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而言,泸溪县武溪老城不仅仅是一个名字。

尽管泸溪县城从武溪老城搬迁到白沙已经二十七年,很多东西都已物是人非,但自己的内心深处对武溪老城却依然魂牵梦绕。

行走长沙散文(散文武溪老城)(1)

峒河从武溪老城穿境而过,把本来不大的泸溪县城隔成南北两岸。那时还没有修武水大桥,两岸的交通全靠轮渡连接。我家正好住在北岸轮渡码头上,是公家为爸爸修建的一栋有围墙的两间火砖平房。

峒河河面不宽,一眼可以把对岸看得清清楚楚。河对岸有一货运码头,是武溪居民生活用品和工厂原料及产品进出的重要港口。每天大小船只来来往往,装货卸货的汽车川流不息,船只、汽车、吊车混杂一起的机械声,全城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有时船上的修理工不小心,把机械零件掉进河里,水面马上会泛起一片片油花,在阳光下折射出漂亮的颜色和奇特的形状。

行走长沙散文(散文武溪老城)(2)

北岸没有汽车,只有自行车和板车,自己心里好想去对岸看看汽车。于是有一次,自己一个人挤在大人中间混进了轮渡,偷偷跑过河去看汽车。刚好碰到一辆翻斗车准备去卸货,想看看翻斗车究竟怎么卸货,就跟着车后面跑了很长一段路,根本不管车后的扬尘和路面的坑洼,终于第一次看到翻斗车屁股一翘,满车沙子一小会就卸在地上。尽管自己跑得满头大汗、满身灰尘,但当时的自己却很快乐和幸福,因为看到了自己想看的汽车。现在想想,其实快乐和幸福没有那么复杂,只要自己轻松和开心就好。

六岁时随爸妈下放去兴隆场老家,家具是怎么运过河的,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但在车站妈妈的同姓亲戚家对付的一夜却印象深刻。我们一家人挤坐在亲戚不宽的单身宿舍里,亲戚和爸爸妈妈说着话。我靠在妈妈的怀里,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爸爸妈妈和哥哥姐姐一直坐着熬过长夜。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被妈妈喊醒,和哥哥姐姐一起坐进装家具的货车车厢里,一路摇摇晃晃去了生活了七年的下放地。这次搬家,妈妈的同姓亲戚在那样的环境下让我们一家留宿,算是帮了我们家大忙了,以至过去很多年,妈妈都还在交待我们姐弟:“要记他的恩。”

行走长沙散文(散文武溪老城)(3)

1976年跟着爸爸妈妈又回到县城,实际上只有我和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大姐留在农村,二姐在大学读书,哥哥在榆树坪知青。离开县城到农村生活的时间不算太长,但重新融入这座小城的距离却显得不近。暂时没有玩伴的自己,放学以后最喜欢一个人坐在码头的台阶上,痴痴看着眼前的景象。

上下渡船的旅客永远是那样匆匆忙忙,有的背着小猪,有的挑着蔬菜。有的抱着小孩,有的拖着老人。穿着中山服推着自行车,车把手挂着公文包的干部,走过跳板扛起自行车爬完台阶再继续骑行。一只山羊胆怯眼前众多的人群,怎么吆喝就是站着不动,主人担心影响上下轮渡的旅客,干脆一把抱起山羊匆匆往前走去。怕赶不上这趟轮渡的旅客,一出现在通往码头的巷子口,就扬起手臂高喊:“等一下,等一下。”边喊边从我身边冲向轮渡。

行走长沙散文(散文武溪老城)(4)

河边洗衣服的总是女人,一背篓衣服倒在光滑的青石板上,捶打清洗、清洗捶打反复多次,背篓中逐渐隆起一个小小的尖尖。捶打衣服“啪啪”的棒槌声,在轮渡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却格外清晰。偶尔看到一个男人端着一脸盆小孩刚换下来的尿片,走到河边急忙让尿片吃几口水,赶紧跑回家去,心怕别人看到笑话他是“妻管严”。

上行的竹排两侧站着几乎赤裸的水手,两人一组握着整颗杉木做成的大浆,“嗨哟、嗨哟”的划桨声直抵耳膜。竹排上搭建的临时小屋冒出了袅袅炊烟,一大锅美味在等待着犒劳辛苦的水手。

一个妇人站在渔船尾部熟练地划着桨,让渔船在河中缓缓前行。男人则蹲在船头,把排钩依次放入水中。太阳慢慢躲进群山之中,余晖把整个武溪老城映得通红。一艘满载货物的机帆船驶离货运码头,拖着夕阳驶进沅江,越来越远。小渔船上的夫妇好像被机帆船的声音吸引,双双抬头看着机帆船渐渐远去。

行走长沙散文(散文武溪老城)(5)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但余辉不肯离去,和夹河的群山一起倒映在水面很是漂亮,寂静空旷的河面只有小渔船荡起的涟漪泛着细细的光芒。突然,“阳儿,吃饭了﹗”妈妈大声喊我吃饭的声音从窗户飘来,自己依依不舍起身匆匆跑回家去。

每年都盼着放暑假,暑假的河边最好玩。早上起来,拿着自己动手制作的简单钓鱼竿,光着膀子用蚯蚓做鱼饵到河边钓鱼,一钓就是一上午,全身被晒得黢黑,在阳光下都反的起光。天气太热,鱼儿喜欢停留在岸边大船的阴影处。有一天我把鱼饵丢到这片阴影处,居然连续钓上五六条大鱼,欢天喜地拿回家,被妈妈“狠狠”表扬了一番。

行走长沙散文(散文武溪老城)(6)

我是我们四姐弟中下河洗澡最多的一个,如果有伴,有时一天会泡在河里很长时间。除了“狗爬式”,还照着别人的样子学会了各种游泳姿势。看到有人游到了对岸,自己也去尝试。一次在没有告诉任何人的情况下,游到了对岸,游回来已筋疲力尽,坐了半天才有力气走回家。被妈妈知道后,又“赚了”一通臭骂。

妈妈厂里制造农事用具的竹子,是从下游通过放排的方式运来的。运来的竹排就用竹缆绳固定在妈妈工厂下的河里,中午时分鱼儿都躲在竹排下乘凉。我们一帮小伙伴从工人手中借来专门的钓鱼钩,这种鱼钩是厂里工人发明的,把一根铁丝的一端用锯子一分为四,再掰弯成鱼钩状磨锋利系上尼龙线,就可以钓鱼了。我们从竹排的缝隙放下专门钓鱼钩再撒下米饭,在鱼儿抢食的时候,突然猛力上拉,经常会碰到好运。

每年暑假,我们几个子弟都会勤工俭学,用板车把妈妈厂里的产品送到指定的生资仓库或供销社门市部。经过农村洗礼的我,每次都是拉板车的主力。每当我抱怨同学中我出力最多时,妈妈总会笑着说:“和在农村上山挖葛相比,这算什么?这点累又累不死人。”

中午饿了,碰到妈妈又加班,来不及回家做饭。妈妈就在厂里食堂买来白米饭,放上白糖用开水一冲,就算是中午饭了。妈妈看到我吃得很香的样子,摸着我的头夸道:“阳儿好养,什么都吃。”

爸爸生活不能自理,妈妈既要照顾爸爸和我,还要上班而且经常加班。一天放学回来,妈妈加班还没回来,下午体育课一场篮球赛,把体内的能量消耗殆尽,回到家已是饥肠辘辘,盼望着妈妈快点回来。但左等右等妈妈还是没回来,越等越气。

等到妈妈回来自己终于“火山爆发”,妈妈要我帮忙,自己就是不帮。妈妈再说,我猛地起身跑去了河边。妈妈隔着窗户叫我回家,我倔强的就是不回。妈妈从屋里走出来喊我,我就往前面跑去,妈妈追上来,一把揪住我的耳朵,一边往屋里拖,一边训斥道:“你好人不做做坏人,好好跟你讲你不听。”吃饭的时候,妈妈摸着我发烫的耳朵问:“还疼不疼?”我说:“不疼。”妈妈轻叹一声,起身走进了厨房。

各种经历实际上是人生的一笔财富,有的转眼就忘,有的会影响一生。现在武溪老城依然还叫武溪老城,但妈妈却去了没有归期的远行。一个人的时候,时常会想起武溪老城,时常会想起经历的往事,时常会想起妈妈。(文/图 罗亚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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