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春晚,最吸引人们目光的当属被歌唱家李双江和妻子陈燕(后离婚)用轮椅推上舞台,高唱《血染的风采》的“独腿英雄”徐良。

这一天,刚好是徐良26岁的生日,相当有纪念意义。

抗越英雄徐良历史(抗越英雄徐良1987年登春晚舞台)(1)

当时,对越自卫反击战的硝烟依然弥漫,人们无比崇尚战斗英雄。徐良那张坚毅果敢的面庞和因战斗失去的一条腿,十分契合大家对英雄的想象,为此他“一曲成名”,《血染的风采》一度成为徐良的代名词。

嘹亮的歌声和徐良的名字迅速传遍了祖国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身为一级战斗英雄,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徐良做了500多场报告,光人民大会堂就去了4次。回到家里还要面对蹲守多时的记者,其火爆程度丝毫不亚于当今的小鲜肉明星们。

后来徐良在鲁豫的访谈现场提及当年的感受:“晕,飘,有点像现在很多人高兴得找不着北的时候。 ”

抗越英雄徐良历史(抗越英雄徐良1987年登春晚舞台)(2)

当年的徐良知名度有多高?那个时候,他的出场费甚至比当红歌星毛阿敏要高很多。

有一次,他骑着残疾人摩托车路过北京西单,行人们全都回头看他,激动地高喊:“是徐良。”这一喊不要紧,有位骑自行车的路人因为看徐良看得过于关注,不留神摔到在地,连同身边蜂拥过来的人群,呼啦啦倒下一大片。

还有更夸张的。

徐良因事要从西安机场赶上4点半飞北京的飞机,差半个多小时飞机就要起飞了,他却连机票还没来得及买。

进了机场大厅时,内心焦急的徐良被机场工作人员团团围住:“徐良是你吗?你要去哪?”

陪同徐良的同事赶忙接话:“徐良要坐4点半的那趟飞机。”

这时已经4点半了,飞机开到了跑道上,正准备起飞。结果工作人员用步话机与塔台联系,一听说“徐良”二字,塔台立刻让飞机从跑道上返回接这位贵宾。

抗越英雄徐良历史(抗越英雄徐良1987年登春晚舞台)(3)

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内,机票也被补好并递到了徐良的手上。

刚刚过了6点,徐良到达北京机场,又坐上一辆出租车前往火车站。

出租车司机也认出来了徐良,得知他赶时间,冒着饭碗被砸的风险,一路疯狂闯红灯、超速、逆行,结果被尽职的交警拦下。

司机急得跺脚:“警察同志,徐良要赶7点的火车,一会再罚我行不行?”

交警将头探进车窗,立刻将罚款单翻了过来:“徐良同志,请你给我签个字。 ”

徐良签完字后,交警“啪”一个敬礼,随即摆摆手放他们离开,凭借着一身军装和英雄的光环,徐良在很多地方都得到了特殊关照。

如此年轻便成名,徐良时常有种在云端飞行的眩晕感觉,他不知道的是,很快,自己就将被流言蜚语打回地表。

抗越英雄徐良历史(抗越英雄徐良1987年登春晚舞台)(4)

1987年12月18日,上海某报刊登了一篇文章,名为《索价三千元带来的震荡》。

文章提到,一位以动人歌声博得群众尊敬、爱戴的英模参加上海金秋文艺晚会时,索要出场费3000元,少一分也不行。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说的是徐良。

紧接着,各大媒体将“英雄索取高价出场费”这一话题炒得火热。

在人们心中,英雄应该不食人间烟火才对,拿这么高的演出费,徐良简直太侮辱英雄的称号了吧。

一时间,指责声铺天盖地而来。前一刻还是受万众瞩目的公众人物,下一秒就被人戳脊梁骨,年轻的徐良无法忍受这种压力和痛苦,精神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抗越英雄徐良历史(抗越英雄徐良1987年登春晚舞台)(5)

因为徐良身份的特殊性,他所处的军区派出了高级干部组成联合调查组,到上海调查此事。

经过多方查证,联合调查组得出结论:徐良并未索要3000元的出场费,谁知报告交上去后,却无人替徐良发声,那些谣言依然满世界乱窜。

看到没人给自己撑腰,徐良决定自救,他向法院提出了申诉。

不料,徐良寻求法律帮助的行为遭到了部队领导的反对。

如今的徐良能够明白领导们反对的原因,几乎没有军人会和地方打官司,更何况徐良还是位公众人物,这样一来影响不好。

但徐良当时年轻气盛,一心只想洗刷到溅到身上的黑点,才不管别人的劝阻。

“这官司我必须打,宁可扒掉我的军装也要打。因为我心里知道,我是无辜的。”

在法庭上,他拿出了关键性的证据——支票。

徐良在上海体育馆共演出了3场,每场的劳务费是400元,共计1200元,3000元一场的说法简直荒诞无比。

最终徐良胜诉,连《新闻联播》都报道了此事。

可惜老百姓已经先入为主,即便徐良胜诉,负面影响还在延续,从此,他便很少演出了。

抗越英雄徐良历史(抗越英雄徐良1987年登春晚舞台)(6)

1997年,距离徐良登上春晚舞台已经过去了10年,随着在公众面前露脸次数的渐渐稀少,徐良的受关注度也慢慢褪去。

他本来可以长舒一口气回归普通人的行列,却不料有时候即便你不去找事,事情也会主动登门拜访。

1997年7月,一位电视台的编辑说动了徐良借“八一”的机会,重新打造一首歌并拍成MV。

白天辛苦拍完外景后,晚上这名编辑邀请徐良去参加自己朋友的生日宴,吃完饭后还不尽兴,一行人又转战至歌舞厅继续嗨。

那天徐良很不情愿去歌舞厅唱歌,他有急事,因此不停地出去打电话。到了晚上11点左右,朋友们陆陆续续散去,只剩下在外面打电话的徐良,还有编辑和他的一个朋友。

两个大男人唱歌相当没意思,编辑就叫了个女孩陪唱。

凌晨1点钟左右,3个人结束娱乐活动走出歌舞厅。刚走出大门,就看见编辑和那位朋友被一群年轻人给围住了,其中还有那个陪他们唱歌的女孩。

这群人嘴里骂骂咧咧喊着:“今天不给500块不准走。”

随即,他们将电台编辑拽到一边开始拳打脚踢,朋友前去帮忙,也被围起来狂揍。

徐良打算劝劝架,还没等开口便被推倒在地。他本来就没了一条腿,这下子没人搀扶,只能坐在路边揉着已经破皮的手掌。

抗越英雄徐良历史(抗越英雄徐良1987年登春晚舞台)(7)

年轻的徐良

原本徐良同朋友们约好,这个局结束后请他们开车来歌舞厅接自己,恰巧朋友的电话打来询问徐良在哪里,只听见他喘着粗气应答:“快来吧,这打架了。”

那群愣头青看见徐良打电话叫援兵,立刻识时务地跑掉了。

很快,徐良的朋友们赶到现场:“徐良,谁打你来着。”

徐良摆摆手:“没事没事。”

这时,那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编辑喊了一嗓子:“他们从后门跑了。”

那些朋友一踩油门就开车追去了。正巧打人的几位在路边等车,朋友们下车质问:“你们谁打人了?”

明白人一看事不好立刻逃走了,只剩下一位喝得醉醺醺的梗着脖子:“打人怎么着?”

随后他被一拳撂倒,然后再也没有醒过来。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第二天,战斗英雄徐良“参与打架、致人死亡”的消息便闹得沸沸扬扬,尽管他本人连句骂人的话都没说。

抗越英雄徐良历史(抗越英雄徐良1987年登春晚舞台)(8)

最终,地方法院判决徐良不负法律责任,但他却没有办法出来澄清这一事实,因为他被关禁闭了。

作为现役军人加战斗英雄,不管有没有参与斗殴,影响都非常不好,故而徐良被关了近1年的禁闭。

在失去自由前,他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只说了一句话:“我回部队了,出事了。”

那段时间是徐良人生汇总最黑暗的日子,自由没有了,家庭也破裂了。

徐良和妻子陈燕,可以算作青梅竹马。两人小学、中学都在同一所学校,徐良参军前便同陈燕结了婚,1987年,在徐良成名的那一年,儿子乐乐诞生了,三口之家非常幸福。

但是长期的聚少离多和琐碎的小事磨没了二人的感情,在徐良出事前,陈燕与他的关系已非常冷淡。

原本徐良不愿意放弃这段婚姻,他努力想要挽回陈燕的感情,不成想自己摊上了此等大事,他怕连累妻儿,打电话给陈燕:“我同意离婚。”

为了自证清白,徐良在拘留所内足足绝食了6天6夜。

抗越英雄徐良历史(抗越英雄徐良1987年登春晚舞台)(9)

后来他形容当时的情况:“屋子里面住了三四个战士,门口几十个士兵轮流看守着我,不知道是怕我逃走还是怕我想不开。”

这一年的禁闭令徐良有时间静下心来思索以前的人生。

红得太早红得太快,对一个年轻人来说并非好事。他会错误地认识自己的能力,从而产生很多不切实际的疯狂想法,那段时间,徐良反反复复用两个字形容自己:“小丑”。

徐良本是开朗的人,心态调整过来后,枯燥的禁闭日子也鲜活了许多。

前来探望他的战友说出了掏心窝子的话:“我们今天对你的这种敬佩,远远超过86年你锯掉这条腿的时候。 86年你那种乐观的精神我们就钦佩, 但是今天你还这么乐观,我们更钦佩。”

从舞厅事件之后,徐良的人生似乎一直在走背运。好不容易等到关禁闭结束,一篇署名为“北明”的文章又将他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抗越英雄徐良历史(抗越英雄徐良1987年登春晚舞台)(10)

战场上的徐良

“北明”声称,徐良根本就不是战斗英雄,他犯了一级谋杀罪。战役打响时,徐良本打算临阵逃脱,却由于班长(也有说连长)的监督未能如愿。

等到全班士兵都战死后,徐良和班长来到悬崖边,趁着班长不注意的当口,他用尽全力将班长推下悬崖然后射伤自己,借此逃离战场。

好在班长只是受了伤,后来在交换俘虏时回到故土,并将徐良的罪恶和盘托出。

如果说先前的流言只是打算剥去徐良身上那些亮闪闪的光环,那么“北明”的文章则恶意满满地想将他“置于死地”。

看着这篇文章,徐良回想起了自己的从军路。

1985年,他在西安音乐学院念大四,是那个年代罕见的大学生。

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徐良被学校选中,到对越自卫还击战前线慰问演出。很快,他被部队里那种不畏牺牲的大义精神所感动,回到学校后立刻提交了入伍申请,经过学校和部队的层层审查之后,成功来到了部队。

入伍第3天,他所在部队就开拔到前线。经过3个月的战前加强训练,徐良拒绝了留在团部的建议,坚持要到前沿阵地与越军真刀实枪地开战。

抗越英雄徐良历史(抗越英雄徐良1987年登春晚舞台)(11)

喊口号很容易,真上了战场,才明白生命的脆弱性。

徐良坚守的阵地叫左6,距离越军只有几十米远,时刻都有被枪炮袭击的危险。晚上谁也不敢睡觉,“晚上不但把眼睛睁开,耳朵都得睁开”。

1986年5月2日晚,越军偷袭部队所在阵地的下方哨位,徐良和几个战士奉命前去支援。

卧在一道土坎后面的徐良,发现自己下方有3个黑影,那显然是越军。他们将枪托放在右侧腰间,边射击边向后退,看样子准备逃走。

他们的侧面全部暴露给了徐良,这是个好时机,徐良对他们开了火。

3名越军全部倒下了,徐良以为他们全部被击毙,立刻跃起身来打算查看。

突然间,一发子弹呼啸着飞了过来,徐良感觉有块很大的石头砸到了腿上,疼痛还是其次,伤口怎么捂都捂不住,心脏每跳一下,鲜血就跟自来水似地哗哗朝外喷。

那一枪,打断了徐良的大腿动脉。好在战友们轮番抬着他穿越封锁线,徐良才算保全了性命。但那条左腿没有保住,经过9次手术,前后共输血26000毫升后,徐良成为了一名残疾军人。

“北明”的文章内容严重失实,徐良为此曾满腹怨气:“网上的谣传要真有一丝一毫是真的,我还能是现役副团级军人吗?还能被评为一等功臣,战友们还能经常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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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想站出来辟谣,但最终忍住了。谣言这个事,你不搭理,它反而如柳絮般轻飘飘飞走,一旦打算解释,有时候却越描越黑。

后来,徐良当年的连长和连队卫生员接受采访,总算戳破了流言的不实。

2001年,徐良选择回到故乡北京发展。近乡情更怯,他想起当年离婚时,儿子乐乐与自己的唯一一次拥抱。

那时候自己离开得如此落魄,好在如今他又找到了爱人。

徐良的第二任妻子名叫小宁,与徐良是同一个部队的战友,在卫生所工作,不过两人并不相识。

1997年,小宁知道徐良关了禁闭后,千方百计找到他并表达了爱意。徐良是个爷们,他内心很感动却不接受小宁的爱意,“我这时候接受她有点不道德,我出名时她没跟我,现在我最难时不能拖累她。”

小宁没有退缩,在徐良解除禁闭后开始细心照料他,最终两人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小宁与前妻陈燕相处得很好,两人的儿子管陈燕叫“大妈”,两家人也常常聚会。

褪去了英雄的光环后,徐良现在过得怡然自得。小宁在公司做事,没人知道她的丈夫是一级战斗英雄。

出门时,会有很多人朝徐良空荡荡的左腿投来好奇的目光,他全部一笑置之:“车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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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人立即点点头,眼神中满含同情。

其实徐良的生活在外人看来并不如意,他和朋友做了不少投资,无奈总是亏多赚少。虽然能维持温饱,却无力负担北京的高房价。

即便自己手头不宽裕,他也总是热情帮助那些下岗和生活困难的战友。

2006年,当他获悉老班长下岗后又不幸遭遇车祸,生活十分困难的情况后,毅然借去看望陕北战友的之机,为老班长送去了5000元,并在此后每月从自己不高的工资里拿出500元寄给老班长,至今没有间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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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自己,和妻子儿子租住在天通苑的房子里(离婚时,他把房子和资产全都给了前妻陈燕),过着普通的老百姓生活。

说实话,他挺害怕别人知道自己是谁。当英雄的滋味固然不错,每天被无数的鲜花和掌声包围,但英雄也很累,因为大家会将你脸谱化,不允许你犯错。

英雄也是人,做完报告也要吃饭睡觉上厕所,遇到不如意的事情也会爆粗口。一旦这些事情被发现,人们就会感觉很不好。

经历过大起大落的刺激后,徐良看透了,“做什么名人都不如做百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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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剩了一条腿,也不能阻挡徐良对生活的热爱,他喜欢玩,喜欢交朋友,还买了辆自动挡的车驾驶。

在鲁豫的访谈结尾,徐良再次一展嘹亮的歌喉,这次他没有唱《血染的风采》,而是《什么也不说》。

何必再说什么,无论多辉煌的人生,终将归于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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