请他的场子越来越多,出场费从几十涨到400块,那个年代400块可是很值钱了。
他花了一千多块钱,买了一辆稀有的二手小铃木,听着发动机传来的嗡嗡声,疾驰在大街上,风吹乱他的头发,吹开眼前的迷雾,也吹出一条宽敞的大道。
他从青岛,唱到东北,7年的酒吧驻场经验,他越唱心里的火越旺,恐惧感越重。
这把火唱到广州,唱到北京,灭的干干净净。
他不懂自己未来的出路在哪里,常常一个人焦躁,数着日子过,撕碎的月份牌像在撕扯自己的青春。
人忧愁加身时,需要一定量的方法来排解,加以稳固心灵。
渐渐地,他学着写歌来安慰自己,不分日夜,厚厚一大本,密密麻麻。
他想写歌,录歌,出歌,想凭借嗓子吼出一道光。
现实却像水流进水里,没发出一点叮咚声。
在这样粘稠密灼的等待里,他向往的日子没来招手,等来了母亲的电话声:
“车子,房子,店面都能给你安排好,别漂了,赶回来做生意吧。”
坚持了这么久,就撒手放弃,黄渤不甘心。
可是这种不知道明年后年怎么样,目标渺茫的日子,一下一下捶打着他的心。
他痛苦着,像无数个陷入生活泥沼的千万人一样,周而复始的希望失望。
那时候,恰逢管虎导演为新作寻找男主角。
电影叫《上车走吧》,讲两个农村青年进城打工的故事。
其中一个农村小伙定好高虎了,另一个却迟迟定不下来。
高虎想起了黄渤,给他打电话。
他们是初中同学,高中毕业后,高虎考进中央戏剧学院,黄渤继续酒吧驻场。
黄渤电话里一听乐了:你喝多了还是导演喝多了。
高虎较真:来吧,男主角呐。
黄渤来劲了:你们不怕我怕啥。
就这样,突然闯入了一个新的天地,黄渤闹了不少笑话。
第一个镜头,黄渤演到了摄影师背后。经常出画,不理解导演是干嘛的,现场演着自己喊停了。
电影拍摄期一共十多天,导演渐渐坐不住了。
他拍着桌子跟高虎喊:“你不是说他行吗,你这找的什么演员!”
黄渤也有意见,他操着青岛话对高虎抱怨:“你这找的什么导演。”
说归说,来了总得对这个戏负责,黄渤骨子里的较真,不允许自己这种表现。
那段时间把高虎忙坏了,白天演戏偷偷扯着黄渤的腰带,担心他走出镜头。
晚上回去唐僧讲经似的,一遍遍给他讲什么是演戏。
最后,高虎想通了,他告诉黄渤:不管拍戏那一串条条框框了,你就当成高虎和黄渤两个人在演,你旁边只有我。
说来也有意思,黄渤琢磨着就开窍了,前三天还云里雾里,第四天都学会给自己设计动作来表现人物了。
2001年21届中国电影金鸡奖,黄渤前来参加颁奖。
他坐在人堆里,周围都是明星大腕。
那一部拍了十几天的《上车走吧》,获得了金鸡奖最佳电视电影奖。
他听见了掌声,心想:自己以前唱了10多年的歌是干嘛去了。
有的人天生一张老天爷赏饭脸,但黄渤不是。
那个年代的审美偏爱周正脸,那些戏剧学院的佼佼者,有着一口正宗的对白腔,美则美矣,少了些特色。
黄渤纯天然的表演,清奇的素人相,再加上一口青岛口音,让不少导演编剧眼前一亮。
一时间,他更像是一块未经雕琢的山涧玉。
有人开始邀约第二个角色,有人竟然以他为原型开始创造剧本了。
可是,那个时候的黄渤,还没准备好。或者说,他以为自己准备好了,其实并没准备好。
第二个角色播出后,一众对他表示期待的人大失所望。
他听见市场的声音:角色符合自己特质能演,不符合就演不了,果然是业余的。
一时间门前冷若寒蝉,黄渤很受打击。但是多年后提起这段经历,他却很感激。
高虎建议他考电影学院,那年他已经27岁了。
黄渤最终没能考进表演系,但是挤进了配音系的最后一个名额。
他听见有人说:黄渤也能考进北电,北电招生标准也太低了吧。
果然,他陪同学去试镜,同学一个个演完,轮到他了,剧组的人客气的说:您是他们经纪人吧。
黄渤去演绑匪,几句话的角色,被副导演撞见,气吼吼的大喊:
“这找的什么东西,这不胡闹吗,不能乱来啊!”
黄渤深知自己在外形上不讨好,这种被人轻视的滋味尝了不少。
他只能通过一遍一遍的演来证明自己,让自己更强大更有底气一点。
当时拍摄现场,别人100场戏,自己顶多10场,其他时间,他就全用来琢磨表演。
有时情绪打开,想法太多了,他就找导演谈。
导演忙啊,有时人家关门了,他就写到纸上顺着门缝往里塞。
拍《斗牛》时,他踩着崎岖的山路,一个月跑烂30双鞋。
那部戏的搭档是一头老牛。
戏里老牛陪他走过好多年,有深厚的感情。戏外黄渤为了建立这种亲密感,除了拍戏,就是呆在老牛身边。
因为要捕捉牛最好的状态,黄渤翻来覆去地演,保持每一条都是最好的表演。
本来要拍一个半月的戏,整整拍了四个月。
一个镜头一百多遍也是家常便饭。
封镜那一天,他嚎啕大哭。
以前的戏,他遭罪了,观众笑了。
这一部戏,他更惨,简直成了半个野人,这回观众不笑了,都一个个悄悄抹眼泪。
2009年,台湾金马奖,黄渤把影帝奖杯捧回了家。
他站在台上,感慨初入行前辈的教诲:男怕选错行。
此时他告诉自己,也告诉这个硬邦邦的世界:他选对了!
此后,他的表演开始呈现多样化。
他是徐峥电影《泰囧》里爱钱如命的高渤。
他是周星驰电影《西游降魔篇》里狡诈的孙悟空。
他是陈可辛导演《亲爱的》里内敛悲情的父亲。
每个角色有灵有性,入木三分,观众爱他,一看电影院里有黄渤的电影,就想掏钱进去。
他更被媒体封为“八十亿影帝”。
一时间,媒体毫不吝啬自己的溢美之词,各种报道采访红毯,纷至沓来。
各种活动现场,总能看见窝在角落里的粉丝,她们高举着手里的签名本,灿烂地笑着。
所有人见到他,客客气气,一口一个“黄渤老师”的喊着,甚至有人伸手要搀扶他下楼梯。
黄渤火了!
掌声雷动的市场,广泛好评的主流媒体,各家报道的硕大版面。
黄渤真的火了!
此外,多年天南地北的跑场经验,赋予他面对记者犀利问题,轻松妙语的能力。
比如,能否超越葛优?
他答:人家是开天辟地的,这个不敢造次,这个时代也不会阻止任何人散发自己的光芒。
比如,周星驰电影邀约?
他婉拒:您这座山太高了,我翻不过去呀。
一时间,“情商范本”、“行走的说话教科书”,成为黄渤身上扯不掉的影子。
而让他感受最深的,是娱乐圈的冷与热。
以前呆在剧组里的小心机啊,小算计啊,多如牛毛。
现在都看不到了,周围的人越来越好脾气。
他出门,耳边会不断响起高低不一,却同样温和有礼的声音:
“黄渤老师,您喝水吗”“黄渤老师,您坐这儿”。
他从一开始极度不适应,到后来想到,这些尊重是自己获得的,也就慢慢释然了。
他清楚,身边没有不好的人,几乎看不到太多的矛盾,这些都不是生活本身。
生活应该是有棱角的 会有凸起硌到你,也会有绵软温暖到你。
而现在,他被禁锢在棱角去掉的空间里,离生活本质越来越远了。
他想隐身一小时,离小时候,离市井生活近一点,离本质更近一点。
他说:那个时候对自己的喜爱,蔑视,恶意,教导都是真实的。
那种真实,让他有种赤脚踩在泥地的踏实感。
有主持人说:您的状态也许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状态?
他说:对,这山望着那山高,爬过去一看,不过如此。
他觉得,人生最好的状态,就是半山腰的状态。
一个人有多清醒,就能成多大的事。
一个人对艺术的偏执,也决定了他到底是恒星璀璨,还是昙花一现。
今天我们谈论黄渤的高演技,欣赏着他的表演多么无懈可击。
他脑袋里响起十年前,管虎导演对他说:
“你身上最宝贵的:懵懂,对现实世界的不确定性,千万别丢了。”
他深知保持归来仍少年的新鲜感,和原始的热情很难,却也夹缝中寻找着。
他曾经为了找生活去挤地铁,自己琢磨出了挤地铁的经验。
他在紧锣密鼓的行程里,逼着自己停下来,留一点时间给心灵,
他把自己一套成熟的表演体系,丢掉,推翻,和自己背道而驰。
他尝试灌输自己新的表演方式,力争让每个角色在根儿上不一样。
有的人握紧了手里的沙,轻易不松开。有的人将沙扬起,抚摸到了世间万物,这就是不破不立。
我很庆幸,在这个尘世里,有人清醒克制的活着。
他的折腾让自己走出一条光明路,他的偏执,又被这个时代格外偏爱。
突然想起他爆火后的一个采访,主持人请到他跑场时的搭档——航航。
两人见面窝在沙发里,插科打诨,谈笑着。
主持人问他:黄渤变了吗?
航航说:没什么变化,这么长时间,他身上的东西是一直不变的,也是因为他身上这种一直不变的东西,才有今天。
作者:钱某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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