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4月4日,《平如美棠》的作者,饶平如先生在上海瑞金医院病逝,享年99岁。饶如平参加过抗战,做过美编,每一个知道饶平如先生的人,都曾被他和妻子毛美棠的故事所感动:当文字已经不能表达自己的思念,饶平如花了四年的时间,用画笔把他与她平凡普通的一生都描绘在纸上。
于是就有了这本《平如美棠:我俩的故事》,这本书除了有一些文字以外,还有大量的插图,其实说白了它就是一本绘本,但就是这样一本绘本,却能迅速登上法国畅销榜的头条,而且能迅速受到美国、英国、意大利等十几个国家的欢迎。很多读者给这本书的评价就是说在里面读到了最伟大的中国爱情。
饶平如的一生可以说是跌宕起伏,他做过家庭阔绰的富家少爷,也考过黄埔军校的炮科学员,成为了战场上英勇杀敌的抗日战士,也做过会计和出版社的编辑,后来又被送去劳改教育,与妻子一分开就是22年。
他的一生虽然坎坷崎岖,有起有落,但他始终未曾改变的是对妻子毛美棠的爱。认识毛美棠之前,饶平如是个战士,1945年湘西雪峰山外围战,时任炮连排长的饶平如就在山头上趴着,一位班长被子弹打中,一时之间惨叫声不绝于耳。
战争的残酷让年轻的饶平如铭记了一辈子,他甚至觉得倘若自己真的死在战场上,那也算死得其所了。但好在上天眷顾,饶平如没有在战胜中牺牲。24岁的他请假回了江西老家,被父亲要求去见了富家小姐毛美棠。
到这里两个人的爱情故事就开始了,那一年饶平如24岁,毛美棠22岁。接下来的时间就让我们一起走进平如、美棠的故事,走进这段伟大的爱情故事。
其实我们每个参加婚礼或者已经结婚的人都知道,在婚礼现场一定有宣誓的环节。主持人或者牧师都会问新娘新郎,你是否愿意身边的这个男人成为你的丈夫,无论平穷或者富贵,疾病还是健康,无论顺境还是逆境,你都愿意爱他,陪伴他,一直到老。这时候我们通常能听到的都是我愿意。
在这段婚礼誓词里,我们会发现在一段婚姻生活中,有三个挑战会在我们的生活中出现,贫穷、健康、逆境。生活中的很多关系就是会被这三个障碍所击溃,最终美好的誓言成为泡影,婚姻走向失败。但平如和美棠的爱情却在他们长达70年的婚姻中,真正做到了面对贫穷、困境、疾病都始终不离不弃。
饶平如趁着休假的时间被父亲安排去见了富家小姐毛美棠,刚走进毛家时他就正好看到窗边有一个穿着旗袍的年轻女孩正在化妆。这是饶平如对美棠的第一印象,这一幕也被他深深的印在了脑海中,后来书中的画集里,饶平如还将这一幕给画了下来。
第一次见面两个人都有些羞涩,饶平如也只能在饭桌上跟毛家的长辈们寒暄,而毛美棠在另一边跟几个小姐妹开心的聊天,两个人都没说几句话。
等到饭局结束后,饶平如的父亲把他母亲生前的一枚戒指交给了毛美棠的爸爸,平如母亲的戒指就戴在了美棠的手上,两个人也算正式定下了亲事。
虽然两个人的亲事是双方家长定下来的,但两个人当时都没有反对,心里自然也是同意的。
后来饶平如的假期结束之后就返回了部队,他在坐船的时候就在想,以后只能跟美棠书信联络了,想到美棠还有她年幼的弟弟妹妹,心里顿时感慨万千。过去随时准备着以身殉国的他,现在也开始对未来有了期待,开始思考起两个人的未来。
这一段始于动荡年代的爱情,对饶平如来说,却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所以在抗日战争结束后,他就越来越厌倦战场了,以前是对抗外敌,死在抗日时期那是死得其所,但如果战死国内战场,他却是不愿意的,毕竟他想不通为什么中国人要打中国人。
所以在1948年的时候,饶平如请假回家跟毛美棠结了婚,两个人的婚礼很盛大,美棠穿着洁白的婚纱,平如是淡黄色的军装,现场有两百多位亲朋好友到现场,这成了他记忆里美好时刻。
但身处战乱年代的他们,在婚后的生活也是经历了重重考验,内战结束以后,平如跟美棠不愿意跟随他人去台湾,于是转去投奔贵州的亲戚。
那几年,饶平如四处求职,但找工作的经历也十分不如意,他给工程队投过简历,给粮食局面试过职位,但最后都没有结果。
后来在岳父的帮助下,他们夫妻俩开始经营起面馆,不过面馆生意也不如意,没人愿意吃他做的面,后来平如又跟着朋友在菜市场里摆摊卖干辣椒,生意一样不好。
反复折腾了几次之后,都没有赚到什么钱,反而一直在赔钱,甚至妻子美棠都觉得他不是做生意的料。时间又过去了一年,平如通过舅舅的引荐,才到了上海大德医院做会计,同时还找了一份出版社编辑的兼职工作,那一年饶平如每个月可以赚一两百块钱。
高额的收入缓解了他们的窘境,甜蜜美好的日子也仅仅维持了7年。因为在1958年的时候,他被当成反革命被送去安徽劳动改造,而这一走,就走了22年。
我们所有人都会相信爱情的力量不可战胜,但生活的真相却是贫困夫妻百事哀,不管你是否真的爱得惊心动魄,爱得轰轰烈烈,如果生活得不到基本的保障,没有钱用,没有地方住,那些大大小小的事情,一定会浇灭爱情的火苗。
但是平如和美棠的爱情就很特别,他们的生活虽然不富裕,甚至可以说是清贫,但是一直都有一种对生活的的向往,让他们把生活过得很安稳,很热乎,很有温度。有时候我们会觉得这种突如其来的贫穷,它反而是爱情的试金石,因为能够有一份真挚的爱情,它本身就是一种财富。
所以,在婚姻里最可怕的不是贫穷,因为从他们俩的故事中,我们可以看到爱可以战胜贫穷。平如和美棠给我们第一个关于爱情的启示是贫穷并不是爱情的障碍,反而对两个人共同的磨练,他们两个人在贫穷的生活里互相扶持,彼此相爱,每一个细节都透着温暖。
这才是真正的爱,而那个能跟你过一辈子的人,就是那个能够理解你,拥有你,陪伴你,包容你的人。
两个人好不容易一起度过了贫困的日子,好日子还没有过几天呢,婚姻生活又迎来了第二次的考验,试想一下,如果我们真的和自己的丈夫有长达22年的时间不见面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相信我们自己也很难想象那种生活吧。但平如和美棠一分离就是22年,两个人只能依靠书信来往。
失去家里顶梁柱之后,原本出身富贵人家的美棠也要为了赚钱而发愁,昔日的大小姐也只能为了家里的孩子做过了很多辛苦的工作。一个曾经爱美又娇弱的大小姐,在面对生活巨变的时候,却也表现得从未有过的坚定和勇敢。
甚至人事科的人找美棠谈话,劝说她跟平如划清界限,其实在那个年代有多少人为了明哲保身,与家人快速划清界限,甚至还会主动揭发。
但22年的时间里,无论别人怎么劝说,美棠始终都是一句话,我知道这个人是怎么一个人。在多年以后,平如问她为何当初如此坚持,美棠说:“你要搞婚外情,我早跟你离婚了。可你又不是汉奸卖国贼,不是贪污腐化,不是盗窃扒拿,你什么都不是,我为什么要跟你离婚。”
美棠留在上海等待着平如归来,但一个女人要独自抚养五个孩子,谈何容易?生活困顿的时候,美棠不得不将自己的嫁妆一一变卖,卖到最后只有一只金手镯之前的那个晚上,她把手镯带在女儿的手腕上,让她带着睡一个晚上,等到天亮的时候,取下来再卖。这样也算女儿戴过手镯了。
可哪怕是这样,钱还是不够用,为了让孩子能够吃上饭,瘦弱的美棠去编织厂做女工,去上海自然博物馆的工地搬水泥,一袋水泥起码五六十斤,也是因为这些劳动让美棠的身体落下了病根。
但两个人的生活越是艰辛,感情却越坚韧,两个人在面临着命运的逆境的时候,从未想过放弃彼此,他们两个人携手,还是撑起了彼此的家。
平如在劳动改造的时候,赚的钱也没有多少,即便如此,他还是省吃俭用的,最难的时候要把6分钱菜票分成三天用,尽量把钱都寄给家里,美棠则是让平如好好照顾自己,不用寄钱回家。
过年的时候,平如可以回一次家,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提前借好钱,早早的去买一些年货然后不到六点就起来,挑着担子辗转多处,最后才能到达上海的家。每次到家的时候,都已经是晚上了,孩子们开开心心的,一家人灯火融融地吃起团圆饭。
但过年也只是短暂的相聚,他们用得最多的联系方式还是写信,写了整整22年,一千多封书信,上面都寄托着彼此的爱和感情。
这是平如和美棠第二个感人的地方,他们无论是在顺境还是逆境,哪怕两个人22年的时光没有在一起,但依然撑起了他们的家。
在两个人的情感故事里,两个人有长达22年的异地恋,这里有两点很值得我们学习,第一点哪怕是异地恋,也要保持适当的联系,两个人分别的日子里,基本上都是书信来往,在那个物质紧缺的年代,书信成为了他们情感的桥梁,这个也告诉我们,哪怕两个人不在一个城市,也需要保持互动。
第二点,学会彼此体谅,定期去看看彼此。比如平如在和美棠分开的22年里,他每年过春节都会回家一次,每次回去有半个月的时间,他总是想尽一切办法请假。
这一点给了我们很大的启示,很多人结婚或者谈恋爱的时候,都觉得女生很麻烦,动不动肚子疼,然后男的就来一句多喝热水。但女孩子真的是缺那一杯热水吗?其实她需要的不就是真真切切的陪伴。
在美棠和平如的爱情里,我们会发现异地恋不是障碍,反而会磨练两个人的感情,只要你们的内心坚定彼此,那么距离又有什么关系呢?它一样可以锻炼着两个人的心,会让彼此变得更加坚强。
1980年时,饶平如的处分终于得以撤销,本以为两个人从此以后就能够相伴而行了,他们的往后只有死别,不再生离了。然而,他们熬过了最艰难的岁月,以为晚年可以过上平静的好日子了,怎料命运催人呢,两个人都老了,也病了。
美棠生病了,她在早年扛水泥的时候落下了肾病,后来又有糖尿病,每天都要做腹膜透析,平如给她买了治疗的设备,每天在家里做透析,一做就要做了四年。
但后来美棠的病情还是加重了,说话也越来越不清楚了,常常神志不清地让平如去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但他都一一去做了。儿女劝他不要听,他却说:“可我总不能习惯,她叫我做的事情,我竟然不能依她。”
有一天晚上,美棠说自己想吃杏花楼的马蹄小蛋糕,他就骑车去买的,那个时候饶平如已经87岁高龄了。还有一次,美棠突然想要一件黑底红花旗袍,他就跟孩子们商量要不要给她做一件,结果还没去做呢,她就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家里人都觉得她这是老年痴呆,但饶平如却觉得是因为人老了的缘故,他相信,自己的美棠会好起来的。可是有一天,孙女去上班了,美棠却说是被他给藏起来,那一刻,平如彻底崩溃了。
他坐在地上大哭,那一刻他不得不相信美棠是真的糊涂了,从今以后都不太可能恢复了。美棠在病重的时候情绪会很暴躁,常常会拔掉自己身上的管子,情况十分危险。饶平如只好拿纱布把她的手给绑起来,这时候她也只能无助地喊着不要绑我,不要绑我。
美棠也有偶然清醒的时候,有一次她清醒过来了,就对女儿说,你要好好照顾你爸爸。还有一次,她跟平如说,你不要乱吃东西了,也不要骑脚踏车了。
哪怕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美棠最惦记的,最放心不下的都是那个她的爱人,她的平如。后来,在2008年的3月19日,美棠最后看了一眼平如,留下了一滴眼泪,就离开了他,只留下他对她深深的思念。
美棠离开之后,平如抑郁了一段时间,吃了半年抗抑郁症的药物,之后,开始了一个人思念美棠的日子。
他剪下她的一缕头发,用红线绑好,贴身带着。他把她的骨灰放在床头,等着自己百年之后,安葬在一起,甚至他把美棠的照片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每天都擦拭。要是是在思念美棠,他就去上海自然博物馆坐一坐,摸一摸台阶,里面含着美棠的劳动。
他还会带着美棠的照片,到两个人拍结婚照的地方,放在衣服的口袋里,就当是两个人一起去过了。后来,他又去了以前家里的后院,那里有一颗柚子树,年轻的时候,美棠经常在树旁边拍照,玩闹。
之后,饶平如回忆两个人的点点滴滴,就开始着手绘画,用纸笔来重现两个人从相识、相爱、相守再到美棠离世的60年时光,最后就集成了这本书《平如美棠:我俩的故事》。
在这本书的最后一页上有这么一句话我很喜欢:“海并不深,怀念一个人比海还要深。”
书中的每一笔每一画,每一个字都是平如对美棠的深深的思念,他将两个人一生的故事以画笔记录,好像每一笔落下的时候,那个人就在眼前。
除了这本《平如美棠:我俩的故事》,他还赠当代年轻人一幅《赠青年朋友》,告知青年人,什么是爱情与婚姻:“人生苦短,青春难再。莫负初衷,相敬相爱。凡事包容,凡事期待。凡事相信,凡事忍耐。白头到老,幸福愉快。地久天长,真情永在。”
生前平如曾说:“同生死,共患难,以沫相濡,天若有情天亦老;三载隔幽冥,绝音问,愁肠寸断,相思始觉海非深。”
两个人相互陪伴度过晚年的生活里,给我们的启示是,从爱情到亲情,从浪漫到相守,时间越久越舍不得离开你的人,才能被称为爱人。
在人生迟暮的时候,平如还能回忆起自己跟美棠那么多的生活细节,可以看得出来,这份爱有多深。我们或许不能确定一个人是否真的爱自己,但你看他愿意给你花多少的心思,有没有时常惦记你,就可以明白那是不是真的爱。
谈到爱情,我们总觉得那是虚无的,是可遇不可求的,但实际上,当两个人面临贫穷、逆境和病痛的时候,才最能看到真爱,因为这三个困难,每一种都像是一座大山一样沉重,但平如和美棠还是能够携手走过了每一个困境。
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道理的东西,它不会因为你有钱,长得好看就会特别眷顾你;它也不是一道算术题,有着一定的计算方式。它需要两个人彼此互相扶持,情投意合,彼此努力,才能维持下去。
最后,愿我们每个人都还能拥有相信爱情的勇气,也希望我们都有能力先爱自己,然后去爱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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