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菲茨杰拉德有一部小说集:《那些忧伤的年轻人》,书里一群奋力追逐世俗名利的年轻人,在功成名就后却内心空虚失落。在这群年轻人背后,代表的是所谓的“美国梦”的破碎。菲茨杰拉德因此也被称为“迷惘的一代”的代表作家。当代作家许知远也有一本书叫《那些忧伤的年轻人》,书里的篇章是他早年间在星巴克咖啡馆、北大校园的男生宿舍等地方写下的读书随想和读书笔记。这本书也在写年轻人的迷惘,但却用一种知识分子的自省和对人文精神的信仰,在迷惘中反复测量着理想与现实,努力寻找历史的坐标,诡异地保持着自己的独特性……以这两本书作参照,我们可以看到祁媛在小说中塑造的,是另一类年轻人的形象。

女性早衰的15大表现(那些未老先衰的年轻人)(1)

女性早衰的15大表现(那些未老先衰的年轻人)(2)

作家简介:

祁媛,2014年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同年开始写作。小说散见于《收获》《人民文学》《当代》《十月》等刊物。曾获第三届“紫金·人民文学之星”、第五届“西湖·中国新锐文学奖”、“2016年浙江省青年文学之星”、“2016年十月短篇小说奖”等。出版有中短篇小说集《我准备不发疯》《脉》。

女性早衰的15大表现(那些未老先衰的年轻人)(3)

作家、画家祁媛

女性早衰的15大表现(那些未老先衰的年轻人)(4)

故事简介:

《眩晕》讲述了一个怀揣导演梦的年轻人,偶然结识一位比他大二十岁的女制片人,并与之发生出一段仅仅关乎肉体的关系。他在北京艰难地挣扎,曾经对电影的憧憬随着自己进入这个行业而土崩瓦解,他深知自己无力改变现实之后变得沮丧和自暴自弃。最后,小说以他与继母的相见作为结尾。他曾经这位继母难以言喻的某种“渴望”最终转化成了一种“怕打碎什么”的珍惜。他走到外面,感到一股眩晕。

女性早衰的15大表现(那些未老先衰的年轻人)(5)

一个未老先衰的灵魂

初读小说,我十分惊讶作者对人物的把控,身为一个女作家,她把小说中的“他”写得非常饱满深刻,把“他”内心的真情与龌龊、真诚与虚伪表现得淋漓尽致。后来我回过神来,能把这样一个人物写好,作者一定是站在某个角落把这样的人看了个透,她就像冷眼旁观的蛇,就这么看着嘈杂的生活和一个个疾步而过的人,他们的精神世界,内心深处就反映在了她的瞳孔里。

祁媛之所以具有这样冷峻的视角,与她的个人经历不无关系。特殊的成长经历使她更早地感知世界,洞察人心。她把这种个人经验转化为一种艺术直觉,一下笔,就是这样的基调,这样的笔锋。有人称祁媛有一个“年轻的老灵魂”,我想是这样的。也正因为如此,她才热衷于讨论关于“死亡”、“衰老”的话题,她才会在《眩晕》中塑造出一个未老先衰的年轻人。

有本书叫《谁的青春不迷茫》,内容我没看过,但这个书名讲得很好。每个时代的年轻人都会有迷茫期,只要找到目标,朝着那个方向努力就能走出迷茫。菲茨杰拉德笔下的美国小伙子们很迷茫,迷茫到只顾着迷茫了。到了“垮掉的一代”,他们打算用大麻酒精开辟道路,结果当然行不通,现在他们在干嘛不清楚,但闹革命未必不是一条新出路;生于70年代的许知远很迷茫,感觉自己的青春没有颜色。他老是向往古老、崇高、伟大,他自己也清楚:“我的青春正在褪色,尽管它从来就没有沾染上一种鲜明的颜色。或许人的心灵永远只能活在一种假想状态里,我所期盼的那些年代不可能比我的幻想更美好。因为没有不令人失望的现实。”但他仍然这么做了。

如果把渡过迷茫比喻成一次短跑,菲茨杰拉德和许知远属于倒着跑的人;垮掉的一代属于破罐子破摔,想在跑道上砸出个坑。而祁媛所描写的年轻人,是在跑道外面散步的人——自以为是把好手,实则连上场的勇气都没有。

小说中的“他”既不是菲茨杰拉德笔下物质满足后想要寻求信仰的人,也不是许知远鄙视物质,渴望在精神世界沉到江底的人。他很早就经受过家庭的变故,也很早地接受了性启蒙,他曾为了考上向往的电影学院付出了极大的努力,为了交学费做过不少工作。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看似早熟的人,实际上并没有成熟。而等到了该成熟的岁数时,他已衰老了。

莫言在新书《晚熟的人》里剖析过早熟的人与晚熟的人之间的差别,早熟的人自认为自己成熟,骄傲又自卑,等有一天意识到自己错了,会把自己摔得粉粉碎。

小说中的“他”在高中接触电影,觉得电影是一个“神秘牛逼”的世界。

“他觉得自己离不开电影,甚至觉得电影电视剧里的生活,才是真正的生活,而现实生活,比如他自己的生活的目的,睡觉,吃喝,上学读书识字,都是为了能观赏电影而已。”他被自己的幻想引诱。而当他满怀梦想地进入这个梦寐以求的世界后才发现,幻想不是现实,冲动不代表才能。在从事电影剪辑工作后,“他很难专心,容易走神,极易被枝节和非常次要的细节分神,更重要的是他不再相信电影的‘魅力’了。他觉得所有的电影魅力的后面,全是脆弱的编辑,是一系列勉强的随意的东西支撑着,是一寸一寸一厘一厘的人造的东西,它们会毁于一旦,这是他无法接受又不能不接受的。一句话,他对电影的信仰,在编辑的无限可能性中,彻底动摇了。”

作者揭示了问题的根源:

“这个信仰的快速崩塌,其实源于他的信仰本身的脆弱或天真,如同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人,当他刚开始着迷于女性的时候,却不合时宜地上了一堂有关少女的人体解剖课。这是一系列课程,大肠小肠,肝,脾,肾——消化系统,包括分泌系统,排便利尿,呼吸系统,肺叶,肺泡,还有神经系统,神经元……那些在显微镜下呈现的另一种奇怪的微观世界,不仅没有丝毫美感,反而令他毛骨悚然,而且问题在于,这个生态系统里的任何一个环节的变化,比如排泄系统或神经系统出了问题,都会直接影响到这位少女的状态和容貌。虽然这是个常识,但他很难将这两者联系在一起。也许是他不愿意,或是他真的没有这样想过。”

如果“他”肯坚决一点,甚至自恋一点,他的信仰也不至于崩塌。他缺少一点做艺术的东西,说不上来,这事太玄乎。从作者的叙述中我们也可以看出,“他”所向往的生活也不一定是搞艺术,“他接着想象着她结婚后过的日子,她和她的新婚丈夫一起置办新的家具,买了咖啡色的巨大的沙发,她用的护肤品整套地摆放在新家的床头柜上,她穿的鞋都是平底鞋,因为她要准备怀孕,新买的房子里有一间是专门为将来的孩子预备的,那屋子的墙上涂上粉红色,天花板上则涂的蓝色,表明是天空,‘天空’的一边有一只月亮,另一边有一只太阳。”

或许他只是需要一个家。

女性早衰的15大表现(那些未老先衰的年轻人)(6)

祁媛的绘画作品

另一个衰老的人

祁媛以冷峻的笔调刻画了一个随波逐流、麻木散漫、未老先衰的“他”,而“他”也在小说里同样残酷地观察着另一个人,那位大他二十岁的女制片人。

祁媛描写女制片人的样子可谓触目惊心,她写老女人的白发、臃肿的身材、妆容遮盖下的皱纹、甚至肮脏的尿液。没有什么比写女人衰老更残忍更可怕的了。女制片人在小说中是“他”的向导,她引诱了他,打破了他的幻想,对他的所谓的想法不屑一顾,只想与他保持肉体关系。但同时,难道他不是也正需要她吗?在与女制片人的这段关系中,他厌恶这个老女人,却又不得不依附于她,他因阶级地位感到自卑,却也在老女人身上找到了畸形的成就感,实现短暂的精神胜利。

在故事的后半段我们得知,这个如今看上去附庸风雅、世俗粗鲁的女人曾经也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年轻人,“我刚来北京的时候比你还小,那时我根本不想结婚,也从来没想过傍大款,我自信,也很努力,我认为自己可以搞定自己的事。那时真年轻啊。”是现实打败了她。她结识了自己的丈夫,但两个人之间没有感情,丈夫出轨,她也出轨,她看得实际也明白,只想满足自己的七情六欲,她渴望在与年轻人的交往中唤醒对青春的记忆,然而终究无法抵抗衰老。

拿什么拯救你,我的朋友?

上文中我提到,度过迷茫需要一个目标,那么这个目标到底是什么呢?读冯唐的《北京,北京》有这么一段话:

“我老妈说,历朝历代对事物都有一个最简洁最完善的衡量标准,原始社会,用打来野兽和泡来姑娘的多少来衡量,男人把吃剩下的动物牙齿打个洞串起来挂在脖子上显示牛逼,封建社会,用粮食和土地多少来衡量,打仗的时候,用枪,现在改革开放了,用人民币。后来我在商学院学企业金融学,学到金融资本定价模型(CAPM),老师讲,股票市场不尽完善,但是没有比它更完善的了,所以,我们只好假定股票市场是完善的,其他一切模型和理论,从这个假设出发。在商学院的课堂上,我想,我老妈真他妈的是天才。”

没错,把金钱作为标准,即便它不完善,也假设它完善,然后就可以遵照这个规则进行下去。这是聪明的人,成熟的人早就认识到的。想起大诗人泰戈尔写:“是你看错了这世界,却反说世界欺骗了你”。像《眩晕》中的“他”这样钻牛角尖,把幻想当成现实,又无法保持自恋,下场一定惨。从这个意义上讲,“他”的信仰崩塌是好事,古人云,不破不立。

那么当物质得到满足后,就万事大吉了吗?菲茨杰拉德破产,妻子住进精神病院,自己死于酗酒引发的心脏病。

我们该怎么办?这个问题本身就没有答案。

祁媛给出的答案是亲情的归位,小说中的“他”不止一次回想起故乡,最终也是在继母的关怀下慰了他多年来漂泊他乡所承受的“艰辛和冷漠”、“辱没和挫败”。

因此我相信小说最后“他”的眩晕,正如萨特的恶心,代表着一种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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