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
01
午后,久久沉浸在一场梦境里。
梦到在一处地方游玩,拾阶而上。
游客很多,有个背影很像她。
我开口呼唤的瞬间,她回头看着我,
脸上是熟悉的笑容。
一转眼,她又消失在人海,
我一遍一遍地呼唤,终无踪影。
我急哭了,放声嚎啕大哭。
忽就醒了,原来是做了一个白日梦。
窗外,仲夏的正午,天光静谧透亮。
拭了下眼角,有泪渗出。
不思量,自难忘。
她走了整整十年,
若还在世,已满一百岁了。
头三年,常常在梦中哭醒。
以后,也梦到她,
梦里都是和她在一起的快乐片段,
慢慢地不再伤感。
她必是也希望我想起她时,
内心安详,嘴角会扬起笑容。
有一句流传甚广的话:
你欠谁,谁就会在你的梦里出现。
我深信不疑。
若无相欠,
她怎会一次又一次地,入了我的梦。
我是欠她太多啊,
她给与我的恩慈是一片海,
我回报给她的,只是浅浅的一滴水。
她是我的外婆。
父母工作忙,没有时间照看我。
外婆抱起襁褓里的小婴儿,
那时,我刚满两个月。
童年是幸福快乐的,
外婆外公的抚育呵护,
是根植我一生的温暖。
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
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
外婆名字里有个好听的兰字。
任县立小学校长的曾外祖父,
给爱女取了这样的名字,
期望女儿秉性若兰。
外婆人如其名,一生恬淡从容,
贤惠明理,不说是非闲话,声誉很好。
02
小时候,最喜欢同外婆去棉花田。
《棉花》
清·马苏臣
五月棉花秀,八月棉花干。
花开天下暖,花落天下寒。
外婆的套头白围裙有个硕大口袋,
云朵般洁白的棉花,
一朵一朵,外婆采摘了放在口袋。
我哪有心思摘棉花,
只顾着寻找极小的嫩棉桃,
趁外婆不注意,偷偷摘了吃掉。
甜甜的,很好吃。
成堆的棉花,
外婆要搓成一个个的棉捻子,拿来纺线。
有时,一觉醒来,已是半夜,
看到外婆仍坐在炕头纺线。
纺车吱呀吱呀,一盏油灯,灯火摇曳如豆。
时尚是一个轮回。
如今,家织布床单成了家居的新宠,
多是颜色鲜艳的方格图案。
外婆也织过床单,都是素净颜色的格子,
或白蓝,或白红。
格子的排列也别致清爽,总与别家的不同。
有一条小床单更是秀雅。
外婆攒了好久的一些线头,
有白粉蓝黄四色线,
间隔织成一缕缕粗细不等的横条纹。
在我童稚的眼里极美,
那分明就是彩虹的颜色。
机梭声札札。
外婆的织布机像个小房子,
我很好奇,东摸摸,西看看。
经年的纺织,
织机外婆坐的横梁又光又滑,
两个梭子也是又光又滑。
小学时上音乐课,
老师讲台上教唱《金梭和银梭》,
我怔怔地,想起了外婆的梭子。
后来,印满美丽花朵的机织床单慢慢流行,
成衣也代替了家做的手织布衣服,
棉田改种了苹果。
外公指向田里一树一树幼小的苹果苗,
许诺将来我就挑最大最红的苹果吃,
吃光一棵树都不打紧。
苹果树枝繁叶茂的时候,
外婆家盖了新房。
纺车和织布机也老了,蒙了灰尘,
和已推平变为农田的老村老屋,
湮没在时光里,了无踪影。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
梦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那个简单淳朴,
淡墨山水画风般宁静自然的年代,
悄然远去。
物件消失了,留下了回忆。
回忆是有温度的,它是棉花的暖。
回忆是有颜色的,它是家织布的虹彩。
回忆是有声音的,它是织机的吱呀声。
回忆是有味道的,它是苹果的香甜。
回忆更像是一枚洋葱,
一片一片剥开,
一点一点流泪。
03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老家有句俗语“人心都是朝下长的”,
是说老一辈的心,都在晚一辈的身上,
代代相传,莫不如此。
上小学时回到父母身边。
外婆来看我,拉着我的手,
说想我想得哭了,晚上梦到我了。
那时我太小,见了她只是喜欢,
听了她的话也并不觉得难过。
长大了,偶尔去看外婆,
洗衣服,陪外婆说话拉家常。
走时她总会说,
你这一走,叫我心里又要空落落的,
几天才能缓过来。
那时我太年轻,只看着她身体硬朗,
只想着来日方长。
只知道她每次听到我要来看她,
都坐在门口,望着村口等我。
我以为,
我一直都可以看得见她等待的身影……
如果,这世上有天使,
外婆一定是我的天使,
爱,慈悲和善良是她的双翼。
愿你,多一些陪伴给你的天使。
她的翼下,你长大了。
时光又让她变回了小孩,
需要你呵护的小孩。
她的余生很短,你的余生很长。
多些陪伴,你的回忆就少了些许遗憾。
梦里,长相忆……
作者:童话,北方女子。喜欢唐诗宋词的隽永清丽。
,