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师傅讲故事(故事老韩讲故事)(1)

韩师傅讲故事(故事老韩讲故事)(2)

韩师傅讲故事(故事老韩讲故事)(3)

韩师傅讲故事(故事老韩讲故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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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师傅讲故事(故事老韩讲故事)(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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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师傅讲故事(故事老韩讲故事)(8)

1956年,我在丰镇县顺城街小学读过半年书。那时父亲在呼和浩特内蒙古卫生防疫站工作,母亲在丰镇县卫生院当护士,父母长久两地分居。后来,母亲调到呼和浩特市立医院来,我也就离开了那所小学。

记得母亲领我去报名那天,教导处的老师对我进行了简单的测试。数一下20以内的自然数、写出自已的名字。最后还附加了“鸡兔同笼”算题:“鸡有几条腿?”“一只鸡、一只兔子一共几条腿?”我准确无误地回答了老师的提问,受到了老师的表扬,心里乐滋滋的。老师翻开大本将我的名字写了一下说:“你在一年级二班,9月1日开学!”然后交了三元钱学杂费,两元钱书本费,发了几本书后,就高高兴兴地回家了。回家后,我迫不及待地翻开新书,像翻小人书一样看着书里的画面。

晚饭后,母亲拿出特意为我缝制的土黄色帆布小书包。并用牛皮纸替我包好书皮。将削好的铅笔及橡皮、木格尺放进木制的文具盒内。我还在方格本和算术本上歪歪扭扭地写上了自已的名字。

石板是一年级学生上学必备的学习工具,用石笔在上面写字、做算术。买石板时还要买一个配套的圆形小板擦,写错了或写满了用小板擦擦掉再重写,既省纸又省铅笔。在石板上写字用的是石笔,每支有半支铅笔长。石笔写起字来不费劲儿,但易碎,不是写着写着折成两半,就是不小心掉在地上摔成好几截。所以石笔必须放在铅笔盒里。

石板可以放在书包里,或在木头边框上钻上两个眼,系上一根绳,和书包一起挎在肩上。语文算术课天天都有,所以石板石笔是离不开的东西。

9月1日,开学第一天。对于刚刚走进学校的我来说,最兴奋的事情,莫过于展开飘着淡淡油墨香的《国语课本》,读一读别开生面的课文:

第一课 开学

开学了。

第二课 上学

我们上学。

第三课 同学

学校里同学很多。

第四课 老师

老师教我们。

我们听老师的话。

第五课 好学生

我们天天学习。

我们要做好学生。

……

当时处于新旧两种社会制度交替时期,民国遗风尚未褪尽。小学一年级课本在教材形式上还有着旧时代的特色——课本自左向右翻阅,文字采用繁体竖排方式。繁体字的笔画很多,写作业时要挤在小小的田字格里,真的苦了我们这些孩子们。

那时还没有汉语拼音字母,我们学的是“注音符号”,就是ㄅㄆㄇㄈㄉ……“注音符号”是为汉字注音而设定的符号,1913年由民国读音统一会制定,1918年由北洋政府教育部发布,共计39个字母。

“注音符号”目前台湾仍在使用,为小学语文教育初期必学的内容。大陆自1958年推行汉语拼音方案以后即停止使用。

五十年代小学一年一期的语文课本,对于一个刚发蒙的小孩,不难也不易。虽然那时是七岁才入学,但对于工人、农民和普通干部家庭的子弟,没有学前班,也没有幼儿园,一切都从零开始,也有些难为这些儿童了。当然,拿那些“五岁诵六甲,六岁读百家”的书香世家的儿童来读,这样的课本则显得太容易了。

依稀记得,顺城街小学院落宽阔,操场边上有一个巨大的秋千架。秋千架由四根粗壮的立木支撑,上端用横木联系。从横木上垂下四根铁链,下面悬吊着一架类似飞机的巨木,可供十个孩子坐在上面悠荡。这样宏大的秋千我后来再也没有见过。

齐老师是我的第一任班主任,又是我的语文老师,因此记忆非常深刻。齐老师有四十多岁,齐耳短发,总穿一件灰布褂子,神情严肃。

记得我第一天上课,突然感到一阵便意,于是起身就往厕所跑。尿完回来时,齐老师对我说:“孩子,今后如果上课期间想上厕所,一定要先举手报告老师。老师同意了,你才能去,记住了吗?”

“记住了!”我连连点头。

我五岁启蒙,至七岁念书时,基本上常用汉字都熟识了。因此上课时常常向窗外张望,手里玩东西、甚至揪女同学的小辫。每当此时,齐老师总要叫起我来提问生字。课文上的字我早已烂熟于心,齐老师也没有办法,她只好安抚我说:“孩子,你如果会了,可以静静地玩,但不要影响其他同学好吗?”我点头称是。

那时,我们有很多的空闲时间,老师从来没有想到对我们采取题海战术,来磨砺我们的考试竞争力。我们的生活自由而快乐。记得音乐老师教给我们的第一首儿歌《两只老虎》①,歌词轻松而愉快:

两只老虎

两只老虎

跑得快

跑得快

一只没有耳朵

一只没有尾巴

真奇怪

真奇怪

“丢手绢”是我们课间常做的游戏。你似乎可以想见孩子们轻轻放手绢的动作,看见“不要告诉他”的小手摆摆,和“捉住他”的开心快乐。是什么时候,我们丢失了这份童年的记忆?

丢手绢

丢手绢

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

大家不要告诉他

快点快点捉住他

快点快点捉住他

……

每天下午放学前,学校的大喇叭里就会播放一位小女孩唱的《我们的田野》:

我们的田野

美丽的田野

碧绿的河水

流过无边的稻田

无边的稻田

好像起伏的海面

风吹着森林

雷一样的轰响

伐木的工人

请出一棵棵大树

去建造楼房

去建造矿山和工厂

森林的背后

有浅蓝色的群山

在那些山里

有野鹿和山羊

人们在勘测

那里埋藏着多少宝藏

………

那优美的旋律,那女孩舒展、悠长、单纯、无忧无虑的歌声,永远地种在我的心田里。那时,至少对于我们这些小学生来说,生活中并没有政治、没有革命、没有阶级斗争,也没有后来我们民族经历的种种苦难。我们天真无邪,认为生活就是这样的,正像《我们的田野》中歌唱的那样。

齐老师是个基督徒,非常善意。她在北京读师范时,费用都是教会出的。我读书时,一个学期的学杂费才三元钱,但就这三元钱,有些孩子也交不起。齐老师多次叫来家长说:你能拿出多少就交多少吧!于是,有的家长只掏出一两元钱,剩下的,齐老师就给出了。有的女孩,念了几天就要退学。齐老师总是百般说服,甚至全额的学杂费她都给垫了。

那时,许多孩子衣履不整,头发形似鸟窠。齐老师自己买来推子,给孩子们理发。她还经常自己花钱给穷苦孩子买作业本和铅笔,还号召家境好的孩子将旧衣服捐出来给那些穷孩子们。

记得那时讲台跟前常年放着一个小凳子,凳子上面放着一个搪瓷脸盆及毛巾肥皂。现在的孩子可能难以想象,五十年代初,一些小男孩早晨不洗脸就来上学了。可能是这些小男孩淘气、不听大人话?也可能是家里穷,没有卫生意识。齐老师大概是看不下去了,多次批评了这几个男孩子,但他们还是依然如故。于是她索性就从家里拿来了脸盆、毛巾和肥皂,利用课间休息时间亲自动手给这几个男孩子洗脸。洗过几回,孩子和家长都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在家洗完脸才来。

还记得有一次,外校老师来我班查个人卫生。同学们都把手背在座椅后面,抬头挺胸,老老实实地接受检查。一位女生头上被发现有虱子,大家都不相信,因为那位女生是班里学习最好的,深受齐老师宠爱。我不仅不相信,而且还调皮,离开座位跑到这位女生身后看了个够。的确发现她头上有虱子在爬动,而且还不止一个。那个女同学的名字我至今记得,听说恢复高考后她就读于北京外语学院柬埔寨语系,后来去中国驻柬大使馆当了二秘,再后来……我也不知道啦。

听说齐老师每天晚上,还要参加义务扫盲工作。给当地不识字的妇女、群众讲两个小时的扫盲课。虽然如此艰辛、分文不取,但她的内心却是丰富的。

记得我和几个同学去过齐老师家,那天大家都是哭着鼻子走的。齐老师家徒四壁,仅有一盘土炕,一个大柜。她的儿子毛毛用一根布带子拴着,布带子一头拴在窗台上的铁环上,一头捆在腰上。毛毛像个小猫,很老实,也不闹,看见我们还眨巴着眼睛和我们交流。虽然已经一岁了,但不会说话。

听说齐老师的丈夫因为传教被送去劳动改造了,母亲也病故,丰镇似无其他亲人。幸好她家离学校不远,挤出一点时间给毛毛喂完奶,然后慌慌张张地回到课堂。

听姥姥说,齐老师的父亲是丰镇耶稣堂的牧师。解放后,政府组织教民批斗他时,他身着盛装、重要节日才穿的全套行头。全身披挂的似罗马教皇,五颜六色地跪在台子上。

他最终因反革命罪被镇压了。被绑缚刑场那天,虽然脚上拖着数十斤的脚镣,却身躯凛凛、面色清癯、目光如炬。姥姥生前每逢说起此事总潸然泪下。

“解放”是我一生中最早听到的政治词汇,是从齐老师口中知晓的。然而1949年对于齐老师的家庭来讲绝不是解放,而是奴役的开始。及至成年,我常常想:“解放”这个词,中国的古书里好像没有,从周发殷汤的“吊民伐罪”,到孙文黄兴的“恢复中华”,没有人在取代前朝时使用过“解放”二字。此词应该是近代从西方传入--或许是拷贝日文的翻译?它的英文liberate,和liberty、liberal等词同源,而后者的中文翻译在所有字典里都离不开“自由”二字。liberate无非也是赋予或实现自由的意思,假如当年哪个学究把它翻译成“自由化”,也并无不当。那样,1949年全中国就“自由化”了。

1957年我随母来到呼和浩特,进入中山西路小学读书。期间又转学一次,再后来进入呼和浩特第五中学,及至参加工作,再带薪读大学都按下不提。时间到了1984年,我在内蒙古电管局基建处工作,已是三十五岁的白领、纯熟干练的电力工程师了。

1986年,按规划我局要在丰镇县建设一座大型火力发电厂,我亲赴丰镇参加该工程的初步设计审查会议。会议开得热烈而隆重,十人发言、一百人领纪念品、二百人吃饭、三百人合影、五百人看电影。

散会后,我决定去看看齐老师。毕竟二十九年没有见面了,不知道她是否健在。依稀听说她在我走后不久就被打成了“右派分子”,文革中又受尽了磨难、九死一生。

数十年来,我颠沛流离、艰辛备至;尤其文革蒙难、受尽屈辱、饱尝冷遇与不平,更加珍视亲情、友情与爱情。常叹息世事无常、悲悯生命的脆弱与瞬间的祸福。

那天下午,我匆匆赶到顺城街小学,学校已经放暑假了。问及看门人,始知齐老师退休已有二十年,现居郊区自己盖的平房院落内。我问清了具体地址,又急如星火地赶往。通过辗转打听,终于找到了齐老师家。

那是一个夯土墙围成的院落,屋舍灰墙红瓦。院子里种满蔬菜,空气清新、安然静谧。一进屋,只见齐老师端坐在炕上。她年逾八旬,头发花白。仔细端详,依稀还有当年的影子。她自然无法记得起我,试想:即便记忆力再好,谁能记得起一个29年前的儿童呢?

经过自我介绍,齐老师万分高兴。她虽然桃李满天下,仍为有我这样的学生感到欣慰。试想:在一个偏僻的小城要兴建一座大型火力发电厂,主管单位里竟然有她的学生,如何不令她兴奋与欣慰呢?说起数十年前的往事,她喜形于色,甚至流下感叹的热泪。但谈及文革,齐老师竟黯然神伤、无言以对。

坐了大约有一个时辰,我起身告辞。临走时齐老师面有难色地拉住我的手对我说,她有一个儿子在集宁工作。她年事已高,无人关照,希望能够把他调到丰镇电厂来,请我看在师生的份上给予帮忙。我说,只要有一分的能力,我定会使十分的力量,请老师尽管放心。

后来,我为此事找过若干领导,人家都以种种理由婉言谢绝。韩某不才,人微言轻。自顾尚且无暇,哪里还有这种能力呢?

现在回想,齐老师当时就说过,如果打通关节需要钱,她已备好,让我尽管去拿。我因此非常懊悔:当初如果由我直接引荐,让她的儿子去送钱,也许事情早已办成。但不才自视清高,不愿意为五斗米折腰,面子害死人呀!

后来丰镇电厂包括多经公司达到了好几千人,据说仅电管局某处处长一人就安排了够一个连的亲属,而我却无颜去见我的老师、也无颜去向她解释。此事至今又过去二十几年了,一想起来,心底仍然感到酸楚与隐痛。

齐老师,学生无能,实在对不住你呀!

后记:

丰镇县顺城街小学创建于1895年,学校现占地面积6638平方米,建筑面积4236平方米,拥有1—6年级教学班27个,在校学生达1784人。

顺城街俗称元宝街,从清末起即是丰镇的金融一条街,最早建筑于大清同治八年。街长二百多米,两端设有高大的通街门楼。早年除钱庄外,还开设有当铺、粮店、陆陈行、烟草铺、毡房、干货铺、杂货铺、裁缝铺等。白天摩肩擦踵、游人如织,入夜双门紧闭。

顺城街小学最早是丰镇唯一的一座女校,可见在旧时代丰镇开化较早,女校撤销后更名为顺城街小学至今。

至2012年,曾经繁荣几百年的金融—条街已不复存在。

注①:如果有什么能沟通上下几代人的共同记忆,非《两只老虎》莫属了。

《两只老虎》本系法国儿歌《雅克修士》,在欧洲广为传唱,除了俄文和英文版本中将歌词里的人名从“雅克”替换成了“约翰”,几乎所有的语种唱法和歌词含义都是一样的:

雅克修士,雅克修士,

还睡呐?还睡呐?

晨钟都响了!晨钟都响了!

叮,铛,咚!叮,铛,咚!

这首歌朗朗上口,曲调简单,一学就会,学会之后很难遗忘,堪称世界上魔性效力最久的口水歌。其伟大程度不亚于国际歌和任何一个国家的国歌。

1926年,国民革命军开始北伐。国民革命军第四军政治部宣传科科长、黄埔军校政治教官邝鄘以法国民歌《雅克修士》为基础,填词并重新编曲,最终形成了“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除军阀”的《国民革命歌》。

国共关系从合作转向对抗后,这首歌又有了另一个版本,反映的是解放区内土地革命的事迹,歌词是这样的:

打倒土豪,打倒土豪,

分田地!分田地!

我们要做主人,我们要做主人,

真欢喜!真欢喜!

战争结束后,这首歌再一次被填词,成了《两只老虎》,并成为一首天真无邪的儿歌,在七十年的和平岁月里代代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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