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礼中的美德是为了维护秩序、身份、地位,不同阶层的人有不同的美德,正可谓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而孔子仁学中的美德则进行了改造。《学而篇》指出仁学的美德改造之道是美德并非仅仅显示于他人,更为重要的是促进内在自主人格的成长。5.24正是对此意的阐释,“直而无礼,则绞”,美德若无礼的加持,与恶行无异。5.24即是明例。
5·24 子曰:“孰谓微生高直?或乞醯焉,乞诸其邻而与之。”
【参考译文】 孔子说:“谁说微生高这个人正直呢?有人向他讨点醋,他(不直说没有,却暗地)到他邻居家里讨了点给人家。(礼崩乐坏之下,内在人格的正直是人的立世之本,否则只能侥幸生存罢了。”
微生高:姓微生,名高,春秋时鲁国人。孔安国注:“微生,姓,名高,鲁人也。”古代“微”和“尾”通用,后人多认为微生高即尾生高。《说文解字》上说:尾,微也。四书辨证:释文《庄子盗跖篇》:“尾生,一本作微生。”后人指出在《庄子》和《战国策》中所描写的那个以正直守信著称的鲁国人“尾生高”与孔子所言的便是同一个人。历史上有尾生抱柱的传说,《庄子·杂篇·盗跖》记载:“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战国策》苏秦语燕易王曰:“信如尾生,期而不至,抱梁而死。”苏代语燕昭王曰:“信如尾生高,则不过不欺人耳。”鲍彪注:“尾生再见燕策,苏代言其名为高,即论语微生高。”太史公书苏秦列传曰:“信如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柱而死。”
当时人认为微生高为人爽直、坦率。故或称其信,或称其直。信既如此,直亦可知。依周礼的标准,微生高确实如此,但是孔子以礼度之,以其”乞醯而转乞为与“一事论之,微生高是鲁国有名的正直之士。有人向他要一杯醋,他没有,自己便到别家去要一杯醋来,再转给这个要醋的朋友。孔子认为这样的行为不算是仁学要素中的直道,不值得提供、效仿。此事虽小,但以细微处,其私曲尽见矣。尾生高矫情饰行,以诈取名者,非仁学所称之直者。此处仁学之美德与周礼之美德的差异尽显。
此中孔子评价别人善于从小事入手。此事虽小,但人的内在有耻且格的内在人格正是从细微处着手才能改变,若是细微处不符合礼,那么,整个内在人格构建要有改观,是不可能的。朱熹《论语集注》:“夫子言此,讥其曲意徇物,掠美市恩,不得为直也。”程子曰:“微生高所枉虽小,害直为大。”本章的重点是谈论什么是“直”,至于微生高“乞诸其邻而与之”是不是掠美市恩,并不是本章重点。“孰谓微生高直”并非朱熹认为的孔子讥讽微生高,而是与5.11章孔子评价申枨“枨也欲,焉得刚?”一样,认为微生高还没有达到“直”的境界。
张居正《四书直解》:“人皆以微生高为直,如今看来,谁说他是直人。盖所谓直者,必诚心直道,有便说有,无便说无。无一毫矫饰,而后谓之直。今微生高者,人曾问他求醋,其家本是没有,却不肯直说,乃转问邻家求来与他,这是曲意徇物,掠人之美以市己之恩矣。即此一事推之,则其心之私曲,行之虚伪可知,焉得谓之直乎?”当人们都说微生高是个正直诚恳的人时,孔子却怀疑他做人有些讨巧、虚伪。在孔子看来,有就说有,没有就说没有,这才叫“直”,完全没有必要绕那么大的弯子。
在礼崩乐坏的大变动社会,社会的压力异常巨大。生存的第一要务是促进自身内在自主人格的快速成长,这样才是立于乱世的唯一机会,尤其对于庶民而言,唯有做到“直”,个人内在自主人格的成长才有基础。正如《雍也篇》指出的,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唯有正直才能在大变动社会中立足、生存与发展,否则,只能侥幸幸存罢了,被覆灭的可能性极大。再若是投机取巧,巧言令色,虽然能够得一时之利,但是不能实现对内在自主人格的促进,这种行事,即便是表面看起来是遵循美德,定非长久之计,无法持久,无法对抗大变动社会的挑战。大变动社会中,庶民做人,更应该真实,只有实事求是,不弄虚作假,才是促进内在有耻且格内在自主人格成长的唯一道路。孔子的这种评价,基于自己的道德与价值的标准。不管在外人眼里微生高多么正直,这个生活处世细节足以暴露他的本性。
所谓正直,是指公正无私,刚直坦率。按这个意思来看,微生高确实称不上正直。首先,他没有实事求是,有所隐瞒。这种直是做别给看的,《学而篇》提出,礼崩乐坏之下,美德不可这么讲,而应以促进内在自主人格的成长为依归。其次,他到邻居家借醋给别人,这里面有私心在,或是在乎自身的声誉。所以,孔子一点也没冤枉他。正直的反义词是虚伪和屈枉,做人如果不正直,虚伪屈枉,结果往往是害人害己。几乎每个人都知道酒喝多了会很难受,但是,有时为了应付却不得不喝,甚至还得大喝特喝。说到底就是为了让他人说自己够朋友。这种人就是典型的死要面子活受罪,结果只会害了自己。
直还需要有变通,正如孔子讲,“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阳货》)。微生高并未听从夫子之教导,由此把命都送掉了:他跟一个女子在桥下约会,那女的没来,大水却来了,他也不逃走,最后抱着桥柱被淹死了。《庄子·盗跖》:“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国策·燕策》:“信如微生,期而不来,抱果柱而死。”又《汉书·东方朔传》:“信若尾生”,或谓即尾生高。这正印证了孔子的预言,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没有了正直,人的内在自主人格就失去了基础和成长的可能,能够在礼崩乐坏的大变动社会中生存下来实属侥幸了,非常大概念是性命不保,微生高即是一例。这种没有权变的美德正是孔子仁学所摒弃的。
美德的运用确实需要技巧,但这并不代表就能运用浮夸、欺骗的手段。若是有人看到了自己的缺点,坦白承认就好了,没有必要掖着藏着,做人还是真实一点好。而且,有些时候你越是掩盖,就越能说明你的虚伪,反而会得不偿失。记得曾有人说过,与人交往的最高境界并不是竭力掩盖住自己的缺点,而是尽量放大自己的优点,进而让别人主动地忽略你的缺点,这才是交往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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